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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主 G_2006/8/1 17:19:00
谨以这篇文献给我尊敬的一位老人,也献给把我熏陶成米粉的猫,藏在这里慢慢写我的故乡……
南方的山和北方不一样,不是很大也不是很高,但是很深很多,深黑绿色,一片接着一片。
张靓影站在土制的小操场上,向山里望过去,嚼着焦黄色的草叶子,一遍一遍地哼着歌。十二月南方的午后一点,天气又湿又冷,路边的草叶子落了霜,耷拉着灰白的一块一块,像粘滑的癍癣,散落在灰黄色的操场上,脚下的泥土浸满了冬天潮湿的水意,张靓影的布鞋底太薄,冻得脚趾头在鞋里缩来缩去。篮球架褪了颜色,黄一块蓝一块的斑驳着,挂着几缕肮脏的白色网线,没有风,在低沉的天幕下轻轻_chan动。
草叶子嚼得张靓影一嘴的土味儿,像吃着土渣滓,她努力翻动着舌头不让草叶子的碎屑滑下喉咙去,但是还是有星星点点的几缕从牙床缝那里掉了下去,粘在喉咙上,又痒又干,她把手指头伸进喉咙里,想把那些东西掏出来,太用力,伸得太深,一阵恶心从胃里翻上食道,她想吐,用手指掐住喉咙用力干呕起来,辛苦地涌出眼泪。
她靠在学校那棵粗壮的榕树上,把头努力抬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潮湿阴冷的空气滑进喉咙,抵得牙床生硬的疼痛,冰凉的气体漏进胃里,拉着胃壁开始做伸缩运动,像某首弦乐的节奏。
天空是弥漫着的灰蓝色,一道一道布满灰尘,远处还是深色的山的轮廓,那里是她的家,她马上就能回去。
今天是1960年12月20日,离耶稣诞生日还有五天,张靓影当然不知道在千年之前有个老头为了洗涤她的原罪出生了。张靓影是一个十七岁的共青团员,无神论者。当肚子第一万零一次地响起来时,她深刻得感到自己还是一个十足的饥饿者。
落下胃里的草叶子,小猫的爪子一样挠着心,心窝里空荡荡的慌得紧,一片空白。好像从来都是这般干干净净,洗刷过的,没的抓拿,没有任何东西是实在的靠得住的,她反反复复用身体蹭着粗糙的榕树杆子,磨开的血禸混着汗,热气腾腾。
李宇春远远地抱了一个大瓢蹦蹦跳跳地过来了。黑色粘稠的木底子里装满昏黄的Ye_Ti,一股馊馊的浓香。张靓影心中不禁有点小小的怨念,这么久才过来。但是还是斜倚这梧桐对着李宇春扯起嘴角笑了。李宇春的脸很光滑细腻,毛孔伏贴从不作怪,眉眼开阔,头发剪得极短,毛茸茸的一团,细长胳膊细长腿儿,穿着她父亲浅青色的卡其布外套,跑的时候,有风滑过的痕迹,袖子抡到手肘上,白生生的一段皮肤,看起来,很美味。张靓影觉得自己的脑浆在颅腔里打着转,翻滚,搅拌,为自己这种想法她忍不住又笑了。李宇春遥遥看着张靓影在一树青黄梧桐下,迎着冬天的阳光,长长的额发轻轻漾开在眉心,卷起一点明亮的光线,脑袋里满是实沉沉的高兴。跑过去,坐在张靓影身边,把瓢地给她,不好意思地说:今天,刷锅晚了点。这是和了锅巴的,大家都在抢,仔细嚼嚼,有料的。张靓影接过瓢,一口灌下去,冰凉的自来水混着铁锅常年累月积攒下来的锈味,出奇的真实的清香扑鼻,张靓影大口大口地_Tun咽着,李宇春有点着急地攥住她的胳膊说你慢一点慢一点,里面有东西的你这样就尝不到了。张靓影停下来,小小的抿了一口,使劲儿嚼了嚼,摇摇头说什么都没有。李宇春说你再嚼嚼再嚼嚼,有的有的。张靓影又小小地灌下去一口,用牙齿将有着奇妙美味的昏黄Ye_Ti一寸一寸用力噬咬,咬到自己软绵绵的舌头,一瞬间又有将这小小的禸块_Tun咽下腹的冲动,李宇春在一旁盘着脚无比期待地看着她,眼睛明亮,张靓影说是有那么一点咸咸的颗粒在里面,李宇春长舒一口气,笑了:我就说嘛!与此同时,一股弥漫着的甜腥滑下了张靓影的喉咙,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张靓影的胃因为这夹杂着血腥和铁锈的琼浆开始怒吼,一如川西夏天深山里翻腾的瀑雨天气。李宇春看着她阴晴不定的额头问怎么了?张靓影不说话,靠在梧桐上深深吸着气裂着嘴笑说很好喝。李宇春看着她牙齿上黄红的血迹,心里一紧,但嘴巴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肚子就抢着开了口,咕叽咕叽地作响。张靓影闭着眼睛笑了,不是说刚吃过东西吗?这莫非是开春的布谷鸟叫?
张靓影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会记住李宇春的。不仅仅是因为她们一起挨过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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