110 琼花糖2011/4/5 16:57:00
眼下他只得硬着头皮引着父亲进了内间,径直坐在了办公桌后的那张皮椅上,甩了手里的拐杖,冲对面那人撇撇嘴,闭上眼睛打起瞌睡来。
二宫老爷见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他有意回避自己。难免有些气恼,扬起手里的拐棍敲了敲面前方桌。二宫被这声音惊了一下,一个_chan身坐正了身子。
“你闹够了没有?”二宫老爷见他醒了,便磕着手里的拐棍,踱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什么叫闹?”二宫似乎不太满意父亲言语里的傲慢,皱眉道,“好歹现在上海的鸦片生意全都要由我经手,不比先前日子过的差。”
听他这么说,二宫老爷禁不住冷笑起来:“你只见眼前日子过得如何,却不见身后要背多少债。”
二宫毫不在意的摊开双手:“我自小便是这样,您又不是刚刚知道。”
二宫老爷闻言却也没再说什么,只盯着二宫的眼睛看了半晌,忽然转了口风:“为了那个人,你至于做到这一步吗?”
听他这么说,二宫反倒独自笑了起来:“父亲。”这称呼二宫几年未叫,在口中难免有些生涩,他重新靠回椅背上,翘起那条还没长好的腿,“我几时跟您说过,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他?”
他踮脚转着椅子,面窗而坐,撩起那面厚厚的天鹅绒窗帘,望着远处黄浦江畔泊着的几条渡船,继续道:“我对他究竟如何,当年请您从樱井家二姨太手下救他一命时,便说过了,”他回头看着岿然未动的父亲,忽而粲然一笑,“从那时候起他便只是我的一个玩具而已,我要他生,他便能活的长长久久,我要他死,明日一早您大概便能在黄浦江边找着他的尸体了。”
他这话说得是极轻佻的,倒像是几岁幼童和爹娘争吵时说出的气话,辨不得真假。
二宫老爷却也不着急与他争论,只从怀里摸出个银质烟盒,挑出枚雪茄拿在手里玩捏,许久,慢慢抬眼看他:“这些话我确实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当初你同我说过的,”他顿了顿,点着了手里的雪茄,深吸一口,缓缓喷出几团青烟来,“我若能留着他,他便能帮你做这海上的王。”
二宫闻言,不置可否的侧过头,似乎对这话题没有半分兴趣。
“当初为了保住他,我在汉口的生意差不多被他二娘吃尽了,这倒罢了。可是不想你扭脸便为他同我翻脸,这些年都没再回过家。当年我只当你贪玩,便也由着你去了,谁知你前脚刚跨出这个家,后脚就干上这不干不净的生意,”说到这里,二宫老爷狠狠的哼了一声,“这些年我时常在想,若是当初没留下他,这个家,现在大约便已经由你来接手了。”
二宫也跟着冷笑起来:“当初您应了我保住他,他就是我的人了,我的东西,便做不得谁生意场上的筹码,连您也不成。”
他这话音一落,屋里顿时没了声响,二宫老爷弹了弹手里的烟灰,并未做声。二宫正欲开口,忽然听到楼下一阵喧哗,他心下一惊,也不管同处一室的二宫老爷,忙拉过拐杖开门挪了出去。刚走到廊口便见锦户从前院匆匆忙忙的奔了出来。
“怎么回事?”
“门口一帮烟鬼听说我们的货被烧了,现在在外面闹事。”
这事二宫早有预料,也心知那帮人折腾不出什么结果,便也没做出太大反应,刚想开口要锦户多带点人手看住店门,忽然听到身后有人低声说道:“你若执意想做这生意,我倒也不会阻拦,只是既然那人也不过是你的一个棋子,往后他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也别拧着脸来找我寻仇。”
二宫被这话激的浑身一_chan,忙扭头去看身后那人。却见二宫老爷仿佛再没了其他言语,绕过自己径直往楼下走。他一时心急,忙拽了那人衣角,月兑口便喊道:“父亲!”
“这些年我是太纵容你了,才由着你在外面无法无天,”二宫老爷挥开拽着自己衣角的手,转过身看着自己满身狼狈的儿子,“你记住,你既然做不了这海上的王,便只能做我二宫家的儿子,而那个人,你保不保的住,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
他说着,便倾身过来,将二宫刚刚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还了回去:“我要他生,他便能活的长长久久,我要他死,明日一早你便能在黄浦江边找着他的尸体了。”
言毕,便也不去管被这一席话震得面如土灰的二宫,只引了一直在楼下候着的管家,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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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琼花糖2011/4/5 20:28:00
二宫还兀自陷在沉思里,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脚下的木楼板间还藏着个人。锦户趁着楼上那人还没回神,一把拽过大仓拖到烟馆后门口,扯着那人便钻进条堆垃圾的巷子。
大仓被他这一拖一拽一下子慌了神,忙冲天扬起两只手,结结巴巴的问道:“小,小老板,怎么了?”
锦户见他装傻,便攥起对方的领口,把他按在墙上:“大老板走之前跟老板说的话,你听到了?”
“大,大老板?哪个大老板?”大仓被忽然变了脸的锦户吓得够呛,一时间竟语无伦次起来。
锦户冷笑一声,伸手捏住了大仓的脖子:“你还想跟我装傻?你就躲在老板脚下,能没听到大老板说的话?”
这烟馆里给二宫办公的那栋楼之前是栋民居,有了些年岁。虽然屋里被重新装修过一番,但隔音到底不够好,楼梯也不过两米多高,楼上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坐在楼板下的人大抵都能听个八九分。当初二宫买下这民居的时候,一来是图便宜,二来也是担心有人对自己不利,楼下总安排着几个打手保镖随时伺候着。
今个这一回,烟馆里的人都只顾着前门那帮闹事的烟鬼,倒让大仓得了空。
大仓被锦户掐得脸色都变了,却也只一个劲的摇头。正在这当口,锦户却忽然听到管事在巷口喊他。大仓听到这动静,像抓住根救命稻草般死攥住锦户的手腕,断断续续的喊道:“小老板在这里。”
听他这么一喊,锦户便知这事一时半会是没有下文了,只得放了手,看着大仓滑坐在墙脚里,死命的喘着气。
管事这会已经瞧见他们俩了,忙招呼着锦户,只说老板要他把大仓带到楼上去。锦户应了管事,便打发他先走了。转脸见大仓一手扶墙站了起来,另一手还护着脖子,便阴沉下脸把他一把揪了过来。
“刚刚是看在老板喜欢你的面子上才没把你怎么着,不过你记住,你既然是横山找来的人,就一定听说过我锦户亮做事的风格,今天这事,你听到也罢,没听到也罢,你最好给我干干净净的忘了他,否则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不待他说完,大仓便忙不迭的点头应声,生怕一句话不如他的意,便真的被掐断了喉咙撂倒江边去磊那人禸大堤。
锦户见他还算老实,便狠狠的松了手,理了理衣服,转身先出了巷子。大仓见他走出了两米开外,这才怯生生的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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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宫倒也没怎么难为大仓,却又实在没兴致听他讲昨夜解手时的种种见闻。只到最后不耐烦的扬扬手,吩咐锦户去跟码头上的工头说一声,自己借了大仓帮个忙。随后又嘱咐管事的关了店门,多派些打手看住前后门,便拎着外套作势要走。
锦户见他忽然对昨夜那场火失了兴趣,便觉得事情蹊跷。搀着二宫下了楼,钻进门外泊好的车子,忍不住问道:“放火的事,不查了?”
坐在后座闭目养神的二宫闻言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我们先去police局,午饭的时候去桂花楼找相叶,那个点估计他也就只能待在那里了。”
锦户心知他是不愿回答自己的问题了,便也不好过问,只好点了火,慢慢的把车子开了出去。不想刚走到江边,便听那人在身后问道:“小亮,你想不想坐我这个位子?”
锦户被这话吓了一大跳,忙咧着最笑了起来:“老板你这又是跟我开哪国的玩笑,您该不会是因为货被烧了,就想落跑吧?”
二宫也跟着笑了起来:“对啊,我就是想落跑,”他扒着锦户的椅背探过半个身在到车前,“可是小亮,万一我这次落跑了,却发现前面是万丈深渊,不得预先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
听了这话,锦户便笑不出来了,他默默的打了方向盘把车子拐上了桥,借着倒车镜看了眼二宫:“老板你也说过,干我们这行的,就已经是万劫不复,又怎么可能会怕什么万丈深渊呢。”
二宫默默的盯着锦户的侧脸看了一会,便又把自己摔进了后座,许久,才慢慢开口道:“谁知道呢。”
声音轻的,仿佛在梦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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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琼花糖2011/4/5 22:23:00
二宫夜里睡了一觉,才听觉客厅有人走动的声音。他扭亮了床头的灯,哑着嗓子冲门外唤了声。不一会,便见樱井披着睡袍,捧着半杯洋酒开了门。
他爬起来瞧了眼墙上的石英钟,已经差不多过了午夜,再见这人头发上还淌着水,便知道他是刚回来不久。他一边打哈欠一边翻了个身,嘴里却不忘埋怨道:“樱井大少爷,您这是到哪风流快活去了?还记得回来看看我这个断了腿的瘸子。”
樱井见他有意挖苦,便也不甘示弱的还了回去:“说起来还多亏二宫大老板当初约我去乐世界开眼,今个他们那新来了个东洋舞姬,我带着村上去给人家捧场了。”
“哼,带着村上给人家捧场去了?”二宫缩回被子里轻笑起来,“我看你今天是把村上折腾惨了吧?”
樱井爬到床上把二宫从被子里扒拉出来搂在怀里,一手翻弄着那人的留海,一手掐着他的腰,问道:“我为什么要折腾村上啊?”
二宫被他撩拨的心痒,挣月兑一阵却无果,只得老老实实的缩在樱井怀里,半晌,把埋在他胸口的脸仰了仰,露出只眼睛盯着这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叫村上派人给我看着这批货的,现在货出事了,你不折腾村上折腾谁呀?”
樱井听他这话说的明白,便也不跟他打马虎眼,径直认了这事:“你只叫我表揷手这事,却没说过不叫我管教手下的人,这事我今天见到治安委员会的泷泽都没过问,再说了,”他挠了挠二宫的脸,继续道,“从来都是你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几时违背过你的意思?”
后面这话本就带着些玩笑的意思,不料二宫却像是当了真。撑起身体凑到樱井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说什么你便做什么,此话当真?”
樱井当他又要同自己开玩笑,便扶着他的腰,点了点头:“当真。”
“那我若要你死呢?”
此话一出樱井的脸色就变了几分,他垂着眼沉思一阵,一把搂过二宫躺倒在床上,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低声道:“你若要我死,便定是有你的理由,到那时候,只要你一句话,我便……”
那些没说完的话忽而就被人用嘴堵了回去。二宫一只手死命的掐着樱井的肩膀,像是要在那人身上留下些抹不去的印记一般,另一只手却扯了他的浴袍,顺着樱井的腰线来回爱抚。樱井耐不住这人几次撩拨,一个翻身便把二宫压在身下。掐了他的手腕按在床头,一路往下,扯开两人间那层薄薄的衣衫……
纠缠间二宫忽然听到窗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像是台将坏的唱盘,吱吱呀呀,沙沙哑哑,在下弦月的晚上,慢慢的流过绍兴路这栋不起眼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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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天还未亮时,樱井便被身侧那人的呻喑声惊醒。借着灯光去看,才发觉这人满脸绯红,一头柔软的毛发也被汗水浸了个透。他估摸着这人定是夜里找了凉,连忙拽过床头的电话,要村上找个医生过来。
熟料二宫却给他这一顿折腾的弄醒了,抓住他的手腕,软绵绵的说道:“别找人了,你不就是大夫?”
听他这么一说,樱井才一脸恍然的拍额道:“这些年下来,都忘了我还有个大夫的身份。”言罢,便匆忙下了床,从书房的柜子里,翻出个药箱抱了过来。
二宫只是发了低烧,量过体温后,樱井给他喂了几片阿司匹林,又逼着他喝了一大杯热水,这才给那人掖住被角,哄着他再睡一觉。
吃了药二宫便安分了不少,搂着樱井的手臂,没一刻便闭上了眼。樱井抚着这人的脊背,看了一阵,便关了灯想再躺一会。却忽而听到二宫低声呓语着:“糖,我要吃糖。”
樱井只当这人是烧糊涂了,说起了胡话,便搂着他哄道:“明个一早就吃,明个等你烧退了,你想吃什么糖都行。”
那人仿佛听得到他的话一般,忽而反手握勾住樱井的脖子,糯着嗓子问道:“我想跟你一块回汉口……”
这些年来,樱井是见多了二宫同他嬉笑怒骂,这般像孩子般示弱倒确实头一遭。他难免觉得新奇,却又觉得这人此时真是可爱的要紧。便小心翼翼的撩开二宫濡湿的留海,在那人头上落下一口勿。
“快了,今年冬天,我就带你回汉口。”
怀里那人似是真的睡着了,只朦朦胧胧的嗯了一声,却也不知他究竟听明白了没。樱井搂着他听了一阵屋里座钟的摆声,迷迷糊糊间,便也睡了过去。
只是那时的樱井却从未料到,这么一个看似简单的诺言,待实现,已是多年之后,物是人非之时了。
那么
下次
再见了。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