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组】他山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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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地鼠刨洞2011/3/5 23:28:00
这个不是恐怖故事，LZ没有那个本事写恐怖故事，现在也不是夏天，所以它只是一个朴实的山村故事（？）
会用一些无聊而陈旧的常用名词和梗儿因为LZ的脑子它就只有这么点儿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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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时已近晚，远处落阳将一方天空染成了绛红金黄的织锦缎，归家的鸟群陆续经过，在那锦缎上印下剪影般转瞬即逝的图样，而下方层峦叠翠，浸着夕光渐浅渐深，山坳间缭绕着微微泛紫的山岚，色彩的细微美妙远远胜过平安朝高手染就的衣袖。整幅山景便如同一面帷幕，流金泄地，远远垂落在天际，铺展至人世。
??? 在山里有枝叶遮挡，光不易透进来，因此对时间的流逝体会得迟些。山间水声潺潺，是一道小河由上而下地流淌着，河边野树丛生，坻屿崛起，看得出人迹罕至，然而此刻在岸边却坐着一名青年，扣着帽子，握着鱼竿，靠在石头间钓鱼。眉眼间神气温和而疏淡，在渐渐昏暗的天光下看起来，简直像是快要睡着了。
浮标轻轻_chan了_chan，忽然仿佛被拉扯一般沉落到水面下去，然后又冒出半个头来不断剧烈地抖动着。青年慢慢站起身来，眼睛凝神地注视着那一点鲜艳的橙色，握着竿缓缓将水里的猎物朝岸边拉扯着。鱼竿在空中弯成了弧形，看起来这次上钩的鱼分量不小，再加上水里本来有阻力，如果贸然向上提竿，弄得不好可能会把竿头都拉断，只能先小心地扯住竿，等它自己在水中挣扎得疲倦才好。
他清秀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在帽檐下快活地闪动着，眼下正是钓鱼这项运动的高朝所在，从长久的等待变为拉锯战，消耗殆尽的耐心因情况的变动而产生新一轮的回升，直到最后一下起竿，猎获物带着水花在半空中跃出一道闪亮的光芒，成就感与信心同时达到最高峰，即便在静寂中也能爆发出无限的欢喜来。
青年估摸着手上的感觉，直到觉得差不多了才猛然一下提竿，鱼竿迅速地下弯，又迅速地回弹起来，他手上陡然一松，离水的猎物已经悬在了鱼线那头——却没有如他预想般跳出活泼的光彩，而是忽然爆发出凄惨的怪叫，同时冲着他张开了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在半空中弹跳着向他冲过来，分叉的舌头挂在外面一晃一晃，淌下浓稠的冒着泡沫的汁液。
那赫然竟是一个极凶的怪物。
青年盯着它眼睛也不眨，仿佛吓得呆了。腥气冲鼻，那怪物带着刺耳的哭嚎声向他扑来，长长的指爪快要触到他面孔的那一刹那，他往边上一侧，同时奋力地甩了一下竿子，那怪物就和钩着它的鱼线一起被远远地甩了出去——挂在小河边的树杈上。
“呜哇又是你！”他皱起脸发出了非常厌烦的哀鸣，“你就不能让我好好钓次鱼吗，水虎！”
“吓！我还没说你呢！”被称作水虎的怪物用尖锐的嗓音回答道，“我本来睡得好好的，都是你老来烦我。”他扭动着身子试图爬下来，但线却被枝叶缠得牢牢的，“痛死啦，痛死啦！快来帮我解开这钩子，扎嘴上了！”
“你别动，线要拉断了。”青年唉声叹气地拖着脚走过去，他个子不高，就踮起脚去够那根树枝，费劲地解着绕在上面的细线，“要不是你自己咬钩子，哪来这么多事。”他瞥了一眼枝叶空隙间透出的天色，深深地叹了口气，“又到黄昏了，一天都泡汤啦。”
“夜了才算是一天的开始呢。”水虎月兑了钩子，一溜烟地顺着树干爬下来跳进河水里，靠在岸边露出脑袋看着他，凸出的眼珠子转来转去，“而且今天晚上特别精彩啊，你忘了？有祭典的，我们最喜欢的那个。”
“今天……啊，是今天啊。”青年捏着钩子想了想，才慢慢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就说怎么气氛和平常不一样呢。”
“哪止今天，大家从好久以前就开始准备啦。一年才一次的盛会嘛。”
“哦，我倒没注意。”
水虎把脑袋搁在一堆浮萍上看青年解着线结子，过了会儿咂巴着嘴说，“呐，你带的面粉团子真好吃，还有没有？再给我几个吧。就算是对这个的赔偿。”它伸出爪子指了指嘴边上的伤痕，“可疼啦。”
“你搅得我鱼都没钓成……”青年斜了它一眼，回头继续整理乱七八糟的鱼线，与柔和的面容不同，他的手指倒是修长而线条分明的，显现出灵巧的力道——然而即使是它们，处理起面前这堆缠得死死的鱼线也还是有些力不从心。他啧了一声，把手指在衣服上擦干，同时摇了摇头说：“不给你。鱼钩上那个你不是吃了嘛。”
“你敢！”水虎忽地从水下蹿起来，大大张开嘴，遍布獠牙的嘴缝一直裂到了耳后，“不给我就吃了你！”
青年只笑了两声算作回答。
“好啦。”水虎一下子泄了气，又钻回水里露出两只眼睛，可怜巴巴地说，“就给我个面粉团子吧，一个也行呀。那东西太好吃了嘛，我说，比人禸还好吃呢。”
“等会等会……”青年随口敷衍着，仍然不屈不挠地和鱼线作着斗争。
“哎呀！不会让你白给的！”水虎昂起脑袋来，爪子努力地拍打着河面，搞得水花四溅，“我是讲道理的妖怪嘛。这样好啦，你现在一个人也挺无聊的不是？给我两个团子，我就保佑你立刻找到伴儿！这个我最拿手啦！怎么样？来试试吧，不吃亏的！”
青年一时没有回答，直到他终于放弃了那团乱线而抬起头来，这才耸耸眉毛现出一个略带轻视却并无恶意的微笑：“你要是真有那本事，自己就不会是单身汉啦。”
水虎张着嘴想了一会儿，逐渐从喉咙里发出了懊恼的咕嘟声：“那是另一回事……”它没精打采地说，把鼻子埋进浮萍里去，吐出了许多沮丧的泡泡，“现在妖怪越来越少了，找只合适的母水虎很难……”
“算啦，算啦。”青年苦笑着把乱线从鱼竿上解下来揣进兜里，随手又从身边的布袋里摸出一团面粉拌好的香饵，捏下两个不大不小的来，在掌心揉了揉，水虎的眼睛立刻发亮了。
“接好了啊。”青年说着，扬手把那饵团丢了过去。水虎立刻张开大嘴一口叼住，晃了晃脑袋就欢天喜地地潜进水里去了。
“你是个好朋友！”它的声音含糊地从水下透出来，“今晚上记得要去祭典上玩啊，天黑透了就开始，你可别又睡过去了——还有！我水虎大仙会保佑你的，说话算话！”
青年拍了拍手，抖掉掌心沾着的粉屑，然后重新靠着石头坐了下来，掏出新的鱼线，在指尖绕了两个圈儿，将它重新结起来。
“还不如保佑我能钓到大鱼呢——不过什么事情要是靠保佑就能成，那倒好啦。”他目送着水虎留下的涟漪一圈圈越荡越远，自己耸耸肩说。
*水虎，它是一种有历史的传统妖怪，综述起来就是河童的凶恶版（并不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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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更一下2011/3/6 12:08:00
Chapter 2
在树木丛生的山里，暮色是像墨汁落在生宣纸上那样降临的，一层一层渲染着渗人人们的知觉里。青年不久就发现要看清鱼线变得十分困难，他又坚持绕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叹了口气，将它们统统收起来放进工具箱里去。
箱盖子还没扣紧，他就突然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从边上传来，青年莫名其妙地抬头望了望，那个方向是一丛密密层层的灌木，此刻枝叶都微微摇晃着，好像后面随时会蹿出个什么东西来似的。
他没有在意，低下头正准备提起箱子，响动却越发大了，青年刚重新抬起眼睛，就看到那丛灌木被一下拨开，从里面钻出个人——人形的生物来。那家伙钻灌木丛的时候用手臂护着头，出来了还没转过神，第一眼就瞧见了面前呆呆站着的青年，不提防吓得“哇啊”一声就叫了出来。
青年倒是没什么反应，皱起眉头迷惑地打量着眼前的人。那看起来也是个青年模样，胸前挂着照相机，肩上背着大包，还用包带在腰上牢牢固定了一道，头发乱七八糟地挂着枝枝叶叶，喘着大气满脸汗地凝固在原地，一双眼睛倒是非常明亮，现在正打着转儿小心地观察着他。
“对……对不起。”那挂着相机的青年好容易才冷静下来，立刻开始整理衣领和头发，补救自己刚才过于夸张的行仪，“突然看到您有点惊吓——您是本地人？”
钓鱼的青年点了点头，继续搓着手指看他，心想这个人背的包可真大，从山下爬到这儿有段距离，真是太不容易了。而那边挂相机的青年已经迅速地换上一副镇定自若的面目，从衣袋里抽出张名片递过来：“敝姓樱井，是在大学里当研究员的，主攻民俗学，来这儿调查一个课题。请问您能当我的向导吗？”
钓鱼青年接过名片看了看，上面用标准字体印着“樱井翔”三个字，他又抬起眼睛，对方朝他露出礼貌而略微矜持的笑容，虽然肩膀上压着重担，依然努力地挺直了背。他这会儿看起来倒是一副俊秀而正经的好样貌，和刚才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翻过这座山是不是还有一个村庄？”
“啊，有的。”钓鱼的青年把名片随手揷进衣袋里，“你刚才说什么——向导？”
“是的是的。”樱井翔说，“我要赶到那边的村子里去，越快越好。本来以为一天就能翻过这座山，不过大概我没找对路……”
“这座山没路的。”钓鱼青年好奇地瞅着他，“现在天晚了更难走啦。你明天再去不是挺好？”
“不行！那个，我的课题，我的研究课题也有别人想做，本来我的田野调查计划赶在他们前头，但是今天浪费了一整天，再不抓紧说不定会被他们抢先。”他说到这个话题仿佛一下激动起来，眉头也皱到了一起，看起来严肃得有些怕人。钓鱼青年却只是无所谓地哦了一声，低下头拍拍衣服，不知好歹地发表评论说：“被抢先就被抢先呗。”
“你说什么……”樱井翔倒抽了一口气，然而顽强地扛住了，“那是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搜集到的资料，他们不过旁敲侧击地打听到了些端倪，就想要把我的研究据为己有，这种事绝对无法原谅！您明白吗？那可是……好吧，您不明白的，”他又喘了口气，“总之，现在我就是必须翻过这座山不可——连夜赶路也非得翻过去不可！您是本地人，一定熟悉道路吧？请务必为我带路！”
钓鱼的青年蹙起眉毛，困扰地挠了挠头：“别的倒好说，但是今天晚上是那个啊……今天晚上恐怕……”
年轻的民俗学者误以为他是不肯走夜路，急得脸都涨红了：“我知道这很难为人，但是没办法，只能靠您啦！我会给您报酬的，只要能让我今晚上翻过这座山，您说要多少都行！”
钓鱼青年瞥向他，对方看上去确实心急如焚且坚决如铁，大概即使被自己拒绝，也会毫不犹豫地自己独身去连夜翻山。他瞧瞧天色，夜晚已经渐渐笼罩了这里，树木岩石都在不知不觉间成为漆黑的剪影。虽然被枝叶遮挡见不到月亮，但可知它必然已经探出头来了。
等天黑透，祭典就开始了。
他半仰着脑袋，抿了抿嘴唇，突然转过头来看看樱井翔，后者依然急切地望着他，眼睛里写满期待。
“你是城里来的吧？”他问。
“啊？是的，大学在东京……”
“那应该能买到假鱼饵了？”钓鱼青年说，“我听说过有那个——虽然不能当真吃下去，但鱼还是会上钩的那种。”
“那个啊……”樱井翔的目光转到他的鱼竿上，立刻点头说，“有的有的，多少都有的。”其实他并不太了解这些，但心想肯定有卖，就姑且应承了下来。果然，钓鱼青年脸上立刻浮起颇为欢喜的神色来。
“那我把你带到地方，你就去帮我捎点儿那个吧。”他说，“我不想用食物当鱼饵了，老是被些不该来吃的家伙吃掉，太麻烦了。”
樱井翔本来做好了再费些力气说服他的准备，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解决，简直喜出望外：“那自然没有问题。真是万分感谢，其他报酬我也会付的，这点请您务必放心……”
钓鱼青年摆了摆手，又抬头望了一眼，扛起鱼竿提起箱子就向前走去：“那就快上路吧，晚上不好走，前面还挺远的。”
??? 樱井翔赶紧提了提滑下去的背包带子跟上。
他们默默无声地沿着河走出一段路，两边的树木稀疏了些，初上的月光淡淡地从缝隙间透进来，四面弥散着薄且柔和的雾气，山间的夏夜亦带着潮润青涩的草木芳香。
晚风静谧得几乎有些奇怪，民俗学者随手抹了抹额头，那儿早前曾沁着一层汗珠，现在却已经差不多都干了。他意识到周围的空气正在变得越发清凉，凉得如流动的水，简直不似夏天的空气了。而此时前面的人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向着他转过身来：
“对了，樱井先生。”他用柔和而模糊的嗓音问道。
“你相信有鬼怪吗？”
那片空地上，月光映得他整个人失了影一般苍白而虚幻，蝉声鸟鸣好像在一瞬间全体止住了形迹，周围铺天盖地涌上宛如凝固的静寂。民俗学者下意识地倒退了半步，脚下踩断了一根小树枝，发出“喀啦”一声脆响。
“我做的是科学的工作……”他不由自主地嗫嚅着说，随后又迅速找回了勇气，清楚地表明了立场，“虽然研究这些，但我是不把它们作为真实存在的对象的。”
那个人现出了不以为意的温和笑容。
“是吗？不过还是有点准备的好。”
周围的静寂之中开始缓慢地摇曳起一些似有若无的声响，在草叶间，在树梢上，在空气里，渐渐汇集成盛大的、热闹的、简直如同狂欢般的一片喧哗，纯白的月色像是突然有了难以言喻的色彩，照得眼前的一切都宛如幻境。这里仍然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却突然蒸腾起某种迫不及待的气息，像有千万个灵魂一起高声谈笑着穿梭飞过，从地底Deep到九天之上都鼓动起微微的震响。
“因为，祭典开始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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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更一下2011/3/7 23:10:00
那就……妖怪！反正本来也得靠妖怪们酱油凑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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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大野先生，您刚才说祭典？那是怎么回事？”民俗学者和那个叫大野智的青年并肩走着，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今晚上本地有祭典？这座山里？大致是什么个形式？您能具体讲讲么？不，您能带我去现场参观一下吗？”
“就是祭典啊……”大野智无可奈何地摸着帽子边沿，“我倒是觉得你不看比较好。”
“是不能为外人所见的仪式吗？”樱井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掏出了录音笔，“尽管如此，能不能还是请您带我去看看呢？请放心，我绝不会泄漏关于您的消息，不会危及到您个人的。我做这一地区的研究已经很久了，但是这座山及其周围村庄的可用资料还一直相对缺乏，大都是从古书野史上得来的记载，尚不足以成为可靠的依据……”
他还没说完就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出大野智根本没有听他的，而像是在顾自注意着别的什么事。他对此有些不悦，然而想到夜里走山路的向导责任重大，看着路也是应该的，因此就不计较了，并且决定暂时不再打扰他。然而还没安静多久，那边倒是先开口了。
“那个，”他有点迟疑地收住脚步叹了口气，“你想看祭典是吧。”
樱井翔一下竖起了耳朵：“是的，那当然，您愿意带我去了吗？”
“倒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他的向导摘下帽子揉了揉一团乱的头发，“好像……不看也不行了。”
民俗学者顺着他的视线朝前看去，有两个孩子正手挽手站在他们要经过的路上。这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梳着同式的发髻，只能凭衣服来分辨性别。男孩子穿着米黄色柳叶纹的甚平，女孩子穿着红底白花的小浴衣，两双狭长却漂亮的眼睛在齐刘海下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樱井翔并没有看见他们是从哪儿走出来的，这两个穿着鲜艳的孩童仿佛突然间就凭空出现在这深山的夜路上，着实让他骇了一跳。大野智甩了甩手，好像并不吃惊地看着他们。
“今天很可爱啊。”他随随便便地称赞道。
女孩子仿佛很高兴，立刻笑了起来：“因为有祭典。”她的声音活泼而明亮，“妈妈让我们穿的新衣服。”
男孩子却有些警觉地看了樱井翔一眼：“这个人是谁？”他问。
“山外来的。”
“是客人？”
“不，只是过路人。”大野智立刻回答道。
“我喜欢。”女孩子一直歪着脑袋打量他们，这时候突然瞅着樱井翔，甜蜜蜜地笑了，“大哥哥，我能嫁给你当新娘吗？”
她黑亮亮的眸子里波光潋滟，好像多看一眼就要被吸进去。民俗学者面对这个幼小的女童愣住了，他咳了两声，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幸亏男孩子立刻给出了反应，他一下把女孩子的手臂挽得更紧了。
“妈妈说过了，你现在还小，不能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都会变身啦！”女孩子不高兴地说，樱井翔猜测那是他们当地的一种俗语表达，“而且你也只比我早生一分钟而已——是不是，阿智？”
她转向大野智，后者正在打哈欠，看起来也不怎么关心的样子：“听你哥哥的吧。”
女孩子明显很不满意，她还想说什么却被自家哥哥拉住了，男孩子抬起头来在空气里嗅了两下。
“糟啦。”他满脸惊惶地说，“烟烟罗来了！”
“烟烟罗来了！”女孩子也立刻忘记了要抱怨的事儿，两个小孩一起在原地高高地跳起来，“烟烟罗来了！”清脆的童音此起彼伏地响着，“烟烟罗！烟烟罗来了！烟烟罗会弄湿我们的新衣服！”他们叫着，喊着，迅速地弹跳着钻进草丛里，一溜烟儿地消失了踪迹。
孩子们的动作很快，然而他们刚转过去的时候，樱井翔就注意到了他们的身后——每人的衣服里都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末端分着叉摇晃不休，让人充分认识到它们是活物——民俗学者觉得一阵寒热顺着他的胃壁向上蹿了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刻伸手去揉了揉，再睁开时两个孩子已经不见了。
他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转过目光发现大野智正看着他。
“裂尾狐。”他的向导说，“不过当面要叫尾崎狐，否则它们会生气的。”
这个名词对樱井翔而言并不陌生，他在古人的笔记杂谈里时常看到，甚至在论文里引用过对狐狸的崇拜和祭祀资料作为论据，然而这不代表他现在就能淡然处之。他手足无措，张惶地在自己的常识里寻觅方向，这次，偶遇的向导似乎不打算帮助他。
“你刚才是不是有点脸红了？”大野智居然压着嗓子笑了起来，“没事啦，不丢人的。虽然还小，但她也是狐狸嘛。”
“……这就是这儿的习俗吗？参加祭典时要打扮成……呃，传统信仰中妖怪的模样？”民俗学者终于找到救命稻草一般地抬起头来，他甚至还干笑了两声，满心指望着能得到向导肯定的答复——这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解释呢——可是对方只是带着点烦恼的神情耸了耸肩，伸手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等会再说。你这个不能打湿的是不是？最好放起来吧。”他点了点樱井翔胸前的相机。
“啊？怎么了？”
“你没发现吗？”向导叹了口气说，“起雾了。”
*尾崎狐，有历史的传统妖怪，天生尾分两根的狐狸，能变成人形，有一定的法力。有一种说法是称它们的尾巴会随着法力和年龄的上升而逐渐增多，也有说法称狐狸尾巴多少是天生的╮(╯_╰)╭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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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再更一下2011/3/8 1:00:00
英勇地来二更！（鬼咧你只是把一章拆开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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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起雾了。
路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升起了一片浓重的烟气，那定然不是普通的山雾，它厚得近乎固体，然而却又是虚无缥缈的，雾里夹裹着几点明灭不定的橙黄光团，看起来朦胧而温柔，就像是山路上农家的炉火，让人忍不住想要凑近去歇一歇疲惫的脚，喝一勺带着柴火香的白粥。
然而这儿是深山里，没有人烟的深山里。
樱井翔本能地意识到这雾有些蹊跷，让他背脊上瞬间爬过一道凉意的蹊跷。他紧张地瞟了向导一眼，见对方仍然定定地立在原地，自己也就没有动弹。然而他们不动，雾气却自己渐渐向前扩散开来，很快地就到了身边，更进一步把他们都笼了进去。樱井翔望着身边一瞬间涌来的浓雾，还在惊疑不定，突然感到什么如棉絮一般的东西轻轻缠上了自己的颈项，不慌不忙地绕了松松的几圈。
他吓得不轻，一下叫出声来，本能地伸手去拽那个东西，却什么都没摸到——然而脖子上的触感是真真切切的，并且还在缓和地滑动着，时不时就会感到它凶险地抽紧那么一下，窒息的恐惧近在眼前，却终于没有来到。那东西就像是在做着什么无聊的游戏，然而对他本人而言，感受到的却只有命悬一线的危机。
“先别出声。”大野智在他忍不住要跳起来的当儿说话了，还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暂时不会害你的。”
比起眼前摸不着头脑的情况，樱井翔更想知道那个“暂时”的效力到底有多久，然而他一向尊重专业人士，懂得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表随便妄动，而对方沉着得近乎无谓的态度也不期然让他觉得相当安心，因此居然能强行压抑住砰砰乱撞的心跳，硬是没有发出半点动静。他浑身都僵了，更不敢转动脖子，只好拼命别着眼去看大野智，见那人抬起头来，朝着面前遮蔽一切的烟雾说：
“让我们走吧，烟烟罗。”
他还在琢磨向导到底是在对谁说话，雾里橙黄的光团就突然微微闪烁了几下，接着一个模糊仿佛带着潮气的少年声音就在雾中响了起来：“阿智，你带外人来了？”
“不是我带来的，是他自己走进来的。”
“客人？”
“路过的。”大野智与刚才一样迅速答道。
“那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我得送他出山。”
“可是祭典开始了呀。”
“等把这个人送出山就去。”
“那得走好久呢。到时候都结束了。”
“没事的。”
“你不能丢下他吗？”
“不能吧。”大野智侧了侧头，“答应过他了嘛。”
橙黄的光团在雾气里慢慢地滑行着：“答应？那是‘契’的意思吗？”
“……就算是吧。”
“那我也不能弄死他了？”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望，“我有点儿想掐断他的脖子。”
樱井翔觉得颈上无形的绳索向上挪了挪，很像是一些细长的手指抚摸过那里。一滴冷汗逆着它们轨迹的方向滑了下来。他仍然还不能确信——或者只是不愿相信——那到底是什么，但那令人发寒的恐惧是切实的。他感到自己的衣服全湿了，冰凉地贴在皮肤上，樱井翔不知道浸湿它的到底是汗水，还是空中浓重的湿气，那随着危险一道铺天盖地袭来的湿气。
近乎沉默的威胁死死压在他心头，压得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如果不是向导此刻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一定就要不管不顾地拔腿奔跑起来了。
“还是表的好。”大野智手指的力道和声音一样平静得像无波的水。
光团仿佛眨眼般闪了闪：“真的不行？”它拖长了声音问，“我摸得到他的心跳，很有趣的，简直像擂鼓一样。”
“不行。烟烟罗，你不快点儿去祭典的话也要迟到了。”
“……好吧。”光团微微暗淡了一点，“我听你的——你们有‘契’嘛，是不是？那我先走了，你也要来祭典啊。”
“嗯。”
橙黄色的光团围着他们绕了半个圈子，倏然消失在边上的树林中，包裹他们的浓雾也随之消散无踪。樱井翔感到脖子上的钳制没了，心头陡然一松，差点一跤坐倒，幸好向导还拉着他的手腕，他才算是站住了。
“那个……”他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干涩，民俗学者舌忝 了舌忝 嘴唇，现在他好像很难再用“化装的人”来解释面前发生的事情了。大野智放开他的手，捋了捋自己黏在额前的短发。
“真麻烦啊。”他抱怨道，“每次都带着一大团湿气。弄干衣服很麻烦的……你还好么？”
“大概……大概吧。”樱井翔也机械地顺了顺头发，抹了把脸，他的指头虽然还是冰冷的，但至少已经可以正常地动弹了。他发现刚才死死压在肩上的恐慌竟然业已退去了一些，思维也没有多么混乱，这也许不得不感谢向导冷静的态度——虽然那冷静本身也是很古怪的。
“那些到底是……”他心里仍然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能得到回答，证明这只不过是些有趣的小装置，是村民们独特的祭俗。小时候他也曾是个很怕听鬼故事的孩子，上学之后也总是假装没有兴趣，从来不去参与同学们喜欢的青灯游戏。后来他成为一个整天与怪谈鬼话打交道的民俗学者，但在习惯于用种种工具将它们分崩离析之后，他反而是最不相信这些东西的真实存在的。
“妖怪啊。”向导毫不留情地回答，同时在腰包里扒拉着什么，“我早说过要做好准备的嘛。”
“是这种准备啊……”樱井翔叹了口气，脑子里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刚才的经历仿佛已经渐变成了印在胶片上的荒诞电影，只要没有新的刺激就不会再复苏成现实的记忆。他稍微挺了挺腰板。
“呐。”大野智叫了他一声，朝着他抛来一条毛巾，樱井翔接在手里，大概折叠太多，看上去有点皱巴巴的，但很干净。向导冲他做了个手势：“稍微擦擦吧，能好过点儿。出山的路还长呢，”他停了停，瞟着他又说，“还是你现在想往回走了？回去能快一些。”
樱井翔转身看了看，身后的景象与面前并没有什么区别，树叶重叠摇曳着，边缘泛着淡淡的银光，风声像是某种乐器沙哑悦耳的呜咽。天已经完全黑了，一切都染着迷蒙的暗色，然而却奇异地并不使人感到倦怠。背包通过肩带传来无休止的分量，沉重而坠人——那对现在的他而言是非常宝贵、不可忘记的重量。
他又转回头来，他的向导仍然站在前方等着回答，塌着肩膀，翘起的发梢茸茸地溶进了月光里。
“不。”樱井翔说，同时用毛巾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继续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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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 =2011/3/10 0:15:00
Chapter 5
樱井翔默默地走在向导的身旁，一步也不敢超前，一步也不敢落后。其实他现在很想讲讲话，聊聊天，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寂静让他觉得难受——尤其是他知道那并非纯然的寂静。树丛微微抖动，枝叶窸窣作响，偶尔传来土石滚落山坡的声音，这些本来都是行走在山中经常会听到的动静，然而此刻却仿佛都直接敲在了他绷紧的神经上。
大野智偶尔会转过眼睛看看身边的民俗学者。老实说，他也觉得今天周边环境并不寻常，现在这座山里正举办一年一度的祭典，那对于日常生活缺乏乐趣的妖怪们而言是无法抵御的诱惑。他知道祭典中心场地在山腹的一棵大神木下，按理说，只要不涉足那附近，应该是很难遇到闲逛的妖怪的——可是现在的情况却并不完全如此。
小径边灌木一阵摇晃，中间突然冒出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来。
“这位是客人？”她扭了扭脖子，望着樱井翔问，后者已经条件反身寸地避到了一边。
那女人笑了，眼波流转，娇媚如春。
“这位小哥，你怎么这样怕我？我看上去很可怕吗？”她慢慢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来，指甲都艳艳地染成了绯红，“我只是陷在这儿出不来了，想要你来拉我一把而已。身为这座山的客人，这点忙你总是要帮的呀。”
大野智拉着樱井翔又往后退了一步：“他只是个过路的。”他有点厌烦地重复道，“而且你不去看祭典吗，鬼一口？”
“想去啊。但是这个过路人好像更加有趣嘛。”
“你想要怎么样？”
“我想吃他，可以吗？”女人温柔地问，声音就像桃花瓣落在水上泛起的涟漪。
“不行。”大野智说，“我要送他出山。”
“小气。”女人嘀咕着，慢慢收起了笑容，“呐，你知道么？其实我一直都不太喜欢你。”她眯着眼将手指交叉在一起，“不如连你一起吃掉算了。”
这个威胁听起来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樱井翔连忙瞥了瞥自己的向导，却见到对方只是挑了挑眉毛。
“烦死了。”他听到他小声说。
女人显然也听到了，她立刻撅起了嘴：“啊啊，讨厌，一点都不好玩！我说啊，”她猛然直起上身向前倾过来，一张脸忽地就凑到了大野智面前，头发飘荡着擦到了樱井翔的肩膀，他惊得头脑都空白了，一跤坐倒在地上。
“你呀，你就不能假装害怕我一次吗？”她气呼呼地质问大野智，纤细的手指搭在足有一米长的腰线上，“看到你半死不活的样子就碍眼。你嗓子是哑的吗？舌头是长来当摆设的吗？——你说什么？大点声，大点声！”
大野智捂着鼻子和嘴，声音含含糊糊地从手指缝里透出来：“哎呀，快把你自己的舌头缩回去，臭死了。”
女人看上去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然而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瞪了他一眼，就回到了原来所在的地方。随即她身下的灌木丛摇晃着响动起来，枝叶碰撞着落得满地都是，接着那儿就站起了一个庞大而丑恶的身影，四脚着地，长着青绿色疙疙瘩瘩的外皮，一张极大的嘴仰天张着，那女人就立在那嘴里——准确地说，是长在那嘴里，她只有一个美妙绝伦的上半身，腰以下没有双腿，直接连到那张嘴的喉咙Deep。
原来那只是怪物的舌头而已。
“轮不到你批评我。”那怪物收回舌头，用嘶哑而低沉的本音说话了，听起来像是带着金属摩擦的铿锵之声，“我的舌头很好，几百年来不知吸引了多少食物啦。”
“想开玩笑的话，去祭典上不是更有趣吗？”大野智放下手，皱着眉头问，“算我拜托你啦，鬼一口，今晚上我赶时间呢。”
“不是啦，我是真的想吃他。”叫鬼一口的妖怪龇着牙说，“不可以？”
“说过了。”
“唉……那我只能去祭典了。不知还有没有苹果糖……”鬼一口唉声叹气地转过身去，发黄的眼珠子在樱井翔身上打了两个转，“可惜啊，可惜啊，他这么害怕，看上去就好吃极了——可惜啊。”
它的身影不久便伴随着踏过草丛的响动消失在山林之中。樱井翔舒了一口气，他还是无法止住恐惧，但已经比早先要容易冷静得多了——因为在鬼一口之前，他已经在路边遇到过为数不少的其他妖怪，它们都是这样突然现身，然后问同样的几个问题：
“外人？”
“他是客人？”
“我可以吃他吗？”
它们悄无声息地冒出头来，戏谑地瞧着樱井翔，似乎他被惊吓到的样子就是他们最大的乐趣和宝藏。那些妖怪都有着各种奇异的形态，有的宛如噩梦，有的令人作呕，有的却非常可爱；民俗学者尴尬地发现自己对其中许多的样子都并不陌生——他在古老的笔记和传说中读到过许多关于它们的描写，虽然与本体出人不小，却很有导向性。他偶尔会在心中下意识地对那些笔记资料作个批注——桥姬可以离开她的桥的，鵺并不是长着虎头——然后赫然察觉到这习惯实在无聊而又无用。
而他的向导则是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几个回答。
“不。”
“不，只是过路的。”
“不行。”
他一定不是个喜欢重复工作的人，因为每回答一次，就有一层新的厌倦神色罩上他的眉间。
天空星光幽蓝，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可是他们的路还只走了一小段，前方隐藏在密密的树林间，看不到头。
祭典结束之前，这样的旅程还要继续多久？
樱井翔正准备站起来，他的向导却突然蹲下身，蹙着眉头，表情有点苦恼地看着他。
“怎么了？”民俗学者觉得刚平静下来的心跳又猛地撞了一下，这一下还不比刚才见到妖怪时轻多少，“我们……不继续走吗？”
“我在想啊，”向导拖长了调子，这会儿他的发音听起来更含糊了，“我们要表先找个地方停一停？这么下去没个头啊。”
“啊？”
“……你精神真不错。”大野智苦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早就该吓得走不动路了。”
“我……”樱井翔觉得这说法听起来有些刺耳，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我是很吃惊的——但还不到那个地步。”
“又没什么丢人的。”向导把肩膀上挂着的鱼竿放到地上，“那些家伙是很可怕的啊，比你更害怕的人我也见过，虽然跑得没你那么快。”
樱井翔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眼睛，它们在月色下看上去非常明亮，那光彩就像映着阳光的鹰隼羽毛一样。
“呐，向导先生。”他说，“其实是挺奇怪的，我真的害怕，怕得要死，但我还是想走下去。要是在这之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也许根本就不会上山来，可是现在我来都来到这儿了，是吧，妖怪也见到了，退回去也就这样了——既然如此，我还是想把路走完。”
“您能……您能带我走到最后吗？”他握紧了拳头问，“带我走出这座山。”
他的向导有些发怔地看着他，然后摸了摸头发，慢慢地将自己的鱼竿重新从地上拿起来。
“你……”
“那恐怕有些麻烦。”
从樱井翔身后传来一个新的声音打断了大野智的回答，民俗学者猛然转过身去，一眼就看见那儿有个断颈的人头正悠然地漂浮在半空中，它死死地盯住他们看，眼珠子凸出在眼眶外面，树林黑森森的背景衬得那惨白发青的肤色格外突兀。
“那恐怕有些麻烦呀。”人头勾起没有血色的嘴唇，仿佛很高兴似地又重复了一遍，“我看你这辈子都走不出这座山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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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更一下！2011/3/26 2:55:00
各种粗糙赶工没情节没交待没意义……只是想表达一下我真的没有坑TAT
谢谢GN们给俺动力；祭典还没结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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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飞头蛮……”大野智有些头疼地揉着眉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猜测一下嘛。”人头在空中左右摇摆着，笑起来的时候齿间会飞出细小的青色火花，“你打算带他出去？那可不容易呀，是不是？今晚上大家都在外面呢。而且我瞧见了，瞧见那些家伙来找你麻烦啰。”
它打个转儿，向他们靠得更低了一些，眼珠子朝这边瞪着，虽然是嵌在眼眶中的死物，但看起来依然是不怀好意的，“之前他们倒是还能买你个面子，不过这会儿就快到半夜了，大家的酒可也喝得不少了，渐渐就没那么好应付啦。啊？是不是？”人头瞅着樱井翔笑了两声，“这位小哥儿，你怕不怕呀？怕得要命了吧？现在连往回退都不行喽，怎么样？等着死吧！”
一个人头悬在空中盯着你说话，说的还净是些不吉利的言语——这感觉是很不好受的，民俗学者尽量错开视线，瞥着自己的向导看，却见他像是毫无动摇的样子，连眉毛也没有多动一根：“不关你的事。”
“哼。”人头像是很没趣的样子，往回退了一点儿，“你不信就算了，那可不是我乱说的。现在鬼切老叫我来带你们去嘛，你说他是不是要倒霉了？”
“鬼切老？”大野智像是总算提起了精神来，“又关他什么事了？”
“那位大人是这座山的主人，”人头在空中倒悬过来，脑袋上的发髻乱糟糟向下垂着，“进山的宾客自然要由他亲自接待才像样子。”
“我说过他不是客人……”
“这话你跟鬼切老当面说去。”人头爱答不理地说，“是那位叫我来找你们的，你们非去不可。不过嘛，”他伸出发紫的舌头舌忝 了舌忝 嘴唇，“你们要坚持不去的话，我就能把你们都吃掉了——哎呀，哎呀，这笔生意不错呐！怎么样，你们千万别去呀，快点儿拒绝，然后给我填填肚子吧，好久好久都没尝过人禸的味道啦！”
大野智站在原地不动，烦闷地摸着下巴。人头飞到他面前晃了两下：“喂，睡着啦？快给个答复呀，我还想回去喝祭典上的甜米酒呢！”
“走过去好远啊……”大野智吊着眉毛说，“要不你把我们弄过去吧。”
“不干！”人头立刻说，“自己好好儿走，别想占我便宜！”
“那就不去了。”
“好呀，你这是拒绝鬼切老大人的要求啦！那就吃了你们！”
“不是啊，”大野智抬着下巴说，“我们是想去的，可是你不肯送嘛，我们就去不成了。鬼切老叫我们去，然而却因为你的缘故害我们不能去，你觉得鬼切老会惩罚谁？”
人头怔住了，发青的脸上渐渐出现困惑的神情，呆呆地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了。樱井翔咳了一声，凑到大野智边上说：“它这样就能被唬住？”
“那是个死人头嘛，飞头蛮凭依的那个……”大野智斜过头现出一点儿笑容来，浮在眼角显得有些顽皮的样子，“死了也不知道多少年，脑子早空了，派不上用场的。”
民俗学者觉得这应该是件挺有趣的事，然而他不太笑得出来，忍不住又偷偷瞥了瞥那个腐烂的人头，努力压住了胃里不由分说涌起的不适感。
“……好啦！”人头终于喊了出来，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懊丧神情，“算我错了，我送你们去呗！哎哟！早知道就该跑远点儿的！巴巴地来接这个差使……”它气愤地嘟囔着，在半空中晃了半圈，突然闪起青蓝色的磷光来，再猛地往下一倾。低头看时，就见到地上已经多出一个像水坑一般的圆圈来，其中竟然影影绰绰闪现着另一处风景，凑眼望去，能看见一株枝叶延伸如宫殿般的大树，其下形影如云，也不知道聚集着多少人——或者是妖怪。红灯笼的光团在缝隙间朦胧地亮着。
“通路做好了。”人头没精打采地说，“累死人啦，搞这些事最费力气了。不好玩，我先回去了。”它在那个圆圈上方凑了凑，刚打算往下跳，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抬起眼睛来。
“喂，这回你们得乖乖地去啊。”它急慌慌地说，“我可没不让你们去，喏，路都给做好了。你们不去可别再怪到我头上！”
“不怪你了。”大野智敷衍道。
“那就行。”人头放了心，绕了半个转儿就一头扎进那圆圈里去了——而后立刻像沉人水面那般消失无形。樱井翔吃惊地望着那个地面上的圆圈，十分好奇，然而并不敢太过接近。
“这个……”他谨慎地说，“是通路？”
“嗯。能直接通到鬼切老那里去。”
“我刚才听说——那是这座山的主人？”
“是啊。”大野智又烦闷地揉了揉额角，“看样子好像不去不行呐，真麻烦，这得搞到什么时候才能完啊。”
“……是吗。”
“快进去吧。”大野智叹完气说，“这个维持不了多久的。”
他率先走到圆圈边缘上，转头看了看，朝着仍旧在审视那个人口的樱井翔说：“怎么了？”
“会怎么落下去？”民俗学者皱着眉头，严肃地问。
“哎？”
“这个……通路，进去以后会以怎样的方式被传送出来？从半空中掉下来吗？”
大野智想了想，困惑地耸了耸肩：“我也不清楚，好像不同的通路都是不一样的。”
“是吗……”樱井翔皱起的眉头没有半分松懈，“要是半空的话，那个高度恐怕……”他停顿了一下，有些恼火似地舌忝 了舌忝 嘴唇，啧了一声。
“害怕的话要表我拉着你？”向导观察了他一会儿，提出了自认为中肯的建议。
“……不是这么回事。”民俗学者立刻站直了身子，快步走到圆圈的边沿上，当中还瞪了向导一眼，“我能应付。”
“哦。”向导没事人一样转回去，和他一起面对着那个散发幽幽蓝光的圆圈，有些雾气从其中摇曳着升腾起来，圆圈里的风景依然像是水波中的倒影那么若隐若现。樱井翔握了握拳头，他已经差不多豁出去了，决定把今晚当成一场彻底的梦境——梦境里又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让所有不可思议的事儿都席卷而来吧，把他的常识与惊惧都冲撞成碎片也无妨。
因为过了今晚，他可以把一切都忘掉。
“呐。”
他做了三十秒钟的心理准备，正当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往下跳的时候，向导突然叫了他一声。
樱井翔刚刚才打足的气仿佛一下子都泄了，他近乎愤怒地转过头去：“什么？”
“你前面问我的那个……”大野智的侧脸映着那幽幽的蓝光，在夜色中有一瞬显得非常单薄而不似真实，然而他的话清晰地传到了耳边，“好啊，没问题。”
樱井翔这次花了三秒钟去想他言语所指的问题是什么，想起来之后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能把话说完整点儿么……”
“啊？哦，反正你能明白的嘛。”向导无所谓地说，“话说多了也很累的。”
樱井翔忍不住笑起来，那大概是他今晚误人这座山后第一次露出的笑容，带着他惯常的压抑不住的笑声，像一些明亮的光片散进了空气，散进了才上中天的月光之中。傍晚时最后的昏暗阴霾都已经消失，这会儿的月与星都格外清亮。夜风里依然潜伏着让人一不小心就起鸡皮疙瘩的微妙凉意，然而现在看来，它们也都没有那么让人恐惧得忍不住打_chan了。
您能带我走到最后吗？
好啊，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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