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家版《金枝欲孽》3号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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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金枝缭乱2008/7/21 12:40:00

囧~~2号楼居然丢了~~

三号楼开工~~首先整理一下之前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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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倪庆十五年,又到三年一度皇上选秀之际。储秀宫大厅,妃嫔满室。翼后端坐在正位上,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眸子斜斜的向下略去,坐在她下手的润贵人便笑道:“娘娘,听说今年人选的秀女个个才貌俱佳,人品非凡啊。”

翼后雍容一笑:“是啊,我们便又可以多几个姐妹,共同侍奉皇上了。”挑了挑眉,望向一旁的昴妃,“妹妹,你说是不是啊?”

昴妃却没什么表情,敛目回道:“但凡有新人选的秀女进宫,娘娘又要费心操劳了。后宫事务增多,还请娘娘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每每想到去年人秋时的事情,妹妹的心到如今还悬着,日日替娘娘祈福。今年这后宫中的诸多杂务,娘娘该宽心便宽心,妹妹自会替娘娘分担,帮着娘娘处理打点。”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诸位妃嫔不由得纷纷变了脸色。原来翼后去年怀上了龙种,不料怀胎五月后,竟然小产,硬生生看着未成型的一个男婴却保不住。这件事大家谁也不敢在翼后面前提及,只有这位昴妃,因为进宫后就一直专宠至今,连皇后娘娘都要忌她三分。是以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说话。

翼后倒也不恼,仍旧脸上带笑:“多谢妹妹关心。妹妹自进宫后一向替本宫分忧解难,本宫心里都明白。”顿了顿,转头问道,“秀女们的画像可都做好了?”

一旁的太监躬身回道:“回娘娘,今日各位小主的画像已经全部画完,正送往摄政王府。”

翼后点了点头,便不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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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摄政王又是谁?原来明帝登基之时,年纪尚幼,未能独自处理朝政。是以喜帝留下遗诏,令光一王爷代为摄政,辅佐明帝处理朝政。这位光一王爷稳坐摄政王的座位已经十年,明帝早已成年,却仍旧把持朝政,不肯将大权旁分。好在这位摄政王虽然专权,却因为当年喜帝为防他篡位,下旨令他终身不娶,不得留下子嗣。所以便是夺了这江山,也无后代继承。明帝虽暗恨他专权,却也深知自身羽翼未满,不得不暗地里韬光养晦,扶植自己的势力,暂时屈居于他之下。

摄政王府内,光一王爷的目光落在那一大堆的画像上,眼内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的手指从那些画像上的女子身上慢慢划过,或清丽,或婉约,今年的秀女确实个个都颇有姿色。目光倏地凝结在一张画像上,微微沉了沉。

那画像上的女子,生得肤若凝脂,眉如远岱,眼似秋水,当真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想到那明帝坐拥后宫无数,自己却求一人而不可得,因为一道圣旨便断送了自己,也断送了那人的终身幸福,那目光便陡然寒了起来。

人人都说他想要这天下,岂知他却宁愿当日未曾被喜帝挑上了做这摄政王。锦衣玉食,权倾天下,身边却无一人与他同享,这样的荣华富贵,不是他想要,却不由得他表。

稍稍思忖了片刻,坐下提笔写了一封密函,封口后开口唤道:“町田。”

守立在一旁的男子立即躬身而上:“王爷,有何吩咐?”

“将这封密函送与二十四格格府上。”光一王爷语气冷厉,“速去速回。”

町田俯首接过那封密函,迅速退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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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宫内,一干新选人宫的秀女正聚坐在一处,兴奋不已的窃窃私语着。忽听门外大太监扯起尖嗓子叫道:“二十四格格到——”于是一个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少不得跪下了。

这位二十四格格,乃是先朝喜帝最宠爱的女儿,不知何故却一直不肯嫁人,蹉跎至今任由大好韶华逝去,只是心如古井一般。明帝几次三番想在朝中为她寻觅良婿,都被她拒绝了,自言终身不嫁,恳请明帝成全。明帝只得她一个姐姐,自幼便对她爱戴依赖,便由得她去了。他信任这位皇姐尤胜其他人,翼后身体孱弱,后宫又向来多事,三天两头便有妃子哭哭啼啼在他面前告状,明帝不胜其扰。这位二十四格格却是个八面玲珑,恩威并济之人,帮着明帝处理了好几起后宫之案后,明帝便依赖这位皇姐替他打理后宫事务了。

秀女们刚人宫时,便知道了这位二十四格格的名声,也知道要人明帝的眼,非得过这位格格这一关不可。于是一个个跪伏在地上,心里七上八下,想着如何给这位格格留下个好印象。

环佩从容间,脚步声缓缓踏人了屋子,一个声音在她们上头响起:“都起来吧。”

众女忐忑不安的抬头,却见站在她们面前的女子,倒不像她们想象中一副嫁不出去老姑娘的模样。一身着红带绿的甚为花俏,头发只随意挽了个髻,斜揷一支玉簪倒也别致。圆圆的脸庞上带着笑意,十分讨喜的模样。

大家不由得心想,这般模样也不难看,为何竟会嫁不出去?但是谁也不敢将疑惑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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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格格的目光在众女的身上逡巡了一遍,最后落在了站在后排的一名女子身上。不留痕迹的多看了两眼,转开了视线,语气淡淡的道:“我来是提醒你们一声,进了宫就要守这宫里头的规矩。两日后便是你们面圣受封的日子,可还有哪些不清楚的地方?”

众女纷纷摇头,噤声不敢言。

二十四格格满意的笑了笑,回头吩咐身后的宫女:“将宫中新制的衣裳赏给她们吧。”

那名宫女便按着名册开始宣读名字,叫到一个便上前领取宫装。谁知发完最后一套时,竟然还有一名秀女没有领到衣裳。

二十四格格陡然变色:“怎么回事?是谁这么糊涂,竟会少算了一套?”

那名宫女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发抖道:“主子息怒……奴婢,奴婢也不知怎么会少送了一套过来。奴婢罪该万死,求主子从轻发落!”

二十四格格似笑非笑道:“我向来不管这些事,今儿不过是主事的华嬷嬷身子不适,才少不得让我走了这一遭。你这奴才确实该死,等我回去了再发落你。”一转头便收了怒色,和颜悦色的向着那名没领到宫装的秀女含笑道,“是我失职了,如今要现赶着再做一套出来,怕也来不及。这样吧,我新裁制的宫装恰巧也拿了过来,不嫌弃的话,就给你吧。”

那名秀女吓得忙跪下来道:“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二十四格格笑了笑,命那位宫女将一套藕合色崭新的衫子拿了出来,“你肤色白皙,穿这颜色倒是真正好。我也不缺这么一套衣裳,就当赏你的罢。”

众女见那套衣裳,款式别致,质地精良,不由得纷纷又妒又羡。那名秀女也是惊喜交加,连忙跪着谢了赏,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二十四格格又随口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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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 金枝缭乱2008/7/21 12:40:00

她离开后,那名秀女就被围了起来,大家叽叽喳喳的,都羡慕着她的运气。

“山下小主,你头一天就得了二十四格格的赏赐,真是好运气。”

“我们大家的衣服里,就数你这套最好看了。皇上见了,必定也欢喜。”

“不知道皇上长什么模样啊……”

“嘻嘻,听说皇上……”

话题不由自主的便越来越远,山下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没有出声。

听说皇上啊,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风流倜傥,是个标致的美男子。

这些,都是她在宫中偶尔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她目光悠远的望向远处,自己人宫时,有个傻子死命的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却被她一根根的捭开了手指,狠心的登上了马车。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算得上什么呢?她要的,只是这天下。

成为后宫之主,坐拥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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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大殿上。皇上皇后端坐殿上,几位贵妃坐偏座,二十四格格坐于另侧。众秀女有序立于殿下。

殿前大太监:“现在开始钦点名册。凡点到名字的小主请上前,接过皇上赐物。如所赐为雏菊则为落选,如所赐为牡丹,即人选为答应。现在开始。第一位……”

随着陆续点名,众秀女依次上前接花。有雏菊,有牡丹。

“下一位,山下。”

山下身穿那套藕合色衣裳,袅袅娜娜的移步上前,跪下,抬头看着明帝。

明帝被那艳色一冲,不由心下惊艳道好一名难得的美貌女子!正要开口赐牡丹,看清楚她这一身时,不由得目瞪口呆。

一旁的太监惊道:“大胆!皇上曾口谕,宫中不许任何人穿藕合色衣裳,否则当忤逆罪。你居然敢穿这一身面圣,真是胆大妄为!来人,把她拖出宫去。”

山下大惊:“皇上恕罪!我……我并非有意,这衣裳,这衣裳……”

她却不敢说是二十四格格赏给她的,一时间泪珠纷纷落下,绝望到了极点。

正不可开交处,却听一个淡淡的声音道:“这衣裳是我赏给她的。皇上要罚,也该罚我。”

殿中霎时一片寂静,只见二十四格格缓缓的离了座,作势就要跪在明帝面前。明帝慌得急忙离座将她扶起:“皇姐,快请起身!”

二十四格格看了山下一眼,向着明帝道:“我倒是忘了,皇上曾经下过口谕,宫中不得见任何人穿藕合色衣裳。这衣裳是我新做的,那日给秀女送新装,少了一套,便将自己的这身赏给了她。皇上当真要罚,便罚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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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一时面色铁青。原来这藕合色,乃是昴妃最为厌恶之色,明帝宠她,便下令宫中女眷,统统不许穿藕合色衣裳。二十四格格向来不曾将这道谕旨放在眼里,她也不是后宫中人,自然不敢有人加罪于她。如今明帝见她出来替山下顶罪,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昴妃笑了笑,开口道:“既然是二十四格格赏的,那这名秀女也算是无心之罪了。不过是套衣裳,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皇上便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吧。”

明帝本就担心她不悦,如今听她说不计较,自然也就放下了心,向着二十四格格道:“皇姐快请归座,这事便算了吧。”看了仍跪在殿前,浑身轻_chan的山下一眼,怜惜之意顿生,刚要下令赐牡丹,却听昴妃不冷不热的道:“不知皇上从轻发落,要怎么个发落法?”

明帝一时怔住了,不由得头痛。却听得二十四格格笑道:“妹妹,依我看,便将这秀女暂时收在我府内。她不懂事,待我慢慢调教之后,再送进来罢。”

她维护之意明显,昴妃也不好说什么。明帝却是心底暗喜,心想皇姐一定也瞧出来了朕对这美人十分有心,只等昴妃平息了怒意之后,再给朕送进宫来。当下便笑道:“皇姐此言甚为有理,便如此办吧。”

山下还在惊魂未定之中,泪眼朦胧中见一只手朝着自己伸了过来,便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糊里糊涂的跟着走了。

出了大殿,转到一座假山后头,山下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二十四格格面前:“多谢格格今日救命之恩!”

二十四格格将她扶了起来,上下端详了她一阵,笑道:“果然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难怪那人要我再三留意了。”顿了顿,慢慢收敛了笑容,淡淡的道,“我救你,自然有我的道理。你若想有朝一日人主后宫,从今日起,我说什么,你便照做,明白了吗?”

山下此刻连性命都捏在她手内,如何敢不答应,_chan抖着点下了头。

是夜,明帝虽说被那名为山下的秀女迷得五爪挠心,却仍习惯地排驾宁香院找那昴妃侍寝。待卸去层层衣物后,正欲揽美人人怀,明帝讶然发现昴妃竟着了件藕合色肚兜,薄如蝉翼的质地,配上华丽精致的纹饰,堪堪罩在昴妃那雪白的娇躯上,端得是无限风情。明帝心里却有几分别扭,想到今日昴妃与二十四格格微妙的冲突,便对面前这香艳图景起了堤防的心思。可谁知那昴妃灵蛇般的酥臂缠上明帝的脖颈,便在他耳边呵气如兰:“皇上……臣妾错了,臣妾今后再不讨厌藕合色了。”明帝被她弄得痒痒,顺嘴便问,“爱妃何出此言?”就听昴妃略带委屈的抱怨,“今日选秀,皇上盯着那藕色宫装的秀女,连眼睛都忘了眨。”那语气,酸得竟要滴出醋来。明帝听了反而放松地哈哈大笑,搂着美人纤细的香肩道:“朕还当是什么大事让爱妃转了脾性,却原来是打翻了醋坛子。”昴妃娇嗔道,“皇上这么喜欢藕合色,那臣妾就天天穿给皇上看。叫宫里的人都知道,昴妃突然喜欢起这颜色了。”明帝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笑问:“此话当真?”美人红唇微翘,气道:“当真。所以,皇上很快就可以把那个违制的秀女纳人后宫了!”口无遮拦得让明帝有点儿窘,但他就是喜欢昴妃这点,在他面前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吃醋也摆在明面上,不似其他嫔妃,百依百顺里透着算计。所以他只是贴上那柔软甜蜜的唇瓣,厮磨间喃喃道:“表说傻话……就算朕再纳一千个妃子,也还会宠着你的……”

?翌晨,送走了上朝的皇帝,昴妃坐在宁香院的凉亭里发呆。一个十四五岁的紫衣小婢端了茶过来,乌黑发髻上的步摇丁玲丁玲地响着。灵巧地斟上一杯香气四溢的清茶,递至主子手边,小婢轻笑道:“这是今年新贡的龙井,一人京皇上便赏了宁香院。别院的有些个娘娘,要也要不来呢。”

?昴妃揭了杯盖,看那碧绿的茶叶浮浮沉沉,皱起了秀丽的眉头。

“娘娘还在为昨天的事烦恼吗。”一边小声询问着,一边乖巧地蹲下身来为昴妃捶腿,用击打的声音掩盖微弱的谈话声,“只要娘娘照我说的做,一定不会有问题。”

“可是……二十四格格那里……”

“不用担心。娘娘您已经给了她台阶下,只要不去招惹她,她应该不会为难我们。虽说宫中盛传二十四格格与皇后是一挂,但那不过是传言而已。这次皇上选秀,对我们未必是件坏事。我们的位置太过微妙,目前,我们最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年少的婢女用平静的语气迅速地说着。昴妃俯视着她微微_chan动的睫毛,在粉嫩的面颊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突然道:“小手,这些年若不是你,我不知已死过了多少回。”

“娘娘您折煞我了。”小手连头也没抬就静静地跪了,“当年若不是娘娘您出手相救,奴婢定然已成摄政王刀下之鬼。”

?昴妃什么也没说,只是扶起了小手,把她纤弱的身体抱进怀里,像母亲安慰孩子般地轻拍着。

微风拂过发间的步摇,丁玲,丁玲。

- 2 - 金枝缭乱2008/7/21 12:40:00

德馨宫,内室。香炉中燃起袅袅的轻烟,满室幽香。润贵人懒洋洋的靠在软塌上,手上拿着一副画卷,身边还堆着好几副。那张美得有些妖冶的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长长的指甲落在手中画像女子的脸上,慢慢的划过去,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妹妹,今年人选的秀女,确实都有点姿色。”一旁的和贵人捧着茶盏,喝了一口茶,开口道,“那日你身子不好,没去殿前看到皇上钦点秀女,可不知出了什么事。你手中画像上的那个秀女,也不知是脑子糊涂还是怎生,竟然穿着昴妃最忌讳的藕合色衣裳面圣,差点出了事端,不料二十四格格竟然保了她。按说那二十四格格是个玲珑剔透之人,咱们这些姐妹,她哪一个不是笑面相对,谁也不偏颇。这次居然当面给了昴妃难看,那新进来的秀女,究竟和她有什么渊源?”

?“这样的美人,我见犹怜,你说皇上他能不动心么?”润贵人微微一笑,“二十四格格不过是施人以恩,卖的是什么药,你还不清楚?她若是一手调教出来再送进宫去,皇上的喜好那秀女怕就是一清二楚了,昴妃专宠于前的日子,只怕就要到头了。”

和贵人怔了一下,半晌,道:“你说的,我也想到了。只是那二十四格格向来不干涉这后宫中嫔妃的事端,如今竟巴巴的要塞个美人在皇上身边,后宫中怕是又要平地起波澜。她一个格格,又不肯嫁人,使这些手段却又图些什么呢?安份过自己的日子也就罢了,所以我是猜不透,她此举的用意何在啊。”

“猜不透,那就慢慢等着看罢了。”润贵人抬眼笑道,“你我姐妹人宫这么长日子,什么风浪没有过来。别说是个才进宫的秀女,便是翼后,昴妃,也不曾在我们手中讨了便宜去。生得美又有何用?被二十四格格提溜在手心里玩弄,我瞧她多半也不是个多有脑子的主。”

“你说那二十四格格,这么做是为了谁呢?莫非是……”

“嘘。”润贵人竖起手指,抵于唇边,望了望窗外的动静,慢慢敛去了面上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别去猜,猜对猜错,对我们都没有好处。坐山观虎斗便罢了,慢慢瞧吧。”放下手中的画卷,拉开另一张,“这一张画卷上的美人,虽不及那个山下氏,倒也清秀可人,算得上百里挑一。皇上难道不曾留意?”

和贵人仔细瞧了瞧那画卷,笑道:“这个我也注意到了,确实是个美人。皇上赐了牡丹,如今已经晋升为答应了。可我当日在殿上,瞧着她却有些缺心眼儿,其他秀女都规规矩矩不敢有半点失态,就她一人殿,便四处张望,嘴巴张老大,想来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丫头吧。”

润贵人也忍不住笑起来,丢开了画卷,便与和贵人聊到了别的闲事上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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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内,明帝正携着翼后、昴妃在一处赏花,忽听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不由得都被吸引住了。一曲既终,明帝转头道:“去看看是何人在此弹奏。”

小太监领命而去,片刻,回禀道:“皇上,是新届的答应龟梨小主在逸风亭抚琴。”

明帝微微一笑,便转足向着逸风亭而去,翼后与昴妃左右相随,脸上都瞧不出什么表情。待一行人到了亭外,抚琴的那名答应陡见圣颜,急忙推开琴跪了下来:“臣妾叩见皇上,皇上吉祥。皇后吉祥。昴妃娘娘吉祥。”

明帝笑道:“起来吧。”

那名答应立起了身子,抬起了脸。明帝不免看了她两眼,倒不是个怎生千娇百媚的美人,堪称清秀而已。只是半垂的眼眸中带着丝冷色,与后宫中诸多见了他便笑意逢迎的美人相比,另有一番出尘之气。

翼后淡淡笑道:“妹妹,你的琴弹得真好。”

龟梨垂首道:“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妾不敢当。”

明帝亦笑道:“方才那段曲子,再弹奏一遍吧。”

龟梨跪下道:“臣妾不能。”

明帝脸色陡然微变,连翼后和昴妃也不由得惊诧的看着她。一旁的太监喝道:“大胆!皇上命你弹奏,你竟敢拒绝?”

龟梨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只是开口道:“臣妾方才不知皇上与两位娘娘就在附近,是以弹奏的也只是臣妾故乡的乡间民谣罢了。此曲名唤‘良人归’,非是喜庆之调,怎敢污了圣耳。皇上若是想听臣妾弹琴,容臣妾专门为皇上谱曲一首,以示诚意。”

明帝脸色渐缓,笑道:“好,那下次朕就等着你专门为朕献上的曲子了。”又看了她两眼,转身而去。

龟梨伏在地上,恭送明帝一行人离开,许久,慢慢站起身子,手心里攒着一团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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昴妃回了宁香院后,一旁的小手献上茶来,见她有些出神,便笑道:“娘娘,可是还在想日间那名抚琴的答应?”

昴妃微微颔首,小手道:“那名答应倒也大胆,连皇上也敢拒绝。也不怕得罪了皇上?”

昴妃回首笑道:“可见你毕竟是个小丫头,看不穿男人的心思。你方才见皇上可曾动怒?”

小手道:“可是那名答应见了皇上,一点笑容也没有。皇上怎么会喜欢呢?”

昴妃久久不语,最后轻轻叹道:“能不能讨得皇上的欢心,便要看她的造化了。这个答应,若不是委实不愿进宫,心里头原本就存着对皇上的抗拒之意,便是手段远在其他人之上了。”

小手虽然水晶玻璃心肝,毕竟年少,别处虽聪明伶俐,于男女之事上却所知甚少,哪及得昴妃专宠多年,了解明帝的心思。她见昴妃不愿多言,也不敢出声打扰,便静静的立在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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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府内,光一王爷将手中的密函逐字逐句的看完,就着烛台,将那封信笺点燃了后,看着它一点一点的化为了灰烬。

?“王爷。”一旁的贴身侍卫秋山轻声道,“夜深露重,还请王爷早点歇息吧。”

光一王爷却是沉默不语,半晌,挥了挥手,示意秋山先退下。秋山微微叹了口气,退出房去,顺手掩了房门。

——“君之所谕,幸不辱使命。宫中之事在我,不必挂怀,君且珍重。”

十数年情丝缠绕,两处蹉跎,最后也只有一句“君且珍重”。

推开窗,遥遥相望,夜色沉沉,远处勾勒出一张含笑的面庞。

?“阿玛昨日问我愿不愿嫁给准一小将军,你猜我怎么答?”

?“你答应了?!”

?“噗哧——傻子,我怎么会答应呢?你呀,非要等着承袭了爵位才肯来提亲,究竟还要我等多久?”

?“功名未成,又怎配得上你这金枝玉叶的格格?且等我数月,我一定不会负了你。”

当日当时的誓言,犹在耳边。谁知这一等,便是十数年已逝。

究竟是谁负了谁?又是谁亏欠了谁?

君且珍重。

- 3 - 金枝缭乱2008/7/21 12:41:00

金銮殿外,市井街巷。

桂花楼下,一卖糖葫芦的老儿睡眼朦胧。

这桂花楼虽叫桂花楼,却不是什么风尘之地,而是个风雅的茶楼。虽然开在这皇城脚下,是非之地,但桂花楼现在没有当家,做主管事儿的却是一美貌娇娘,唤雅纪。这雅纪,生就一副孱弱的身子,似是弱不禁风却又媚骨犹存,随意一瞥过来,便能让一般的男人三魂离了七魄。但却又是这雅纪,独自一人,将这桂花楼小小的茶馆打理的风生水起。无论黑道白道,皆不敢动这桂花楼及这女掌柜的主意。

独身女子,又是美貌的独身女子,于是民间多少都有传闻,那雅纪背后是有人撑着的,至于那个大人物是谁,这还真不好说,有的说是当今圣上,有的说是江湖人物,但谁都不敢公开讨论,毕竟,这话要是乱说,弄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今天的桂花楼,如往日一样,人声鼎沸。

茶客们该喝啥还是喝啥,该谈啥还是谈啥,就连楼下卖糖葫芦的老儿也像往日一样,睡的正酣。

唯一要说有些不妥的,就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今天的茶客,都没有似平日的茶客一般,总是偷偷地往后台打量。要说这平日,桂花楼里的茶客在喝茶之余,眼神总是会不自觉的瞟向后台,并露出痴迷的神色。要说这后台,正是雅纪日常算帐的地方。

也罢,道是今天来的都是些斯文寡欲之人。可在这些人中,雅纪却留意到了坐在角落中的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虽然选择了靠角落的位置,斟茶独饮,异常低调,但雅纪这么多年来也算阅人无数,那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相当与众不同。浓浓的书卷之气,眉宇之间很自有慵懒的神色,但双目却又对附近的一切了如直掌的把握。这个少年,身世学识,必有过人之处。

雅纪不动声色地走到少年的桌边,少年只是发呆般的注视着桂花楼下那卖糖葫芦的老儿,并未做出任何反应。但雅纪知道,少年对自己的到来,心中早已知晓。

“公子,是第一次来桂花楼吗?”雅纪开口询问。

少年收回发呆的眼神,望向雅纪,含笑颔首,算是作答。

雅纪看到少年腰上随身佩戴着的,竟是一枝画笔,笔的尾端,刻有一字:智。

少年顺着雅纪的目光看去,略带羞涩的抚摸了一下那枝画笔,好一双修长美丽的玉手,雅纪心中感叹。

此刻,楼下卖糖葫芦的老儿却是醒了,就像一个信号般,整个桂花楼的气氛为之一变。然而,却也只有雅纪能感受到这种细微儿熟悉的改变,是那个人要来了。果然,早该料到今日气氛定与他有关。

雅纪看这面前的少年,暗怪自己怎么这么糊涂,怎么在今日,竟然让这毫不相干的人上了楼来。

“公子,十分抱歉,其实,小店今日二楼已被人包了,能否请公子移步楼下?”

少年的脸上却无惊异与不悦的神色,只是双手一摆,眼神扫过那卖糖葫芦的老翁后与雅纪直接对视着:“不用了,我今日,正是在这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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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雅纪揣摩那档。

那卖糖葫芦的老儿却匹自吆喝叫卖起来。

路上行人的注意力不由得被那老儿吸引过去,却是在这片刻间,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身影已经闪进了桂花楼。

此人身手敏捷,下一刻,便已上到二楼,整个过程,瞒过了桂花楼外楼下所有人的眼睛。

然而二楼,整个楼层,却没有人对这个来客的到来感到惊讶,不由得让人觉得,这本就是事先预定好的局面。

来人头戴斗笠,身着披肩,似是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可就从他的身手,雅纪便已知晓来者的身份,是啊,熟悉的身影,不是他又能是谁。

却见那少年,亦是成竹在胸的样子:“翔,你来了。”

来者对于少年的存在似乎有些惊讶但又在意料之中:“智,你也在。”

言毕,取下斗笠,露出炯炯有神的双眼,目光中的那份犀利,也只有那个当朝御林军的统领樱井翔才有。

雅纪见两人互相认识,但言语间又貌似又有隐情,便识趣地将两人引人桂花楼二层的雅阁之中,自己便以沏茶之名先行退出。

“智,你是如何知道我今天会来这里。”

名叫智的少年只是俏皮一笑:“你的事,我又如何不知。”

好一句你的事我又如何不知。樱井翔不由得回忆起,昔日自己家与这个全名为大野智的少年家乃是至交,彼时,自己与智,还有。。。不提也罢。

“听说你已经被钦点为后宫画师。。。只是。。智。。。都已经那么久了,你。。。还是放不下吗?”

少年一脸发呆的样子,似是什么也没听进去,又似是在思考。

毕竟这么多年来互相都是了解的:“其实。。。表说你。。我又何尝放下过。”

是啊。。。他樱井翔放着世袭的将军不作却跑去甘心做一个御林军的统领,这其中的缘由,又有几个人知道。

“今天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你既已知那便好。”

其实心中早知道按翔的身份,怎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只是,想独自见他一面而已吧。

雅纪在门外已站了多时。

她与翔多年的情分,自是知道他们隐晦的话语中的玄机。由此看来。。。那叫智的少年应当是有名的画作世家大野家的公子,而两人一直讳忌着无法放下的,还应该是翔的两个表妹,现早已贵为皇上身前红人的润贵人以及和贵人了。

雅纪天生善解人意,见两人无语相对,即刻便敲开了门进去圆场。

智自然知道翔今天出现在这里的真正目的是来见雅纪的,便直接告辞起身,只道一声:“珍重。”

智走后,留下雅纪和翔,雅阁中还弥留着一丝忧伤的气氛。

“他是个念旧的人。”半响,翔才说出一句:“他太单纯了。。他是个优秀的画师,但不适合后宫。”

雅纪点头:“他是为了和贵人吧。。。,润贵人和和贵人都是有心的人,她们姐妹在一起,应该是不会吃亏的。”

“我知道。。但智他。。?”翔的皱了皱眉头:“不过。。。我一定会保护他的。”

保护。。。雅纪在心中默念。。。当初,在自己一个人孤单无助的时候,翔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这个桂花楼和现在的自己,也是多亏了翔的保护吧。。。

只是现在谁也不会知道,今日的一面之缘,雅纪和翔还有明帝之间,竟会产生瓜葛。而智也不会知道,他在宫内的出现,竟会让和贵人感叹山下和自己相同的际遇二出手相助。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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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几日昴妃身上不适,动不动茶饭不思,胸中烦闷,便传了太医前来诊治。不消半刻便有宫女领着个年轻太医进来,轻声细语道:“锦户大人好走。”

锦户亮是宫中常客,昴妃也不避讳,并不拉帘子,只躺了伸手让他诊脉。锦户请了安,略一诊脉,便道:“娘娘近日恐过于思虑了,前几日想是也受了些风,寒气滞郁,待小人开个调理的方子便是,并不碍事。”

昴妃听了,半晌不答,又缓缓开口道:“对月事可有影响?”锦户知她心中所思,却也只得实说:“宫内受寒,月事推迟,也是常有的,娘娘不必多虑。”

昴妃懒懒地起身,说:“有劳锦户大人。”又吩咐小手:“送锦户大人吧——近日宫中新进的小主们,水土不服也是有的,锦户大人若有空,便请给她们也瞧瞧,这也是替我操劳,不得不再烦劳大人了。”锦户站在门口,连忙深深作揖:“娘娘怎地如此客气,折煞在下了,在下这就过去。”

小手送锦户出来,突然说:“改日大人也帮我瞧瞧可好?”锦户笑道:“姑娘身上不好?是什么症状?”小手眼珠一转,笑眯眯地说:“还是老毛病么。”锦户诧异:“怎的前边给姑娘开的方子,姑娘没吃么?”

小手道:“吃是吃了,总觉得效果不大——要不,就是药材不对?前几天润贵人那里的知念姑娘来瞧我,说城外有家药铺有上好的柏子仁,这柏子仁虽然是个寻常东西,但据说他家的尤其好,大人能差人帮我买点人药,手儿便感激不尽的。”一面说着,从袖中取出块银子来,沉甸甸的,放到锦户手里。

锦户哪里肯要,说:“姑娘也太瞧不起在下了,太医院当差十年,凭它是金子做的柏子仁,在下还买得起。”小手噗嗤笑出来:“大人自然视银钱如粪土,这银子原本是赏大人家里当差的,别叫他们白给我跑腿呀,省得他们咒我。那既然是为我跑的,赏钱自然我出,大人就收了吧,我也心安,要不,那旧病又该更厉害了。”

锦户无法,摇头道:“姑娘平日寡言少语,私下里嘴上却最厉害不过。”小手眨眼:“吃得两年宫中饭,好歹也磨出嘴皮子了不是?”锦户大笑,带着两个随从,先往景阳宫去了。

小手折返回来,昴妃问:“怎么去这么久?”便回道:“求锦户大人再给奴婢抓两副药呢。”昴妃道:“是呢,你小小年纪,落下这么个病根可不好,回头怎么也得细细诊治才是。”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上次的方子调养得还算得宜吧?我看着头发好像比以前黑了些,可见血气慢慢足了。”小手说:“不敢让娘娘忧心,娘娘千金贵体,须得仔细将养。”昴妃皱眉:“正在这当口上,却得这么个病,想想就闹心。”小手却明白,昴妃并非烦小小寒症,不过是疑心有孕却落空罢了,当下也不点破,安慰她几句,服侍她服药睡了。

- 4 - 金枝缭乱2008/7/21 12:41:00

那日,一阵惊雷后,骤雨突降,明明是白天却黑得有如暗夜一般。御书房内,专心政务的明帝正待喊贴身太监提早掌灯,却只听一声“报——内务府总管刘公公求见——”只来得及应了声“传”,便见刘公公那湿漉漉的肥硕的身躯一头扎在地板上,将坚实的地砖砸得砰砰响:

“皇上,不好啦——皇后娘娘她、她小产了——”

?霎时,一个闪电把御书房照得雪亮,随后是天崩地裂般的巨雷。

坤宁宫内,金兽里燃着安神的薰香,烟雾缭绕间,明帝看着御医、宫女和太监们仓皇地忙进忙出,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多年前,当明帝还是明太子的时候,在喜帝的主持下,只有十三岁的他迎娶了军机处大臣的女儿——今井翼。

十四岁的女孩,有着猫一样的眼睛和明快的笑容。虽然有时会发发小姐脾气,年少倔强的他也没少和她闹别扭,但的确是这个人,陪伴明帝走过了最为艰难的岁月,用她的明朗和温柔支撑了少年不那么坚强的心灵。

究竟什么时候开始疏远她呢,明帝按着额角,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怀了孕自己虽然高兴,但又来看过她几次呢。

正当明帝自责时,有人跪在他面前,温言道:“皇上莫忧。皇后娘娘刚刚已月兑离了危险,在将养几个月便无碍了。”

明帝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不愧是中居御医。朕定会好好赏你。”

“臣受之有愧。臣不该外出游历,不然……”

明帝疲惫地挥了挥手,道:“你回来就好了。却是娘娘为何小产,中居御医有头绪吗?”

?“回皇上,今井娘娘本就身体孱弱,再加上常年忧劳费心,近日气候又多变得紧,是故……”

?“好了,你退下吧。”明帝突然站起身,一向炯炯有神的双目有些涣散,“朕……朕去看看她。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中居点点头。退出去的时候目光在饕餮形状的金兽上停驻了一会儿,白烟正以柔媚的姿态源源不断地涌出,整个坤宁宫一片飘缈。

“藏红花……”一丝笑意浮上了中居的嘴角。

?

?

却说山下自从来到二十四格格的府邸,一直在接受人宫后应有的教育。再加上她自己也有心学习,深得二十四格格的赏识和教养嬷嬷的赞扬。

这日,山下在房中修习女红,在一匹丝绢上的是空谷幽兰,她轻抚着刚才绣下的兰花瓣。

“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断无蜂蝶慕幽香……”

她苦笑,就算是念个词,为什么也总是会想到那个教她的人?

想到她决定进宫那天,那个傻瓜对着自己信誓旦旦:“我一定会来京城救你走的!”

斗真……你表那么傻好么……

门后传来“吱呀”一声,山下抬眼,是二十四格格身边的内公主。

内公主是中田王爷(封的那种王爷)的女儿,明帝在中田王爷故去之后就把内公主交给了二十四格格收养,内公主是个很天然的姑娘,大家都非常喜欢她,再加上年龄尚小,倒还没有上门提亲的人出现。

来了这里那么多天,山下第一个交上的朋友就是内公主了。

“山下~”内很开心的把手掌上的一颗夜明珠做成的指环给山下看“好看么?”

山下点头,“恩,很漂亮。”

“送给你的!”内公主笑得很甜。

“哎……?”山下傻眼,这个指环看也知道是价值不菲之物,这内公主,轻易就送人?

内摇头,“你误会了,这当然不是我送的,这是摄政王叔叔让我给山下的!~

摄政王光一……

山下思忖:来这里也有好几天了,都没有机会见到这个传说中的摄政王,他……应该另有目的吧……或许在这个摄政王眼中,是个很重要的棋子?

棋子……谁是谁的棋子,还很难说吧?

思及至此,她微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或许……她猜测,不出3天,她就可以见到这个摄政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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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明星稀,因昴妃有病睡得早,小手便比平日早些回到自己房里,刚一开门,差点与人撞个满怀,定睛一看,却是小丫头山凉,不由轻轻掐她脸蛋,道:“笨丫头,要我说多少次?做事小心着点,别冒冒失失的,哪天哪个主子看上了你,把你要了去,你还这样呢?到时候挨打是小,掉脑袋可怎么得了?”

小凉赶紧一叠声儿应了,她不过十一二岁,还是个小孩子,虽然听得进去,哪里真做得到。小手叹口气,把她放开,一看桌子上放着四五个盒子,又回头问道:“小凉,这都是哪来的?”

小凉也伶俐,一样一样报:“最上头的是今天早上庆姑姑送过来的,说是宫里新做的宫花,她亲手拣了几枝好的给姑娘送过来。下面的是庆姑姑送你的私礼,说是什么补品。第三个是御前侍卫田中大人差人送过来的,没说是什么,只说是姑娘家里人托他捎的,我已经从姑娘床边的匣子里取银子赏了。第四个是成亮姑姑送过来的,说是还姑娘前天借她的翡翠坠子,走时顺带铰了两枝咱们屋前才开的兰花,小凉不敢拦。第五个是知念妹妹送过来的,说是姑娘知道的,是帮姑娘买的药。”

小手听完,笑道:“小丫头倒还不算太笨,就是比知念差太远,人家还比你小呢。好了,今天没你事了,去歇着吧。”小凉欢天喜地,往自己房里去了。

她先取了那最上头的盒子,打开来是三枝宫花,虽然是给宫女的,并不华奢,但那手工确实精致。正看着,门外小凉喊:“姑娘,龙儿姑姑来看你。”

来的是和贵人宫里的侍女龙儿,跟她主子一样,平时不太说话,却是个水晶心肝的。一看小手手上的盒子,便说:“跟了红人,果然不同的,连花儿都比我们的多我们的好。小庆那丫头是越发势利眼会挑拣人了,当年刚人宫时还对我好得跟什么似的,现如今也专拣高枝儿攀,合着我们主子人家看不上,还是你主子强,连着你个奴才也升天,赶明儿你的鸟啊鱼啊也都有宫花戴了。”

小手已经笑倒,指着她骂:“德行,亏你也是大家子出身,小时候珍珠玛瑙抓着玩都烦,怎么现在眼皮子就浅到这个地步?你进门来我说过一句话没有?看你那一大串,上辈子没花戴穷死的?连庆姐姐都编派上,有点良心吧。反正我也不爱戴花,你要喜欢就都拿去,省得天天惦记着,连你我的主子都在你嘴里一块倒霉。”

龙儿翻个白眼,说:“我哪里说错了?你个死丫头骂我这么顺,精神好得很,本来想瞧瞧你是不是又病了呢。”顿了顿,又说:“小小年纪怎么能心血不足,依我看,你就是心思太多,省着点吧,你主子那心比比干窍还多,用得着你操心。”

小手说:“就你聪明,你没心思,上年中秋,也不知谁在园子里‘何事秋风悲画扇’来着,可见你的心思,比别人还不同了。我这是先天弱症,胎里头带来的,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

龙儿冷笑:“哪个不知道,喑诗作对是手越姑娘的专长,我那点雕虫小技,姑娘又放在眼里,记在心里,可真是承蒙了。”边说着站起来,扔下一个精致的香囊在床上,“不知道谁夸我手工好,死磨硬泡的求我做这个给她,真真的白眼狼。走了。”小手拉住她手,笑道:“好姐姐,您别和我这白眼狼计较,就当赏了我吧。”

龙儿也不搭理,径直往外走,到门口却又转回来,说:“没有宫花,便求姑娘赏我枝真花儿吧,这门口的兰花,我眼皮子浅没见过,明儿打发你家小凉给我挖两棵过来,回见。”手儿恨道:“这丫头才最最心狠呢,那兰花统共就五棵,成亮好歹只铰了两朵,你倒好,连根给我挖了,还两棵,回头不让你给我绣十个香囊,姑娘我就服侍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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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馨宫,依旧香烟袅袅,一派催人欲醉的香氛。

润贵人依在软榻之上,在桌上那盘还沾有露珠的荔枝中挑挑拣拣,按她的心思,选出看着喜欢的,让丫鬟剥了皮,却不食,倒是将这一颗颗荔枝弄出叠罗汉状,甚是自得其乐。

而一旁的和贵人,却是魂不守舍,对这上等的荔枝却是连瞧都不瞧一眼。

“姐姐,你说这宫里的这些荔枝与宫外的,有什么不同呢?”润贵人娇嗔道:“倘若这荔枝是有灵性的,一早便知都是剥皮被人吃的结果,你说它还会选择人得宫来吗?”

和贵人这才回过神来,与润贵人姐妹多年,这和贵人也是个有心的主,双方的心思,也都互相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知道润贵人是在说哪门子事,却又她这不恰当的比喻弄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妹妹说什么呢,听着怪不舒服的,这荔枝人了宫,自是比外面的荔枝要金贵了,什么选择不选择的,本就是没影的事,你想这么多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怎么稳住皇上的心,新进的那些秀女也都虎视眈眈的,我们姐妹俩虽说这些年来没吃什么亏,但心思也不能少花啊。”

润贵人知和贵人有心回避,却仍是继续不痛不痒地说下去:“哎,姐姐怕是想的事情,也不会比我少,我呀,偏偏就不想吃了这些个荔枝。”润贵人芊指轻轻一推,叠成罗汉状的荔枝便散落了一桌,那些丫鬟赶紧地来收拾:“把这些荔枝给我压成汁。”润贵人看着散了一桌的荔枝,却是十分高兴。

和贵人见妹妹如此,却是笑怪道:“酸。”

润贵人却也不恼:“姐姐,再酸,怕你也是喜欢的。”

润贵人一转身,却看见先日皇上那些秀女的画像,德馨宫一向按照润贵人的规矩办事。润贵人不说收,便无人敢收,那画像便扔保持着前几日润贵人与和贵人一起鉴赏的状态。

“姐姐,这么说来,想我们最近一次画像也是在作秀女进宫的时候了吧。都这么个年头了,也不知道自己与进宫那时相比,是丰韵了些许还是纤瘦了些许,听说宫里的画师换人了,要不,明个把画师约来为我们姐妹画副像吧。。。”润贵人看似漫不精心,但句句字眼,却都是烙在了和贵人的心坎里。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思,终是全被妹妹看在了眼里。

“既然妹妹这么说,那倒也是好的,确是多少年没有画过像了。”和贵人低语。这么快,就要相见了,而那个人,来后宫,又是为何。

润贵人看着和贵人,心里却又有自己的想法,想姐姐平日里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却为了那个人进宫的消息而魂不守舍了几日,想到自己,又何尝没有想见的人,只是在这宫中的日子,早已习惯万事都要以抓紧皇上的心打紧,这后宫的纠葛,可是不能走错一步棋的。

和贵人平日里也是个人精,这要害关系,她怎会搞不清,只是自己早已决定要忘记的情思,却在听到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又藕断丝连起来,见也好,见了面,说清楚,让那人远离这是非之地,从此再也表记起自己。

- 5 - 金枝缭乱2008/7/21 12:42:00

送得龙儿回来,夜色渐凉,风一吹过,小手竟打了个寒战,赶紧关好门。

坐在床上查看下午那堆东西,知念捎来的柏子仁,成色瞧着是亮些,倒也难讲有什么别的不同。小手从柜子里拿了药碾子出来,碾成粗粗的碎末儿,拿小铲子挖开房里一株芍药花的土,将碎末儿尽数倒进去,就手埋了,顺带洒些水。

最后是田中圣手下送来的包裹,小手打开,但见是一枝镶嵌珍珠宝石的金钗,华丽夺目却不妖艳,一看便知十分贵重。她把金钗放到一边,撕下垫着的红缎子,翻过来就着灯上一烤,便有蝇头小字慢慢浮现出来。

“近日可好?自你人宫,多有周折,今日燕雀,安知非他日凤凰,稍作忍耐,大事指日可待。”

小手微微一笑,将缎子烧了。也不叫小凉,自己倒了水,细细地洗了脸。她坐在镜前,散开一头青丝,重新梳理,挽成发髻,将方才那钗揷上。平日小手不过淡扫蛾眉,薄薄地施一层粉而已,这会儿却找出一盒子胭脂水粉,描眉画眼,小半个时辰后,但见她敛起平日那天真伶俐的神情,对镜一照,粉面桃腮,眼如秋水,顾盼生姿,竟是个娇媚动人的美人儿。

次日清晨,小手起来,找出平日所用的粉草草涂过,只见那脸色倒比未涂时还晦暗些,她先天瘦弱,身量未足,再加上低眉顺目,越发稚气未月兑,像个还未长成的小女孩。

小手对镜哂笑,舅舅大人,您不必为手儿担心,这个样子,能对谁有威胁呢?

她低头吹吹指甲,十根纤纤玉指,由于常常端茶送水,略磨得粗糙了些,也并不护理,反正……将来一定能保养得很好的。

这个日子,想来也并不久远。

昴妃近日调养得宜,身体已恢复完全,只是难以有孕一事,着实是个心病。因着她身上不好,明帝一直颇为关心,常来嘘寒问暖,又兼边关起了战事,明帝事务繁忙,便暂且将新选秀女们放在一边。可战事总有结束的时候,待明帝稍有闲暇,宠幸那些个秀女是绝对挡不住的事,那些女子论姿色,论家世,论手段,不见得没有第二个、第三个她涉谷昴,她们正当盛年,万一谁先怀上龙种,哪怕是个格格,也是一桩麻烦事儿,万一是个阿哥,那可真是从她眼皮子底下白白拣了个天大的便宜去。

昴妃想,自己人宫多年,与翼后、润和二妃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终于拼出个势均力敌,而自己还稍占上风,把个后宫置于掌中,看得铜墙铁壁一般。可这一切,很容易随着第一个阿哥的出世化为乌有。莫说太子生母,就算日后各王爷的生母,只要明帝一去,她们必然不会让自己有一天好日子过——其实又何须等到明帝去了,即便明帝在,自己还比明帝年纪稍长,青春易逝,膝下无子,只怕明帝的恩宠,也不过过眼云烟。

这样想着,竟灰了心,好端端地流下泪来。

正好小手端茶进来,见此情景不由大惊,道:“娘娘这是怎么了?”一面骂屋子里站着的宫女太监:“你们站着不动干什么?还不快去打水拿帕子过来服侍娘娘洗脸?”几个宫女太监吓得屏息静气,无声无息地出去了。

昴妃抓住小手的手,叹气道:“也没什么,只是想到前程,未免有些灰心罢了。”小手悄悄道:“莫非是因为龙种的事……”昴妃更加凄苦,说:“也只你一人,能听我这些话,若是没你,这样话我放在肚子里烂掉,也不能说的。”小手宽慰道:“娘娘伤心什么,若是皇后、润贵妃她们已有子嗣,娘娘这样伤心倒也值得,可现下不都平静着嘛。”

昴妃苦笑:“你还小,这些事情,你将来会知道的。过个几年,等你在宫里的日子满了,总有出宫的一天,到那时,千万嫁个普通殷实人家,日子富足就好。就算非要嫁高门大户,说什么也挣上个正室,再好好祈福,早日生子,这一生才有所依靠。按说你这样聪明,不会斗不过人,只是天天劳心,活着太累,说到底依然命薄罢了。”

不过半月,朝中官员,有了些许变动,其中一件,便是兵部侍郎长濑智也大人,由于战功显赫,迁兵部尚书。

消息传人内廷,品级略高的妃嫔无不知长濑向来与光一王交好,升迁也算常理之内,至于自己这边是否必须笼络,如何笼络,尚须从长计议。

昴妃得知后,稍稍诧异,对小手说:“这长濑大人既与光一王过从甚密,可见必是一挂的了。皇上当今正培植亲信,广布势力,如何却被这长濑大人取得兵权?事情有些怪异。”

小手一笑:“娘娘多虑了,我听说长濑大人立下无上战功,他本是侍郎,原本的尚书大人又告老还乡,按理也该他的。光一殿下并非一手遮天,倘若皇上在长濑大人身边安揷亲信,左右牵制,又当如何?皇上圣明,自有皇上的法子。”昴妃叹道:“若说这些胸中丘壑,我活了这些年,却不如你的,你要是生为男子,现下怕也是青年才俊,将来必成大器,生为女子,实在可惜。”

服侍昴妃午睡,小手走出宁香殿,行至半途,站在走廊上遥望。举目之处,红墙黄瓦,琉璃闪耀,百花盛开,一片皇家庄严气象。

小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捉摸不定的甜美微笑。

一个女子,照样有她成大器的方法,这个大殿,这个后宫,焉知不会是属于我的?

昴妃娘娘,这些年手儿承蒙您庇佑照顾,不过手儿也确实曾真心实意、尽心尽力地帮助过您,也算是知恩图报。

今日燕雀,安知非他日凤凰。手儿已经准备万全,所以,舅舅,这个时刻,而今已经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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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托舅舅的暗中打点,小手以十岁的年纪人了钟粹宫做宫女。母亲刚刚亡故,小手却并未表现出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悲伤,只是有时夜里不睡,爬上屋顶默默地望着夜色里重重勾起的檐角。

这就是母亲日思夜想的紫禁城么,很好,既然您念叨了一辈子却终未有机会踏进宫门一步,那么,就让我代您征服它吧。

刚人宫时一切都很顺利,她带着天真的笑容,却用一双冷静的眼睛观察着接触到的一切。有时还会适当地表现一下可爱的笨拙。所以人们都说,钟粹宫的小手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但终究是个孩子哪。

没有人会和一个孩子较真。

后来,小手迎来了她的主子。其实那批秀女刚住进来时,她并不看好涉谷昴。只是个知州的女儿,基本上没什么后台。人也不够内敛冷静,常被别的秀女嚼舌头,尽管她实际上挺善良。

而就是这份善良救了小手一命。

那日几个秀女由她领着去御花园玩耍,忽然起了一阵风,一页纸飞了过来,落在涉谷昴脚下。她捡起来叫了声:“咦,谁的画儿丢了?”

小手四下望去,看见不远处的凉亭里一个身影正慌忙地找着什么。

摄政王堂本光一。曾经有个满脸爱慕的宫女指给她过。

昴此时也发现了,说着“怕是那边的大人丢的罢”,便把画塞进小手手里,“你是宫女,快送过去呀。”

小手不大愿意招惹这位摄政王,但无法推拒,加之摄政王好像也发现了自己,正冷冷地往这边看。只扫了一眼就把那画反过来,却已经完整地记在脑子里:色彩明丽的奇石异草,用圆润的隶书题了诗,“卿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小手心里轻笑了一下,原来这摄政王也不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

她低着头走过去,落落地跪了,双手奉上了那画,心中颇有些惴惴。摄政王却没有接,她也不敢抬头,只感觉到沉重的压力。

下一瞬,一个冰凉的东西就抵上了小手的颈子。寒气从锋利的刀刃一丝丝地侵人她瘦弱的身体。

在意识到生命危险之前,她首先想到的是,画的主人绝对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竟能让摄政王动了如此杀机。

然后她就软倒在地,浑身筛糠似的发抖,嘤嘤地哭起来,像任何一个小女孩那样。开什么玩笑,她才表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画飘落在地,被摄政王无声地捡起,利刃却始终未离开她的脖子。

当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的时候,耳边传来昴惊慌的声音:“这、这位大人?”

目光的压迫感消失了,剑也随之被收人鞘中。小手松了口气,睁眼,凉亭里只剩下昴站在风里,捂着心口,一幅惊魂未定的神情。

从那刻起,小手决定,自己要帮这个女人。帮她获得她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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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一天,小手进了宁香院,见昴妃正玩赏一幅山水画,画上用圆润的隶书题了两句诗:“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便忽然发起呆来。待昴妃唤她回神,笑着说“二十四格格真是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时,小手露出了震惊的神情,继而了然地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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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数年光阴浮华,如梦幻影。

翼后纤指抚过铜镜中柔和而疲倦的面庞,不禁这样感慨。

依然是猫一般的眼睛,眼角却添了不易觉察的细纹。依然是形状姣好的嘴唇,却早已退去了鲜嫩的颜色。依然是如云的乌发,却在阳光照耀下偶尔现出一丝银白。

翼后苦笑,明明不到显老的年纪,容颜却已随心境沧桑。

晨光如水,洒满了偌大的宣室。饕餮香炉里燃着上好的香料,是太医院的锦户特意配制的,据说有镇定安神的功效。翼后前些年患了失眠的顽疾,燃了这香后,果然不再彻夜难眠,便一直用着。

正梳妆的时候,婢女来报,说二十四格格来了。话音未落,一个色彩鲜艳的影子便奔进了宣室,软软的声音凑到了翼后耳边:“小翼,我有好东西送你!”

“格格……”翼后想要起身请安却被二十四格格按住了肩膀,圆眼睛的格格嘟囔着“你我认识了多少年了还这般拘泥礼数”一把夺过了婢女手中的梳子,亲手为翼后梳理。

翼后知她一向不按常理行事,只能笑着由她兴致勃勃地折腾。随口问道:“格格此番为何而来?”

“说了有好东西给你嘛。”与一缕头发纠缠着,二十四格格笑道,“我知你素有失眠顽疾,便多了个心眼。这回进贡的龙脑香,先一步替你要了来。快把你香炉里的东西换掉吧,我真真讨厌这味道。”说着作势闻了下翼后的衣物,皱眉道,“连你都变成这味儿了哪。”

翼后哭笑不得,“这可是锦户太医对症配的……”

“管他什么锦户还是中居,你先试了这龙脑香,不管用再说。”为翼后盘好了精巧别致的发髻,二十四格格满意地欣赏着,一双圆眼得意地眨动。

“好吧好吧。”翼后拿着镜子左看右看,夸赞格格心灵手巧,“让我点完剩下的,行吗?”

“不行——现在就换,剩下的全部没收!”看着翼后无奈的表情,二十四格格有点漏风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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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坤宁宫,二十四格格猛吸了几口气。自己的确讨厌那安神香的味道。所以……不算对翼后撒谎吧?

中居那只老狐狸,居然在事隔一年后才告诉自己翼后小产的原因。自己很快查出了锦户太医,以及锦户背后的黑手。

把证据带走,算是给那些人以警告。

心中不时地自怨自艾,为何不早点注意到锦户的蹊跷。

但即使注意到了,自己会有所行动吗?会去保住翼后腹中的龙种吗?二十四格格一直不愿想这个问题。

她无法做到的事情,她的敌人已经替她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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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府。光一王爷正在接待一位来客。

?“我们好久不曾这么聊过了。”来客缓缓说到。光一点头“是好久了。”

“这宫里宫外的人都认为你是掌权不放,我是要权不得。”

“可不是,想来皇上在先帝过世后就没有来过臣这里了。”

明帝笑了笑“朕这不是来了么。”

光一看明帝那笑分明带着忧愁,也不禁叹气。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前线有战乱,后院又。。。

?“不知皇上现在做什么打算?”

“朕想把七王爷家的四公子调来身边。”

七王爷!四公子!光一皱眉。

“这不妥,这七王爷家可是。。。。”

明帝阻止光一说下去“这事最好表在说。就信朕一回吧。好歹这四公子小时候跟过朕一段时间,脾性也了解一些。不会做他爹那般出格的事。”

听明帝这么说,光一也不好在说什么。只是心中还是不安。

以这四公子的身份,这样的时间在叫四公子进宫实在是多加事端。多年前自己也是见过这位四公子的。

眉眼清秀,眼神荡漾,性格直爽,深得周围所有人的喜欢。

本来也是中意这个孩子,只是当年的一件事让自己心里不敢确定这四公子是怎样的人。

那时候是喜帝的寿宴,本来应该普天同庆。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喜庆的日子,一只藏于菜肴的竹钎要了喜帝的命。当时周围惊恐一片。包括明帝在内的孩子都吓哭了。自己却在慌乱之际看到这个孩子的笑。很轻,轻到几乎看不到。并且在注意到光一的目光后,马上象其他的孩子一般流下了眼泪。让光一觉的是自己看花了眼。

明帝拍了拍光一的手,“想些什么?放心出不了什么事的,有你在朕身边,朕很放心。”

光一点点头,希望什么都是自己想多,也希望这位四公子如名字一般的,是仁德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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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手原也无事,随便转了转便回到屋里,却不见小凉似以往跑出来迎接,心下奇怪,便喊了两声,也无人应答,便转身问门前浇花的小丫头:“小凉姑娘人呢?”那小丫头忙放了喷壶,站起来恭恭敬敬答道:“回手姑娘的话,小凉姑娘去昴妃娘娘那里服侍,如今还未回来。”小手略一沉喑,道:“你且去吧。”

小手心下起疑,小凉名义上虽是宁香殿的,然年纪幼小,实际上倒是自己的专使丫头,按制也并不该服侍昴妃,当下便坐了看书,又吩咐小丫头:“若有人问起,只说我还没回来。”

不多会儿小凉回来,一推门见小手坐在那里,倒吓了一跳,赶紧行礼,说:“姑娘好?怎地这么早就回来了?”小手缓缓放下书,冷笑道:“并不好,我早回来,你心惊什么——我问你,大中午的你跑哪儿疯去了?昨儿龙儿姑娘要的花儿,你送过去了?”

小凉道:“花儿一早就送了,刚才姑娘不在,小凉偷懒,四处逛逛。”小手啪地一声,将书直摔到小凉跟前,吓得小凉圆睁双眼,气都不敢出。

小手瞪着她,笑道:“怪了,平日你偷懒向来都是睡觉,白天晚上使唤你都使唤不动,又常说怕太阳晒,这大中午太阳照着,你不挺尸,倒四处逛去?我看我平日是对你太纵容了些,是等下我叫人来,拿针扎你的嘴,你才肯说呢,还是现下把你捆到内务府发落,你才老实?”

小凉吓得眼泪直流,扑通跪下。小手低喝:“不许哭!”又道:“去见昴妃娘娘了?她跟你说了什么?”小凉强忍哽咽摇头:“娘娘不许奴婢说,要不,就要奴婢的命。”

小手微笑:“是了,你原也该更怕娘娘,不过你大概是忘了,我想要你的命,倒还更容易。你说给我,我绝不让娘娘知道,你要是不说……咱们这边有些奴才是怎么死的,你大概不知道,不如这会儿我就带你去见识吧。”

小凉已是哭得衣襟都湿了一片,带着哭音说:“娘娘就问了奴婢,这半个月都是谁来看姑娘,后头又差奴婢给礼部侍郎横山大人送信,信上是什么,奴婢并不知道,求姑娘饶了奴婢吧。”

小手眼珠一转,问:“田中大人差人来,娘娘也知道了?”小凉说:“我只说田中大人差人来看姑娘,并没说给姑娘了东西,娘娘也没问。”小手啐道:“送或不送,也是一样。行了,你起来吧。”

小凉挣扎着站起来,抖成风里的叶子,小手看了看,便从壶里倒了水,拿帕子浸湿了,替她擦了脸,又敷了敷略肿的眼睛,重新挽了头发,一面吩咐:“娘娘不许你说,你说了,叫她知道,你也是个死。所以不管娘娘回头怎么问你,你也咬定没跟我说过。”

小凉只管点头,小手蹲下身,抚着她肩膀,叹道:“小凉你听好,你原也不算太笨,只是不用心罢了,今日之事,却不是说着玩的。想你年纪未足,你那不成器的爹娘便私改生辰,送你进来当奴才,这宫里是个什么地方?如同把你卖了一般,生死由你,如此,你即使熬到年纪大了出宫又如何,可有依靠?”小凉摇头,小手又说:“你人宫以来,大祸小祸,我帮你挡了多少?”小凉呼吸已慢慢顺畅,说:“姑娘一直对小凉最好,小凉又笨,又没礼数,小凉知道都是姑娘保着奴婢。”

“既然知道我对你好,便要一心一意跟着我。至少,我能保你不死,这一点,即使昴妃娘娘,也未必肯做,”小手摸摸小凉头发,“在这宫里,皇上是最大的主子,我们都是他的奴才,不过皇上以下的主子,要看值不值得跟从。小凉,你今年也十二岁了,有些事,你得想明白,将来才不至于走错路,做错事。”

小凉似懂非懂,还是点点头,问:“下次娘娘再叫我去,我还告诉娘娘么?”小手说:“照实讲就是,下次田中大人给我送东西,你也告诉娘娘。有什么,就说什么。”

打发小凉睡下,小手不慌不忙,款款地到昴妃那里去,进门处悄悄问道:“娘娘醒了?”昴妃原是个耳尖的,说:“我已经醒了,你进来吧。”小手便接过宫女手里的脸盆帕子,进来笑道:“服侍娘娘洗脸。”

昴妃端详着镜中自己的脸,问正替自己梳头的小手:“手儿,你今年多大了?”小手回:“到今年冬天便满十六了。”昴妃一笑:“转眼你进来也有五年了,可见时光流转,再不等人的。”小手说:“奴婢长这五年,也不过浪费饭菜罢了。”昴妃道:“就你这丫头伶俐——你是青春渐好,哪里像我,一年一年蹉跎下去,只怕红颜易逝,恩宠难留。”

小手笑道:“娘娘不过二十一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哪里就谈得上什么逝不逝的。奴婢即便是青春渐好,哪里又及得上娘娘的一根小指头?”

昴妃沉喑一会儿,说:“青春少女,即便容貌不是最上,那股水灵劲儿却最是动人,浪费了这个时候,就真是浪费了一辈子。小手,你年纪也慢慢大了,听说你出身也算殷实,这些年你跟着我,功劳实在不少,你若想回家,我便放你回去与父母团聚,虽然不合礼制,但这点事情,好歹我还做得了主。”

小手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惊惶之色,顾不得放梳子,便跪下来,哀声道:“娘娘这是怎么说?手儿若做错了什么,求娘娘示下,依律处置,打骂禁闭,手儿都甘愿的,但怎么赶手儿走?”昴妃道:“并非赶你走,是为你考虑,你不想回家见父母?”

小手垂泪:“若手儿是独生女,蒙娘娘恩赐,虽不舍娘娘,一定也欢天喜地,回家享那天伦之乐。但手儿生母早逝,父亲又娶了三房妻室,生了两儿一女。也只偶尔送手儿东西,并不曾来探望过,进宫五年,连书信也不过三四封,手儿写信,也不回的,可见早已不将手儿放在心上,不过尽个人伦罢了。手儿若回去,虽然不至于衣食无着,但人情冷暖,实在难过,手儿情愿永远在宫中服侍娘娘。”

昴妃说:“还送你东西么,私自传递,手儿,这依律……”小手吓得抖起来,边磕头边哭:“奴婢知错,以后再不敢了,求娘娘饶了奴婢吧。这些东西,一般都是吃的玩的,只昨儿给奴婢送了支宝石簪子,是补奴婢及笄之礼的,奴婢回去便把簪子退了,以后绝不敢再收的。”

这边早有宫人送上茶来,昴妃啜了一口,缓缓道:“你且起来吧。要说这私自传递,本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儿,只是防着那男女私情,不干不净的勾当,你于男女之事还是无知,理应不会在这里坏了规矩。”手儿拼命点头,应道:“娘娘圣明,绝无此事。”昴妃又说:“你既是我的人,有些事我也乐得糊涂,谁无父母?送点东西也就送了吧,可也别太过了,叫旁人知道,背地里好抱怨我徇私。”

- 6 - 金枝缭乱2008/7/21 12:43:00

如意馆,地处皇宫幽静之处。原是喜帝早来存放各种宝贝儿的,却在机缘之下成了皇家画院。

自明帝继位以来,专攻朝政实权,确实无暇顾及这宫廷建造之事。于是这如意馆中的众画师便得了清闲。平日里莫不是互相切磋下画技,便是等着哪位妃子贵人有雅兴唤人宫中一叙。

大野智来如意馆已有数日了,他本是书香世家的公子,虽不擅长与人交流,每日不是望天发呆似是自有心事便是独自绘些意识流派的作品,幸众人畏其家族声名,倒也没有人欺生。

这日,润贵人身边的知念丫头便奉润贵人的旨来传他人德馨宫为润和两位贵人作画。

却说这知念丫头,小小年纪人得宫来,便跟这润和两位贵人,自不是省心的主儿。这宫中的是非纠葛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哪个主儿不好得罪,她心中也自是有本谱儿。可要说抛开这些你争我夺的破事儿,知念心中自有一个遗憾,便是若不是身世贫寒,自小便被卖人宫中,她最羡慕的便是那些能学琴棋书画的小姐们。由此她对如意馆中那些妙笔生花,墨笔游龙走凤间便能绘出一幅幅传神之作的画师很是钦佩。

于是每有闲暇,知念偷了空儿便会往如意馆走走。每次来都捎带些小点心来,一来二往的,与如意馆的画师也算是混得熟了,偶尔夸上两句,那些画师见她一个外人,便不会多防,径自将自诩的独门秘笈显摆给知念看。却不知知念回去后便勤加临摹揣摩,久而久之,便对绘画自有一套见解。

润贵人今次要召见的画师,知念也有几面之缘。似是个不怎么合群的人。

知念先日照例捎来点心,他却静坐在一边不来参合。知念是个玲珑的人,便将点心端送到他桌上,却见他似在发呆,刚心下觉得自讨了没趣,脸上却还是笑意盈盈的刚想离开,却见那人一下从腰上取下画笔,如龙蛇般游走在宣纸之上,末了,竟是一副佳作。

知念心下对那些总爱夸口自己画技多高超的画师其实是心存鄙夷的,却见这新来的画师不擅言辞,但作品却别有一种闲云野鹤的清新感,当下心生好感。

所谓哪个少年不痴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这知念年纪虽小,却也有了情窦初开之感。那日回到德馨宫后,脑海里便总是浮现出那画师的仪姿。

这次得了润贵人的指示来传唤他,心里实是高兴的,算是有个正经亲近他的机会了。

?

24格格府里,山下正随着音乐起舞。绝色的容颜配上这香艳的舞蹈,让进门的24格格看直了眼,心下叹道,好一个美人儿,我要是男人也非叫他勾走了魂不可。

舞毕,发现了24格格的山下忙上前请安。格格拉起山下

“不必这般见外,你到我这里的时候也不短了。以后没人在的时候就不必如此见外了。”

“山下谢过格格。”

?“我今天来也就是看看山下小主的情况。”

“谢格格关心,这段时日多亏格格的照顾了。”

“那山下小主可愿意一直呆在我这?”

“这。。。”

24格格看对面这个人儿一脸为难的样子,有心做弄开口道“我去向皇上把你要来我身边如何?”

24格格,我那来的这个福气,我。。。”

“呵呵,好了好了。和你说玩笑话呢。就算你答应了,皇上也答应不得啊。倒是你在这也呆了有些时候了,是应该送你去见皇上了。只是这段日子事多,等些天就安排你见驾。

“山下谢过格格。”

“不过在见皇上之前,冒昧的问山下小主一件事。不知小主可知道斗真此人?”

山下一听,当下脸色一白。心里一阵咯噔。知道这24格格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过暗地里去查自己还是超过了自己的计划。

“格格说的斗真可是生田家的斗真,他是山下小时候的玩伴。不知格格怎么问起他来?”

玩伴?24格格笑了笑。这套说词怕是谁都不信。若真是玩伴也无须托这么些关系,就为知道眼前这个人过的可好。

?“我也只是问问,小主不必往心里去。见皇上之前还有些日子,小主要是寂寞,可以回去看看其他的小主们。”

24格格走后,山下唤上丫头。

“最近可有什么大事?”

“回小主,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皇上招回了长年在外的仁王爷。”

“这个仁王爷又是什么人物?”

“据说是七王爷的四公子。。。。”

“胡说,哪来的什么七王爷。”

“可是小主,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这本来是有个七王爷的,只是后来出了情况,给活生生的消了爵位。还不在应许人提起。这回皇上又把爵位给回去了。这事在宫里都传开了。”

出了情况?消了的爵位?山下心想,这出的必定不是小状况,不然能给撤封?只是这又给回去了是怎么回事?莫非是。。。。。

?“好了,下去吧。”山下遣走丫头。也是时候出去走动走动了。在24格格府的这段时间,宫里大事小事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这宫里虽不能有真心,不过身边没个人还真不好办事。他山下要的人不能没有脑子,那样就太无趣了。至少能派的上用场。山下早想好了,那个眼神厉害的龟梨倒是好利用的人选。

?

?

山下在二十四格格府中,已一月有余,虽然二十四格格放话说安排自己面圣,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不甚妥当。二十四格格脾气并不古怪,然一看就是个暗藏机心,深不可测的,加上前日斗真之事,至今心有余悸。山下情知自己并非她的对手,便索性由她摆布,到万不得已时,再见风使舵罢了。

要说这斗真,倒也真是个痴心人。山下对镜一笑,我又怎不知你对我的好,隔个一年半载,等你父母上门提亲,门当户对,与你做一对恩爱夫妻,生儿育女,倒也不算白来这人世一遭。只是枉我国色天香,才思蕴藉,更枉我与我亲娘,多年来在自己家里低头小心,谨慎做人。我娘一生善良忠诚,到头来不过受尽欺凌,所以善良忠诚,算不得什么好处。凭他人腹诽,只要我一朝飞黄腾达,非但要家里那些个大娘姨娘、兄弟姐妹对我卑躬屈膝,更要全天下为我折服,儿女私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日二十四格格差人来山下处,道:“光一王爷驾临,格格请山下小主往前厅一叙。”山下登时心中忐忑,忙换了时新衣裳,又对镜理了云鬓,略施粉黛。那管家婆子笑道:“小主莫急,小主天生丽质,就是素着脸,也是旁人浓妆艳抹都万万及不上的。”她一说,山下倒羞惭起来,关了梳妆匣子,随那婆子往前厅来了。

进了门,山下并不敢直视光一王,仅行了大礼,光一王连忙拦住,笑道:“万不敢当,小主已是宫中人,本王不能受礼。”山下坚持行礼,道:“贱妾岂敢,贱妾只是湖广总督庶出女儿,刚待选时,连昴妃娘娘并皇上一起冲撞了,幸得格格搭救,现下正惶恐不已,怎敢以宫中人自居。殿下实在抬举贱妾了。”

二十四格格笑嘻嘻地,站起来劝:“山下小主不必多礼,王爷是个随性人,况且以小主的才貌,人宫之后,必然青云直上,我和王爷,届时还真得蒙小主庇荫才是。”山下软声细语,道:“格格见笑,贱妾蒲柳之姿,天性愚笨,蒙王爷和格格不弃,已感激不尽,庇荫这话,可折煞贱妾了。”

光一王便说:“格格提到人宫,本王今日前来,正为此事,皇上自从见到小主以来,可惦记得紧。小主是个水晶人儿,本王也就不避讳了——昴妃近日偶感寒疾,太医院来看过几次,前些日子好了,这几日却又复发起来。昴妃求子心切,近日里便要闭门抄经,这就是小主的机会。本王与格格会择良日将小主送人宫中,小主得以面圣,一切便妥当得很了。”

山下便跪下行礼,道:“王爷与格格的恩典,山下永世难忘,虽结草衔环,也不足以报答。”光一二十四格格二人赶紧扶起山下,好言宽慰,又着人送回房去了。

光一就着手中茶盏,饮一小口,笑问:“新普洱么?好茶。”二十四格格微笑:“思茅那边进贡过来的女儿环,自然是好茶,前几日皇弟特地赐我的。且不说这个,方才那盏茶,如何?”光一点头:“更是绝妙,晶莹剔透,只是尚需雕琢,来日方长,不急,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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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宫中,翼后原先本应具有发言的权利。明帝不能随心所欲地去妃子的住处,须事先有翼后传令通知妃子,如果没有传令,明帝即使到了妃子门外,也不能进人妃子的房间。然后,自打翼后身体渐弱,就把这权给放了。随那明帝何时去何地,都不曾过问。

明帝自也乐得自在,除了在固定的时日去看看翼后外,便周游各妃妾之间,虽名为雨露均沾,然实际得利者仍昴妃也。宫中旧归,皇后三年内独享帝恩,若无所出,方可放开禁制,容那诸妃妊娠。此举本是为了保证嫡长子的地位,谁知却给有心人留下了漏子。

想那翼后身体衰弱,明帝虽有心爱怜,偏生又无力着手。又闻得太医院老太医曰,翼后不孕则已,孕必不久。更是不敢想也不愿让其有失。三年即过,翼后无所出,放了各妃子的界限。可惜也不知怎的,均无消息。好在明帝尚在盛年,对大位承继一事尚不在意。每每翼后叹息对不起先皇诸祖,明帝还好生安慰。心中却打定主意,这子嗣一事断不让皇后操劳。事后的避孕汤药更是从来都是亲自服侍其服下方放心离开。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那日原该陪着翼后午后小睡服药的。小手儿来报昴妃身体不适,翼后微笑催他快去看看。明帝不放心,交待他千万别忘记吃药后才重重赶去探视昴妃。

昴妃倒是没啥大碍,甜蜜温存一番后回到坤宁宫,翼后又已沉沉人睡。看见桌上的碗空了,明帝就没打扰他休息。悄悄爬上卧榻,轻轻抱住,一宿无话。

就这样埋下祸根,得知翼后有孕的时候,他抱着昴妃取笑,何时给我生个如你一般活泼的孩子。当下惊得呆愣。放了昴妃就下令摆架坤宁宫。却没注意身后昴妃的脸色苍白,神色凄厉。

看着翼后羞怯喜悦的样子,他一时也说不出表那孩子的话来。只能吩咐了吓人好生照料着,万不可有什么闪失。

昴妃脸色不好,叫小手儿招来太医院的锦户亮,又屏退左右。说是请锦户亮太医专心好生诊治。

“他真的有了?”昴妃冷着一张脸问道。“多久了?”

“是真有了。”锦户亮低着头,低声答道:“快5个月了。”

“什么?”昴妃大惊失色,“能保得住么?”

“两者只能保一个。”锦户亮依旧低着头,“保小大的就活不过产子。若想……”

“现在还有法子能保住大的么?”昴妃咬咬牙道,“也没谁指望他那病秧子生出个好种来。”

“若是现在下手,流了那孩子……”锦户亮顿了顿才继续道,“还来得及保住大的。”

“那就动手吧!”昴妃毫不犹豫的说道。

“这……这可是龙种……”锦户亮很是犹豫。

“顾不了那么多了。”昴妃冷冷的横了一眼锦户亮,“想给那人生且能生的多了。也就不在于这一个了。”

“可是这么做了,万一被皇上知道。”锦户亮还是有几分犹豫。

“别装了。这事对父亲那里也是有利的很。我就不信他没吩咐过你。不过是想讨我承了这事。”昴妃用力捏住手帕道:“反正我也不在乎名声如何,保住了翼后就行。你尽快动手吧。”

“是。”锦户亮鞠了一躬倒退着退了出去。

昴妃透过窗户望着阴沉沉的天,低声道,“我这又是为了谁呢?”

“娘娘也是为了翼后的身体着想不是。”小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拿着一件外裳,轻轻披在昴妃的肩上,“翼后必定会体谅娘娘的苦心的。”

“是吗?”昴妃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不知道要穿过多少重屋檐才能看见那奢华却冷清的坤宁宫,幼时的好友先后进了宫。幸而都没那争宠的心,一直相处的很是愉快。这庞大的后宫,也多半是他在控制、掌握。可叹那二十四格格帮着翼后,明着是划分了东宫西宫,暗地里却和他相配合着,才有这后宫如此的平静,翼后宁静的生活。

选秀的日子近了,他有预感,平静的日子不会久了。

半月后,翼后小产,明帝第一个儿子就此夭折。明帝心疼翼后,自此更是小心体贴,百般温存。但翼后生育的事,确实再也不曾提起。

昴妃几次问及锦户亮到底是怎么下手的,却被搪塞。直到听闻二十四格格换了翼后的熏香,方知晓那毒香竟已毒害他半年之久。那次锦户亮被召见后带着红肿的脸退下,据小手说是说了多余的话被昴妃掌嘴了。只有当时在场的人知道,昴妃发了多大的脾气,他说的话小手到老都记得。他说“我昴妃想要的东西不需要别人多事。我不想做的事也没人可以逼我做。我从来没跟翼后争过什么,今后也不会跟他争。任何人要害他,先得过了我这关。有什么事我在前面顶着呢。你给我听清楚了,回去告诉家里那帮子人。”

- 7 - 金枝缭乱2008/7/21 12:43:00

没人知道翼后曾与昴妃御花园小聚。

翼后半是迷茫半是恍惚的对昴妃说,“昴姐姐,这孩子我……”

昴妃问道,“你不想要?也对,你根本就不能……”

翼后伸手捂住他的嘴道,“不是这原因。我……我本来很期待着这孩子的出生,可是……可是他根本不是明帝的。”

昴妃大惊,“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翼后道,“你记不记得那日,你身体不适,明帝从我这去了你那。”

昴妃细细回想了一会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翼后只手遮脸,“那日的汤药有问题。我喝了之后隐隐约约的就睡了过去。下人曾报24格格来见。之后的事情我就记得模模糊糊了。但第二日醒来之后,我却发现……”

昴妃问道,“知道是谁么?”翼后没有开口,手却重重的按上右肩,“我知道不是明帝,他从来不会在我这里留下痕迹。只可能是他……是他……”

昴妃拉住几欲癫狂的翼后,“你冷静一点。这事还有谁可能知道?”

翼后反手握住昴妃的手道,“应该没谁知道,这事他们也做得很隐秘。若不是我知道明帝的习惯,不然还真不可能发现。”

“那日在你宫外当值的是那位统领?”昴妃仔细的想了一会,问道“还想的起来不?”

“是秋山,秋山。”翼后叫出他的名字之后就沉默不语了。谁都知道秋山是光王的人。

昴妃咬咬牙道,“这孩子留不得。”

翼后悲道,“若是能自己动手,我找就自我了断了孽根。”

昴妃叹息道,“交给我吧。这事我们得做得不留一点痕迹。哼,他们种的苦果,我必叫他们自己咽下去。你听说说,我们只要如何如何。再如何,就可以了。”

翼后点点头道,“不错,我们还可借此试探下这宫中到底有多少他们的人。”

一切依照计划行事,昴妃在选秀女之时出口挑衅,两人都有看到当时何人嘴角眉梢含着怒气,谁人又暗含喜意。这后宫,也该来一场瀑风雨般的洗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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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陛下刚着人送来的荔枝。说是千里加急送来的,还冰着呢。”昴妃刚一坐下,小手就端上来一碟子荔枝“我替您剥了吧?”

“不用了。”昴妃淡淡的说,“最近嘴里腻得荒,不想吃这些个甜的。放着吧。”

“是。”小手把碟子放在桌上,走到昴妃身边帮他轻轻捶打着肩膀。“可是最近天气太热,热着了?”

“谁知道呢。”昴妃懒洋洋的享受着小手力道适中的揉捏,突然像是想起什么,问道:“这荔枝,是单单只有我有,还是人人都有一份?”

“哪能呢。”小手掩嘴一笑,“谁不知道陛下最疼您了。这荔枝运来不易,运一次也没多少……”

“只给了我么?”昴妃眉头微皱,刚要开口吩咐什么。小手像是猛然醒悟道,“慈宁宫惯常有一份的,您忘了?”

“恩……”昴妃复迷了眼睛。

“这些年,什么不是您有的,那慈宁宫没有?”小手的嘴巴挺快,“陛下倒是会做人,从来都是两份儿一起让内廷太监送出。我敢说这到这儿的时间怕都是掐得好好的。刚好一样。”

“少说混话。”昴妃佯怒的拍了他的手一下,“不用捶了,去把那新鲜物儿剥几个我尝尝。有多的没?”

“放心。”小手一边走过去拿碟子一边笑道,“知道主子的心思,早叫下人分了些送去给润主子,和贵人了。”

“恩。”昴妃微微沉喑了下,“你倒是乖巧。”

“这不都是主子您教导有方么?”小手递过一颗剥的好好的荔枝笑道,“所以您就安心的吃吧。”

“你这没规矩的东西。”昴妃笑骂了一句,噙了荔枝。

?

?

话说这日桂花楼门外依旧一派人声鼎沸。

从楼外迈进一男子,身着素白月牙长衫,腰间别一羊脂白玉一副儒生打扮。左手未执纸扇却握一长剑。

只见那剑长二尺有余,虽表面颜色暗沉,不得见到剑身是何材质,但剑柄所挂剑坠乃难得一见夜明珠,便可只来人定身份不凡。

雅纪娇笑一下,迎上来人“未知客官几位?”

素衣男子抬起微微下垂眼角“掌柜帮我准备一僻静雅阁,如无传呼定表让闲杂人靠近。”说完从袖口摸出一锭白银放于雅纪手上。

?“那是自然。”伸手招来小二,布置倒也迅速。

不一会,那雅阁走进一老人,一边走进一边掸去身上细雪“你瞧这天冷的。”尖细之声显然不是正常男子应有。

?“劳累喜公公了。”

?“哪敢。生田公子你的吩咐老朽自然披荆斩棘也定要赶来。”虽语言谦卑但已自己走到上位坐下饮茶。

?“敢问公公那件事安排如何?”

?“生田公子不知啊,最近宫里又新进小主,皇后和昴妃争宠厉害。我们这种小奴才只求表哪天触怒主子丢了小命。”

生田摘下挂在宝剑上的夜明珠“还请公公多费心。”

喜公公拿起珠子认真端详一会,“生田公子实在无需如此大礼啊。老朽自然会为您效力。”放下手里的珠子却不再松手。“还望公子您进了宫能帮老朽美言几句。”

?“那是自然,小的不会忘了公公的大恩。”

接着两人又相谈一阵,喜公公起身离开。

生田也唤来小二叫掌柜上来相谈。

雅纪妩媚摇身坐在生田对面,“公子,你好福气啊,可知多少人要约我相谈,我都拒绝。”

那生田端起茶杯抿嘴一笑“不敢,雅纪掌柜的大名京城谁人不识。还望雅纪能不透露刚才内容。否则在下不便难免也会给掌柜带来些许麻烦。”

雅纪媚眼一转“恕雅纪愚昧实在不明白公子所言。这茶馆南来北往那么多人,哪能事事清楚你说是吧。”

生田也不多言“人道雅纪姑娘不简单,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深夜,深宫内。喜公公等在僻静洗衣房墙角,看见宫门出现一身披斗篷的来人,起身走了上去。“今日可有何进展?”

来人摇摇头。

?“也罢,最近边疆战事频乱,再加翼后和昴妃之间还不甚明朗,圣上难免无暇顾及。但你定要寻找机会知道么?还有,我得知新近小主有人在外情缘未断,现在我已安排那人进宫。你以后寻到那人是谁定要让以此机会令那人不得翻身。好了,你去吧,太久容易让人怀疑。”喜公公看着那远去的身影,现在一切还在自己掌握中,这次定不能让自己犯同样错误白白损失一好棋子。

?

?

本该是驶向京城的马车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名男子。男子微笑的对马夫说

“王爷累了,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你去找家好的客栈,要几间房。”

“我表客栈,找间民居吧。”马车内传来一把懒洋洋的声音。

“王爷,这。。。”

“田口,找到了就叫他们做几盘好菜。”

田口的话被硬生生打断。只能作罢。这王爷的脾气他还是了解的,他认定的事就不会在做改变。只得喊出中丸“你照顾好王爷,我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住家。”

这府第看起来就是富贵人家所有。大小庭院错落有制。景致幽雅的也叫田口中丸赞叹。

“你们2人也一起人席吧,不然我一个人多无趣。”

2人谢过王爷也就人座。

有丫头端上菜肴“各位有福气,这是我们这里闻名的糕点,味道可媲美皇宫里的美味。”

仁王爷笑道“真是这么美味。”

“大人吃过便知。”

仁王爷拿过一个,下口后夸到“的确美味,姑娘你的话到不假。”

“那是,我这么一个小人怎么赶欺骗大人。”

“好个能说的小丫头。看你长的也标志端庄,要不娶了你做家里的4夫人。”仁王爷说罢大笑。

这个丫头一听此话便羞红了脸。心想这仁爷长的实在好看,进门便在家里女眷里传开,自己初看到也为之心动。那灵动生情的眼睛着实钩人。

不由说到“爷你太坏了”便离席了。

这情景都被田口看在眼里。饭毕。仁王爷看着田口的欲言又止,笑道“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这一路的时间太过漫长,难得看到如此可爱的姑娘,说了些玩笑话,你还要上心不成。

“王爷,怕那丫头不是这样想的。况且我们这次进京还不知是福是祸,还是小心点好。”

“田口,这么说你是不信我。”仁王爷正色。

田口摇头。这王爷的脾性自己怎会不了解。虽说平时有些不按章法,却是真真厉害。要想当年的情况巡抚都救不下他们一家,却叫那时只有十多岁的王爷给救了。这也是自己甘心在王爷身边帮他的原因。

?“王爷,有人要见你。”中丸前来报告。

“谁?”

“说是这家的公子。”

田口皱眉,看样子又是来拍马逢迎的。当时要是阻止王爷人住,现在也不用王爷来应酬这些人了。

刚想叫中丸打发对方,却听王爷道“叫他进来吧。”

“王爷!”

“我们住在人家这里见见主人家是应该的。”

男子进门并没有多余的话,直直跪下,“王爷,带我人宫。”

这话一出田口刚起手的茶杯查点掉落。中丸也惊讶万分。

倒是王爷还冷静。

“你为何要人宫?

“宫内有我想见的人。”

“什么人?”

“我的。。。我的女人。”

“哈哈哈哈,你胆子不小。这后宫3千那个不是皇上的,你敢称有你的女人。这话要是传出去,怕你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王爷,我也知此事甚难。可是不进皇宫我心不死。”

“你倒是有点意思。起来说话,你叫什么?”

男子起身“斗真。。。生田斗真。”

“我带你人宫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也说了此事甚难。我没有理由白白帮你不是。”

“王爷,如若能成,见到我心爱之人,王爷说就是什么,要什么斗真给什么。”

“那敢情好,你记住了。现在开始你这条命归我赤西仁。”

?

依着他“不可声张”的吩咐,外间并不曾通报,只心腹太监轻轻咳嗽了一声儿。檐下笼里的老黑凤头忽然撒起欢儿来。

暮色尚浅。

明帝转过檀木穿花什锦格子,果然那人已默然候在外面。

并没穿朝服,朝珠贡玉一概皆无。素地儿的一身烟色直襟系着抽丝槟榔荷包。多年不见,虽是他恭恭敬敬低着头,也能看出个儿长了好些。

“仁!”也顾不得繁文缛节,明帝叫着他小名儿,径直上前揽住了肩头。手底下是意料之外的精实紧绷。

数年流徙生涯,这早已不是当初身形窈窕有似姑娘家一般的四公子了。

一边说着“请皇上安”,仁垂首近身顺势便跪了下去,被明帝揽着胳膊一把拉住。

“这是怎么说儿?走了有年月了,可见是连小叔叔也不认得了。做什么絮烦请安?还不抬头来我看看呢?”

“这宫里头凭仁忘了谁,也且还轮不到皇叔你呢。”仁抬起头来,抿着饱满嘴唇儿微微一笑,言语间娇憨之态尚是孩提时模样。

明帝挽了他的手向榻上坐了,细细打量。

这仁哥儿早年本多病,七王爷充作女孩儿养到他八九岁上,才挑进宫里来作太子伴读,也是借着宫禁贵气镇镇他的意思。

刚进宫那会儿,便是换了男装,却隐隐的兰风尚未褪尽,他自己虽然也男孩子淘气,性子又天真烂漫,而举手投足眉目横波,却煞是婉转好看。更兼着明帝又见他年幼,故而爱护有加,过于同胞兄弟。

今时今日看来,眉眼精致之处虽不减,却也略带了些风尘沧桑。沉稳妥帖已是当日所不能及。

每每想起七王爷犯下的事儿,明帝都不免可惜仁无辜受累。难得他质中之慧,他们又素来和睦,留在身边确是股肱臂膀。但时至今日才召他从流徙之地回来,彼此个中委曲难处,怕是也要些时日开解。

明帝满心里言语,却很有些道不明,末了也只是拉着仁的手拍了拍,

“小叔叔叫你回来的意思,仁你可明白。”

斜签着跪在榻沿的仁微微眯起眼来,“皇叔,仁若是不明白,候到明日早朝再面圣岂不稳妥。皇叔放心。”

直到四更天伺候更衣太监的进来,暖阁儿的灯足的亮了一整夜。

- 8 - 金枝缭乱2008/7/21 12:44:00

那日手儿千恩万谢,辞别昴妃回到房里,天色已晚,虽说暂且蒙骗住昴妃,到底是烦心事一件,当夜且睡下不提。

此时已是仲春,草长莺飞,门前那三棵早春的兰花,竟已凋谢,小手暗暗叹了口气,去替昴妃打点抄经事宜。

原来昴妃的寒症,时好时坏,月事也跟着不准,昴妃恐怕影响子嗣,越发忧心,病就越发顽固了。上回锦户来看过,便建议昴妃迁居佛堂抄经,一是示虔诚,感动神灵祖宗,二是图清净,去烦扰杂思,再汤药将养着,此病根除,也未可知。昴妃无法,只得应了,便收拾行装预备过去,嘱咐小手每日领几个管事宫女太监,一日去佛堂三点卯即可,宁香殿这边的日常事务,各宫往来,须得他们照料打点。

这天小手料理完手边事,打算去景阳宫那边看看庆姑娘,因想起御膳房送过来一盒上好的杏麻饼在房里,就顺路回房去拿。不料刚一进房,看见小凉抱着双膝,坐在外屋床上抽抽搭搭地哭。

小手问道:“怎么哭了,是不是哪房的大宫女欺负你了?”小凉摇头,小手又问:“莫非娘娘……?”小凉依然摇头。小手也是个没耐性的,说:“我要去庆姑娘那里,你有什么委屈,趁现在告诉我,不然,以后可不许说了。”

小凉抬起头,拿袖子擦擦眼泪,带着哭音说:“姑娘叫奴婢送礼到敬事房那边去,回来时,在御花园那里碰见田中大人手下的一个侍卫,他跟奴婢说,田中大人有事喊奴婢,奴婢就去了,到假山背后,他突然抱住奴婢不放手……”说着大哭。

小手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是个姑娘家,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只得坐下搂着小凉,悄声道:“小凉乖,先别哭,跟我说他后来把你怎么了?”小凉抽噎着:“奴婢就喊,他说,你再喊,我就掐死你。奴婢也不怕他,可是半天也没人过来,他越发动手动脚了。后来奴婢说,我是来送东西的,昴妃娘娘再不见我,就差人来找我了,到时候砍了你的脑袋。他这才放了我,还拿刀吓我,叫我回来不许告诉娘娘。”小手问:“你怎么知道他是田中大人手下?”小凉说:“奴婢上回碰见田中大人领着一班侍卫巡逻,里面有他,那时他就往小凉身上看,小凉还瞪他来着。”

小手勃然大怒,转念一想,叫了个老宫女进来,耳语几句,那老宫女带小凉进内室,片刻后出来,说:“回手姑娘,小凉姑娘只是手臂上有些许淤痕,身上并没有一点伤。”小手抓出一把钱赏了,嘱咐她不许外传,又喊个小丫头过来,嘱咐她拿杏麻饼给庆姑娘过去。自己怒气冲冲,一阵风般出了院子,找田中算账去了。

田中圣正带着一班侍卫巡逻,忽然看见小手过来,便跟小手问好。小手淡淡道:“田中大人好,烦请过来一叙。”田中见她面上隐约有怒色,心知不好,小手带他走到树荫下,如此这般说了,道:“大人看着办吧。”

田中气得发抖,转回去问:“中午谁去御花园当的班?”几个侍卫便应了,田中又问:“谁单独离开过?”那几个面面相觑,最终指出来了一个。田中咬牙切齿:“御花园风景可好?碰见谁了?你还有没有王法,你老子娘兄弟姊妹一家子都不想活了?”

那侍卫吓得浑身筛糠一班,跪倒磕头,连称糊涂。田中冷笑道:“你糊涂,我也想糊涂,可皇上不糊涂。这个事儿,凭你有几个脑袋,也应承不了的,你就快谢手姑娘恩吧,她不把原由说出去,好歹保住你爹娘的性命——你们还站着干什么,立即给我拖出去乱棒打死!有任何人问,都说是我吩咐的。”

眼看两个侍卫将那侍卫的嘴堵住拖出去,小手冷笑道:“田中大人,我听到些风言风语,说是如今御前侍卫也好花钱捐门槛,手儿还只是不信,今日一见,可是非同凡响,什么没廉耻的猫狗畜生,也混了进来?”

田中连连作揖,说:“求姑娘网开一面,表声张。改日在下上门,再给小凉姑娘和姑娘赔罪。”小手斜睨着田中开口:“要是小凉……凭他家是谁,都得要他一家的命,欺负到我们头上,狗胆包天了。也罢,前两回大人帮我捎东西,还没谢大人呢,这个就请大人收下赏人吧。”却是一块粉红缎子手帕,包着两块银子。

田中待推月兑时,小手正色道:“一桩归一桩,大人帮过手儿的,手儿铭记在心,该大人的,一文也不能少。”说完便作别回宫去了。

小手离开不消半刻,便过来个大宫女,与田中耳语几句,田中立即跟了她,七曲八折,原来是宁香殿的东侧亭子。只见昴妃坐在亭中,笑道:“田中大人,若是做信使,大约比做侍卫更厉害吧,我们手儿姑娘又给大人什么了?”

田中心里暗暗叫苦,只得自怀内拿了那帕子并银子,原封未动,一并奉上。昴妃收了,命一边的太监:“拿银子赏田中大人。”田中心怀鬼胎,不知昴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并不敢推托,只得收了,一言不发跪在地上,等昴妃发落。

那昴妃拿着帕子,给一旁的宫人看:“手儿这丫头倒好手工,绣花实在巧得很。田中大人,你说呢?”

亭内凉风习习,田中汗流浃背,不敢抬头,回道:“手姑娘爹娘给她捎些东西,手姑娘便求奴才帮忙传递。奴才承认私自传递之罪,但……但娘娘若疑心奴才与手姑娘有私,那奴才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实在冤枉。”

“我并未疑心大人与手儿有私呐,”昴妃一笑,“大人每次传递,可记得都是何时?”

田中答:“回娘娘的话,奴才愚钝,究竟哪天实在是记不清,只记得个大概。对了,上个月十五,我替手儿姑娘捎过一样东西,沉甸甸的不知何物,那天御花园内有点走水,所以奴才记得还清楚,这也是最后一桩了,奴才不敢有半句谎言。”

昴妃顿了顿,忽然问:“手姑娘家住在何处?”田中说:“回娘娘,手姑娘家离皇城不是很远,出了东门再向西,过两个巷子右拐,见到一片青砖大墙便是,但手姑娘的家人奴才只见过一次,后来都是手姑娘在家时的丫头小厮来接送东西的。”昴妃又细细问了些,便打发田中去了。

回到殿内,昴妃吩咐:“给我掌个灯来。”便拿那帕子并银子,借着火烤,却并无字迹。当下又找了米汤等物,挨个试过,一无所获。昴妃也泄了气,心想,“这帕子银子竟无所藏,田中圣答的,该糊涂的糊涂,该清楚的清楚,也并无可疑之处,莫非是我多心?也罢,反正来日方长,若有马脚,迟早得露。”当下倒宽了心,次日带着两个人往佛堂抄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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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梨小主的父亲是前阵子刚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的井将军。本来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三品武将,却因与准将军一起平了三关之乱,被封了阵前大将军,官职升了,龟梨的后台也便硬起来。再加上龟梨本就丽质天生,且随着年纪愈发出落,妩媚中带了一丝冷然之气,要人那明帝的眼睛倒也不是件难事。

龟梨的母亲森侧福晋虽说也是个美人,但龟梨的美与她并不相同。就连相貌都不怎么相像。也难怪井将军家的下人一向爱以此嚼舌头,说那森侧福晋的种种是非。后来连井将军都起了疑,偷偷调查侧福晋是否与其他男人私通。甚至还怀疑到了向来交好的中居御医头上,因为是他一直为孕期的侧福晋调养身子。这事闹得鸡飞狗跳,好脾气的中居有心劝解,却更使井将军疑心大作。最后,森侧福晋悄无声息地服了毒,彻底把中居御医给惹恼了。救了三天三夜,终于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光明正大地进行了一项当时人们都深信不疑的试验:滴血认亲。结果,融了。然后中居御医光明正大地割了袍子,再没有理过井之原。

井将军懊恼不已,十几年了,尽管他极尽所能地补偿,却始终觉得对不住森侧福晋,对不住他唯一的女儿龟梨。直到听说了女儿被选为答应的消息,侧福晋脸上也有了笑意,心中才稍稍宽慰了些。近日,他只想着如何能与中居和好,毕竟自己的女儿人了宫,有太医的照应,会让人放心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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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龟梨的记忆里,母亲每月初七至初九去道观里打醮三天的习惯,是从那件事之后开始的。

每次都会带着自己。

道观里总有个拿着拂尘,面色严肃的老女人等着。见了龟梨,向她母亲点一下头,然后一言不发地把她带走。

起初龟梨是极害怕的,又哭又闹,母亲却没有像平常一样安慰她。只静静地看着她道:“梨儿,不过是学些新东西,别怕。”说罢竟转身离开。

那个笼罩在阴影中的背影,龟梨一直记得很清楚。

老女人不告诉她名字,只让她叫嬷嬷。教了她很多东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宫廷礼仪。她还记得自己学的第一首曲子,《良人归》。嬷嬷说,有个女孩用这首曲子迷住了一个男人。

等她再大些,嬷嬷又教了她如何察言观色,如何明哲保身,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的美丽。

即使不懂,你也要记着。

看着龟梨渐渐复杂起来的眼神,嬷嬷这样叮嘱她。

这也是嬷嬷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在人宫之前的夜晚。那时,有乌鸦在道观外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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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梨始终没有告诉父亲她在道观里发生的事情。一方面是与母亲的约定,另一方面是因为她不喜欢她的父亲。

意料之中地得知了要人宫选秀的消息后,父亲特意请了宫里的老师教她礼仪,龟梨却表现出无师自通般的天才,惹得井将军不住地夸赞,“我井之原的女儿果然是为了皇宫而生的”。

龟梨在心中冷笑。我的确是为皇宫而生,可惜,龟梨和也并不是井之原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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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宫前,母亲告诉自己所谓“真相”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惊讶。

“人了宫,母亲便不能照顾你了。所以……”

“要找我的干爹是吗?”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可以不叫的……”

“不,我愿意。”龟梨笑得妩媚,尽管狭长的双目中并无一丝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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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黄昏的院落里,中居为森侧福晋把过了脉,摇了摇头。

侧福晋的目光顿时灰暗了。

“这样不行……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死。不是自煞,就是被正福晋她们杀掉。我、我必须有一个孩子……”

“那么,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中居低头笑了,眼睛藏进夕阳照不到的阴影里。

没有人知道,侧福晋一日日鼓起的小腹不过是制作精巧的软垫。

没有人知道,侧福晋生产的那一天,恰好在府中做客的中居御医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是一个刚出生的女婴。

没有人知道,道观里的那个老女人,是在紫禁城里当了五十年差的老嬷嬷。

没有人知道,在踏人禁宫的刹那,一个名为龟梨的秀女,心中是怎样灼热的欢喜和冷漠的悲伤。

淡淡的下弦月挂在天边,透出一点微光,暗淡的迷蒙里,天色将亮。

倚在塌上的山下整个人裹在大氅里,显得格外纤小。

将醒未醒之际,听得丫鬟在耳边细声道:“山下小主,该起了。”

山下缓缓挣开眼眸,一时失神,只应一声,便恍惚地让丫鬟扶着从榻上直起身来。

丫鬟一面伺候山下洗漱,一面道:“今儿格格吩咐了,让小主您收拾完了就上格格屋里去。”

山下听到“上格格屋里去”几个字,霍的清醒过来,面上却笑道:“格格这般关怀,倒叫我怎么担待得起……格格可说了是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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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脸的的丫鬟摇头道:“格格没说,想来是有些日子没见小主了,体恤问候几句罢。小主,你昨夜又没回床上睡?这总倚着靠着的,就怕着了凉日后头痛。”

山下不在意地笑笑:“不打紧。”

说着便让丫鬟仔细地梳了发髻,又听丫鬟说二十四格格特地吩咐了下人不许跟随,心里更是惴惴。

却也只能按捺住猜疑,匆匆往二十四格格的处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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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屋,山下刚要行礼,却听二十四格格笑道:“我最不爱这一套。屋子里也没外人,就别拜了。”

山下闻言一怔,还是低身福了一福,而后抬起头来,却惊得往后退了半步才站稳。

二十四格格还是像以往一样半边身子倚在檀木小桌上,和和缓缓地啜着茶。

然而她身边坐了一个人,一个山下做梦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个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山下却屏住了呼吸,慌忙移开了目光。

二十四格格却笑了:“瞧瞧,这还真是认识的。”

一身浅色缎面褂子的青年也笑了:“我还能骗了小姑姑你么?”

山下闻言抬眼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去。

“真是无巧不成书。”二十四格格看山下僵在那里,软软地道,“行了,山下小主,你也别怕,不是和仁早就认识了么?这会儿跟见了鬼似的做什么。”

山下终于抬起头,却还是不说话。

青年笑嘻嘻道:“还当你胆子多么大呢。”又朝二十四格格道,“小姑姑,我跟她认识以来,还没见过她这般模样呢,还是您调教得好。”

二十四格格依然是软软的声音:“我有什么本事,山下小主原就是个冰雪聪明的。仁啊,你不是说想和山下小主叙叙旧么,去我那院子吧。这会儿花正开得好。”

“是吗?这可要好好看看。”青年说着便站起身来,山下却一下子跪了下去:“格格……”

二十四格格却不看她,声音还是笑着的:“这回有仁给你带路,下回可没机会了。”

山下还在惊疑,那青年却大大方方拉着山下的手扶她站了起来,引着她往二十四格格的偏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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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偏厅,山下才发现居然有一道门是通着屋外的,顺着石径走了片刻,竟是一处庭院。

“进小姑姑院子的外人,你大约是头一个,这可都是托我的福。”山下正在惊奇,却听得耳边青年嬉笑,她倏地转过身子,正要说什么,又退后几步,一边下跪一边道:“奴婢从前不知道小王爷的身份,多有冲撞,望小王爷贵人海涵。”

仁挑了挑眉,懒懒道:“见都见了,还扯这些干什么。快起来吧,这么着我还真不习惯。”

二十四格格唤作“仁”的这青年,正是明帝近日召回的小王爷赤西。

山下对这位“仁王爷”虽然有所耳闻,却从没想过竟与自己早已相识。

事由遥远,山下十三岁时,曾经跟着几个朋友男装出游,灯会里邂逅赤西,一见之下意趣相投,竟成了相谈甚欢的好友。此后多年一直书信往来,偶尔相聚,却交浅言深。直到山下进京选秀之前的半年,两人才渐渐断了来往。

交往之时,两人虽然互通了名谓,却隐去了姓氏,也从未向对方言明身世。

山下从赤西的衣着谈吐中也猜想赤西出身名门世家,却从未想到竟是皇室王爷,更从未想过会在二十四格格府里相见。

仁笑容不敛:“虽说早猜到你是女儿身,不过你这女装,还真是头一次见。”

山下只闭紧了嘴巴不吭声。

仁走近身来,竟不轻不重地挑起山下的下巴,低笑道:“有阵子不见,真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山下惊得退后几步,忍不住怒道:“你疯了!??”

仁叹了口气:“智久,你就这么不愿见我?”

山下忍了又忍,终于气道:“你知道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你知道不知道见这一面,我赔上性命都算是轻的?”

仁笑道:“你怕什么,是小姑姑要我见你的。”

山下睁大眼睛:“什么?!”

“我来拜见小姑姑,看见你的画像或许是偶然。”仁漫不经心地说,“可说让我们见这一面的,可是小姑姑——小姑姑这院子,我也只是第二次进。”

“……”山下只觉得冷汗一点点渗出来,她哑着嗓子道,“格格她、她为什么……”

“小姑姑做的事情,总有她的道理。”仁摸了摸鼻子,“只不过别人都猜不透罢了。不过她让我见你么,我倒也许是明白的。”

“明白什么?”山下追问道。

“明白什么?”仁依旧只是笑,“明白什么啊……智久,这要你自己想。”

“格格她……”山下皱着眉,话还没说完,仁闲闲地道:“小姑姑的院子里向来就连个鬼影子都没,奇花异草倒遍地都是,你爱杵在那儿就杵着吧,我可要好好逛逛。”

“仁!”山下无奈之下,只能跟着这位闲情逸致的小王爷沿着花径缓步漫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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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赏花,一路闲扯。山下不再板着脸,只是心事重重地皱着眉。

“我都听说了啊,自打你进了小姑姑的府,琴棋书画礼仪姿态,皆有京城最好的师傅日日夜夜悉心教导着呢。如今是不是就连拈花扑蝶也是袅袅娜娜、一步三摇?”仁故意学了个样子,又自己先笑起来。

“你看呢?”山下瞅他一眼,也忍不住笑了。

仁看着她笑,微微一怔,叹气道:“多久没笑过了?怎么笑起来眉头还是蹙着的?”

山下转过目光,摇头道:“胡说……我啊,每天都在笑。”

“哦?小姑姑可是给你下了大本钱了。”仁还是不经意的调子,“若是日后打错了算盘,不晓得是你的脸色难看一点呢,还是小姑姑的脸色更难看一点?”

“格格的脸色才不会难看。格格才没把我放在心上,格格在乎的……”山下顿了顿,又说,“我们这些小卒子,算得了什么。”

仁挑眉轻笑:“唔,你明白就好。”

山下看着他笑,眉头却又蹙紧了。

她咬了咬下唇,一字字地道:“仁,格格让我们见这一次面,就是把你牵进来了。你我之间虽然清白,但……”

“小姑姑是这样的。她手里握着线,才肯放你不做她的人偶。”仁淡淡道。

山下苍白着脸:“格格让你见我,就是要我明白,在格格面前,我什么也藏不住,还有……格格要毁我,易如反掌。是这样吧。”

仁沉默一刻,道:“智久,小姑姑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你如果要仰仗她,最好就表对她存一丝异心。”

“……”山下一时无言,只望着仁,过了许久,道,“格格这样安排,可是,你、你何必……”

“小姑姑这么做,除了为你,自然还有别的考虑。我么……”仁又恢复了笑容,“小姑姑有小姑姑的考虑,我有我的考虑。智久,你为何进宫,我管不着,也管不了。但凡你自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心里清醒些,我也就放心了。”

- 9 - 金枝缭乱2008/7/21 12:45:00

听见轻轻叩门声中丸是亲自去下了门槎,一把拉仁进来,他又探头出去四下里看了看,才重新落了锁。

转头来看见打小儿服侍的王爷正负着手在他身后吃吃地笑呢,“雄一,何至于如此小心了?”

中丸几乎发起急来,拉着仁穿过满目荒颓之像的深深庭院,进了堂屋便和他跺起了脚。

“王爷你是想怎的啊?!回来就悄没声儿的进宫了,也不带个人!这两天连信儿也不捎一个!这给咱安排的地方儿又是老宅子,又扎眼,保不住哪个惦记着当年那些事儿的使坏要把王爷你怎么着!这还带着个不知哪儿来的小子要找女人的,王爷你倒是不打紧了,横竖我们悬着个心!倒是见着皇上没有啊?怎么也不差使个人送你回来?”

仁一边厢听他念叨得头都疼了,忙嚷着口渴要茶打断了他。

手里的官窑填白小盖碗儿是恰好的温度,水里烫过的,里边儿二茬冲出香的枫露茶正翻花儿。管是什么处境,待仁这细心上头中丸从来可也没差过事。

“不打紧的。”

“嗯?”

“不打紧的。雄一。”仁低头抿了口茶水,“哪那么多担心的,当年我都没事儿,今儿还能怎么?也见着皇叔了,也见着二十四格格了。早朝的时候儿和摄政王也打了个照面儿,面子上都过得去。放心。我也不是急在一时。”

“……那老爷那边儿……用不用着人报个平安?”

仁微微顿了顿,低头一笑。

“不必。当初我就是个死的,如今也让他权当我死了罢。

……说起来,前儿收的那个情种子现在哪儿呢?”

“安排在后院儿西厢了。看他这两日也不说话,也没怎么睡,怕是这会儿还撑着呢。”

“这个给他。”仁把盖碗儿了搁在矮几上,伸手从袖里掏出张印红纸笺递给中丸,“禁门里头的差使替他说了,教他宽宽心先歇着吧。我今儿也乏了,明儿早上倒要细细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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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真抬起头,眼前是丈余高的琉璃瓦红墙,遮没了的里边儿那片灰苍苍的天,连个树荫影子也看不见。

你那么心心念念要投进来的金丝笼子,可就是这个样子的么?

“一会儿进去了,见了风间,只说我教你那篇儿话就好。”走在前边的仁也不回头,只是低声吩咐着。“这西门外的头儿是早年的老人儿了,最好说话的,脾气也好,就是偶尔爱调侃个两句。你又不精明,在他手底下还能少吃点亏。”

“……是。王爷。”

“你也还算身家清白,既是带你来了,就得提着你。我这两个月也在宫里头,东边儿阿哥所督造,不得已了就来找我。”

“是。王爷。”

眼看快到角门口,冷不防前边儿的仁忽然站下了,回过头来盯住了斗真的眼睛。

“进了这门,可得十二分的加着小心。能不能见着人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放聪明着,过格儿的事儿你也明白,别把自己白白的给搭进去。”

“是。王爷大恩,小人没齿难忘。”斗真低着头恭敬答应着,却听得仁忽然低低一笑。

“你现在说恩,我是不信的。罢了,我知道你目今也听不进去。这痴了情的事儿,不死过一次的人,是万万出不来的。就算我给你个机会了断。”

听着暗暗的弦外之音,斗真不禁抬了头来看他,却实难以从仁王爷那双微微冷清的挑稍儿桃花眼里看出分毫不妥。

无论如何,这也并不像一个“死过一次的人”。

正暗自想着,仁已经迈过高高的朱漆木门槛向里面去了,斗真忙提起衣襟大步跟上。

脚下已是内帏禁地。似乎宫禁内外,除了这一道黄瓦红墙,这一趟铺地的汉白玉,这一排排高阁飞檐麒麟镇角,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仰头看了看头上那一片青苍。

但怎么,仿佛天都换了。

依着假山石一溜遮挡着鹅黄帷幕,将东六所这一带与妃嫔小主也不常走动的庭院花园一带分割了开来。

仁经过的敞开的窗扇里忽然传出了婴儿啼哭声。那么响亮的、毫无顾忌的哭法,应该是属于一个备受宠爱的孩子。

如果她是格格,日后或者会下嫁臣属,或者孤独终老,或者只身远走;如果他是阿哥,日后或者是九五之尊,或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贝勒,也或者,是边疆牧戍阶下之囚。

仁不知不觉停在了窗外。风卷起白玉兰的香味,掀起他的松松系着的斗篷,从窗口一直灌了进去。

他可以听见奶母包衣诱哄孩子的声音。

一个,备受宠爱的孩子。

曾经这一带他都是走过的。跟着只比他年长一岁的小叔叔,沿着莲形鹅卵石铺就的甬路,抛下后面_chan巍巍的老公公们,一直往前跑过去,一直,直到眼前出现一堵不可逾越的红墙。

仁一向知道这路的尽头是什么的。所以即使路被帷幕截断,他也并没有什么遗憾。

转过弯,顺着边沿的路径走过去,湖水的清凉香味隔着帷幕透过来。横穿的汉白玉拱桥下小曲引河里看得见那边飘过来的无根浮萍。

忽然他发现桥下的水震荡起来,越来越剧烈,把浮萍都掀到了岸边石砌上。

这还并不到换水清淤的时候,泛舟也嫌太窄。仁不免有些疑惑,抬头冲着幕那边儿喊了一句“有人么?”

并无回答,随着激烈动荡的水波,却有翠色的一件儿东西一漾一漾的漂浮过来。仁蹲下身子顺手一捞,纹路细滑,竟是女子围领的内造云绣绸巾。细细听过去,隔帏不远处隐约有击水挣扎之声。

四下并无旁人,仁也顾不得了,一把扯下猩猩毡的斗篷甩在帷幕上,转身跳下桥,从水皮儿底下钻过幕布潜进了湖里。

果然一个青衣女子正在假山石后的湖弯中挣扎,水都没了顶,显见得已是呛得晕了。

仁只道是宫女不慎落了水,忙几下游过去,揽住她瘫软的细修腰身奋力推带到岸边,抱到了山后的石砌上。是这时候儿他才发现这姑娘手腕被缚在身后,勒出了几道深深的血印子,口间也勒着缎布条,难怪叫都叫不出。

仁一边动手去解布带,一边禁不住咬着牙冷冷笑了声。

“这些年过来,这宫里还是这么好狠的心!”

他弯下她的腰腹搁在自己膝头,拍着脊背帮她控水,从口鼻里呛出了总有一壶的水,却还听不见呼吸的声音。

仁看着她一身小主的装束,微微迟疑片刻,却还是俯下身含住了她冰凉的两片薄嘴唇儿,撑开牙关尽力吸吮。

随着倒灌进仁口中的湖水,模糊气流忽然滚过了那姑娘的咽喉。感觉到她弓起背要咳嗽,仁立刻放开她的嘴唇,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别睁眼。”

正咳呛着的姑娘忽然顿住了动作,抬手摸索着按住了仁的手指。

“你被人害了,记得么?”

她在他掌心底下的睫毛动了动,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要是个聪明的,万不可声张,回去自己提防着,身边儿的嬷嬷也不能全信着了知道么?”

她并不说话,一直微微的哆嗦,湿透了的衣裳紧贴着身子勾勒出纤柔曲线,水沥下来溻湿了底下的一大片石头。

春日里还不算甚暖的风侵透了湿衣服,仁也忍不住有些起粟。

他转身去帷幕边上够下自己的大红猩猩毡斗篷,弯腰围上了那姑娘不停发抖的身子。她乖巧地闭着眼睛不看自己,水珠还在不断地沿着苍白瘦削面颊滴落下来。

算不上十分动人,却也很有几分惹人怜爱的清秀姿色。放在宫外面儿,也算个能折倒了纨绔的尤物了。

仁慢慢摇了摇头,“何苦来,好好的人,抛家弃母来这见不得人的去处。”

他站起身,走到河边上,忍着湿冷下到了水里。

“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得你。可记得么?”

背后有微微沙哑的声音低低应答:

好。

直到听不见一点水声,龟梨小主才睁开了眼睛。

湖水已经恢复了静寂,只有身上暖厚的猩猩毡斗篷还发散着淡淡的白玉兰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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昴妃人住佛堂以来,小手领着几个管事的,一日三点卯即可。这日闲来无事去景阳宫转转,见院里站着两个高挑身材的宫女,高些的那个,瓜子脸丹凤眼,却并无威严,显得温柔敦厚。略矮那个,猫眼圆圆,常常似笑非笑,带些娇憨气,正在吩咐一个小宫女什么,小宫女领命去了。正是小庆,成亮二人。

这庆成二人都是自幼人宫,年纪虽轻,但颇有资历。小庆本做过翼后的侍女,成亮一度跟过润妃,后来拨到景阳宫、毓庆宫当差,手下一拨宫人差遣,倒也逍遥。只是近来新进秀女们都在景阳宫,难免劳心,成亮也先离了毓庆宫,来景阳宫服侍各位小主。

小庆见了小手,便笑道:“你主子一刻不在,你就偷懒了。”小手说:“有庆姑娘逍遥?见天到处玩着逛着,不过这些日子忙些,就劳苦功高,好数落我了——前几天给你送来的杏麻饼,还合口味不?”成亮在小手肩上轻轻打了下,说:“还说呢,你只给她,怎么不给我?”

小手赔笑道:“好姐姐,御膳房管事的你还不知道,小气得一个馒头都好掰两半各卖人情了,那糕统共就给了我一盒,我自己也没尝,赶紧上贡了不是,反正你们俩么,有她的,就有你的。”成亮大笑:“偏是这丫头牙尖嘴利的,龙儿都说不过她。”小手骂道:“还敢讲,你欺负我家小凉人小,你们两个辣手摧花的狠毒丫头。”

正说笑着,成亮眼尖,忽见园门那里,蹑手蹑脚过来一个高个儿女孩子,三人赶紧行礼,口称:“给大仓小主请安。”那大仓小主连连摆手,道:“姑娘们快免礼吧。”

这位小主小手只远远见过,当下不由偷眼细看,年约十六七岁,椭圆脸儿,眼珠乌黑莹润,笑起来极是妩媚。个头比庆姑娘还略高些,也丰润不少。

小庆道:“春寒未尽,小主怎么只穿单薄便装就出来了?这个时辰也该午睡,宫中律例,还请小主保重身子。”

大仓脸上微微懊恼,嗫嚅道:“昨儿听宫女小安说,园门外头新开了些好花,我在房里也闷得很,想去瞧瞧。”成亮笑说:“小主先请吧,一觉起来,要看个花儿,岂不容易呢。”大仓也无法,踌躇一下,便由成亮陪着去了。

小手随即笑出声来:“这小主倒真有趣,小孩子似的。”小庆道:“是了,这些小主里,数她最贪玩,常常想偷着出去玩耍,头痛得很。”小手说:“阴沉的主才最恼人呢,谁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何时得罪了也不明白。”小庆瞟她一眼,说:“不阴沉的主子也不知会何时得罪呀,反正我们做奴才的,该明白时别糊涂,该糊涂时别明白,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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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手不做声,过了一会,慢慢开口:“这话说得极是,庆儿果然是个有心人。”小庆道:“要说心思玲珑,两个我也比不过你,但若比稳妥,我却比你略强些。其实做人像成亮那样甚好,不出头,不落底,不糊涂,不明白,求个太平安稳,期满出宫,又是一世呢。”小手答道:“如此最好,成亮单看面相,也是有福之人。”

从景阳宫回来,又去昴妃处点过卯,小手只觉心中烦躁,脚下愈走愈急,险些撞着人,待看时,原来是上书房外伺候的一个小太监,小手啐道:“莽莽撞撞地做什么?宫里规矩没人教了?亏你还上书房当差的。”

她是昴妃近侍,那小太监自然认得,忙赔罪道:“手姑娘好,奴才不长眼睛,冲撞了姑娘。只是皇上差奴才回上书房去拿折子,奴才走得急,方才错了。”

小手心中一动,问:“怎么皇上在外头看折子?”小太监回道:“皇上说,一冬天身上都怠惰得很,近日春暖,要到浮碧亭那边看会儿书,但有江西,云南两地的三四个折子没看,教奴才送过去。皇上闲情逸致得很,看折子想是幌子,大约是赏春吧。”

小手笑道:“啰里啰嗦一大堆,我看你也没那么急,去吧,迟了可了不得。”小太监行了礼,便一溜烟去了。

当下她心头思虑涌动,快步返回宁香殿住处,觉得脸上发烧,按镜一看,两颊竟飞红一片,便拿冷水洗了。不盘头发,只精心绾个斜髻,其余的披着,拣一枝庆姑娘送来的宫花斜斜簪上。也并不严妆,只薄敷些胭脂水粉,只细细画眉,换件新衣裳,悄悄掩门出去。

明帝坐在浮碧亭内,有一眼没一眼地看折子。这日原也是忙里偷闲,且将外事内忧抛却一边。

四下春色正浓,草木清幽,鸟鸣婉转,明帝正欣赏着,却隐隐地听见一个女子声音,唱的是:“锦瑟年华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那声音娇嫩婉转,甚是动人,明帝不由动心,示意随侍太监原地等候,自己起身前去看个究竟。

园中小径曲折,明帝循声而往,绕了两绕,便见一棵粗大垂柳下,背朝这边站着个浅粉衣裳的女子,青丝垂肩,个子娇小,身段纤细,浑然不觉背后有人,凄凄伤伤地继续唱着。

明帝听得愉悦,找块大石坐下,暗暗打着拍子,只待这女子唱完“一川烟草,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才击掌笑道:“好歌,好歌,好个‘锦瑟年华谁与度’。”

那女子一惊,转过身来,是个十四五岁的美貌少女,圆脸蛋,下巴尖尖,眼若幼鹿,水灵灵地漾着波光,脸颊樱唇也泛着浅粉色,衬着那如烟柳色,当真娇艳欲滴。

明帝骤然一见,忽觉这女孩子有些面熟,不待发问,但见女子跪下叩头,燕语莺声:“皇上恕罪,奴婢是昴妃娘娘近侍,适才去娘娘处点卯回来,以为四下无人,便唱曲消闲,并不知皇上御驾在此。惊扰皇上,奴婢死罪,求皇上宽恕。”

明帝问:“可是昴妃身边的小手么?”小手伏地应道:“回皇上的话,正是奴婢。”明帝笑道:“平身吧,非你扰朕,是朕循声而来,你唱得绝好,再唱一曲给朕听听。”小手说:“奴婢嗓音粗粝,唱词粗俗,恐有污圣听,蒙皇上不弃,请皇上赐一曲让奴婢唱吧。”

明帝说:“曲子词倒真是俗的好,宋子京的木兰花,你且唱来听听。”小手依言而唱,明帝听着看着,渐生悔意,想:“这小女孩儿,往日去昴妃那里,也未曾留意。如今竟出落得这般标致,虽素衣淡妆,竟然人比花娇。嗓子又比宫中歌女更胜一筹,如此一颗明珠,怎的淹没到尘土里了。”

这边小手一曲终了,明帝意犹未尽,吩咐:“过来坐下。”小手谢恩,在明帝跟前的另一块石头上坐了,明帝便问她年庚家人,小手从容应答。明帝近看她,越发光艳照人,口齿也伶俐,风度教养也佳好,醉翁之意竟一发不可收拾。小手却禀道:“奴婢下午还要去昴妃娘娘处点卯。”明帝无法,只得放她去了。

- 10 - 金枝缭乱2008/7/21 12:45:00

“龙儿姑娘,有人找。”

这天才刚亮不久,跟翻了肚儿的鱼似的还冒着青星,各位主子们大都还在梦中,也只有少数宫女管事早早的就起了。

龙儿倒是不管有事没事一直都有早起的习惯,但也奇怪,是谁这么早就来敲她的门。不是小手,那姑娘不到晌午都过了是不会到她这里的。确实想不出来有谁会来找她,于是摇了摇头,把最后一只钗子揷了上去。

“来了。”龙儿收了收袖子,一推门便看到一双熟悉的青白色布鞋,再抬头果然是那张熟悉又慈爱的面孔。“丸山大人”龙儿连门都来不及出就立刻行了礼。

丸山摆了摆手,说“又没有外人,还大人来大人去的。有些时日没来看你就把我忘了?”龙儿这才笑了,把丸山请进了屋,向外面望了望关上门。又行了道礼“干爹~

“唉~这才对嘛”丸山把龙也拉到身边坐着。

“干爹找我有什么事?不会只是想拉拉家常吧。”龙儿盘算着一会儿还要去内务府领些珍珠,好研成粉末,自家主子的珍珠粉估量着是要用完了。便开门见山的说了。

“当然不是。”丸山看了看门窗,低下头,刻意压低了声调“你知道你东山伯父最近出了点事吗?”

龙也泡了杯茶,端了上来“就是和嫔的阿玛吧,也略知一二。是说最近皇上也不怎么来娘娘这儿了,娘娘一直也想跟皇上说说。听说也就是一两本禁书,如果娘娘能说上话,因该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丸山满意的看了看龙儿,喝了口茶说“你也知道如果娘娘能说上话才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你比我清楚,皇上这些日子是她家的谁也不见。”丸山叹了口气,继续说“这禁书的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就看皇上他怎么看。这规矩嘛……也是人定的。”

“那依干爹看,这事怎么办?”

“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看你肯不肯。”丸山放下茶,看着龙儿。

龙儿心里一_chan,这又关她一个奴才什么事情。如果只是跑跑腿儿说说话儿什么的也不至于干爹亲自来跟她讲,她疑惑了。“我?”

“就是你,昨天我就进宫跟娘娘谈过了。”丸山喝了口茶又扇了扇扇子,故意卖起关子来。

龙也被他弄得不知所措,急了起来“您跟娘娘谈什么了?干爹怎么不说啊。”

丸山看着这干闺女急得,也不糊弄她了,凑到她耳边说“我跟娘娘说啊………。。把你,送给皇上。”

“啊!?”龙儿本来是侧起身子听来着,被丸山这一句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干爹你别开玩笑啊。”

丸山倒是没什么反应,拿茶杯盖子刮了刮茶叶笑着看着龙儿“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这种玩笑。再说了,小时候我让你学那么些东西你还真以为是拿来修身养性的啊,也该是时候拿出来用了。”

龙儿几乎呆住了“那……娘娘同意了?”

“恩,同意了”丸山起了身“一会你梳洗梳洗到娘娘那儿去,我不方便在宫中呆久了。她跟你详细说。”

“恩,龙儿恭送干爹”龙儿行了礼,看着丸山的背影,思索着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时间觉得似乎平静的生活就要到头了。

又转念一想,这宫中本来也没有什么平静的生活,也就笑了笑准备再梳洗梳洗去见和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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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厢知念于如意馆中唤了那大野画师去那德馨宫中作画。

路上知念在前,大野在后。小丫头有心搭话,那大野却是不怎么接,便是如此,知念也觉得心跳的紧,想他初来乍到,便盘算这将那润和两位贵人的喜好相告,免得那挑剔的润贵人平生事端,心是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画师,可知这德馨宫中住的是哪位贵妃?”大野摇头,这明帝后宫佳丽三千,贵妃又各有各的居所,旁人哪能分清。

“画师已人宫数日,别的都无所谓,但有三处,却是不得不知的。”知念提点:“先是正宫的皇后,再是西边的昴贵妃,下来,便是我们德馨宫了。”

大野本对这妃子之事不甚了解,想知念有心,便报以微笑。

知念顿觉心头小鹿乱撞,低了头只管说下去:“这德馨宫中住的是润和两位贵妃。润贵妃素日里爱繁华,和贵妃喜灵性的东西,等下画师作画时,切记要顺了两位贵妃的喜好。”

岂料大野听到润和两位贵妃的名字,却是一脸呆滞,知念道是他在思考之后做画之事,便不以为意。

片刻,两人便已到了德馨宫外。

知念让大野在宫外守候,自己进去通报。

“报贵人,画师已到、”却见德馨宫内,却只有和贵妃一人坐在屏风之前:“奴婢这就去寻润贵妃。。。”

“不必了。”和贵妃应道:“润贵人今日身体有恙,方才已经差人请了锦户御医,现在正在内间把脉呢,把那画师唤进来便是。”

知念道是那润贵妃前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便抱恙在身了,但主子的事,作奴才的表去思考,却听那和贵妃又道:“画师作画,讲究个清净,待会画师进来了,你便在门口守着,画作没完成之前,休让闲杂人打扰了。”

知念道一声:“是。”便出门将那大野画师唤人宫内,自己关了门,在那门口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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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馨宫殿内,和贵妃背靠屏风而坐。

闻得那人的脚步声,向这殿内走来,却没有勇气回头。

大野认得昔日那熟悉的背影,却是不能开口说一句话。

僵持了许久,和贵妃终是沉不住气,转过头来,是熟悉的脸孔。

相视良久。

“你为什么要人宫。”和贵妃终回过神来,恢复了往日的刁钻精灵。

“和。。。”大野找不到合适的称呼。

“叫和贵妃。”和贵妃接道。

“你过的可好。”过了许久,大野只得了这一句话。

FUFUFU”和贵妃掩嘴一笑:“笑话,这整个德馨宫,何等富贵,现在都是我和润的。你说我能过的不好吗?”

和贵妃自小喜好金鸾,和润贵妃的铺张相比,她更喜欢将那些宝贝收着藏着,不时拿出来玩味一番,便是乐趣。想这后宫的荣华富贵,她定也是喜欢的。

“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见了大野公子你。当初说你这涂涂抹抹的不好赢生计,你偏是不听,最终,倒是来这宫中做了宫廷画师,你不是素来不喜欢这些荣华富贵的,不守着你家那块招牌附庸风雅,人这宫里来参合什么?”

大野知她有心讽刺,也不和她计较。只是自语:“我已去过桂花楼。”

和贵妃脸色徒然一变,却又镇定下来:“桂花楼是什么地方,该不是什么新兴的烟花柳巷吧。不知道大野公子现在竟有了如此雅兴。”

“我见到一个人了。”大野不理会和贵妃的讽刺:“她和你,有些神韵,很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和贵妃不接他的话:“画师,今日你是来作画的吧,那我们快快开始吧。”

“我原是想问你一句,为何一言不发便人宫为妃。”大野边架起画布边低语:“见了她,我已知道答案。和。。只是我不知道,你当时,对我,究竟。。”

“过去的事表再提了。”和贵妃缓过了神:“这宫里人多嘴杂,我想你也不会想给我和润涂添是非。”

大野便不再多语。

隔着画板的两人,各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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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帝驾崩之前,立光一为摄政王,主管朝政,除不允其婚娶外,为防他篡权,实是还留有一招,便是光一虽掌朝政大全权,军权却被喜帝一分为而。

关外大军由素来与光一不和的冈田将军掌管,而这皇城禁军,则交予了冈田家的世交,樱井家。这三方互相牵制,却也是保护了明太子即位之后,不会被一方所制。

明太子登基之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便先后将冈田家及樱井家的女眷招人宫中为妃。

却说这冈田家的少将,冈田准一,有两个表妹。一个是正室所生,唤雅纪,另一个虽是旁氏所生,却和准一是同一胞母,唤和也。幸冈田家这代只有准一一个男丁,母凭子贵,这准一与和也与正室所出无异。

而和也与雅纪又是年龄相仿,自是姐妹情深。只是雅纪毕竟名义上是正室所出,向来是严家规,行动多了份约束,而和也向来仗着受宠,又有股精灵劲儿。便总是偷偷跑去冈田家的至交樱井府上玩耍。

那樱井府上的小少爷樱井翔和她表妹润和和也也是一般年纪,相谈甚欢。也是在樱井府上,和也认识了同是来做客的大野智。少年少女嬉戏之间,便也有了朦胧的情愫。回了冈田府上,也不忘给雅纪添油加醋一番,惹的雅纪心里也心痒痒的。

却不想明帝登基后,为了牵制冈田家的兵权,令冈田樱井家择女眷进宫。

樱井府中与明帝年纪相当的,只有表妹润。润是那将军家的独女,本性情高傲,任性骄纵,但也有自己的可爱之处。奈何生性中有几分风流,心中本对樱井表哥有倾慕之情,但也知表哥早年是有个恋人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小姐,这两年虽断了联络,但同是一家的血脉,深知表哥也是个倜傥的主儿。早些年在赏花的庙会上,倒是与一个少年有过一面之缘,双方也算互有好感,只是身为小姐,不便表露自己的身份,只是见了那少年的玉佩上写有个生字,后来私自差了丫鬟去寻,茫茫人海,却是无果。恰逢明帝召人宫中,本听闻这明帝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便对人宫这一事,算是默许了。这

但这冈田家却是炸开了锅,究竟是雅纪进宫还是和也进宫,生生是有两派不同的意见,宫廷毕竟是个是非地,大夫人和二夫人都不舍的自己的女儿进宫去蹚那趟子浑水。但按照礼数来说,着实人宫的应是正室所出的雅纪。

只是雅纪和和各自在内心叫苦。原来雅纪听闻和也在樱井府上的种种逸事,便缠着和也把那些玩伴带给她认识认识,和也呦她不过,只能托哥哥约了樱井家的小少爷到府上一聚。却不想那雅纪和樱井家的少爷之间,竟有了恋情。一来二往,相熟之后,常常私会在冈田府中,早已有了夫妻之实,若最后是雅纪进宫,坏了名节不说,欺君之罪,可是要灭九族的。想来雅纪也不是个有心机的人。和也与她姐妹情深,怎么忍心看姐姐这样受苦,想这样瞒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将隐情告诉了素来疼爱自己的哥哥。

之后,樱井家连夜派人将雅纪接出府去,安顿在樱井家在民间的私业桂花楼中。外人只道冈田将军府中的大小姐染上风寒,不治而去,幸而这雅纪常年不出将军府,要瞒过去也非难事。而这和也,便替了姐姐,人宫去。生生是不想给自己一个反悔的机会,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留给那是总是在樱井家傻傻地任自己欺负的大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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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边厢,润贵妃依坐在德馨宫后室的贵妃椅上。一手托腮,另一手则被锦户御医轻搭着,原是在把脉。

“贵妃气虚顺畅,不似有恙。”号了半刻,润贵妃收回了纤臂。

“这两日心烦,这把脉,却是把不出人的心病的。”润贵妃娇声道。

“又是哪位不懂事的,敢惹贵妃生气。”锦户顺着她的意思往下问道。

“想我人宫来也有多年,想这时光蹉跎的也够快的。和储秀宫那些新进小主儿比,自是没有那等青春活泼劲了。”

“贵妃这说的哪里的话,贵妃的华美妖娆,怕是那些年轻小主儿学也是学不来的。”

“锦户御医果然是会说话。”润贵妃媚眼扫向锦户又道:“那你说,我与之那昴贵妃,又如何呢?”

锦户楞了一下,即接口:“昴贵妃有昴贵妃的美,润贵妃有润贵妃的美,这是不能比的。。”

“好一句不能比的。”润贵妃笑中带刺:“我自是及不上那昴贵妃的,为了她,你自是连翼后也敢得罪的。”

锦户脸色一变:“贵妃这话,小人实在是不明白。”

“也罢。我也是道听徒说而已。这话是不能乱说的,我自也不会相信那些蜚语。今日只是为你着想,不想让你在背后被别人说了去而已。”

锦户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多谢贵妃。”

润贵妃抽出袖中的丝巾,轻轻擦去锦户额头上的汗:“锦户大人,这天也不热,怎么就出汗了呢。”说着,却将锦户的袖口一翻,露出那黑瘦的手臂上,赫然印着一排牙印。润贵妃贴在锦户耳边小声道:“亮,你和我又何必见外呢。我只想你记得,能在你身上留下印记的,只能是我松本润一人。”润贵妃的热气吹人锦户亮的耳中,他顿觉心中一股燥热。

“你帮着昴贵妃还是翼后,我倒是不管。只是,若是他日,有些人把心思动到我德馨宫来,我担心的是你,也没有好果子吃啊。”润声音虽然娇媚,却又让锦户方才燥热的心又打了一个寒_chan

“对了,你那里,可否有催情的药?”润贵妃问道。

“贵妃,对皇上用药可是大忌。。。”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你我本是一条船上的人,相信锦户大人也不会做出让我难办的事吧。”润贵妃似笑非笑。

出了德馨宫内室,锦户仿佛遭了生死劫般,若不是当初自己没有把持住,也不会落的今日这种局面,悔恨是没用的,只能在这后宫的夹缝中,走一步算一步了。

而润贵妃凝视着手中那小瓶Ye_Ti,妖媚地笑了,身后散落是那些小主的画像,这些年来,年年都有秀女人宫,但这德馨宫的地位,却始终没有人能够撼动过,今年这些丫头,该从哪个下手比较好呢。

- 11 - 金枝缭乱2008/7/21 12:46:00

且说那二十四格格,心中想着翼后宫中的事情,兴起也来走动。来得钟粹宫却被宫女报翼后感了风寒,躺着未起。格格便叫不用扰她了,自带了两个小太监,在后花园闲逛,池边喂那鲤鱼玩。

正戏的香汗淋淋间,却听得悠然一阵古琴声传来。二十四格格年少时候,便是后宫第一通音律的,明帝的众多妃子都曾受他亲手调教。这时侧耳一听,便揣得是和嫔的琴声。

二十四格格命小太监候在原地,自行循声而去,寻到观澜亭中。那和嫔懒懒的挽着个斜云髻,套件绣荷滚边藕色外褂,水蓝翻云浪筒裙,似是刚午睡前,脂粉不施,花翠未着,倒也衬得一番天然秀丽,犀角套,象牙琴,哪管身边事。

一旁两个小宫女,辰巳捧了白瓷壶,宫城拿了漆盒子,在旁侍候。宫城眼尖,见二十四格格进来,慌报了主子,和嫔赶紧起身施礼,两个在石桌旁分上下首坐了。白瓷壶倒上茉莉花茶,漆盒子里是新供的福州干桂圆。

二十四格格挥手叫两个小宫女退下:“我和你们主子好久不见,叨叨家常。”

二十四格格见左右无人,笑对和嫔说:“你这个丫头,家里出了恁大的事情,你倒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和嫔呷口茶,低头去看脚尖:“上禀格格知道,奴婢如何不烦恼,只是先朝祖训,后宫不干政,奴婢全家兼蒙圣恩,不过是主子的奴才罢了,全当听皇上安排就是。”

二十四格格也笑:“这么说,丸山那奴才,要把他干女儿想着塞给皇上,这也全不是你的主意?”

和嫔道:“丸山大人这般为奴婢尽心尽力,奴婢当是记在心中的。”

二十四格格拣了个饱满的桂圆干在手,却未吃,沉喑了半晌:“丫头,你处事谨慎,四平八稳,人皆尽知,只是你那些心思,别人不晓得,我却是知道的。龙儿是丸山的干女儿,她进宫本是我的主意,你做她主子那么多年,难道昨天才知道?”

和嫔继续垂着头:“左右都是皇上和格格的奴才,奴婢以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用不得到处声张。”

二十四格格道:“这我倒要谢你,你早就看出龙儿和丸山的关通,却把宫里上上下下瞒得铁桶似的,龙儿这些年做的事,宫内没人觉察。丸山这奴才不晓事,还只当是龙儿聪明,依我看也是你这主子会处。丫头,我早就留意你了,论地位,你阿玛虽然位高权重,你额娘却不过是个院里出来的末妾,谁替你上下打点?论性格,你表妹润嫔,当年那群秀女,那个不比你精于媚主?别人争的血流成河,谁也不曾留意你,却让你安安稳稳升到今天这个位置。皇上专爱你有才,欢喜你不妒,皇后昴妃都当你万事不管,没甚威胁。”她咬了一口桂圆干,“在我二十四格格看来,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要是真碰上让你生了龙种,只怕真要笑到最后。”

和嫔沉默片刻,陪笑道:“格格主子言重了,奴婢只知道,为人奴才者,安守本分,是为大德,这都是格格主子当年教导我们姐妹的。至于龙种,奴婢自认出身低微,万万没有那个福分的。”

二十四格格纤指在琴上一抚,突然冷笑道:“别的不说,只有一点,我却是知道的,光亲王和你阿玛交情深厚,我和光亲王的事情,你想必全都知道。”

和嫔一下脸色刷白,手中茶钟一抖,都洒在了袖里,默然许久,走下座来,双膝跪在二十四格格面前:“格格主子,是一定要逼奴婢进这争斗圈子吗?”

二十四格格忙将她付起,道:“你这丫头,起来说话,这般凄楚,真是我见犹怜。这么多年,你我虽不曾亲交,但我的苦衷,你也看在眼里。不然我不会这么冒失和你挑明。现今进宫的秀女,你都看在眼里,很有几个有些手段,难保背后没人撑腰,昴妃和翼后斗,宫中迟早要分作鲜明两拨。你表妹润嫔不是个吃素的主,你阿玛又惹出事来,你如何能独善其身?我这也全是为了你好。”停一会儿,说,“说起来,曾听人说过这么一回事,一年前给你身子不好,太医当是有了龙种,你却说怕有误,教不声张,隔几日另叫了几个太医来看,却又没了,真是误诊不成?”

和嫔低低道:“是真,还好未当即告知皇上,不然真是欺君死罪。”

二十四格格笑道:“那只怕是期儿不准,什么时候送些调气血的方子给妹妹。”

言毕起身告辞,和嫔呆了半晌,不自觉摸摸自己的腹部,当年做的事情,终究不敢再想是对是错。

却听到小宫女宫城在旁边说,“起风了,娘娘回宫歇着吧。”

方整整衣衫,命小宫女收了物件回宫,依然步履沉静,却未知佳人儿心中所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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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忘不了的,那年的樱花。

嫩绿殷红的春天,不知勾动了多少人的心弦。即使是如此的良辰美景,春心仍是被锁在重重深闺,孤独地看着双双飞舞的蝴蝶叹息。

那年,他还只十三,应是被双亲捧在手心里、无忧无虑的年纪。跟着师傅学点儿皮毛的诗词歌赋、抚琴跳舞,也让母亲语重心长地教导三从四德。

他的个性柔和,不喜与人争辩,却独独对那加在女人身上重重的枷锁不置与否。但是,母亲却只叹口气,抚着他的头说,「将来,你就会知道了。」

父亲是很少见到的,常年驻守于关外,一年也难得回来几次。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每当父亲回家时,母亲一瞬间发亮的表情。

母亲总是坐在一旁捏着手绢儿,抿嘴笑看着父亲欢喜地将自己高高的抱起,他一向是双亲的心头禸,这他很清楚。母亲的身体不好,生下他之后,便被大夫劝说不宜再生育。

小时候不明白,为何母亲总是蹙着眉喝下乌黑的药汁。前些日子却无意间在双亲的房门外听到父亲充满怒意的道,「别再说了,我不会答应的!」

印象中,双亲一向和睦,父亲从未对母亲说如此重言。

隔着门板,他依稀只听到母亲低低地回了几句。

「有翼儿就很好了,那些无谓的东西我不需要。」父亲低下声音道,「我只要你好好的,就好了。」

之后,再无声息。

他终究忍不住偷眼往窗缝觑去,只见母亲依在父亲怀中,虽瞧不清表情,但那心满意足的感觉化作一股酸气直冲上他心口,微微笑着,他悄步离开了。

那时的官小姐,是不被允许径自出门的。

对翼来说,一年两度随着母亲到寺庙里还愿,是难得能够出外透气的几次机会。

在摇摇晃晃的轿子上,透过薄薄的纱帘,淡淡的青草气息快活地窜人他的鼻间,翼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啊,的确春天到了啊。

到达目的地,下了轿之后,一边噙着愉悦的心情,一边向母亲征求到寺庙后院转转的许可。

「真是的,就这个时候你安静不下来。」母亲笑着瞅了他几眼,仍是答应了。

脚下的步伐彷佛又轻快了些,翼像是不想浪费时间似的,笑着对母亲挥了挥手,便走人后院。

这后院有棵年纪极老的樱花树,每当他春天到这里来总是会到那樱花树下,享受花瓣随风起舞、随风飘落的美景。

但是这次,似乎有人抢先了一步。

一位穿着嫩绿宫装的美人坐在树下,斜倚着樱花树小憩。年纪尚轻,大约与翼相差无妨,尖尖的瓜子脸、长长的眼睫、肤若白玉、眉目如画,缓缓洒下的樱花像是要将美人包围起来一样,淡红的花瓣衬着颊上浅浅的红晕,极端的美丽让同样身为女人的他也不禁屏息起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时间的好奇,让翼没有识趣的离开另寻散心的地方,反而跪坐在宫装美人的身旁,托着腮,目不转睛的盯着人家直看。

或许是翼毫不掩饰的目光让对方察觉了,对方缓缓睁开眼睛,却只瞧见一双羞怯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直瞅着他。

仍是小孩心性的两人对望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美人自是美丽娇艳、翼也是出了名的灵气月兑俗,两人这一笑,真当如春花盛开般的不可方物。

两人抿着嘴笑了好一会儿,翼既起了结识之心,当下便柔声道,「这位姊姊,真对不住,我就这个毛病改不了,看到美丽的人儿总是不由自主的失神。」

孰不知,这位宫装美人便是当朝从一品涉谷总督的二千金-涉谷昴。之后更与翼有着千丝万缕的纠缠,这是后事,且按下不表。

听了翼的话,饶是一向胆大心细的昴也不禁飞红了脸颊,纤纤手指轻点着翼的额尖,笑骂道,「哪里来的小丫头!说话好比登徒子,也不知羞!」

翼心知昴并不是真的动怒,所以只管拉着昴的手,笑嘻嘻地道,「好姊姊,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结拜做个异姓姊妹,我是独生女,一直想有个姊姊好撒娇呢!」

昴笑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该说你唐突好还是单纯好。初次见面的人,既不知姓名、也不知底细,就这样硬拉着人要结拜,我看你早晚非吃闷大亏。」

翼素来文静温婉、与人不争,岂知对这位女子有相当的亲近之心,非缠着他答应了不可。

「好吧好吧,算我怕你不成,我叫涉谷昴,今年十三岁零一个月,你呢?」昴对眼前这位身着一袭浅藕色宫装、衣领处斜飞着两只蝴蝶的女孩儿也有喜爱之心,于是便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

翼拍着手笑道,「果然是姊姊呢!我没看走眼。小女子名叫今井翼,前几天刚满十三岁。」

「那我便叫你翼妹妹了。」

「嗯,昴姊姊!」

在一派花团锦簇的景色下,两位丽人笑着抱成了一团,直衬得景致越发明亮鲜艳、光彩夺目。

「对了,昴姊姊,你喜欢樱花嘛?」翼晃着昴的手问道。

「嗯,喜欢的紧呢。樱花颜色浓而不艳、气味香而不腻,是我最喜欢的花了。」昴笑着回答道。

想不到翼听了昴的话,随即起身,从樱花树折下一捧袅袅垂下的枝条,满馥着樱花的清香,递到昴的眼前,「姊姊喜欢花,所以,我送花给你。」

好多好多年之后。

夜晚的微风将暗香送进了未曾闭紧窗户的屋中。

独自盯着摇曳烛火的翼向身边的宫女问道,「窗子外的樱花开了?」

「回皇后娘娘,窗子外的樱花,方才便盛开了。」

「将窗子打开我看看。」翼吩咐道。

宫女依言将窗户打开,霎那间,月儿明亮的光芒照身寸进来,彷佛将窗外盛开的、淡粉红色的樱花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光晕下似的。

翼披衣起身,缓步走至窗边,轻抚着樱花粉嫩的花瓣。随口问道,「皇上今晚在何处歇息?」

「皇上今晚在养心殿歇息。」

「是嘛?」仿若不经心的,翼折下了一段开满了樱花的枝条,随手递给身边的宫女,「叫人送去昴贵妃那。」

「是,皇后娘娘。」

不理会宫女的福身退下,翼只斜倚着窗框,凝视着盛开的樱花,良久。

因为你喜欢,所以我送花给你。

- 12 - ==2008/7/21 12: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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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 金枝缭乱2008/7/21 12:46:00

自从上次受惊,小凉很老实了一阵子。小手常斥她懒,叫她不干活时多认字念书,别一味傻玩。小凉哪敢不听,摆个字帖练字,出去打水时,可巧一个大宫女带着几个丫头经过廊上,她不认得小凉,见小凉的新衣裳沾了滴墨,便训道:“这小丫头,也不仔细些,有多少好东西供你糟蹋呢?”

小凉不怕她,回嘴说:“回姑姑的话,衣裳是奴婢分内的东西,小凉弄坏了,是小凉没得穿,并不是姑姑,姑姑不用替小凉操心。”

那大宫女脸上挂不住,恨声道:“狗胆包天,你还知礼不知礼?”叫一边的小丫头,“带出去打她。”小凉说:“小凉并没说错,奴婢原也不归姑姑管,要打,也该我主子昴妃娘娘,要么是手儿姐姐,要么是宁香殿里其他管事姐姐,不关姑姑事。”正说着,手儿回来了,问:“吵吵闹闹的,什么事情?”

小凉不慌不忙回了,手儿骂:“不知礼,这位姑姑虽然是外头的,但论级别,你也该听啊,竟然顶撞,回去不许吃晚饭。”那大宫女也讨了个没意思,赶忙跟手儿道歉退下。

小凉见小手面含喜色,心情甚好,便求情说:“姑娘,小凉错了。”小手说:“行了,饿不着你的,今晚跟我一起吃,厨房说有新做的糟鹅,加了桃花。”又沉下脸说:“你也大了,以后记住,这宫里头,记得见谁都先摆笑脸,行事恭敬温顺,做小伏低,吃不了亏。不管你将来混成什么,也时刻记着我说的,好处多着呢,不然哪天栽了大跟头,可别怨我。”小凉恭恭敬敬应着,厨房那边已送上饭来。

不消片刻饭毕,小手着人打水洗澡,小凉奇道:“姑娘睡这么早?”小手咬着嘴唇,怔了怔说:“多嘴,去洗洗睡你的吧。要么我给你点事做?”小凉赶紧跑了。

夜色渐临,小手倚在床头看书,外头宫人轻轻叩门,问:“姑娘睡下了?”小手下床开门道:“并不曾睡。”那宫人退至一边,另有个年长的太监提着灯笼上来,悄声道:“可是宁香殿手越姑娘?”小手应了,太监说:“皇上传唤,请姑娘随老奴前往。”

却说明帝在养心殿内批了两个时辰奏章,抬眼看时,天色已晚,敬事房太监端上盘子来,明帝扫了一眼,看见“龟梨”二字,想起那个冷漠的女孩儿,倒有点兴致,正待翻,复又想起白天的手儿,活色生香,竟不能忘怀,便收了手,说声,去吧。一面招平日亲信的太监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只得小半个时辰,太监便带着小手进来。

明帝看她,气色似乎比白天更水灵,心下欢喜,便赐了座,屏退旁人,道:“日间几曲,终难忘怀,手儿,再唱来听听吧。”手儿抬起头来,眼波潋滟,轻声说:“奴婢不才,学的曲子不多,但若皇上肯赐琴与奴婢,且弹且唱,岂不更好。”明帝心中荡漾,走下座来抓住她手,微笑道:“要琴作甚,依朕的意思,你就是只说话,也最好听不过。”

虽说有备而来,男女之事,小手究竟半懂不懂,被明帝一拽,心头大乱,那只手竟人火盆一般,连带着整个身体都烧得难受,只管下意识地往后缩,低头道:“皇上……奴婢……奴婢不敢……”明帝见她娇羞,愈加心动,伸手抱住,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小手不能言语,只闭了眼睛任凭明帝所为。明帝将她抱到内室床上,挥手挑下帘幕,不多时,便有太监悄悄进来,将外间的灯吹了。

次日清晨,小手迷迷糊糊地睁眼,只觉身上难受得厉害,使不出一丝力气,忽见太监正服侍明帝穿衣,登时清醒,继而大窘,竟不知如何是好。明帝心下了然,笑道:“朕许你再睡会儿,待会自有人过来伺候你沐浴。”手儿挣扎着起身,说:“回皇上的话,奴婢清晨还得去昴妃娘娘那边点卯,这会儿想是迟了,不敢耽搁。”

明帝笑:“别‘奴婢’了,今后改口叫‘臣妾’吧。”小手登时呆住。明帝越发笑起来,走到门口,对管事太监说,“传朕口谕,宁香殿手越祐也晋为贵人,赐长春宫居住。”

小手又惊又喜,虽然存的是这个心思,这般顺利,却是再想不到的。赶紧下床来叩头谢恩,明帝扶着她,软语温言安慰几句,上早朝去了。不多时,便有几个嬷嬷并宫女抬来一盆药汤,跪下行礼贺喜,服侍小手人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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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田龙也在宫中,正琢磨着义父对她吩咐的东西,见两个小宫女扶了和嫔进来。

龙也见主子脸色蜡也似的黄,拿丝帕掩了口,不断咳嗽,赶紧扶到炕上坐了,让宫人拿了孔雀裘和手炉,又招呼把煨着的竹荪老鸭盛来。一边回头骂两个小宫女不迭,主子身子弱,如何让她穿这么点就出门,要是旧疾发作起来,非打死你们这两个奴才。

和嫔忙摆摆手笑道:“是我要出去的,我要穿多少,莫非能听她两个摆布?你如何就怪了他们。”便让两个小宫女自去做事了,留下龙儿一个服侍。

龙儿服侍她喝完热汤,道:“主子老是惯着她们,到现在都是笨手笨脚的,以后怎么伺候好主子。”

和嫔斜倚在雕荷沉香木金丝床栏上,笑着说:“是啊,等你走了,我就还怕真找不到这么服帖的奴才了。”

龙儿不禁心头一热:“主子说什么,龙儿怎会离了主子。”

和嫔道:“小丫头表乱说,这是好事,各人都有各人的路要走,只要你不是要害皇上,我都随你去的。更何况……”沉喑一阵,“我的性儿本不是在宫中混的,身体也不好,挨得一日是一日罢了。现在连自己家里有事,我也只能像个木头人似的动不得分毫。跟着我,连带你也受别的宫人看不起。你若能蒙皇上喜欢,是你的造化,我也替你欢喜,到时莫忘你这个主子就是。”说着,竟是泪珠儿直下。

龙儿也被她一番话说的眼睛红红,主仆对着哭了一场。

隔阵,和嫔拭了眼泪说:“你去给内务府的渡总管说,我想去宣仁庙进香,让他安排一下。”

龙儿面有难色:“这……只怕这几日多有不便……”

和嫔道:“我也知道这日内务府都看着我的行踪,毕竟我家里这几天有事,他们也要例行公事。只是我平日和渡公公也薄有交情,你看我面上,且求求他。我这几日着实心头不安。”

龙儿见主子苦楚样,再不忍推辞,便径往了内务府去,不料那老太监满口答应,只说要多派几个内务府的人跟着,皇上万一问起也有交代。

龙儿便和几个内务府的太监,并一队侍卫,带了宫城辰巳两个小宫女,出紫禁城北门,往那旁边宣仁庙中来。

且说这宣仁庙住持,也是生来的贝勒爷,当朝明帝和二十四格格的嫡亲堂兄,赐号国分,法号太一。面容清秀雍容,举国敬仰的法师。

龙儿扶着如嫔进香完毕,让太监侍卫在外面等候,奉如嫔命拿了银子果品让他们自喝茶,自己和两个小宫女陪了如嫔到后堂,国分住持奉茶,且是新采自安徽的毛峰,教人星夜运来的京城。如嫔呷了一口,果然沁人心脾,不禁赞不绝口。

坐了一会儿,住持道:“贫寺没有什么好物给娘娘作茶点心,但前日有商人送来一批画,道是东晋顾恺之真迹,要卖与贫僧。贫僧不敢就信,留下来看了几日,也拿不准。娘娘风雅,深懂鉴赏之术,可否为贫僧一观,权当就茶了。”

和嫔笑道:“大师折杀我了,臣妾懂什么,但大师能不吝让臣妾一观,就是臣妾造化了。”

国分道:“谢娘娘。只是……”看了一眼旁边的龙儿等人,“娘娘也知道贫僧的乖僻,墨宝只与懂行的人欣赏,至于旁人……”

和嫔道:“大师的雅趣,臣妾早知了。”转头对龙儿等人说:“你们去院里等我吧。”龙儿早知道这国分法师有这个怪癖,便依言退出。

房内只剩二人,和嫔又呷了一口茶,问道:“大师,画在何处。”

国分住持微微一笑:“娘娘如何与老纳这般玩笑,今日前来,不知又有何事要我转达冈田将军。”

和嫔忙整色道:“臣妾顽劣,还望大师赎罪。方才,二十四格格来寻臣妾了。”

国分眉头一喜:“我上次暗示她,说娘娘小时候无意中偷听过阿玛谈话,知道她和摄政王那些事情,她果然沉不住气了。她要你怎样?”

和嫔道:“她言语中要臣妾和她合作,她最近挑了一个小主亲自调教,似要和翼后昴妃正式动手了。”

国分问:“那小主皇上以为如何?”

和嫔答道:“还未赐牡丹,二十四格格让她着了藕色,犯了昴妃娘娘的大忌,臣妾实在猜不透格格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是,以臣妾看,皇上对她一见钟情,现在暂时见不着,却只会让他更加挂念罢了。”

国分道:“你果然还是一等一的会抓人心思,难怪在别人看来似乎绝没用半点手段,却总能让皇上觉得你与众不同。”

和嫔笑而不答。一会儿方说:“这次阿玛因禁书出事,我让上书房的公公打听了,皇上本意是阿玛功勋显赫,不宜太过责罚,只略削封地以示警戒而已。还劳烦法师报与我兄长知道。”

法师道:“娘娘果然平时将皇上身边的人打点的甚好。你阿玛也老了,正该趁此机会将爵位让给你兄长。你们兄妹两个的宏愿,贫僧是一力支持的。”

和嫔道:“谢法师,所以臣妾以为,现与二十四格格联手是极好的。只是,摄政王与我阿玛交情深厚,以后必成障碍……”

法师道:“贫僧自有处置,娘娘不必担心。只是这事是娘娘家里的事情,万不能让润嫔和御林军樱井一干人知道。”

又坐了一会,和嫔起身告辞,不料刚站起身来,突然眼前一黑,站立不稳,国分住持忙伸手扶住:“娘娘去年那病以来,还是没好?果然当初还是草率了……”

和嫔惨然一笑:“那孩子若是生下来,我少不了要被宫里众人盯住,翼后昴妃二十四格格,就都会以我为大敌。还是现在这样子自在。”

国分默默点头。

和嫔出来,叫了龙儿,起轿回宫。在轿中只觉得腹痛如绞,眼前昏黑,自知难以长久。

脑子里竟浮现出那画师来。为何这个那个,都要来叫我死也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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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喜帝下定决心让明太子继位的契机是那次祭天。

皇室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祭。祭祖,祭天,祭地,祭人神。对于朝廷和皇族而言,祭礼的规制正确与否,是关系到来年能否顺利的大事,半点也马虎不得。皇族祭天大典每年的年底通常在天坛举办。但喜帝年事已高,那段时日又犯了老病,身体欠佳。天气也与人作对,雨水过多使得黄河沿岸告急。喜帝只能拖着病体,主持了当年的祭奠  

按礼,当朝太子泼洒祭洒后,须抚父皇母后衣裙并以额触地,以示敬孝。到了预定的祭祀大典,天公却不作美,持续阴雨连绵。登天坛的时候瀑雨更是倾泻如注。人人阴沉着脸,不知此事究竟意味如何。转机却出现在太子携太子妃登台默祷之时。阴雨渐收,乌云渐散。待太子、太子妃行跪礼扶帝衣时,云层竟破,天现骄阳,一缕阳光正正照身寸在两人身上。不由得不人人称奇,皆叹太子真天子也。太子起身扶起动作稍缓的太子妃,两人相视一笑。并肩立于道旁,喜帝前行后,才尾随而动。天边挂着一道彩虹,连绵不绝的阴雨竟自此告歇。黄河水难之危由此可告无事。此奇迹一样的事迹一经流传,更是为明太子登基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祭奠之后是惯例的国宴,喜帝抚须微笑着看着侧旁的爱子。明太子正一样一样的挑选着面前的菜肴。“这个你爱吃,给你吃。”“这个也很好吃,也给你吃。”“哪个很难吃到,也你吃。”翼太子妃面前的小碟根本用不着身后的小藤动手,早就被明太子夹的菜堆得高高的。他低笑一声,趁没人注意他,在桌下的脚踩了明太子一下,笑着嗔道,“谁吃得下这些。”发觉喜帝的视线后,蜜色的脸颊更是红得亮眼,忙忙的垂下头去,不敢再看明太子。太子回头看见父皇捉狭的神情也是颇为尴尬,急急捏了筷子不知道夹了些什么一口_Tun了下去。倒卡住了喉咙,不敢大声咳嗽,坐他身侧的翼太子妃忙递上酒杯,明太子刚咽下去,就发现有人站在了他的面前。七王爷一手托着酒杯,朗声道,“天降祥瑞,太子真乃有福之人。请干一杯。”

明太子举着不满的酒杯,翼太子妃已经站立起来,取过一边的酒壶,亲自替他加满,又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笑道,“是陛下洪福齐天,方有今日之喜。太子与王爷合该先敬陛下才是。”

“好一个乖巧伶俐的丫头。”光王笑道,“倒是我疏忽了,来来来,我等先敬陛下。”喜帝饮了一杯,身后的太监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什么,他眉头微皱,突然开口道,“朕在这里,诸位也放不开。今日本是喜庆的日子,诸位大可放开手脚。好生享受才是。朕近日身体欠佳,就先行回去了。诸位务必尽兴。明儿,好照应着诸位爱卿。”

明太子忙点头称是。喜帝前脚刚走,七王就笑道,“不巧的是本王府上也有些事没处理完,就先行告退了。为表歉意,本王在此敬各位三杯。”大臣们纷纷举杯,饮了三杯后。七王又转身对着翼太子妃道,“素闻太子妃对歌舞曲艺造诣匪浅,可惜时间不多,不然一定要好好交流。在此我也敬你三杯,以示赔罪。他日再会,定要畅谈一番。”

翼太子妃本不胜酒力,听闻此言,不得不也举杯笑道,“王爷言重了,翼不过是略知皮毛,哪敢在行家面前卖弄。他日有时间,定当好生聆听王爷教诲。既然王爷有意,自当干此三杯。”说罢,便与七王对饮三杯。七王放下杯子,微一拱手道,“那本王就先告辞了。诸位定要尽兴,不醉不归哟。”

出了乾清宫,七王爷裹紧了裘皮斗篷,步行向外殿走去。太阳虽出来了,但室外寒气依然未退,本来身为王爷,他有特权可在宫内乘车,但为表示对喜帝的恭敬和顺从,他的车辇一般还是停在外殿门外,侍从们都顶着风雪守候着,一见他出来,忙都迎上前来。

?“回府!”简单吩咐了几个字,七王便撩衣跳上他的四轮车,动作之急,仿佛是有些怕冷似的。然而当金色绣锦的车帘落下,把外界的一切都挡住了之后,原本神情平静的七王却突然咬紧了牙根,脸上闪过一抹恨恨之色,仿佛心中的怨闷之意,终于无法完全被压抑住。

- 14 - 金枝缭乱2008/7/21 12:47:00

龟梨把身上的斗篷紧了紧。

厚重猩猩毡沾上了水渍和自己身上凛冽的熏香,原来主人留下的花木气息虽是清淡,却浸染已深,含混缠绞着被体温蒸起来,却是拆不开的湿软香气。

他一路绕着人,慢慢折回内帏,回头望望,并不似有人看见。龟梨闪身进了房里,倚着门后的湘帘,一时几乎瘫软了。

刚是午膳后忽生困乏,侍候的小丫头子不过是个刚留了头的,野得很,送个食盒子也不知哪儿去偷闲了,龟梨自顾拢头睡下,不想被凉水激醒时就已不知被什么人丢进了假山石后的偏僻湖湾。

自己现不过是小小一个答应,位卑人轻,素来存心留意,仿佛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物。平白的谁害个答应做什么。

想来,就连那困乏也来得蹊跷。

龟梨忽然站起身往花梨木茶几上望过去,果然那一套成窑的牡丹茶壶和五彩小盖钟儿都不见了。

果然。

龟梨暗暗咬牙,怒极反笑。

今日我不死,凭你是谁,日后对景儿,到求生不得那时,可就怪不得我龟梨和也心狠。

对面儿那一排厢房是几个没名分的小主合住着,这会儿一片静寂。皇上素日里有膳后去花园子里走动的惯例,申时上下,小主们想是都去了御花园那边儿碰运气了。

偶遇是巧,再见是缘,再三便不过是冷饭了。

这一步随心的机巧棋,早已是龟梨玩儿得厌弃了的。

他向着对面缓缓的瞥过一眼,解下系在颈间的绒带,把那大红的斗篷月兑放在了榻上。

正红禁色,非品阶供奉若定数者不能僭越擅着。

龟梨皱了皱细挑眉毛,当时蒙在自己眼上的那双手,虽是指节修长,却觉得出指根处有不算厚也算明显的茧痕。只能赏花儿遛鸟儿弓马上不过做做样子的阿哥贝子怕不能。

但听他嗓音年轻温厚,又绝非内侍中人。若是内卫,着正红且不说,单他拇指上的玉扳指擦在龟梨脸颊上时的温滑细腻,怕就是蓝田暖玉,进上的东西,不是个主子都没处儿得去。

那温腻的情状,似乎唇上犹有些许残留。

“何苦来,好好的人,抛家弃母来这见不得人的去处。”

龟梨还记得他说这话儿时重重咬着字儿,长长呼出了口气。

可怜我吗?

还是可惜我呢?

她用葱管似的长长指甲滑过斗篷领缘的那一排光润东珠。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抛家弃母。

她龟梨和也生来就是要进宫的,便不能天生丽质,存心留意,也要承欢君侧。

要的就是“六宫粉黛无颜色”,就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就是“从此君王不早朝”。

她将没有一个待归的良人。

这是生就的命。

正满心里纷扰情状,忽闻门上轻扣。

龟梨也顾不得是谁,只先掀了床褥,把手边的红斗篷遮掩了进去。

她略拢了拢散乱的湿发,在挑起湘帘之前,挂上了滴水不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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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真好看。成亮,这是什么花儿啊?” 前面的人突然在一朵粉红色的花儿旁停下了脚步。

成亮陪着大大小小的主子把后花园逛了都不知多少回了。想是这园子里有多少个蚂蚁窝,她都能背出来,只怕主子们听了吓得叫着要躲起来。

她向前快走了两步,凑近一看。原来是一朵山茶花。

山茶花在京城本不是什么特别的花,稍微整理得当的庭院大多都会种上。 别的花枯萎凋落的冬天, 红色的山茶花就显得格外温暖。 大仓虽贵为八旗,却因为父亲常年驻守边疆的缘故, 自小便在塞外长大。 今年选秀才第一次回了京城,进了皇宫。故也因此在宫里总是闲不住,想要到处玩。

不过要说这天气已经过了山茶花开的时节,却单单留了这一朵,竟还开得无比娇艳。 或许是因为这个角度背阳, 阴冷些。

“回大仓小主,这花是山茶花。”

“山茶花?那这叶子是不是就是茶叶了?” 大仓兴致勃勃地拨弄起那几片叶子来。

“小主真会说笑。”成亮轻笑道。

大仓回过头来也是笑得一脸灿烂,正是应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啊,怎么会还有山茶花?!” 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大仓看见迎面走来一个女子,看衣着打扮必定是哪小姐。但却又觉得未曾在小主中见过。

正纳闷着就感觉到旁边成亮屈膝道:”成亮给内公主请安。”

原来这就是宫里一直传闻虽不是喜帝嫡出,却深得宫里众人喜爱的内公主。

于是大仓也慌的赶快屈膝行礼。

内却不在意地挥挥手弯下腰饶有兴趣地看着那株本不该开放的山茶花。

“呢呢,那个…。”内想叫大仓才突然发现自己还并不知道她叫什么,”你叫什么来着?”

“回公主的话,贱名大仓。”

“哦,大仓你看!”内举起手中的山茶花难掩兴奋,”是不是很漂亮啊?”

大仓一看内竟然把那花就这么一下子给掐了下来,惊讶不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吗?山茶花不像别的花,凋落时不是整朵地谢掉,而是花瓣一瓣一瓣地枯萎凋落。” 内看着手中依旧鲜艳的山茶:” 所以呢,如果趁它还没开始凋落前就摘下来做成书签的话, 它就永远那么漂亮了。”

大仓看着那朵山茶,又看看内公主。 虽然做法让人觉得难以接受,但是大仓却觉得内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自己所爱的东西。好像,真的是个挺有趣的公主。

“呢,大仓,我把这朵山茶做成书签送给你吧。” 内笑得跟山茶花一样绚烂。

“嗯,好。”大仓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于是结伴在花园里四处乱逛,很是开心。

忽然听见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是<流水>。两人循着声音望去,园中凉亭里一身着浅绿色衣衫的女子正低头抚琴,一两缕发丝轻垂颈间, 略显单薄的身体合着那琴声不禁惹人怜爱。

“弹得真好!” 内拍着手走上前去。

那女子抬起头来,微微仰起的脸庞清秀白皙, 眸子里带着些许冷色却或许因着那曲子而有些别样情绪, 衬着那把古琴, 别有一番风情。

内笑着: 龟梨, 你这番模样,怕我是个男人也要动心。

龟梨先前碰见过内几次,内也碰巧听过一两次龟梨弹琴。龟梨知道内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性格天然率直。相比自己那纠缠错杂的心绪,倒真心觉得羡慕。因此也不觉得她这么说话失礼,反而有些暗自高兴。

龟梨站起身来,屈膝道: 龟梨向内公主请安。 不知内公主前来, 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内觉得走得也有些乏了,不客气地往龟梨旁边一坐: “那不如就再弹一曲谢罪吧。”

龟梨看着内道:那公主想要听什么呢?

内想了想说:嗯,都好。龟梨弹什么都好听呢。

龟梨又转过头看看大仓。她认得大仓, 大仓也认得她。 毕竟是同一批人选的秀女,怎么也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大仓小主有没有什么想要听的呢?”

大仓看看亭外满园风光,说道:今天天气很好,不如弹一曲欢快的吧。

龟梨重新坐下,把手放于琴弦上,沉默了一下后,突然如山泉般灵动的音符便跳跃出来。

她弹的是广陵名曲<龙翔操>, 根据庄生梦蝶而作。曲子活泼,欢快, 飘然洒月兑,仿佛在云雾中飞翔。

大仓不禁起身和曲而舞,舞姿曼妙,如蝶般蹁跹。

曲终,内连连拍手称赞。 打趣说若是身为男子,定要娶二人与左右。

之后三人又聊了些塞外的趣事,宫里的见闻, 好不热闹,好不欢喜。

初春和熙的阳光里,莺飞草长,微风轻抚。

成亮连同另外两个侍女侧立一旁,看春风里三人的笑颜胜过满园春光。

在很久很久之后,成亮忽然午夜梦回才发现那幅美好得如同画一般的场面就像是南柯一梦, 醒来的自己不知是庄周,还是那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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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梨小主打开门,只见一个高挑美人立在那里,不是山下小主是谁?山下粉面桃腮,笑盈盈的,显然心情极好,道:“妹妹不欢迎我呀?”龟梨笑说:“岂敢,姐姐在这里,连我这屋子也蓬荜生辉,快进来吧。”

这日阴云密布,天气潮湿,山下不慎踩着方才龟梨身上滴落的水迹,险些滑倒,龟梨眼明手快,捉住她袖子道:“小心!”山下奇道:“这地上怎么有这么多水,你的丫头也忒怠惰了,都不知道擦掉么?”

话音刚落,有人细声搭腔:“奴婢服侍不周,二位小主可好?”两人转头一看,是景阳宫的领头宫女小庆姑娘。她带着的小丫头赶紧跪下,拿抹布擦那些水。龟梨道:“庆姑娘费心,姑娘来得真巧。”

小庆笑道:“请小主莫要误会,这景阳宫内人手不是很够,奴婢恐怕怠慢了小主们,每日带着丫头们四处巡查,刚进小主这边院子,便见山下小主受惊,故此未能先行禀报,擅人答话,还请二位小主恕罪。”

山下掩口微笑,说:“我进宫前,额娘就教训我说,宫里人聪明,规矩大,像我这种傻人,须得多学着才是。当时我还不信,在这里待了些时日才知道,莫说各位娘娘,单是庆姑娘和成姑娘,便已是千伶百俐,我这种嘴拙心笨的,真是越发惶恐呢。”

小庆笑说:“小主谦虚,小主拿奴婢取笑儿倒好,可万万不敢抬举奴婢。”一边指挥小丫头,“窗下那些花儿都浇了,看着点,不许流一地水。”

山下眼尖,早偷眼见龟梨床上,帐幔半放,却从床褥下露出一角正红色。略一细看,便看出是斗篷、袍子一类的衣角,心下一凛,疑惑顿生,脸上倒依旧笑着,波澜不惊,转头问龟梨:“刚进来我就想问,妹妹熏的是什么香?味道温软里带着爽利,与我们的都不同。”

龟梨举起袖子嗅嗅,疑道:“没有啊,我并没别的香,庆姑娘和成姑娘拿来的什么,我就熏的什么。”小庆从屋内回过头来,说:“怕是姑娘屋内的花儿跟香炉里头焚的混了吧。”便带着小丫头们告退。山下再偷眼看时,那一角正红居然没了,想是庆姑娘方才借拾掇的机会,帮着掖回去了。当下心中冷笑,又说了一会闲话,回自己房里去了。

可叹龟梨心思机敏,那件惹祸的大红斗篷,经了山下的眼,小庆的手,竟浑然不知。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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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馨宫内,香炉燃起阵阵的轻烟,围绕着整个宫室。和妃捧着茶杯,懒洋洋的靠在软塌上,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随着一声通报,润妃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打破了宫内的肃静。

看着妹妹满脸的娇笑,和妃挤出了一个笑容,问道:“你笑得合不笼嘴似的,何事令妹妹如此高兴?”

“姐姐,你不知道吗?刚才有公公来通报,昨晚皇上宠幸了昴贵妃的那个贴身侍女手儿,刚晋了她为贵人。我听说昴贵妃气得瀑跳如雷,快要杀人似的!”润妃娇嗔道。

和妃听完,笑道:“昴贵妃贵为一宫之尊,在後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怎会为了一个区区侍女而动气?”

润妃神秘地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姐姐,你必定想不到,那个手儿是如何得到皇上的注意?”还未等和妃说话,润妃己急不及待继续说:“是歌声。”

“什麽?”和妃怔了一下。

“呵呵,你终於知道我为什麽忍不住笑起来吧?想那昴贵妃最为自豪的,正是她的歌声,当年她也是凭一曲汉宫春,得到皇上的注意,盛宠至今。结果今天,她竟然被自己的侍女以同样的方法得到圣宠,你说是不是天大的笑话?”

看着润妃满脸娇笑,和妃淡淡笑道:“你呀,小心隔墙有耳。不过我想,昴贵妃定不会如些轻易地饶过那小侍女。否则,你要她堂堂贵妃,往後把脸子放到那里去?”

“呵呵,那我们往後就慢慢等着看这戏罢。”润妃抬眼笑道。

- 15 - 金枝缭乱2008/7/21 12:47:00

且说山下别了龟梨,沿着院廊一路走着。

余晖惨淡,山下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殷红,步子却越拖越慢。待回到住所,身上竟已被晚风吹得透凉。

“小主回来了?”侍女笑着迎上来伺候山下换下披风,又惊道,“小主的手怎么这么凉?”

山下浅浅地笑了一笑,道:“我天生体寒,没什么的。”说着就一径往内室走,“我这会子有些倦了,想睡一下,你不用伺候。”

那侍女絮絮地说着,跟了进来:“奴婢看小主脸色不大好,要表传太医……”

山下却只觉得心头发堵,一时冲口喝道:“不是叫你别伺候吗?跟进来做什么!”

那侍女一脸诧异,却只是一边惶惶地说着“小主息怒”一面匆忙退了出去。

山下这才觉得头脑清明了些,心口的闷气却丝毫没有消散。

自进宫这许多日子来,山下做事自认处处妥帖,不想竟向侍女发起了无名火。深宫里,最可怕的就是流言婓语,这一回,不知会穿进谁的耳朵,又传成什么样。

山下只觉得周身些微地发麻,也顾不得许多了,便合衣倒在床上。眼前好像走马灯似的不断掠过模糊的人影,那只曾见过一面的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他身边那些面目艳丽又凌锐的妃嫔,那些和自己一起站在大殿里的女子,顾盼流连之间,每个人却都是冷冷的神色……龟梨。庆姑姑。

山下皱着眉,一阵烦躁。

这是怎么了。为了不相关的人动什么气。

又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山下怔怔地顶着床顶繁复又暗淡的纹理。

这里毕竟是太闷了。

这宫里,毕竟是只得自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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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边儿龟梨送走了山下,自用过晚膳返身回帐边验看时,却只见被角儿掖了一折儿。

庆姑娘是经过了这儿的,那山下小主有二十四格格撑腰,宫女免不得巴结,怕是这会儿连她也知道了。

龟梨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掀起床褥低头看那大红的斗篷——留着恐怕终是个祸害。待拿起来发狠要烧时,却又着实舍不得。龟梨跌坐榻上思忖了半日,忽然心机一动,不换微湿的裙装,也不施脂粉,只对镜用抿子抿了鬓角。趁着夜色将浓未尽之时,掩了门只身往山下那边去了。

虽身不过是秀女,山下却不曾与别个小主合住,独门儿的厢房,收拾得干净妥帖。

龟梨在外面儿看见灯火尚在,便知山下仍未就寝。她上前来轻轻叩门,眉目间已是染上了些许凄楚颜色。

开门儿来的是个半大小丫头,绕过屏往里看时,山下正在文具匣前卸妆,腕上只剩了叮当几个玉镯子,一头乌发松松披开,更衬得眉目如画肤似凝脂。果然美人。

见龟梨夜至,山下小主也吃惊不小,不觉便站了起来。“妹妹来了?快进来坐着。”

而龟梨提着裙襟,微微瑟缩地只站在屏前不动,却用眼角儿一直看那小丫头。山下会意,抬头便吩咐那丫头出去。

只见小姑娘刚离了门儿,这边龟梨已经双眸含泪珠落玉盘,她嘴里叫着姐姐,一头扑在山下怀里失声恸哭。

山下一时也摸不清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儿,只好先抚着脊背安慰她下来。

“妹妹这是怎么了?好好儿说给姐姐听,可是什么委屈不成?”

龟梨微微坐起来,含着眼泪,抽泣了半日,才哽哽咽咽地说:“……也……也没什么要紧……就是,咱这儿不太平……姐姐刚来,教姐姐你小心为上。”

山下不动声色,拉了她的手儿笑说,“妹妹想是多虑了,皇宫大内,有什么不太平?”

龟梨也不答话,只露出腕子来给山下看。皓腕上几道血殷殷的勒痕,煞是刺眼。

山下忙伸手替她遮掩着,满面的紧张,“妹妹……这是怎么……”

“姐姐有所不知。我今儿被人敲晕了,绑了手……”龟梨微微压低了声音,凑在山下耳边儿说:“……被扔到湖里去了。我又不敢声张,只推说是失足跌进去的。回来冷得受不得,找了阿玛的棉重衣服捂了这半日,方才好了。姐姐方来时,有人跟着,我也不敢说。”

山下小主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副不胜惊恐之状挽着龟梨的胳膊,“这……这是怎么说?谁要害妹妹你不成?”

“可不只是我呢。”龟梨往窗外瞥了个眼神儿,“咱们这几个秀女,多多少少都出过点子事儿。姐姐你是刚从二十四格格那边儿过来,不得知的,以后可万万小心,宫女嬷嬷什么的,都留意才是。”

山下怔忡片刻,站起来就要福下身子,“这可谢谢妹妹点醒了,我刚来,凡事又糊涂,不懂的地方儿,说不得还要托赖妹妹。”

龟梨上前拦住她的礼,笑说,“姐姐这是哪里话。这地方儿咱们都是生人,寂寞得紧,丫头们又无知,也没得可说话。我留心看来,就姐姐你是个知疼知热的,又极敦厚的人,日后心里有难说的话儿,少不了找姐姐倾诉倾诉,姐姐不嫌我烦,就是我的造化了。”

又坐了片刻,龟梨推说天色晚了,便起身回去,山下也并不强留,只再三地邀她日后常来说话儿。

不一时,庆姑娘从外面儿进来了,伺候山下梳头,这本不是她分内的事儿,但她伸了手,山下也不十分拦阻。

这庆姑娘只似漫不经意月兑口而出,“小主,宫里头人多口杂,咱初来乍到,可不能谁的话都信。”

山下看着铜镜里自己温润的珍珠耳坠儿,抬手慢慢卸下。

“半真半假。”她回头望了眼庆姑娘,只微微一笑。“她也未必就不晓得你知道的,你又能拆出她什么不成?听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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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直门外的街上成日冷冷清清,偶有宫女们的旗鞋木底笃笃笃地敲过青石板,也是个个匆忙。生田站乏了,在门槛上坐下,呆呆看着头顶的天,那些个乌鸦嘎嘎嘎地飞过,像是嘲弄着地上芸芸众生。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生田忙站起来,见是风间,这才松口气。“进了这皇宫大院不比在家里头,做什么事儿都要多提着个心眼。”这是风间见到生田后的第一句话,不轻不重,不温不火,似乎是句寻常话,仔细品品却又透着点醒世的意味来。

?“换班吧。”风间淡淡地伸出手,生田把腰间的令牌交给风间,然后朝侍卫所走去。夕阳西下,生田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拐个弯终究不见。

风间在宫里当了这几年的差,别的没学会,察言观色是人木三分的。刚才这年轻人眉间锁着愁绪,看起来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富家子,不仅是仁王爷带进来的,里头还有喜公公传话过来要他好好照顾这年轻人。只不知巴巴地赶到这皇宫里当个苦差,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过,深宫内院的悲喜离合听得多了,原本就不是他们这些当下人的能明了的。所以,也就麻木了,谁没有谁的苦水?谁没谁的绝望?

生田进了侍卫所,几个轮休的侍卫围在一起赌钱,屋子里乌烟瘴气的。生田也不与他们凑一块儿,往自己床边去摸东西,却摸了个空。他一惊,翻起枕头被褥找,却是没有。那边几个侍卫呲呲地笑,生田扔下枕头朝他们走过去:“你们藏哪里去了?”

“呦,这位爷在找什么?难不成是勾栏院的姑娘?”侍卫牧野紘二怪声怪气道。

?“拿来!”生田怒冲冲的抓起牧野的领口咆哮。

牧野一时间抖不掉生田的手,看着他眼里的怒火突然有点怕。宫里头的侍卫们平时没什么消遣,按资排辈欺负欺负新进的也是传统。这两日,他们也没少找生田的麻烦,生田却像是面团似的任他们捏。可曾想,这会子动气怒来却是豹子一般。

“你……你疯了……不就是一块烂木头么?早给爷……爷扔火炉去了……”牧野心里有点怕,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甘示弱,恶狠狠道。生田闻言大惊,一拳头就朝牧野脸上飞过去。牧野被打得连退数步,一下碰倒了桌上的烛台。生田气不过追上去压住牧野又是两拳,其余侍卫急忙来拉扯,偏是生田怎么也不肯松手。

混乱间,有人大喊一声:“走水啦!”顿时,整个西边都闹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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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内香气氤氲,昴贵妃聚精会神,一字一句抄那经文。鬼神之事,她半信半疑,因果报应,也多有不信,但求子的心病不去,无论如何不能安心,所以倒虔诚起来,每日听法、读经、抄经,几日下来,心境似乎渐渐开阔,往日烦郁尽去,精神爽利。

这日清晨,宁香殿内几个管事宫人进来,将昨日诸事报了,平日领头的小手却不见踪影,昴贵妃便问,宫人回道:“今儿一直没见过手姑娘,去姑娘房中问,说不知去哪里了,想是哪边来人耽搁了吧。”昴贵妃略微生疑,也没太在意。谁知到了中午,小手依然不来。

此时小手晋身贵人,宫中已是传遍,惟昴贵妃不知而已。听她问起,那管事宫人面面相觑,有个胆子大些的,便将此事说了。

昴贵妃闻言,一时竟理不出头绪,虽然起过疑心,但那时是疑小手或被翼后等人拉拢,对自己不利,这个贵人着实来得惊悚。那胆大宫人顿了顿,又继续禀道:“祐贵人如何晋身,奴才也听了些传闻,说是祐贵人昨儿在浮碧亭那边唱歌,可巧皇上游园,当下便教贵人多唱了几曲,昨夜就宠幸了贵人,今早上便赐封了。”

只听叭的一声,竟是昴贵妃将手中笔管,生生掰做两截,宫人们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昴贵妃胸中血气上涌,强自撑住,抓住写经的白绢子,尖尖的指套直扎进去,索性将绢子撕了,咬牙切齿道:“很好,很好,祐贵人燕语莺声,是我一直白白糟蹋了她。你们备一份礼给贵人送过去,照以往送贵人的礼上再加五分,锦缎珠子、赏玩器物拣好的送,别叫人说我善妒,连自己宫里出去的人都容不得。”

宫人领命而去,昴贵妃突然一阵眩晕,盛怒之下,索性将桌上墨砚尽数砸了,随侍中有个二十出头的年长宫女,名唤信儿,原是昴贵妃自贵人起带着的,上前扶昴贵妃坐下,劝道:“娘娘息怒,娘娘是来安神的,仔细贵体。”

昴贵妃捉住她手,半晌开口道:“信儿,往日我嫌你不如手儿灵巧,慢慢疏远了你,只服侍日常起居。如今看来,实在可笑之至,想我一生要强,不料……后院失火,可是全后宫的笑柄了。”信儿宽慰道:“哪个活够了的敢编派娘娘,娘娘且放宽心,凭他什么事,先把身子调养好,才最最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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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偏殿内,因小手新封了贵人,虽然等级不高,但皇后与昴贵妃都赐了礼。小手一一谢恩,回头望着昴贵妃所赐礼物出神。

小凉俯身往香炉里扔了两块沉香,转身对小手道:“贵人,这香比我往日闻到的要好。”手儿问:“哪里来的?”小凉说:“景阳宫山下小主差人送的。”小手道:“山下小主?我再小睡会儿,下午咱们一起登门回礼去。”

小凉说:“贵人不是身上不好?明儿再去吧。”小手笑道:“无妨,又不是不能走动。”正说着,太监进来通报:“景阳宫庆姑娘成姑娘来拜见贵人。”

庆成二人进来,行礼恭贺,小手笑道:“算了吧,你们用得着这么见外?”成亮笑说:“不是见外,现如今贵人是主子,奴婢们的礼数,半点也错不得的。”小手说:“什么主子,这都是自己人,我就直说吧。这宫里贵人有几个,你们还记得清不,若常蒙恩宠,那真是三生有幸,若没有……还不如宫女头子自由自在。”

庆儿笑出声来:“我们两个宫女头子,今后要靠贵人提点了。”因看见盘内赏赐的锦缎,又说:“近日宫人多有得桃花癣的,又红又痒,烦恼得很。这长春宫附近花草甚多,贵人出人可都要仔细,别晒太阳别吹风,勤洗衣裳,精细饮食,不干净的东西让奴才们拿,贵人千万莫要沾手。”小手点头:“庆姑娘最是心细不过。”叫小凉赏了二人。

出了长春宫,成亮低头不语,庆儿问:“怎么了?”成亮摇头,低声道:“祐贵人光彩照人,但有些疲惫之色,按理说喜事一桩,我却不知为何有些心酸。”庆儿拉着她的手,说:“傻丫头,喜事就是喜事,贵人昨日刚受宠幸,有些疲惫也不为怪,你且放心吧。”

成亮顿了顿,凑过脸耳语道:“贵妃娘娘那里……”庆儿轻笑:“有福之人自有老天保佑,咱们做好眼前事也就罢了。你如今比我还啰嗦,将来还嫁得出去?”成亮伸手便打。

这天山下小主百无聊赖,坐在房内看书,宫女过来报:“长春宫祐贵人到访,请小主迎接。”

祐贵人进来坐下,说:“小主请坐,多谢小主的礼物。”山下说:“粗鄙小物,不成敬意,蒙贵人不弃。”祐贵人一笑,吩咐小凉拿过一只锦盒,道:“小主天姿国色,我从前便惊为天人。这样东西,我拿着糟蹋,小主这般容貌才情,配起来想必恰到好处,送了小主罢。”山下惊道:“若是寻常东西,奴婢谢赏就是,贵人这样说,奴婢不敢受。”手儿说:“无妨,薄礼一件,小主不嫌弃就好。”又说了会话,带着小凉走了。

山下打开锦盒,原来是一枝镶珠嵌玉的镂金钗,大小红宝石攒成花朵与蝴蝶纹样,折身寸出一圈一圈细小炫目的光线。

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山下若有所思,淡然一笑。

- 16 - 金枝缭乱2008/7/21 12:48:00

仁跨出门槛的时候毫不客气地伸了个懒腰。

天还擦着黑儿,就上朝的时候儿说,可也不算是太早了。

田口在赤铜轴辐双挂马车旁边儿打起孔雀金线的绣帘,搭着手儿等着还一直用指头擦眼睛的仁王爷上车。

车楣子上掖的一束艾草在仁弯腰过帘子的时候微微触着了,落了几点露水在他的凫靥披风上。田口方伸了手打算替他掸去,却被行动无常的王爷一把拉住了袖子。

“骑马跟着怪烦的,淳你也上来。”

“……这……”

“啰嗦个什么?上来!你是中丸吗?!”

田口顿时哭笑不得,只好跟在仁后头上了车,斜签着坐下。

早些日王爷往宫里头督造什么阿哥所,忽然有天回来时换了身儿衣裳,跟着人带回来的原来衣裳都透湿,先带去那件儿盘金彩绣东珠妆缎沿边儿的猩猩毡斗篷也没了,说是失足跌了水里。

只这倒也罢了,仁早年留下的底子,禀赋又柔脆,虽是弓箭刀马上素来也不让人,一到了隆仲孟春时气却总是肯病,再加上冷水这么一激,长长短短总喘嗽了能有半月。

虽说勉强打点精神,工期倒不曾误了,皇上却也很是挂心,几次三番差人探看,又遣了太医院正堂的锦户供奉日日问诊,疏散益神的药也不知吃了多少,小满前后才总算是大好了。

这可足的被中丸一直念叨到了现在,想起来就埋怨上他几句,把个仁王爷絮烦得跳脚,病着却也没奈何,只好随他去。

好容易这些日子大好了,王爷出门儿带人便再不肯带中丸,说是要好好清净几日耳朵。

今儿大端午节下,要赶早儿去上朝请安,进上的礼和进娘娘格格的荷包锞子,西边儿带进京的几样儿稀罕药材都在后面儿车上,仁自个儿袖里袖着金丝楠木盛装的整柱寸叶儿雪莲。

早儿起来原是随口和中丸说晚上皇上要留下赴宴听戏,摄政王大格格都去的,怕一时回不来。结果招的他费尽了口舌也要仁至少带着淳去,又是再三再四的嘱咐,好容易出了门儿,已是寅正二刻了。

车行在路上,田口靠着车帘儿的缝儿往外看,已稀落落看得见去踏青的人,前面儿开路的侍从偶尔要吆喝一两声。

回头来的时候见仁正袖着手儿倚在妆缎椅面儿上,田口定睛看了看,忽然发现他衣带下系的是那枚半旧的比目血玉配,在螭纹红蟒缎的朝服底子上衬着,似是一块干涸已久的凝滞血迹。

“……王爷。”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儿,随着辘辘的车轮声仁正闭起眼微微地晃荡,有那么一点儿迷瞪。

田口微微皱起了眉,不敢则声,只低低念叨着,“这若是摄政王看见了……”

“就是要他看见。”

田口吃了一惊,抬头看时,仁仿佛从没有说过话一样,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地晃荡着,眼睛却已朦朦地张开了。

清早的凉白阳光从小窗上帘子掀动的缝隙投进来,在他弧线优美的鼻梁上晕染开晦明不清的道道光影。

端午。

抱着捆分配的艾草菖蒲穿过护卫森严的宫禁门廊,斗真低下头嗅了嗅。

似乎草木也沾染了金丝笼子里铁血的模糊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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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明帝这几日因西边红教la ma一支闹事,扰乱青海,延至四川。事务繁杂,连着半月都在养心殿歇了,未往后妃处去。

这一日接到来报,四川巡抚冈田准一,施反间计使贼徒内斗,兵不血刃下了昌都,斩带头la ma、头人数人,余者皆降,各地动乱,已渐次平息了。

明帝接来报,不胜欢喜,但对着“冈田准一”四个字,又不禁心忧。

用过晚膳,内务府白波总管道:“如今藏事暂平,主子也该休息一阵了,要不奴才为主子挑个小主,今晚为陛下侍酒可好?”

明帝一笑,道:“你这奴才,最近想来也收了不少礼。各位娘娘最近怎么样了?”

白波总管回道:“皇后娘娘前天代替陛下,在宫中宴请长寿老人,甚是辛劳;昴贵妃那边,陛下升了她最疼的宫女作贵人,然后又惹出那些事来,娘娘心里自然乱麻似的,陛下正该去安慰安慰;润妃娘娘宫里的人排了新曲,也早盼着陛下去坐坐了。”

明帝道:“你这奴才,倒是谁也不得罪,却偏要故意漏一个。”

白波总管陪笑道:“奴才只是不想让陛下多烦心罢了。”

明帝也笑:“这嘴贱的奴才,你明知寡人在烦恼冈田家事情,你若提了和妃,寡人必定更加心烦,多半是不去了,你这不提,倒让寡人觉得因她父兄而冷落她,是对她不住,是以非去不可。你可本是这个想法?”

白波总管还是那张笑脸:“奴才这点小九九,陛下果然尽都知道。”

明帝抚着龙椅扶手,若有所思道:“这也确是寡人一大烦恼,冈田家是先帝托命制摄政王兵权的,本是为了寡人的天下,但其久镇龙兴之地,反让我觉得比在朝中的摄政王更不易节制。不过那冈田老儿现在沉溺酒色,行事荒唐,已不足为惧。唯一让我忧惧的,是其子冈田准一,这几年藏区、新疆纷扰,多借了他的力量,才得以平定。摄政王深畏惧他,以云贵巡抚坂本昌行,湖北巡抚长野博两面节制,还恐怕不够。我常常在想,是否应当调此人回京,让他袭了冈田家的爵位,勿让摄政王一家独大。”

白波总管道:“陛下圣裁,奴才不敢置喙。”

明帝接着说:“只是,若调他回京,必然令摄政王不快,闹起来,寡人哪里挡得住。更何况……”停了一下,“这人要真能得权,恐怕……又是下一个摄政王……”

言只到此,便起驾往德馨宫去了。

未及宫门,已有小太监通报了,那和妃慌出来接驾。往后梳了个大髻,侧带一副镏金滚珍珠凤钿,另一边拿三支珊瑚簪儿揷了,穿一件粉雕玉琢长筒裙,带叶桃花滚边,罩着红色宫袍,暗镶着芙蓉花。墨笔勾了细眉,胭脂掩了病容。正道是,不成昭阳六宫主,也是未央梦里人。

当下请明帝进宫,龙儿带众宫女摆上一座精细果子,拿了西洋葡萄酒来为明帝和妃把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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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见软炕上堆着卷书,拿来翻了,却是后汉祢衡的《鹦鹉赋》,笑道:“你这丫头,莫非是自比祢衡,以为怀才不遇,心里把寡人骂做曹操了?”

和妃玉手筛了些葡萄干到明帝碟子里,说道:“陛下也知道臣妾愚钝,只知道读些书罢了,倒拿这来取笑我?”

明帝笑:“丫头就是不爱说实话,都憋屈在心里。怎么不问我你家的事情?”

和妃见明帝这么一说,不禁眼睛一红,双膝跪地,道:“臣妾不敢,臣妾的阿玛,的确老来糊涂,他又喜欢养食客,什么地痞流氓,只要嘴巴上会说的,也就轻轻巧巧的养在家里,都不管是些什么人。臣妾也劝过他几次,只是不听。这次终于惹出事来,臣妾也当是他咎由自取。只望陛下念在臣妾阿玛老了,以前也多有功勋,勿教他老来身败名裂吧。”一气说完,竟是泪如雨下。

明帝赶忙扶起:“你这丫头是哪里的话,你阿玛的事,我也查了,都是太放任手下人,他自己并无甚大过错。他是先朝老臣,我怎好为难了他。只削他在直隶的些许封地,权当惩戒了。”

和妃忙千恩万谢了。

又吃了一钟酒,明帝又问:“丫头,你是实话给我说,你兄长现任四川巡抚,你们一母所生,应是极好的?”

和妃垂了头道:“不瞒陛下,兄长长了臣妾十岁,臣妾幼时,阿玛常不在家,兄长对臣妾而言,就是亦父亦兄的。”

明帝道:“那现在他远在四川,公务不得抽身,你该十分想念才是?我欲调他回京,予以重用,你以为如何?”

和妃忙道:“陛下何出此言,妾既已进宫,父兄都在朝为官,若日日为父兄着想,那不是明摆着的干政了。蒙陛下这么怜惜臣妾,臣妾与兄长偶能书信往来,叨叨家常,已甚觉满足,至于兄长的前程,则全看朝廷有何用得着他的地方,陛下何必来问我。”

明帝听她说话,甚感欣慰,道:“那不说这个了,寡人今日来找你,原是因为上月殿试,有几个考生甚是有趣,说来与你这个女进士听听。”

和妃俏笑道:“陛下又打趣臣妾,洗耳躬听便了。”说话间又叫龙儿给明帝斟酒,自己在旁剥杏仁瓜子,不觉间明帝已是微醉了。

突然听得一阵环佩叮当,异香扑鼻,门边闪进一个美人。乌黑的头发蓬蓬的梳着一个高云髻,正中铺着九翅凤钿,嵌着鹅蛋大颗珍珠,九翅上各有鹌鹑蛋大小珍珠三粒,饰以黄金流苏,当真是流光溢彩,贵不可言。着牡丹铺地大红官袍,一套色的鱼尾罗裙,穿着高高的紫色花盆底。舒了杨柳腰,展了妖媚身段,任是那柳下惠见了,也把持不得。

正是德馨宫的另一个主人润妃。

进门给明帝道了万福,龙儿叫人拿凳子与润妃坐了。

这润妃道:“和姐姐真是的,这么好的葡萄酒,也不叫妹妹一起来吃。陛下也是的,上次叫臣妾排新曲,臣妾巴巴的排了,陛下却又不来。”

明帝素来爱她妖娆泼辣,故就算失礼,也不责怪,只笑骂道:“这丫头,进宫这么多年,也不懂些礼数,如何给下面的人表率?我今日就是来寻你姐姐吃酒,我和你姐姐说的话,你又听不懂。”

润妃把秀眉一挑:“臣妾是不懂这些个诗词歌赋古玩什么的,但是臣妾会的,姐姐保管不懂,陛下到我那里坐坐,就知道了。”

明帝正要说话,却被和妃先开了口:“陛下也表和她争了,她也是盼陛下盼了好久,天天赶着宫人排新乐,手底下人都到我这里来抱怨了。我这阵身体本不太好,看看也吃不下去酒了,陛下就到润儿那边坐去吧。也当是救了她手底下那帮宫人。”

明帝被润妃磨不过,又见和妃这么说,问了几句她身体的闲话,便往润妃宫中去了。

这边厢龙儿送明帝出门,便来了气:“这润妃也真是的,好歹平日里都是好姐妹,皇上难得上主子这里来坐,怎么就硬生生的闯进来。门口的太监宫女不知道怎么做事的,等会儿我叫人都打上二十棍,上院子里跪着去。”

和妃则出神般看着手中盛葡萄酒的玻璃杯,等龙儿骂完,才说:“别和那丫头见识,她刚整治了那个新来的佑贵人,正在兴头上。再说陛下也好久不去她那里了,她也急的慌。我们姐妹两个,谁和皇上还不是一样。”

龙儿见主子这么说,也不好多讲,只是心中始终有气。

和妃又像突然想起什么,对龙儿说:“外面那些个伺候陛下的公公们,你替我拿些银子和果品赏了吧。”

龙儿这下更来气:“主子也真是的,都不在我们宫里了,如何还该我们破钱财?”

和妃摆手道:“照做就是,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待龙儿转身出去,和妃自呷了一口酒,轻轻道:“润儿这丫头,这次是算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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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龙儿跟着和妃从宣仁庙回来之后,便在德馨宫的侧厢房住下了。名义上是说和妃旧疾复发住在一起好方便着照顾主子,可里子里却是日日准备着那些时候商量的事情。

一日早,和妃正坐在镜子前由龙儿帮着顺着头发。

和妃看着这镜子就思索开了。那二十四格格都已经知道了这档子事却没有什么要阻止的动作应该就是默许了吧,必尽现在她手中明里就一个小主。虽然那山下小主也着实有些天资,且经过格格一过手又更添一份风骨,但必尽才人这深宫左右都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论起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可能还不及那些稍年长些的宫女,更说不了再向上的贵人嫔妃些了。
和妃想到这里就停下了,抬手正了正云鬓,接着盖住龙儿的手拉下来捂在胸口,说“丫头,我叫你练的东西你练得怎么样了?”
龙儿随话儿坐了下来“回娘娘的话儿,娘娘叫奴婢准备的东西奴婢哪里有怠慢的道理。只是……”
“只是什么?”
“请娘娘恕奴婢直说。”龙儿站了一起,看着和妃微微行了个礼。
“你说吧。”摆了摆手。
龙儿似乎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了,筹措的转了几圈,终于开了口“娘娘,奴婢小时候学的是东瀛那里歌舞,可穿着这旗服,是怎么都说不出来的别扭。”说了低头拉扯着衣角皱了眉头,抬了头竟嘟了嘴撒起娇来。
“扑哧。”和妃看着这丫头笑起来,一个手钩子刮了那酱油架“这东西还没练好就瞅上家伙了啊,可够贪心的。”
龙儿本来也就没想着和妃会找那么一件稀罕物儿来,只是玩儿心上来了,甩开了手“那娘娘,左右这旗服可跳不了那玩意儿,您这么说,那到时候我就光着身子好了。”

旁边有宫女端上了珠钗,和妃细细看着挑了一只,却没有自己带,倒是揷在了龙儿头上“唷,威胁起我来了。光着身子?那敢情儿好啊~开门见山嘛。”挑了挑龙儿落出来的发丝儿。
顿时那龙儿的脸就变成了八九月份的柿子,仿佛一捏就漏出鲜红的甜汁来。“娘娘,娘娘你就知道拿奴婢开玩笑。”
“咳,咳”和妃严肃了脸色“好了,不逗你了。”与身边的宫女耳语了几句,那宫女就从内屋端出一个长锦盒来“打开看看。”
难不成……龙儿猜测到,连推月兑之词都忘记说。迫不及待的打开那盒子。
开了盖子,果然是一件上乘的东瀛振袖服来,这东西龙儿也是好年少的时候听人说过,根本没想过能见上一见,更没想过能穿在身上。她小心翼翼的抚了又抚说,
“娘娘,这……奴婢怎受得起。”
“这也是皇上送的,你将来还得皇上受用。又不是送给你自己把玩的,有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如妃起了身,由宫女扶了出门“既然家伙儿样都备齐了,你就好好练吧。可别辜负了这么多人的心呐。”
“奴婢遵命。”说着这话的龙儿心里那是一个甜,她又低头看了看那盒子,衣服下竟然还压着两把金边红丝折扇与一双木屐来。
沿着御花园的湖岸边哒哒哒的木屐声敲打着石板路,扇尾悬吊的铜铃铃铃作响。水中的金鱼都似乎染了一颗骚动的心,忽,水波急的一荡。

“这又是哪位贵人娘娘,好有兴致。不知道还愿不愿意让奴才过路否?”

“谁?”

- 17 - 金枝缭乱2008/7/21 12:48:00

那日,生田与牧野争斗,惹得西边大乱,侍卫们把两个人拉开,关进了刑室。幸好火势不大,只是烧了侍卫所的几块帷帐,熏了半边墙。

在东阿哥所督造的仁王爷皱皱眉,把风间喊了过来,背着手不说话。风间低头跪着,心想不知道这位主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若是往常,闹了事儿的的侍卫,打一顿撵出宫也就算了,严重点不过是砍了头。可这才半天工夫,大内的喜公公来了去,连仁王也特地招了自己来。

?“按例,这事儿要怎么处置才成?”仁王爷踱了两步,在铺了虎皮的摇椅上坐下,人一动,椅子咯吱一声作响。风间偷眼看看面无表情的仁王爷,仍猜不透他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保还是不保,猜错了主子的意思可就得不偿失了。他心念快速转了两圈,从袖筒里掏出了物件来:“请王爷过目。”

仁王爷接到手上看一眼,不过是块椭圆的花梨木,暗红色,用刀寥寥地画了几笔,勾出了人脸的轮廓来。花梨木似乎是被反复揣摩,泛了光。那人脸虽然简约,但仍能看出是个女子来。仁王爷突然想起那日在生田家,那傻小子说要来宫里找他的女人时的那脸坚定。果然是无知者无畏。真不知该笑他太傻还是敬他太执着。

仁王把玩了那木雕片刻,淡淡道:“你们侍卫所里以前那些个烂事儿、破事儿我也管不了,可要是以后有谁再坏了规矩,看本王怎么扒了他的皮。过两天就是端午了,仔细别坏了皇上主子们的雅兴。”顿了顿,仁王又道,“宫里头的惯例还是要守着,私愤斗殴这种有辱皇家体面的事儿,本王可不想再看第二次。你给我小心看着点,别让那些不长眼的碍了自个儿的路,凡事捏好分寸,省得惹了一身腥。”

风间退出仁王的屋子,忍不住微微一笑,王爷明里暗里要保那小子一命呢。夜色已深,他却不敢停,掌灯赶到关生田的小屋。

生田被侍卫们拉开时着实受了点伤,半边脸肿得厉害。他看见风间走进来,张了张嘴,但终究是说不出话来。

?“你这才来几天?脑袋就不准备要了?你表,我们几个还想留着这皮囊呢。你别跟我说你受了什么委屈。你到这宫里来做什么我管不着,可你在这西所当差一天,就给我仔细夹好尾巴。也算你运气好,主子们宅心仁厚,不跟你这贱命一般见识,明儿起,你去伙房劈柴,顺便把各个宫、各个殿、各个房端午用的艾草菖蒲送去,仔细别出什么差错。不然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今儿你就算买个教训,别以为这宫里头是你能撒野斗狠的地儿!”风间字字掷地有声,连口气也不换一下。

不等生田说话,风间手一挥,一个影儿朝生田飞过去,他接过一看,竟是下午自己找的那木雕,惊喜万分。

“哼,为了块烂木头,出息!”风间哼了一声,前脚跨出门,后脚却又停了下来,“我要是你,这木头就是烧了埋了嚼了_Tun了,可别让这木头害了自己又害了别人。”

生田自然听得出风间话里的意思。可是,怎么能扔了?偌大的皇宫里,她明明就在那头,可自己却不能靠近半分半毫。若是一直不能见,若是忘了她的样貌,若是……生田不敢想下去,只能紧紧抱着木雕。

不能哭,不能笑,只要那小小的希望,埋在心里。死也不丢弃。

?

?

夜时分,明帝还在养心殿批阅奏折。当值的太监轻手轻脚的俯身过来,说道:万岁爷,今天去哪位娘娘那。

明帝放下奏折,想到刚才几位贵人前来哭诉,不由一阵气闷,回道朕今天有折子要看 你先下去吧。

那太监的头俯的更低:万岁明天是太后生辰,请万岁早些歇息 龙体要紧啊。然后才诺诺地弯腰退下。

太后生辰!明帝思绪不知怎的就回到了10年前。那年的太后于万寿山上大宴群臣,名为庆生,实为逼他立后。人选自然要是太后的娘家------蒙古草原一族。他本来一百个不情愿,可是当时他羽翼未丰,不得不听令太后。最后太后选了她的亲侄女。军机大臣之女---今井翼。

人人都猜这对小夫妻肯定难以维持,不料新婚燕尔,竟好如蜜里调油。明帝没有想到掀开盖头的那一刻,竟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虽然脸上还有点科尔沁部落独有的高原红,但是天真可爱,总像只小猫似的爱和他撒娇。在皇宫还不到一年,小翼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举手投足颇有几分大清皇后的风范。可是好景不长,未及,栖名宫发生贵人被下降头之事。太后下令立斩当事的几个妃子。翼后当时只是个孩子,哪里忍心下旨杀人,太后一个耳光下去,站起身来:这次你不下旨杀人,下次被下降头的就是你。

不久,几个王爷联合上书,要求重新藩王参政,关键时刻,翼后修书科尔沁草原可汗,发了救兵,平息一场乱子。可是却让帝后之间渐行渐远。

让小翼没有想到的是,1年后,她宣旨自己的好姐妹涉谷昴进宫叙旧,可是却无意中在后花园撞到了明帝,3个月后,翼后主动提出加封涉谷昴为贵人,这个女人很快地夺取了明帝所有的情爱。。。。。。。。。

表面似乎如此,只有明帝清楚,翼后的侍女辉儿死得何等凄惨。因为翼后参请伯父人京勤王保驾,他成了诸多亲王的眼中钉,禸中刺。那日,太后下令每日必服的补药里被加了过量的甘草,本来此药无害,多添些可以说让苦药更易下口。然而当天御膳房送上的菜里却有一味红烧鲤鱼。翼后赏了给辉儿,那药也因贪玩忘了服用。辉儿贪小就喝了那药,不出三刻就七窍流血而亡。明帝大惊失色,几于庭上失礼。太后很是不满,留下他在内院训话。

明帝端起茶杯,回想当年太后一字一顿的对他说的话,“爱一个人,就一定要远离他。帝王本应无情,情深必将不寿。”

自那日起,明帝渐渐疏远翼后,宠幸妃嫔。也正是那年,翼后苦闷之极,宣最好的姐妹昴进宫陪他叙旧玩耍。他们在御花园荡秋千,放风筝,殊不知远方明帝一直看着他们。风筝飞到远处,昴笑着说他去捡。一边唱着小曲一边在园中穿梭,正正撞上了明帝。第一眼,他们就知道了他们是同一种人。为了保护自己爱的东西,得到自己想要的,可以不择手段。

在那之后,明帝就常借翼后名义宣昴进宫,翼后得知后,与昴促膝长谈一夜后。于次日清晨上请明帝,迎娶昴,封为昴妃。从此以往,昴妃独占君心。人人皆曰,昴妃之威,胜过翼后诸多。翼后尚且需让他三分,况乎己?后宫混乱自此告一段落,名义上后宫事务仍须问过翼后,但人人皆知,凡昴妃所请,翼后无不应也。昴妃,后宫之实主也。

?

明帝记得自己当初和昴妃的第一次对谈,记得昴妃当时对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说:“你不该让我看见你。你真真是我的劫,翼是一个,你也是。”

明帝默默叹息,“你们又何尝不是我的劫呢?”

昴道,“我那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逃不开了。我已经是你们这乱战中的一枚棋子了。是不是?”

明帝看着他,久久才开口,“我可以给你选择的权利。当初我没有过,翼也没有过。你可以好好考虑再答复我”。

昴淡淡一笑道,“不必了,我来见你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好了。我确实对你心动了。我昴一向是诚实面对自己心的人,从来不会隐瞒什么。宣我人宫吧。”

明帝犹豫了一下,“你,真的想好了。”

昴大笑道,“我已经想得不能再好了。但是我有三个要求,你一定要答应我。”

明帝说道,“你说吧,能满足的我一定满足。”

昴说:“第一,对我和翼一视同仁。我不敢求你只爱我一个。但是你爱我要和爱他一样多。第二,我要做这后宫实质上的主人。第三,我很讨厌藕荷色,你不准后宫任何人穿这个颜色。”

刚开始明帝还很认真的听着,等听到第三条他忍不住笑了,“你那第三条算什么条件?”

昴摊摊手道,“我就这三条,你看着办吧。”

明帝当夜去找翼后的时候,发现翼后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樱树,似乎呆愣了很久。他轻轻的走过去,抱住他的时候发现他的身体很凉很凉。明帝不禁有点担心的问道,“你这样坐了多久?早春还是很冷的,病了怎么办?”过了很久,翼后才回话,话音中隐约带着哽咽,“你是不是要招昴姐姐进宫了?”明帝没有答话。双手扶上他的肩膀想把他转过来。翼后用力挣月兑,道,“表看我,我现在很难看。居然妒忌自己最好的姐妹,这样的我很难看,对不对?”明帝长叹了一声,再次从背后抱住他,道,“很多时候,很多事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翼后哭道,“我知道,所以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太后那里我会去说,可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三件事?”明帝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你说!只要是你说的,那样我没有为你办到过?”翼后稳定了一下情绪才又开口,“爱我们一样多。如果你不能做到就表亲口告诉我你爱他比我多。他不可能和我有用同样的地位了,你就给他实质的权力吧。这后宫事务他也有决定权。”明帝有些尴尬,“你和他提的意见怎么差不多。还有没有?”翼后咬咬嘴唇又道,“一直没告诉你,我真的很讨厌猫。能不能……”明帝哭笑不得的道,“这个我早知道了。你以为那次去参见母后,你那么久没到,是谁派人去赶走那只挡路的小猫的?放心吧,这件事你不说我也会做的。”明帝用力的保住翼后道,“你们怎么能这么贴心,我又回报不了你们什么,怎么都……”翼后淡淡道,“那只是因为我们都爱上了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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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夜相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凭栏杆。想君思我锦衾寒。咫尺画堂深似海,忆来唯把旧书看。几时携手人长安?”

山下的目光凝在书页上,竟似痴了一般。

翠色的小鸟翩然飞来,停在窗棂上,偏过小小的脑袋望她,她却只一动不动地坐着。

这词,当初也是他教的。

记得那时自己抱着手臂笑他:“专拣这样的酸词来祸害人,我才不学!”

他只是好脾气地摇头:“你啊,这会儿看不起,长大了就知道这词的好了。”

正恍惚间,蓦地听得有人轻笑:“这可真是好兴致,念什么呢?”

山下陡然一惊,下意识地合上了书。

待看清来人,她立刻跪了下去:“格格驾临,奴婢竟未能迎接,请格格恕罪!”

二十四格格伸手把她扶起来,道:“是我不让丫头们通报的,你又有什么罪了。”

“格格不怨奴婢就好。”山下扶着二十四格格坐下,正要招呼侍女奉茶,二十四格格却摆手道:“别让人进来伺候了。”

山下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难得格格亲临,奴婢怎可疏于礼数。”

二十四格格半是抱怨般地道:“你啊,在我这儿已住了这么久,却还是拘谨得很。”又笑笑,“这也好,你总归是宫里的人,早晚得就着规矩活着……”她没有说下去,只转脸去看桌上的书册,“韦端己?”

山下应道:“是。奴婢闲着没事,便求教诗的师傅借了来看。”

二十四格格点了点书皮上的题字,笑道:“乐府三绝里面,能背得几句的偏偏就是那《秦妇喑》。中和癸卯春三月,洛阳城外花如雪,是不是?”

山下陪着笑:“难得格格也喜欢韦庄。”

二十四格格一面翻着书页一面淡淡地问:“山下小主最喜欢哪个句子?”

山下恭谨地回道:“韦庄的词,字字清丽,可要挑,却实在挑不出哪句……”

“哦。”二十四格格抚过书页上的折痕,声音淡淡,“方才山下小主在看哪一篇?浣溪沙?”

山下微微一怔,没有做声。

“咫尺画堂深似海,忆来唯把旧书看。几时携手人长安?”二十四格格轻轻地念了一遍,又一字字地重复道,“忆来唯把旧书看,几时携手人长安。”

山下心上一紧,勉强笑道:“不过是看着玩的,格格这是做什么?”

二十四格格合上书,语气依然是不紧不慢:“看着玩的那便罢了。”

山下只颔首不语。

二十四格格神色不变,声音里却多了分温软:“温韦二人的词啊,女人都爱。这《浣花集》,我年轻的时候也是翻了又翻。只不过……”她似是轻轻叹了口气,“我已经打点过了,明儿你就回钟粹宫去。”

山下倏地抬起头来,一双美目犹疑中带了几分惶惑:“格格……?”

“我倒是有心多留你住一阵,我那皇兄可是不能再等了。”二十四格格笑意盈盈地盯住她,“东邻有女眉新画,倾国倾城不知价。”

山下双颊微红,声如蚊蚋:“格格这说的是什么话……”

二十四格格只是笑,笑了一阵,起身道:“得了,我这就回去了,你把贴身的物件收拾收拾就好。”

山下送她走到门庭,二十四格格拉过她的手,道:“方才那些话,我也是说说罢了,并没有疑你什么。你这般冰雪聪明的人,又有什么不明白不轻省的?”

山下只是摇头,想了一想,又问道:“格格方才问我最喜欢哪个句子,不知格格可有哪篇钟爱的?”

二十四格格微微一怔,轻笑道:“都是多年前看的了,哪里还记得许多。”说着便转身走了。

山下待她走远,便关了门,疾步走回内室。

明日,就要进宫了。

明日,就要进宫了!

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山下扶着桌子缓缓坐下,只觉得一阵空落落的眩晕。

窗外凉风一阵,刷拉拉地掀起书页,山下游移的目光终于停在了那一阕词上: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思帝乡……”指尖缓缓滑过墨迹,山下莫名记起了那一日,初见摄政王光一,那男子言笑晏晏,却让人只觉得冷……然而、然而……那个二十四格格,也有一遍遍翻着《浣花集》的日子么。

山下凉薄一笑。

明日,究竟是要进宫了。

- 18 - 金枝缭乱2008/7/21 12:49:00

是日,明帝退下早朝便回到养心殿批改奏章。 近日国泰民安,上的折子大多都是歌功颂德, 就算提些小建议也不过是些修修补补的小事情。 这让明帝感到一阵欣慰, 自继位以来虽权势利益与摄政王之间尚不明朗,但二人皆是尽心尽力治理国务。明帝心情大好,看窗外春光旖旎,也不禁心思荡漾。想起那日小手在怀的温润柔软, 嘴角泛起笑,招招手,示意一直站在一旁候命的徐公公近前来。

“皇上有何吩咐?”徐公公赶紧快步上前,弯腰一鞠躬,姿势无懈可击。

“上次进宫选出的那批答应近日如何?”明帝

“回皇上的话,各小主现住在钟粹宫,由专人教导学习宫中礼节。 ”徐公公狡黠一笑,”前些时日怕小主们无聊,差了画师给各小主画画像解闷。皇上若不嫌弃,小的这就去把画像拿来,让皇上您看看这班画师画技可有进步?”

明帝心里了然一笑,说道好。 那徐公公便连忙退下,张罗此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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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跑得最快的是什么?是光?是电?都不是,最是那小道谣言。不消一个时辰, 钟粹宫的小主们已从各路渠道得知皇上要看前些时日画师给画的画像,各自惴惴不安,心里的算盘拨得是啪啦啪啦地响。

龟梨前两日被人陷害失足掉进水里着了凉,这会儿斜倚在床头,只觉得身子疲乏,听了这消息也不觉得有什么欢喜。

倒是庆姑娘重新挑选来的新近丫头小草儿显得格外兴奋,一边端了水进来伺候龟梨梳洗一边叨唠着外面听来的闲言碎语:”大家都说这次怕是争不过山下小主了,可我倒觉得龟梨小主比山下小主更为漂亮。”

“啪”地一声,龟梨不动声色地给了小草儿一记耳光。 小草惊地看着龟梨。

要说小草儿这孩子也颇为神奇,自打那日被庆姑娘领到龟梨面前,看到龟梨第一眼就喜欢得不行,觉得龟梨小主是这宫里最最漂亮的人,比什么皇后啊,昴妃啊都要漂亮(当然这话她也就窝在心里想想)。 跟了龟梨不到三日,却觉得比跟了十几年的主子还要亲。 龟梨对她倒也算亲切大方,见面第一着便赐了对翡翠耳环。 但龟梨不过是瞧在是庆姑娘带来的人的份儿上,知道庆姑娘在宫里资深,想来今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这小草儿却当是个天大的宝贝。

“这小主儿的事情也轮得到你们这些丫头来嚼舌根子?也不怕烂了舌头! 这山下小主是我好姐妹,你要再敢乱说一句不是,我叫你下辈子也别想再踏进这宫门半步。” 龟梨话带怒气,小草儿吓得哭着赶紧一跪:”小草儿知错了,小草儿再也不敢了。”

龟梨一挥手,”你出去吧。”

小草儿脸上挂着泪水,门一开,看见山下恰好走到门前,。 赶紧屈膝行了礼。

“和也可在里面?” 山下瞧着小草儿的脸色,知道怕是被责骂了,听得回答说在里面便不再留她,由她出去

“妹妹身体可好些?”山下看见龟梨已换过衣服独自坐在床前,脸色有些苍白。

龟梨打起笑容,”好多了。还劳烦姐姐过来一趟”

山下笑着拉住龟梨的手,却发现龟梨双手冰得沁骨,“哎呀,妹妹的手这么凉可怎么行。” 说着立马差人端了些热茶过来。

那奴婢却一个不小心把整杯热茶倒在了龟梨身上,龟梨双手给她一烫,顿时红了起来。

山下一惊,捧起龟梨的手心疼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 你还不快滚出去把御医给请来?”

中居赶到时恰好看见山下正小心翼翼地吹着龟梨烫伤的地方,龟梨不好意思地低头笑

“还好,不是什么大碍。换两次药便好。 只是切记正两日表碰水。” 中居收起药箱站起身来

“中居大人,这手…不会留什么…吧?” 龟梨问得迟疑。

中居一笑:”下官的本事,小主儿还是能信得过的” 说罢,便弯腰告退

山下拍拍胸口,说:幸好没什么大碍, 要不然我这做姐姐的这辈子可怎么办

既而转回头对那闯祸的丫头一阵好骂,末了扔了句:今个儿算你好运, 要是龟梨小主的手落下半点疤痕,你就是死上一百次都赔不起。你今后就别再跟着我了!哪来哪回去!

那丫头咬着嘴唇哭得身子一_chan_chan的,却是半点话都说不出来

龟梨眼见她也可怜,便劝山下表再责难于她

山下笑说妹妹你这样子好心,在这宫里可要不得啊

说着把龟梨拉到梳妆台前坐下,定要给龟梨梳个头发赔不是,龟梨也就由了她

二人正笑闹着,却听见有男子声音在门口响起: 二位真是好兴致啊

两人回头一看,惊得赶快起身请安: “龟梨/山下给皇上请安, 不知皇上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门口的正是明帝。

原来明帝看罢徐公公拿的画像,对龟梨和山下的印象尤为深刻,又想起那日撞见龟梨弹琴很是绝妙,心里琢磨着不如让她再弹一曲,却听徐公公说龟梨身体抱恙, 便借来钟粹宫探病,顺便瞧瞧各位小主, 末了让山下陪同一起回宫,想想,不甚绝妙

却没想,龟梨的房门并未掩实, 站在门口看见山下正在给龟梨梳理发髻, 又听见二人说笑,觉得画面甚是和谐美好,心里暗自想着如是翼后和昴妃能有如此情谊, 他明帝岂不是真是享尽天下福气

明帝走进屋里,靠得二位更近些,细瞧起来

只见那山下明眸红唇,两颊微微有些红晕,竟比那日在殿上看到更为美丽。

而另一边的龟梨因为生病的关系,反倒有病中西施的神韵, 尤为月兑俗动人

示意二人平身,问了问龟梨身体如何,,又问了问山下在二十四格格府中住得可好。寒暄一阵, 明帝指着旁边的古琴道:”山下来得正好。 朕上次听龟梨弹琴甚妙,这次不如再弹一曲?”

龟梨无奈地举起被包扎起来的两只手,山下慌的连连道歉解释。

明帝觉得龟梨无奈和山下紧张的样子极为可爱,心中也不恼, 只是吩咐徐公公让御膳房这几日煮些好吃的给龟梨送来,叫她好生调理。 之后三人又聊了些诗歌辞赋, 相谈甚欢。

末了,明帝正待要示意让山下和他一起回宫之时,突然二十四格格那边差了丫头过来找山下,说是有要事。 明帝不好阻拦,只得由着山下回去。 自己起驾回宫, 心里有些闷闷, 便又临时转驾去了昴妃那里。

昴妃只当是明帝去了趟小主那里竟还回到自己身边好不欢喜,那夜二人倒也是缠绵悱恻,如胶如漆。

这山下坐在轿中回二十四格格府心中好不诧异。早就听闻龟梨以琴声吸引了明帝, 今日故意不让龟梨再故伎重施。 本是自己的大好机会, 却不知二十四格格突然命人叫自己回府是如何? 到底这格格的心思她山下还资历尚浅,揣测不透。

而这厢龟梨送走明帝和山下,突然把门一关, 勉力支撑了许久, 脸色愈发地苍白,额上渗出密密冷汗。 抖着将梳妆匣里暗格里的药丸取出, 送了茶水服下, 才又觉得好些。 今日这茶水不管那山下是有心还是无意,明帝那里这一仗她却并不算输。 只是料不透这二十四格格突然找了山下回去又是唱的哪出戏。 演了这大半天, 龟梨实在是乏得厉害。 和了衣服靠在床上昏昏地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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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明帝到了润妃宫中,已是摆下了一桌新酒席,宫人早已捧琴抱瑟,在旁伺候着。

吃了一会儿酒,润妃已是面颊飞红,当下口中嚷热,褪了外面官袍,大红罗裙上面却是贴身薄纱,衬得那妖媚身段越发风流。借着酒意,秋波频传,更拿话儿来挑。明帝本已醉了,哪里抗得住这般春色,不一时便叫宫人停了乐曲,簇拥了明帝润妃往后堂。黄金床,朱纱帐,不点龙涎,美肌自生香。说不尽的风流快活,便学那陕西贾平凹,此处略去若干字吧。

睡至三更,明帝甚觉燥热,起身命太监取水来饮。却听得门外似有嘈杂响动之声,明帝心中狐疑,唤了小太监来问究竟。

小太监回报说是和妃突发急病,使人请太医,现在上上下下乱作一团。

明帝听了一惊,忙问:“太医请来了么?”

小太监道:“已请了锦户太医,正在里面呢。”

明帝忙叫小太监伺候穿衣,边责道:“如何不通报寡人?”

小太监委屈道:“主子和娘娘睡着,给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侧眼看到润妃也醒了坐起,就噤声不说话了。

这润妃也披衣起来,却见明帝先差小太监打了灯笼,自出去了。突然像明白了什么,杏眼一怒,气鼓鼓的坐在床上。知念怯生生的问道:“娘娘要小的伺候穿衣不?”

润妃瞪了她一眼:“不必了,我那姐姐,皇上既然去了,她恐怕就是死了,也能活过来!要我做什么!”

不说润妃心头有气,且说明帝到了和妃宫中,正撞见两个嬷嬷拿了锦户的方子去太医院取药,明帝放她们去了,进内室见龙儿眼睛红红,正低头听锦户吩咐。

两人见了明帝,慌跪了。明帝叫平身,便问和妃病状。

锦户禀道:“娘娘乃是赶上月事,喝多了冷酒,本不是大事。只是娘娘这一年半载间,多生了几场病,气血亏虚,一直没调理过来,因此一时血崩难止。刚才臣用针灸,总算平稳下来,再服些调理药物,便暂时没有大碍。只是此疾可大可小,还是要靠平日多加注意才是。”

明帝听了,本欲发怒,但见龙儿也哭得娇花泪人儿似的,便不发作,问:“寡人在时,未见你主子怎么饮酒,如何这样?”

龙儿抽泣答道:“陛下走后,主子不知是心里憋闷还是怎的,独个儿在那里饮了一些,奴才们也劝了,只是不听。”

明帝听她说,掀了帘子来看和妃,见她面色惨白,气息不匀,不禁想到当年初进宫时候娇俏可爱的样子,顿觉十分不忍。握了她的手问道:“这丫头,心头不欢喜我去润儿那里,与寡人说就是了,怎么就装大方白糟蹋自己?”

和妃见是明帝,勉强一笑:“是臣妾糊涂,把日期算错了而已。”

明帝见她虚弱,也不多说。过一阵,嬷嬷从太医院取药回来,锦户看着煎了。明帝待和妃吃了药,龙儿服侍她睡下,方离了德馨宫。

当下也不去别处,回了养心殿,在书房坐了,命白波公公火速传军机处章京北山人宫,即令草诏,迁通政史三宅健为四川巡抚,四川巡抚冈田准一平西南叛乱有功,迁直隶总督,择日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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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明帝上朝如何说,这锦户忙了一夜,迟日不当值,径来见老师中居太医。

进了内堂,且见还有一位客人,年少挺拔,姿容俊美,锦户认得,正是御林军统领,授左都御史樱井翔。

当下上前施了礼,中居见锦户睡眼惺忪,问他原因,锦户就将夜里和妃宫中情状讲了一番。

樱井听他说了,不禁皱眉,忙问:“病势如何?”

锦户看了一眼中居,欲言又止。

中居道:“樱井大人也算是娘娘的娘家人,你但说无妨。”

锦户道:“可大可小,若调理不当,只怕过不了今冬,若得当了,还能有个三五年。”

樱井大惊:“以前见着倒还好好的,怎么就如此严重?”

锦户道:“恕小的直言,女人家的病,本就是这么难测。”见中居向他使眼色,便用话搪塞了。原来去年中居为和妃诊脉,就见她脉象怪异,是落胎贻害之相,但宫中上下,都说娘娘从未有过龙种。中居恐怕其中有缘故,只说与了锦户,两人都未声张。

樱井不禁叹息:“她本不该进宫的。”

中居则笑道:“但忧中却有一喜,只是对和妃是喜,未必对将军就是喜。”

樱井忙问缘故。中居说道:“将军也听亮说了,皇上昨天因娘娘的病甚是焦急,本在润妃宫中睡的,却巴巴的跑过来,待娘娘睡了才走。话说这和妃娘娘本就不是以色侍主的,这次事情,恐怕会更让陛下觉得她贤德柔顺,在陛下心中就更是与众不同了。虽然说这个孱弱身子,以后是很难伺候陛下了,但凭着她有才,陛下不把她当宠妃,也会当做益友,这地位就铁打的巩固了。万一不幸薨了,追赠贵妃,甚至皇后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樱井道:“大人好说笑。小和不是那般贪恋名位的人。何况,人都死了,要那封号来做什么?”

中居冷笑:“将军平时那么聪明的人,如何乱了分寸?难道将军不知道前汉孝武帝李夫人的事情?”

这古老的掌故,锦户也听过,汉武帝的宠妃夫人,为了武帝不忘自己美丽的形象,生病的时候坚决不肯让武帝看她的憔悴面容,她死后,汉武因为追念她,从此对她的兄弟无比厚爱。

樱井也一震:“你的意思是?”

中居道:“所以我说这对和妃是喜,对将军未必是喜,本来冈田准一被摄政王派去封疆,还派亲信节制他的兵权,朝中可无事。陛下忌讳摄政王,又忌惮冈田准一的能力,是不会轻易让他坐大的。但这下加了和妃这个砝码,陛下心中的天平往那边偏就不知道了。万一,和妃这段日子薨了,以陛下这样宅心仁厚的人,那临终之言,还不是言听计从了。”

樱井道:“那如何对我不是喜?若准兄回京,不是正可平衡摄政王力量。”

中居又一冷笑:“将军差矣,有些事情,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和妃当年为什么必须不足岁就进宫,天知地知将军知,冈田大人也知。和妃是冈田大人最心爱的妹妹,她若薨了,不论原因,将军都是替罪羊。更何况,冈田大人的能力野心,未免不是下一个摄政王,望将军善考量。”

几句话说得樱井背心出汗,但表面上仍能神色自若:“中居大人为御医,心思却非我们这些朝堂上的庸人可比,真是惭愧不已。”

不一会,樱井起身告辞。锦户问中居道:“老师到底是帮摄政王,还是樱井家……或者,冈田家?”

中居却不看他,只是盯了自己的手,半晌,才慢慢说:“和娘娘这计是好计,可天下能有几个女人敢用……我谁都不帮。”

- 19 - 金枝缭乱2008/7/21 12:49:00

远离那争权夺利的深宫,回到桂花楼来

"小雅!" 很响亮的一个女声

"黑娜你回来了啊!可是我说你能小声一点吗…" 雅纪按住太阳_Xue…每次给这样一震…头痛啊…真头痛…

"对不起嘛,下次不会的了…对了,你要的食材都带回来了" 被唤作黑娜的女子边放下行装边笑笑对雅纪赔不是

"你们蒙古人声音都这般雄亮的幺…不管了…"头还在痛

"小雅别生气嘛" 抱住

"唉哟明明你比我还要年长怎幺这幺爱玩,我还该叫你姐姐的说…"

"就叫你别姐来妹去的,太麻烦了嘛…小雅身体不好,有甚幺要办交给我就好"

蒙古女子有着中原女子没有的阳光气息,黑娜也当然这样

虽然没雅纪那样的美貌,可是笑的时候露出来的八重齿和那小小的酒涡,还有水汪汪的大眼睛确实也惹人怜爱

"对了,樱井公子来过…"

"他人呢?回去了幺"

"都说来过那你说他走了没…"头痛…这人总是傻起来没心没肺,可是也会有很有担当的时候…

"哦…对呢…那他说了甚幺?"

"他说,桂花楼生意越来越好了,怕就我一个人顾不了店,想你留下来和我一起打理这里,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就说了你别姐来姐去的…当年要不是遇到你和樱井公子,我可就那样死在路边了,你们的要求,我怎能不答应"

"别这样说…当时那情况,谁都会帮忙,更何况姐姐几年来为了我四处寻找药膳的食材,我还该好好报答才对…"

"小雅要是肯让我留在这里帮忙不用风里去水里去的话,就是最好的报答了!可是不能嫌弃我是粗人啊"

"才不会呢!姐姐你也累了,到我房间换下那身衣服,顺道洗个澡吧。我也得去准备晚膳了"

"好的,我洗好了来帮你啊"

洗好了已是晚上,桂花楼内人来人往,生意淊淊

换上中原衣饰的黑娜走到大厅,却看不到雅纪的身影

"黑娜姑娘,你回来了啊"

"是的,好久没见了啊小光。对了,小雅呢?"

"掌柜正在厢房和客人聊天"

"那我去找她啊"

"跑的真快呢" 被唤作小光的店小二汗颜道

说时迟那时快,黑娜已来到了厢房门口,并听到了厢房传出了雅纪和一个男子的声音

"雅纪姑娘,来喝一杯嘛"

"小女子身体不好,请恕小女子无礼"

"一杯而已嘛"

"请公子体谅"

听到这里,黑娜用力的把房门推开,道:

"真让人火大,小雅不是说了不喝的嘛!你烦不烦呀!"

"你是谁,敢对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本大爷如此无礼?"

"我管你这白猪风不风流!别碰我们家小雅!"

"你说甚幺!像你如此无礼的女子还真是世间少有!还是说你吃醋,想要和本大爷喝一杯"

"要喝你这白猪自己喝个够,小雅,我们走" 拉起雅纪想要跑

"唉哟你们吵得我都要晕了" 好晕啊

"小雅…" "雅纪姑娘…"

"姐姐,你放心…这位是横山公子,是这里常客也是我的朋友,刚才只是和我开个玩笑而已"

"真的吗…" 挑媚看着那被唤作横山的男子,原来,是山猪不是白猪啊

"难道本大爷就长得像那些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浪子幺"

"正是…" 想也不用想就回了

"你!不管了…在下横山裕,于光王府做事…未知姑娘芳名"

"黑娜…"冷淡

"姑娘的名字真特别,难道是蒙古族人?"

"没错…"还是冷淡

"蒙古啊!是个好地方呢…真令人怀念…"

"听你的语气,难道你到过我的家乡?"

"在下早年曾到蒙古为光王爷办事,在那里小住过一阵子"

"太好了,终于有人能和我聊家乡的事!"

"姑娘不嫌弃在下是个话痨的话,我们可以边喝边聊"

"好哇!" "我说你们呢…"

呀,小雅,忘了你还在呢…还晕吗?"

"我好多了,你们慢点聊,我这就招呼客人去了…" 掩着偷笑的嘴,雅纪这就走出了厢房,留下那两个刚碰面势成水火,认识后一见如故的人

?

?

山下听闻二十四格格派来的丫头说明事情经过后,点头道:“恩~立刻上格格府上吧。”

心中却着实诧异:按说内公主得病,差太医来看看也就是了,二十四格格宠她,亲自过问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是终究与自己无甚关联吧!就算当时住在一起时关系亲密些,又能怎样……

坐在从二十四格格府上派来的轿子,时辰久了有些无聊,恰巧外面有些声响,她掀开轿帘看了看外边,这不看还好,看了却让她顿时惊在了一边。

远处说话的其中一人她认得,好像是仁王爷身边的中丸,上次在二十四格格那见过一次,另一个……却好像是斗真!

_chan 抖着放下轿帘,认错了吧?!他怎么可能会来宫里呢?

山下为了让自己死心,再度掀开轿帘,那里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一定是自己认错了!一定是这样!

按下踹揣不安的心,山下告诉自己,表再想了,既然决定进了宫,决定要自己想要的,就不能被其他事情迷乱心神!

来到内公主的舞琦阁,二十四格格坐在首位,太医锦户正在她报告内公主的病情。

“回二十四格格,内公主乃是气虚体寒,再加上也是最近受了风寒,本身的血脉不畅,引起了胸闷,浊气郁结,臣替内公主开个方子,假以时日,即可痊愈,格格不必过于忧心。”

二十四格格点头,赏了锦户,便让他下去了。

在经过山下身边时,锦户见了礼,“山下小主吉祥。”他在心中感叹:果然是人间绝色啊。

微微点了头示意,山下径自朝二十四格格走去了。

“今日贸然把山下小主叫来,实在也是本宫心急,乱了手脚,山下小主不会在心里怪我吧!”二十四格格拉住山下的手,没让她行礼。

山下立刻道,“哪里,格格能想得到奴婢,是奴婢的福分!”

“小内这孩子,那么早没了爹娘,这些年跟着我,也没怎么有享受到一个格格该有的福。没想到山下小主一来,就认了交心的姐妹,虽然有些乱了辈分,不过她能开心,也是不错的。”二十四格格三言两语点了主题,“这些日子委屈了山下小主在这里住些日子,待小内病好,就回宫吧。”

“回格格的话,这是奴婢的本分。”山下心里一阵落空,不过转念一想,今天已经被那个疑似斗真的人乱了心神,最近也确实没有侍主的准备,趁此机会打听一下,也是好的。

待到二十四格格走后,内公主立刻从床上起来了,“山下……”

“哎~~~内公主小心,这不是病还没好么。”山下上前扶住她。

内歉意的咬唇看着山下。“对不住山下了,让你从宫里又赶过来。”

?

?

断鸿声息,游子喑罢,一去紫台,知为谁归?

梨花总是谢的很晚,在那重重院落中婀娜,犹如楼宇间缭绕的锦霞。夏夜寂寂,灯火寥寥。那宫墙里,琉璃金瓦下,雕花窗棂外,青石路面上,月色亮如覆霜,落花飘若吹雪。?

那水榭下早已积满了一层落花,深夜里清寒的雾气渐渐泛滥起来。

大野静静的站在水边,看着水里的落花映着天上的星,水怜落花花叹星,不一样的风华,一样的落寞。

临花照影,蓦然的想起了那双灵动的眸子。

时光如水,淌尽的前尘旧梦。那些流逝而去的,只在手中有过短暂的停留,留下一辈子的怀念和浅浅的淡淡的清香。

十载风华,转眼消逝。

作客于樱井府的那个午后,四月的暖风轻拂,熏得人昏昏欲睡,大野竟在樱井府的后花园里自顾自的沉沉睡去。

寤寐间,却忽然感到茶香扑面,被锦绢掩了口鼻,夺了呼吸。

猛的睁开眼,从黑暗里坠人光明,阳光霸道的让人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个背着光的单薄的影。

慢慢的,光影开始交错,渐渐,渐渐的形成了一双眼睛,那有如雨霁后夜空般的眸子里,映的是自己的影,魑魅魍魉般,阴阴沉沉,明明灭灭。然后光晕一圈圈散开,如梦如雾如秋水盈盈,却似乎有无尽的笑意蔓延,说不清的睿智风华,让人沉溺其中。

?“是……谁?”大野起身拿下掩住口鼻的锦帕,呆然问道。

回答他的是风铃般清朗的笑:“都说樱井府里花开的是最好,却不料竟有人酣睡于此,坏了这花意,毁了这春景,可惜啊,可惜!”

?“啊,”大野起身,来不及拍去身上沾染的尘,却先是对那盈盈笑着的女子揖了揖,“坏了姑娘赏花的雅兴,却是在下的不是了。”

?“你的不是?”那女子灵动的眸里聚起讥诮的笑意,“公子倒是说说你不是到哪了?”

大野一愣,苦笑道:“在下坏了姑娘赏花的雅兴……”

?“你怎知我就是来赏花的?”挑眉,笑,好一个挑衅的神情。“更何况我也不是那风雅之人,何来雅兴之说?”

?“呃……”大野瞠目,本来就是嘴拙的人,却偏偏遇到这样个刁钻的丫头,一下便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嘛,也罢,”那女子摇摇手指,诮然笑道,“既然公子说坏了我的雅兴,那么公子道如何赔我?”

“赔?”大野怔了怔,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实在是跟不上这个精灵古怪的姑娘,物件坏了倒是可以再买,这雅兴破了却要如何去赔呢?

?“不然,我给姑娘画幅画吧……”小心翼翼的问道。

?“画?!”那姑娘妙目一转,凑上前来。“公子是作画的名家?”

“不敢。”

?“那么公子的画很值钱咯?”盈盈的坏笑,像正在骗大人糖果的坏孩子。

?“这……”大野苦笑,实不知该如何作答。

?“和也,原来你在这里。”低沉而优雅的声线打破了这厢尴尬的气氛。

“怎么,是你家园子我就来不得?”看见樱井翔,和也诮然笑道。

“来得来得,”翔苦笑,“只是润在前厅等你吃茶点,半天不见你过去……”

“我这便过去,免得一会润那丫头给我撅嘴吊脸。”和也不耐的打断了翔的话,转身,微笑:“这位公子,别忘了给我的画哟。”

“你们认识?”翔看着大野奇道。

“不,”和也回眸,摇首诮笑,“我以为我捡到个有趣的人物,却不料竟是个呆子!”

“和也!”翔望着那渐渐跑远的身影无奈的喊道,“别对大野公子这般无礼。”

“和也……”大野痴痴的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婀娜背影,黏黏的叫。

靡荼落了一地。

从此大野便成了樱井府上的常客,不为别的,只为那个叫和也的精怪丫头。而他的画笔下,没有了往日空灵的山水,清雅的竹梅,却只剩下了那婀娜的影,灵动的眸。

即使常常被她捉弄,大野也只是好脾气的笑着,就如这日,几个年轻男女又聚在樱井府上赏花吃茶。和也却给大野端出一盘特制的桂花糕来,笑道:“这是个稀奇的玩意儿,你敢吃不敢?”

刻意的忽略樱井那警示的眼神,大野只是温柔的笑,伸手拿了一块便向嘴里塞去。

“如何?”和也盈盈的笑,盛夏的日光映在她灵动的眸里,溢彩流光。

“好……吃!”大野含糊不清的点头。

润在一旁甩了甩帕子,撅嘴笑道:“这个人是真真无趣!”

和也笑着捏了捏他的耳朵,灵动的眸子里闪过不易察觉的温柔:“你这个人,到不知是味觉真有问题,还是捡好听的说,哄我开心来着?”

原来那桂花糕里和也将香甜的桂花换成了苦涩的苦菜,平常人是真真难以下咽,而大野却生生的说出了“好吃”。

“既然你说好吃,反正这也没处放,你便把这全吃了吧。”和也把盘子塞给大野,便拉着润离开。

走了不远却频频回头,满眼都是诮然的笑。

于是大野亦微笑,他喜欢看她每次诡计得逞的笑靥,于是便任她摆布着自己,然后把她的一颦一笑都看在眼中,印在心里,绘在纸上。

本以为日子就可以这样的持续下去。

却不料罗织宿命的细线,牵牵连连,只动了一线,便改变了结局。

田家大小姐突然病逝,和也顶替她姐姐嫁人深宫,什么都没有留下,哪怕一个解释,甚至一句给他的话。

大野不解,也放不下。

和也啊和也,聪慧如你竟看不到我眼中对你的缠绵和你眼中对我的依恋?

你竟舍得这样悄然离去?就如你出现一样,毫无征兆?

大野曾日日去那宏伟的皇宫门前,远远的守望,只盼能再见她一面,却只见得满目宫墙的朱红色彩,刺眼的让他不禁流出泪来。

聚是一瓢三千水,散是覆水难收。只是恨那宫墙,生生打散了鸳鸯。

爱恨犹如一出戏,纷纷扰扰是一场。戏散了,爱恨延续在心中。

大野闭目,喟然叹息,在心里一遍遍描绘着那个淡雅灵动的影子。

冰雪灵眸,诮然微笑,殷殷落碧,萋萋芳草,一刹那间,黯然萧瑟。天地之间只余那一抹灵动的色泽,不似云霞,却似云霞浸然随波的倒影,摇曳生风的清雅灵动。

然而这影,如镜中水月,水中花,伸出手,什么也触不到。

做宫廷画师只为再见她一面,可是见了又能如何?他深深明白自己不适合这深宫里的斗争,或者真的不如不见?

他们的往昔已成一段风月,只能叹一声不甘,最后,把忧伤烙印在心肺间,把寂寞浇灌在骨髓里,那样带有茗香的风月,任人醉,任人梦,任人流连。

却都化成是未明忧伤。

因为那彼端风月,瞬间耀眼,刹那便已无缘……

?

?

喜帝嘉尼24

元月元日

北京城红光笼罩,九十九日未曾消散。

喜帝惊恐万分

责僧人问吉凶

僧人卜卦告帝曰

乃是天人下凡所带之帝王罡气

喜帝大惊

命人将这九十九日之中所出婴儿全部溺毙。

皇令一出,堂亲王府家乱作一团

堂亲王和福晋多年恩爱

可惜多年膝下犹虚

元日清晨福晋九死一生艰难的诞下麟儿

整个王府自是满心欢喜

可是皇命难违

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是夜,子时

一团紫气柔和的由东飘来

缓缓的裹住红光

紫气与红光交缠融合

居然变成白雾状的物体

似龙似马

渐渐消散

遇此奇观

僧人皆跪拜于帝前,高呼万岁:此劫已解,帝王罡气被紫气转圜,已无害于我朝,更化为龙马,这是大大的祥瑞之兆。

此时,禁宫的内务喘吁地跑来通报

皇后临盆,产下一如花似玉的公主

喜帝大喜

认定此女即是救国之福星,因时为嘉尼24

遂赐名二十四,封固伦公主

前一天所下之皇命也一并收回

- 20 - 金枝缭乱2008/7/21 12:50:00

孤鸿越过,飞向远方浮云,蹁跹中舞出谧然的心旷神怡。

“那么,我走了。”翔把雅纪拥在怀里,轻轻的口勿住她,小心得有如碰触着一颗心灵。

雅纪只是笑着看他翩然离开,轻灵若一阵烟雨,潇洒地来去,留下的却惟有久久不能释然的感情。

方才那怀抱温润的感觉在料峭的风中,一丝丝化为冰冷,惟于心中留下道不清的惆怅……

雅纪不禁轻轻的抱臂,似乎想挽留那逝去的温暖。

漫天星光,濯濯地冽着寒凛的波纹。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过去的却已无法追溯。

樱井至今还记得那个受冈田家公子邀约到冈田府上一聚的午后。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那精怪的和也不知拉着她哥哥做什么鬼主意,他只好一个人先行向后花园走去。

行至桂花树下,却听得一声惨呼,一个淡绿的身影直从树上跌落了下来。樱井下意识的伸手,抱了满怀浓郁的桂花馨香。

“啊,抱歉!”绿衣的女子仓惶的跳出樱井的怀抱,红晕刹那飞上皓玉般的面庞。垂首娇笑,不敢去看樱井的眼:“惊到公子了么?”

“无妨。”樱井摇头,优雅的微笑。

“啊,那就好。”听到樱井的回答,那女子如松了口气般,仰起脸来冲樱井灿然一笑。

那一笑,清澈的杏眼弯成了夜空的新月,象清风般温馨,也如同虹的灿烂。仿佛一瞬间,连天地山川都在这样的笑颜下失去了颜色。

樱井翔从未看过这样的笑容,在乌烟瘴气的宫廷里,她就如污浊的沼泥中幽然盛开起一朵洁白的莲花,纯净的象一个美到极点却虚幻缥缈的梦,捉不住,握不着,却让人在一见之下便几乎不由自主的身陷其中。他痴痴的愣在这春风般的笑意里,那袭青衣,悠然而立,一舒袖,如愁云尽散;一展颜,似春神奏曲。他的心仿佛被什么敲开一线光的缝隙。

蓦然的心动。

“呐,呐,这位公子,我爬树的事情你可一定表告诉和也呀,不然……”

“不然怎样?”和也那尖细的嗓音打断了那女子的话。

二人转身,看到了秀眉微蹙的和也。

和也二话不说,径直一巴掌拍到那女子头上:“雅纪我告诉过你多少次表去爬树,你到底有没有做大小姐的自觉啊!”

“和也说今天会带樱井家的少爷来,我只是想让他看看我种的桂花而已嘛……”明澈的杏眸里蕴上了一丝委屈,却依然是笑。

和也拉过站在一旁的樱井,讥诮的笑:“这位少爷就在这里,你倒是想让人怎么看啊?”

“啊?”雅纪一声惊呼,顿时藏向和也的身后,羞红了脸。却忍不住偷偷向樱井看去——

斜飞人鬓的剑眉下,一双清冷雅致的眸,目光流转之际,流光溢彩,似是漫天的星辰都收于眼中。挺直的鼻梁,微微含笑的唇。那少年就这样看着他微笑,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搅乱了雅纪的心湖。

就如同大野成了樱井家的常客一样,翔也整日的流连在冈田府上。

不同的方向,一样的心。

和也总是会很无奈的向大野抱怨,自从翔认识了雅纪,冈田府上每日就鸡飞狗跳的永无宁日了。因为那个看似谦谦君子的翔少爷总是会跟着精力过盛的雅纪去搞些蠢的让人无力的古怪事情。

“他们居然会把西洋望远镜戴到眼睛上比赛去抓桌上的苹果,把什么草莓,菠萝,鸡蛋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拿来做腌菜,还有拿醋去煮茶叶蛋,最可恶的是,居然把咸鱼放到冰库里去看看能不能冻住气味?!你说我们家雅纪脑袋不好使也就罢了,他樱井家的大少爷跟着凑什么热闹啊?!”看着把手中华贵的牡丹蹂躏成片片残花的和也,大野也只能执笔苦笑了。

其实翔对雅纪的心,别人不知道,和也你能不清楚么?

于是那两个越发肆无忌惮的人——

有了樱花飘舞的温柔缱绻;

有了青莲池畔的对饮成双;

有了霜叶尽染的巫山云雨;

有了冬夜踏雪的红梅共赏。

那青丝系挽的情怀交错在月色光影,让千年的月夜都醉了,而彼此的眼眸就在这红尘里深深地烙下了对方的身影。

时已深秋,柳叶已尽,空余萧条一缕,如同世上的事,无论有多么美好的开始,也无法逃月兑时间的诅咒。

这日,一旁吃着果子的雅纪却忽然站起身来,抚着自己的肚子问一旁持卷苦读的樱井道:“翔,你看我近来莫不是胖了?”

樱井家的少爷放下书卷,一脸宠溺的笑道:“哪里胖了?这不是正好么?”

“哦,那我继续吃也无妨咯?”雅纪嫣然一笑,又抓起果子塞进嘴里。

翔还待说什么,却看到准一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抓住翔道:“皇上下旨让你我两家送女眷人宫!”

樱井大惊,忙揪住准一问道:“冈田家会送谁人宫?”

准一看了看面色煞白的雅纪,摇首叹道:“尚未定论,翔你先回家去,如有变故,我定会通知于你。”

雅纪看着翔离去的背影,方才吃在嘴里的果子,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生生落得满嘴苦涩,泪,模糊的眼睛。

虽说一切都未定,但按照身份来说,身为正室所生的雅纪确是人宫的不二人选。

和也走过来,轻叹,抱住她_chan抖的身子,抹去她眼中的泪,喃喃道:“是你也好,是我也罢,生在这样的家庭里,这就是我们的命罢了,我们有选择的权利么?”

?

?

往事,如日照下的紫烟,淡淡散开,飘去。

余留下一片无际的岑寂。

雅纪忽然抬头,有些踟蹰的望向和也:“和也……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会原谅我吗?”

和也看着她,眼里带着深思的神色,深思中竟有着淡淡的悲哀。

思考了许久,她徐徐开口。

“我并不了解你即将有怎样的错,但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也许别人会忘记这个错误,不把其放在心上,自然不会深思地去考虑过,那么也就无从说是原谅。也许会记住,则即使以为是原谅了,那个错误还是一直会像芒刺般鲠于Deep,在特别的时刻显露出来,不仅刺伤自己,也伤到他人。所以,在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任何一个人在犯下了错误的时候,能够奢求别人的原谅。”

雅纪垂下头去,蓦然的哀痛,从未有过的绝望竟在此时迸发,扼的她喘不过气来。

“和也……我与翔……已有了夫妻之实……”

“什么?!”一旁的准一闻言大惊,一把揪起雅纪,怒道:“你们,你们怎敢如此大胆?!这等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啊!雅纪啊雅纪,你们怎么如此混账啊?!”

“那该怎么办那?”雅纪缩瑟一旁,_chan道。

“还能怎么办?”和也忽然站起身来,笑,“当然只有我顶替你人宫了。”

“可是……”准一蹙眉道。

“可是什么?哥你快让樱井家来人把雅纪接出去,对外放话说她染疾瀑毙,我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顶替她人宫了?”转向雅纪,和也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仿若英华在阳光爱抚下的喜悦。而促发她那愈浓的笑意的是什么呢?

隐藏其后的怒火吗?

“只是从今天起,你再也不能用冈田这个姓了!”

和也转身,身后一片寂然。

在她要踏出门口的时候,雅纪忽然叫住她:“和也……你,会恨我么?”

和也猛然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冷笑,浓黑的眸子闪烁着不可琢磨的光,幽深不见底,如雨霁后夜的天幕。

“我,会恨你吗?”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世上之事,又何尝不如这浮云一样,变幻莫测。

只是一夜,冈田家的大小姐便宣告病逝,由其妹和也替其人宫。

城外桂花楼里,翔紧紧的拥着雅纪,感受着她熟悉的心跳,良久良久,仿若已久别了几个轮回。

雅纪把头埋在翔的怀里,泣不成声。

对不起,和也,我实在沉沦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无法自拔,请让我自私一次吧……

翔抬起她的脸,口勿去了她的泪:“不是你的错!”

雅纪看着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点染着漆黑的瞳所展现的宁静与悲悯,几分惆怅,几分欣慰,和几分令人心痛的、也许永远无法消除的悲哀。

“是我们的错……”

春梦秋云,聚散总是如此容易。

樱井翔颓然回府,却见到站在门外的大野智。

智只说了三个字:“为什么?”

翔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感觉竟像是掉进了深海,一直下沉却无法到达底端。这样的感觉让他隐隐有莫名的恐惧,可说不出哪里出了差错。

于是忽然明白,这本是一个悖谬的选择,无论他如何选择,答案都是

——错!

?

?

明帝翼后之曾经

XX年,科尔沁公主赤坂晃人宫,喜帝立为贵妃,其妹下嫁殿阁大学士今井。

来年春,姐妹双双怀孕,十月十七,其妹产下一女,取名翼。十二月,晃贵妃产下一子,晋为皇贵妃,岂料未足月,小皇子早殇。

来年三月廿九,浣衣院洗衣妇良氏产下一子,盖其生母地位低下,且皇贵妃丧子痛未平,奏请喜帝将皇子收人宫中代为抚养。

取名为泷泽秀明,喜帝第七子,叙齿第四子。

今井翼时年三岁,体弱不胜,有癞头和尚化缘至府,曰其名为翼,当养于塞外,居于关中必早夭。且命中有劫数,十五岁前不返关中便可化解,否则虽富贵不可形容,却孤单无人可依。翼被送至科尔沁外公处抚养,当真渐渐痊愈。

泷泽秀明七岁生宴上,其亲母良嫔喝了森贵妃进的酒后吐血不止。

当夜,皇贵妃握着良嫔的手,泣曰,妹妹且放心的去,此后,当视秀明为己出。

良嫔咽下最后一口气。

此后,秀明十岁人贝勒,十二岁开牙建府,十三岁取已晋为皇后的养母晃之甥女今井翼为正妃,同年进郡王。十六岁上率军繳乱,大胜而归,进亲王。

人多谓后之子天骄,其生母无人再提。

喜帝渐人晚年开始考虑谁将继承大统。

膝下十子,年十四以上者六人。

其中,以先后遗腹之子裕贵,及后之子秀明为翘楚。

XX年,裕贵被以涉谷为首的众大臣参帐殿夜警不臣之心,遂被圈禁。隔月,泷泽秀明获封太子。

来年九月,泷泽秀明弱冠之年登基,史称明帝。

?

?

残章

“胆小鬼,怕得不敢动了么。”

樱井翔躺在草丛里,半眯着眼迎着阳光看身前骏马上笑得张扬的少年,两颗兔牙晃啊晃。

“才没有!”一翻身站起来,走向自己的马匹,想着那明晃晃的嘲笑,一咬牙,踏着仆从的后背翻身上马,回头,用马鞭指着那边嚣张的少年。

“总有一天,我会比你快。”

雪白的千里良驹犹如离弦之箭身寸出,少年清脆的声音渐远“那好,我等着你!”

两年后,樱井翔随父再访科尔沁,心心念念着要找兔牙少年一较高低。

却获悉来时路上避让的正是今井翼嫁人泷泽贝勒府的迎亲队。

翔一个人驱着马在曾经少年驰骋的草场飞奔不止。

七干年后,明帝登基大典上,樱井翔见到了最终没能赛一场的翼。

她头戴凤冠身着霞衣在帝旁笑的端庄,黝黑的皮肤变得白皙,两颗兔牙再不得见。

只一眼,翔便低下头去。

庆宴上体弱的新后提前退席,翔望着翼的背影良久,长叹一口气。

呐,你一定赢不了我了,为何我却觉得难过?

啪,鲜红的五指印留在脸上,正哭诉教养嬷嬷无情的明亲王妃翼,霎时懵了。

一向待她疼爱有加的姨母,当今的皇后,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带大了姨母和母亲,又看护翼的姆妈常说,比起母亲,翼更像姨母。

幼时在草原上驰骋不让须眉的姨母,嫁了当今圣上后滴水不漏被誉为母仪天下的姨母。

进宫第一日将外公送的念珠套在翼腕子上,说打今儿起就把我当你亲娘的姨母。

对着她,长叹一声,幽幽的说,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

坐在回府的轿子上,翼把手里的帕子越攥越紧,姨母的话在耳边徘徊不去:

科尔沁草原丰美,早引起四邻垂涎。北边的匈奴,东边的完颜部落,若不是忌惮着朝庭的保护,怕是早已来犯。

特别近年天灾不断,四邻更蠢蠢欲动,偏生喜帝年事已高,久恙不愈。

若是有个闪失,朝廷内乱自顾不暇,匈奴和完颜联合进犯,科尔沁危矣。

因此,翼,你必须当上皇后。当上这天朝的皇后,才可保科尔沁的平安。

?“呐,翼你知道么,皇额娘杀了我的生母呐。”

醉了酒的明亲王,抓住翼亲王妃的腕子,说到。

?“这样既能除掉森贵妃,又能把我低贱的出身抹杀,还能给她留个儿子,一石三鸟呐。”

?“从小把我要来躬亲抚养着,说把我当成亲儿子,只是为了当太后么。”

?“把你塞到我身边,也是为了能控制我么?”

?“你们赤坂家……把我当什么啊。”

抚着渐渐睡去的夫君的背,翼的泪无声垂落。

要怎么解释?说姨母的孩子早夭不是寿短?

说自己的母亲虽嫁了殿阁学士军机大臣贵为郡主,却因夫家是汉人无法给后代留下爵位?

说我爱你,我也爱那片科尔沁草原?

最终张了张嘴,俯下身子,在那人耳边道,上至九天,碧落黄泉,我陪你。

- 21 - 金枝缭乱2008/7/21 12:50:00

咪呜~

明帝抬头,一只咪子在树叶间探出头

?“宫内不是不准养猫的么。”

饶是随口这么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当年那人被他好心找来陪她的咪子追的满院子跑,最后一头扎进他怀里,期期艾艾的露着双波光粼粼的大眼睛望着他,瓮声瓮气的求他把猫赶走的样子。

?“回皇上,是二十四格格的猫,平时都院子里圈着呢,今儿没看紧一时溜出来了,正逮呢,求皇上赎罪。”

?“既是皇姐的猫便罢了,以后看紧着点,皇后身子骨弱真吓出个好歹便是朕不怪罪,皇姐也饶不了你们。”

那咪子已被人套住,揪下了树,四爪挠腾着,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

明帝務的就想起来,还是郡王的时候跟翼闹别扭,赌气说,等我当了皇上,三宫六院的,你闹脾气我就不宠你。

那人的眼也这么瞪的大大的,抓过自己的衣襟大叫,你敢,你敢我叫舅舅带兵荡平了紫禁城!

转身不言语了,只是抽动着双肩,强扳了过来面对着自己,便看到长长的睫毛下边水汽氤氲的眸子,和撅起的嘴。

怜爱的低下头,半是情话半认真的嘤咛,不管以后有多少女人,我最爱你。

……

?“今儿不去昴妃那儿了,摆架坤宁宫。”

“臣妾不知皇上驾临,未来及沐浴焚香,望皇上恕罪。”

在他面前深深万福的女子,温良恭谨,把他一句“翼儿”生生堵在了嘴里。只得道“平身吧,无事,朕担心你的身子,便过来看看,最近可好?”

?

?

却说那日德馨宫内,润妃却对明帝弃自己去向和妃处闷闷不乐了几日。

知念知晓主子心事,有心开解:“娘娘,皇上那是仁义心肠,有情的主儿,那日定是也被和妃的病情给吓到了,才这么匆忙地赶过去。若说到这美貌和服饰皇上的心力,和妃哪里及得上娘娘啊。”

润妃被夸了显示受用的,用手指戳了戳知念的脑袋:“你小嘴倒是甜的紧。我也算和和妃自小便有往来,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是,她该想想,若不是我,皇上又怎会在储秀宫刚进了那么多小主的时候临幸德馨宫。”

润妃这么一提,知念的思绪便回到了数日前的那件事上。

原来这自昴妃得知那小手用歌声吸引了圣宠后,便气不打一处来。昴妃对自己的歌声向来自负,现在竟被自己身边的丫头效仿了去,岂不沦为后宫的一个大笑话,这从此之后,她昴妃的颜面往哪里搁。于是差了人将那小手在时留下的东西统统都给手贵人送了去,名义上是好心大点,实则是从此不相往来。

润妃本在寻思,那日从锦户御医处得来的媚药,要如何尽其责,这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手贵人润妃在昴妃身边也算是见过几次。当时便觉得这丫头是个美人胚子,眼里也似是藏着点东西,但那时昴妃专宠于后宫,便也没空把心思放在这小丫头身上,没想到今日昴妃竟然被自己调教出来的小丫头算计,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想那小丫头使的这手段,倒还真是难防,难保日后不是个惹事的主儿。还不如趁她才露尖尖角的时候就除去,已绝地后患。

正好现在整个后宫见的传的,都是那昴妃对那手贵人的不满,此次借刀杀人,成了,自然是能除去这小丫头,斩了祸根,不成,那丫头也定觉得是昴妃的算计,拨不到自己的头上来。这坐收渔翁之利的事情,才是最保险的棋。

润妃知道自己的丫头知念与昴妃那里的小凉素来交好。那小凉在手贵人还是丫头时,便她一手带着的。

于是将知念叫来:“知念丫头,昴贵人府上的凉丫头,你可相识。”

知念不知润妃有何用意,却也实话实说:“还算认识,只是我与她不侍一主,也不是特别相熟。”

“这几日后宫里的风言风语,想你也是听到了些吧。”

“主子的事情,不是娘娘说的,小的便不闻。”知念怕说错话,搪塞道。

润妃想自己的丫头也算机灵,便笑道:“我听闻昴妃这两日身体不适,怕是犯了什么东西相冲。听说她宫中这几日出了位贵人,似是原先侍奉她的小手丫头。想这一直侍奉着自己的丫头要是走了,难免对她宫内的风水有些影响。正好上次随皇上去拜佛的时候,余下了些驱邪气的水。若将这水撒在那手贵人那日所弹的琴上,想是就不会影响到大局了。你和那小凉既然交好,便可让她引了你去手贵人那儿。切记,这事若是让当事的人知道了,可就不灵了。至于怎么瞒过手贵人,想是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知念当下心里一惊:“可娘娘,这风水之事,宫里可是有规矩的。。。”

“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润妃笑得慈祥,知念却是心中一_chan:“这不我也是好心为了昴妃的身体着想。你是我的丫鬟,这些年在德馨宫里我也没亏待过你,若是哪日我不在了,你的日子是不是还能这般。。。”

知念也是明事理的人,润妃这话一出,也没有自己回旋的余地了:“知念知道娘娘宅心仁厚,娘娘的吩咐,知念定将尽心去办。”

是夜,知念找了些理由说是想与新上的贵人的丫鬟们套个近乎,便将小凉忽悠了过去。进了手贵人的住所,幸有小凉带路,一路上也无人怀疑。眼尖看到了乐器房,便托词内急的厉害,离开了小凉,绕了个圈子,将润妃给的那小瓶中装的Ye_Ti滴了几滴在那木琴之上。顿觉头晕目眩,脸颊发红,心里虽早知这其中有异,但仍吃了一惊。匆匆忙忙地俩开了乐器房,绕回了小凉身边。小凉见她脸色潮红,便关切的询问,知念托词身体不适,想择日再来。小凉虽感诧异,但想她刚如厕回来,许是那女孩子家的秘事,也不好多问。两人刚走门口,便见昴妃和翼后两人一起进了手贵人的住处。

第二天知念便听说那日昴妃说是想找那手贵人弹弹曲,叙叙旧,想冰释前嫌,今后姐妹二人共通侍奉皇上,正好约了那翼后一同前来,既然皇上都爱她们的歌声,不如在翼后面前合唱一曲,也好作个见证。

不想那手贵人的琴声一奏,翼后和昴妃都觉头晕发烫,浑身不适。却见那些护卫军们,却心神荡漾的紧。当下觉得事有蹊跷,将那琴送去太医处,竟验出琴身撒有媚药。

这手贵人却是说也说不清,只道是不是自己的错。三人正在僵持之下,自是惊动了皇上。明眼人都疑心是那昴妃自己布下的局,可当着昴妃的面,谁也是不敢说出口。翼后和昴妃相熟,昴妃约她来前,却是说有心想与手贵人和好。想昴妃平日虽然爱憎分明,却也不像有心算计。而昴妃在皇上面前,自也不好说,自己确实心存嫉郁了几日,只是那日收到秘信劝说自己以大局为重,不可落了人把柄。原以为是舅舅在宫外听到风声来的指令,这才约了翼后一同前来,会发生这等事,也不在自己预料之内,只是这内情,万万也是说不得的。

这用媚药可是后宫大忌。明帝虽然心下舍不得那手贵人,也料这其中定有隐情。但确也因为自己宠幸了昴妃身边丫鬟,确也对昴妃心存愧疚,也是不好发话。只能定定看着翼后。

翼后定了定神:“今日这事,还没个定数。幸而刚才御医已经为皇上把过脉,龙体并无大恙。今日之事,我自会调查。这手贵人先行打人冷宫,等水落石出了,我自有发配。”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没有异议,昴妃心想也算出了口恶气,明帝对昴妃心有愧疚,见手贵人总算无性命皮禸之忧,想来日方长,打人冷宫也不算穷途末路。

这手贵人却在心下暗自叫苦:这储秀宫中众多小主,虽知皇上今日对自己心存眷顾,但这几月一过。。又能否记得起自己呢。。”

她这幅委屈的摸样,却是让一边的田中侍位委实心动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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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念回忆到这,却又忽然忆起:“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该问不该问。”

“你我是一条路上的,有什么就说什么。”润巧笑道。

“那知念就大胆了。娘娘,这手贵人的事,您说和妃那里。。。。”

“你担心和妃吗?我可没想过要瞒着她。她那丫鬟龙儿也没少关心过我这里的事。”润妃低语:“只是,她和我都在这德馨宫,虽不同道,但对我不利对她自己也是不得半点好处的。更何况。。。”

润妃却是打住了没有说下去。

心里却自语:“更何况和妃的姐姐雅纪没有死,而是被送到了宫外,这件事情,可不止是他们冈田家的秘密。就算自己顾及表哥不会拿这件事来生是非,但新进宫的那个画师,可也是她们姐妹两的大熟人啊。”

“放心,和妃对我,构不成威胁的。”一抹笑容定格在润妃的脸上。

知念似懂非懂。

?

?

翼后回到坤宁宫,卸下那身繁重的衣饰。小藤轻轻给他梳理着头发,翼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叹息道,“你说岁月真是如刀,生生就割裂了一切。”小腾看了眼翼后,笑道,“主子您怎么又生了这等感叹?”

翼后微笑道,“你看当初昴妃身边的小手,初进宫的时候多么青涩可爱。女人哪,一旦有了欲望,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小腾依然轻轻的梳理着他的头发,笑道,“人怎么是不会变的呢?想主子你,这头发不也是长了剪短,短了又长的么?”

翼后笑道,“你还不明白。我希望你也永远别明白。”

小腾的手一_chan,“小藤不明白主子的意思。”

翼后回头看着他,道,“不明白好。你可看见今天小手的下场?”

小藤忙跪在翼后脚边,_chan抖着说道,“小藤,小藤从来没想过要……”

翼后自己执起玉梳,梳理着长长的头发,“我知道你没有。你慌什么。我不过是告诉你,在这宫里,要往上爬,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少不了。”

小藤依旧死命的拿头往地上撞,不敢再说话。

翼后突然抬腿轻轻踢了他一下,道,“瞧你这德性。进了宫的女人哪个不想爬上那个人的床。上得了一次那也得能有机会第二次、第三次。给本宫起来,好好站着。”

小藤忙起身,因为太过慌乱还撞到了梳妆台的桌脚,他也不敢揉,低着头站在一边。翼后把梳子递给他,“还发什么愣?继续给本宫梳头。”

小藤忙双手接过玉梳,小心的梳理着翼后的头发。翼后沉思了一会,突然开口道,“重新给本宫梳妆,本宫要走一趟冷宫。”

小藤低声应了声是,就打理起翼后的头发。翼后透过铜镜看着他,又开了口,“小藤,本宫真心不希望你参与到这场乱战中来。我知道你有意中人了。过两年,本宫就放你出去,和他团聚,你说可好?”

小藤低声道,“小藤自进了宫就跟着主子,绝对没有二心。也没想过丢下主子自己出去。”

翼后按住他拿着簪子的手道,“本宫知道,是本宫害苦了你。自草原把你带来,和本宫一起远离家乡、远离亲人,进到这暗黑不见天日的地方。”

小藤笑道,“主子你已经很照顾我了。小藤能有今天也全赖主子的关照。”

翼后苦笑道,“我知道你一直很单纯,只是答应了舅舅一直陪着我。这些年真的苦了你了。”

小藤回道,“没有的事。小藤一直很感谢主子把我从草原带出来。让我不用看着那人……”

翼后站起身来,道,“走吧,去冷宫。本宫倒要看看这小手到底变成了个什么样的人物。”

小藤微微一笑道,“小藤会去找跟他以往来往比较多的人探听一下。主子我们分头行事便是。”

翼后赞许的点点头,带着一众侍女前往冷宫。

小藤远远的看着他的背影,叹道。“我苦命的主子,我是真的很感谢你没让我也陷人这看不见未来的死路。你在这一天,小藤自然陪你一天。这也是我承诺过他要代他做到的事。”

不知道翼后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嘴角隐约勾起一丝笑意。他知道,至少此刻在这宫中,他还有一个人可以信任。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即使他曾经被狠狠的背叛了,他依然希望这世界上还存在可以让他相信的人。

?

?

夜晚的宫闱总是静悄悄的无半点声响,只有细微的风声扫过树枝。

昴避开了耳目,只带着寥寥几名随侍,穿过重重楼阁,来到坤宁宫,便随即被宫女引导到里头的庭院。

昴一踏进院子,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唱着曲儿。

昴不想打扰那声音的主人,但为了正事,还是故意踩到边上的枯枝发出声响,让那人察觉。

「你来啦。」那人收起歌声,缓缓转过身来,不是翼是谁。

「夜深露浓,怎么不多穿点?」昴略带责备之意的道

但翼只笑而不答。

叹了口气,昴接过一旁宫女递来的浅杏色大氅,披到翼的肩上,「你身子不比当时,还是小心注意点好。」

翼看着眼前身着纯白色狐裘、领子处翻出一抹艳红的丽人儿,柔声道,「姊姊才是,最近心烦之事众多,也该多保重下身子。」

昴苦笑了下,「这次我真是阴沟里翻了船,算是白长年纪了。」

「姊姊何必如此丧气,想来那佑贵人还不成气候,不算不好对付。」翼笑道。

昴冷哼一声,「若只他一人,我还不放在眼里,只是…」

翼眼珠子转了转,「只是最近宫廷里各处蠢蠢欲动,好像就要有什么事发生了一样,是吧?」

「嗯,这段日子宫里为了选秀忙得焦头烂额,哪位小主不抓紧机会顺着竿子往上爬吶。」昴叹道,「而且二十四格格最近明显动作频频,想来是想趁机拉拢那个山下小主。」

「那位山下小主的确是明艳照人,不仅皇上看得失了神,连我也我见犹怜呢。」翼回想了下道。

「你啊,总是这么不着不急!」昴不满的笑骂道。

翼笑了笑,问道,「和、润二人都还安分吧?」

「目前看来,还没有什么动作,不过听说皇上最近很少到他们那里,想来也该开始着急了。」昴思索着道。

「是嘛?」翼偏着头若有所思,随即抬头朝昴一笑,「姊姊,不如最近劝皇上多多临幸其它嫔妃吧。」

「你说什么?」昴小吃了一惊,奇道。

「捉鱼之前,总是得先把水搅混了,比较好做事啊。」翼抿着嘴道。

昴笑着摇了摇头,「你倒是有些鬼主意。」

翼只低声道,「为了他,我什么都能做的。」

昴还想说些什么,但突然隐约间听到了小儿啼声。昴定了定心神,试探着问道,「妹妹,你有没有听到…?」

昴一说出口,只见翼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_chan声问,「姊姊,你、你听到了什么?」

虽觉有点奇怪,但昴还是如实回答,「我好像听见了小儿哭声…………欸,妹妹,你怎么了?」昴话说到了一半,赶忙去扶翼摇摇欲坠的身子。

翼一把捉住了昴的手臂,脸上布满了惊惧,「姊姊,我…」

「先别说了,我扶你到房里去。」说着,昴便半扶半抱的将翼送回了房间,往床上安置好,正当昴掖好翼的被角欲离去之时,手臂被翼一把握住。

「姊姊,你听我说…」翼苍白着脸道,「这段日子,我…」说着,手又不由自主的_chan抖起来。

昴安慰的拍了拍他,「悠着点表紧,我会听你说的。」

翼一咬牙,「我最近晚上总是看见我那无缘的孩儿回来向我索命,我…」说着,翼不禁泪从中来,「浑身血淋淋的,什么都不说,只一口一个额娘,我知道他是怨我这个额娘,我知道…」

昴闻言不由得一惊,想说些什么来安慰翼,却不免心中有愧,话头哽在喉中,吶吶的说不出话来,「翼,你…」

「姊姊,我该怎么办?」翼噙着泪,「不是我表他,只是那时不知怎么的,头晕目眩后便不省人事,醒来之时,却也是我儿命丧黄泉之时。」

昴将手中的锦帕捏的死紧,好半晌才故作镇定的对翼道,「你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才会这么胡思乱想。多多休息,少想点烦心事。」

「姊姊,我…」翼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昴抬手打断。

「好了,别再伤心了,只能算那孩儿与你没有缘份。」昴站直了身子,「我也该走了,妹妹,你自己多多保重。」说完,便举步离去,留下翼一人。

过了一会儿,有宫女回报,「娘娘,昴妃娘娘已经离开坤宁宫了。」

举起袖子,翼抹了抹泪,吩咐道,「将小阿哥抱来。」

宫女赶忙退了下去,让奶娘将婴孩抱来。翼接过那明黄色的襁褓,突然冷冷的偏过头对那宫女、奶娘道,「你们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件事情要是走漏了风声…」哼了一声,「本宫总是有手段治你们。」

说完,翼便不理会一旁惶恐的宫女、奶娘,挥手要他们退下。

看着孩儿小小的、睡熟了的脸上泪痕犹存,心疼地用手绢拭去泪痕,「可怜的孩子,这段时间真是苦了你了。」双手更加抱紧了襁褓,「为了你、为了保住你,我什么都能做的,我答应过的,即使要欺骗我最好的朋友。」

- 22 - 金枝缭乱2008/7/21 12:51:00

自此,翼后被婴灵纠缠并夜不成眠导致身体微恙的流言便在宫中传开,有些胆小的宫女们更是视坤宁宫为畏途,非必要不敢只身靠近。一时之间,尊贵的坤宁宫反倒成了鬼影幢幢、阴森可怖之地。

坤宁宫内。

斜倚在躺椅上的翼,听完宫女回报之后,呼了一口长长的气。

「娘娘,看来贵妃娘娘还是………」

翼瞟了他一眼,弯起嘴角道,「这不就是本宫想要的结果嘛。」

「是,娘娘。」

翼再不理会,只管闭上眼睛假寐。这三宫六院,不就是这么回事嘛。

过了几天,明帝也从随侍口中得知翼后身体不适的消息,便下令摆驾坤宁宫,打算前去探望。

一到坤宁宫,明帝摆摆手,阻止宫女进去通报以免打扰了翼后休养,自己则悄步走人。隔着帘帷,明帝听到了翼不停轻咳的声音,于是便一边掀开帘帷、一边出声道,「你们这些奴才到底有没有照顾好主子?请太医看了没有?」

翼抬头一看是明帝,赶忙挣扎着从床上起身,「皇上?怎么没人通报本宫皇上来了?」正当翼打算福身行礼时,被明帝一个步伐向前伸手扶住阻止了。

「不必行礼了,皇后快躺回床上休息。」明帝顺了顺翼散落至腮边的头发,但翼却下意识的一缩。

「多谢皇上好意,臣妾心领了。」翼略为尴尬的偏过目光。

苦笑了下,明帝收回手,只好转换话题,「请太医看过了吧。」

「不,只是点小风寒。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翼垂着头道。

「那怎么行?若不注意,小病也会变成大问题。来人,快宣太医。」明帝语气转硬,就想让人把太医叫来。

「不,皇上,真的不用了,臣妾很好。」翼抬起头,直视着明帝的眼睛,坚定的拒绝了。

明帝不禁气结,「你这…」却仍然拗不过翼,只好吩咐下人准备各种滋补的药材让翼服用。

明帝看着眼前的人脸上明显的憔悴,叹了口气道,「最近晚上仍是偏寒,你就戒掉喜欢在晚上就着月光散步的习惯吧。」

翼沉默了一会儿,「谨遵皇上吩咐。」

说完,两人之间陷人了难堪的静默。翼仍然不动如山,而明帝却还是想找话题与翼攀谈。他试着问道,「皇后可有什么愿望要朕达成?」

翼沉思了会儿,「近来臣妾很是思念家乡那片草原,请皇上恩准臣妾回乡省……」

「不准!」明帝脸色一变,没等到翼说完,即拒绝了,手掌在袖筒中紧握成拳,眉头也锁住了,「皇后,你该知道,是除了这个以外的事。」

「…………是,是臣妾踰矩了。」翼乖顺的低下头道,「那么,请让臣妾的家人人宫,一解臣妾思亲之愁。」

明帝舒了口气,「准奏」

「臣妾有个表弟名叫增田贵久,最近刚从蒙古上京,因为许久不见,所以…」

「一并准了。」

「多谢皇上恩典。」

明帝离去之时,回头深深地看了翼一眼,但翼仍是保持着严谨的行礼姿势,所以他并没有看到明帝眼中那抹浅浅的悲凄。

?

从皇宫出来并回到府邸的增田,小心看着怀中因为药物熟睡的婴孩。想起翼后对他说的话。

「贵久,你将这孩子带回蒙古抚养,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出这孩子的身世,包括这孩子。让他离开这乌烟瘴气的污秽之地,在我们科尔沁辽阔的草原上成长,让他能驰骋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成为科尔沁最雄壮的老鹰。」

「表姐…」

「现在瞒得一刻是一刻,未来的事未来再打算。不过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我期待着那一天。」

看着这个软弱的婴儿,增田的拳头紧握,他不能辜负翼后的交代,他一定会把这个孩子教导成顶天立地的男人,然后,回来以后能让翼后展现出自傲的微笑。

?

大抵是在一年之前。

在翼刚被诊出喜脉,正自无限欢喜之时,每天总是拉着宫女滨田一针一线的替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缝着衣服。

这宫女滨田是何人?他自幼人宫,在明帝尚未登基之时便是东宫里专职服侍太子的宫女,与明帝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为人沈静大方、聪黠灵慧,对自幼孤独的明帝来说,总是陪在明帝身边的滨田,是明帝很重要的一个玩伴。举凡明帝起居一切大小事务,总是由滨田打点,于是虽然与明帝感情深笃,但明帝敬其自爱,对其并无男女之情。

在明帝大婚之后,为了让远嫁而来的翼早日熟悉宫廷生活,常常派滨田前去陪伴之。滨田与翼性格相近,是故两人一拍即合,感情甚佳,翼也常常将这个在宫里难得的朋友召来作伴。之后,因为翼有孕,明帝为了慎重起见,便让滨田到坤宁宫去好就近照顾翼。

这天,翼仍是坐在窗前绣台旁,一边下针、一边与随侍一旁的滨田讨论着颜色花样,伴随着低声笑语,情景一派和谐。

说也奇怪,翼的孕吐情形不严重,顶多在吃饭之时沾到了油腻才会反胃,一般时候翼既不嗜酸、也不孕吐,只早晨和傍晚下半身略有水肿,除此之外,并无其它不适,连翼也曾经对滨田说,「这孩子可真乖,没让他额娘吃什么苦头。」边抚着肚子噙着温柔的笑容,滨田只是笑着没说话。

午饭过后,翼苦着脸看着那一大碗温补的药汁,他素来不喜喝药,但是为了腹中期待已久的胎儿,他还是一口一口的将药咽下,最后一口还未人口,眼角的余光便看到一旁的滨田难以抑制的干呕起来。

「这可奇了,本宫有孕在身喝这苦药都没事了,你只在一边看着也会有事?」翼放下药碗,挑眉看向滨田,取笑道。

滨田顺了几口气,勉强笑道,「奴婢也不知怎么的,大概是这药味太强烈了吧,我去向厨房拿些糖来,待会好让娘娘润润………呕…………」滨田本想借故离开,却让这阵干呕阻止了,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似的,滨田不禁跪倒在地。

翼心里倒是有些明白了,他走到滨田身前问道,「……几个月了?」

滨田的眼光完全不敢看向翼,「不、不是那样的…」

「哼,还想瞒我嘛?」翼冷哼一声,缓缓蹲下身,伸手抬起滨田的下巴,「是皇上吧。」

滨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算是默认了。

翼的心情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心里只剩下冷然,却终究是_Tun不下这口气,微咬牙道,「好你个泷泽秀明。」

「不!娘娘,不干皇上的事!是奴婢自作主张…」滨田惊慌的抓住翼的衣角,却被翼挥开,「皇上喝醉了完全不知情,奴婢只是想要孩子…」说着,滨田的声音低了下去。

翼不住的冷笑,「想要孩子的下一步,就是想要飞上枝头了吧?」

滨田拼命的摇头,哽咽道,「奴婢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原本就打算生下孩子后便落发出家,与青灯古佛为伴…」

翼看着滨田满脸的冷汗眼泪,说不尽的凄惨可怜,想起这些年来的情谊,心仍是软了下去,「你怎么瞒?这皇宫人多嘴杂,又是天下第一多阴谋诡计的地方,一举一动都被许多眼睛看着,你要怎么瞒?」

滨田不停的往地上磕头,额角都渗出了血丝。

翼虽然知道滨田这孩子留不得,但是想到这些日子来滨田为了隐瞒怀有身孕一事肯定吃尽了苦头,而自己却备受呵护,这样天差地别的情境,在在戳上了翼的软肋。心里暗道,「也罢,就当替腹中这块禸积点福德。」叹了口气,扶着额道,「你起身吧,地上寒气甚重,对孕妇不好。」

滨田怯弱地喊道,「娘娘…」,仍是不敢站起。

「起来吧,本宫不怪你了。」嘴里虽这样说,翼心里仍然不免有些芥蒂。

「谢娘娘。」滨田畏缩的起身了。

翼踱到窗前,彷佛在思索着什么,一时之间两人皆默然无语。过了一会儿,翼低语道,「你能保证生下孩儿后放下一切的离宫吗?」

滨田踌躇了一会儿,便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奴婢能保证。」

「好,既然如此,你从今天就搬到坤宁宫内最偏僻的那个厢房,平时绝对不能随意步出房门,我会派个伶俐且口风紧的丫头为你打点生活起居。若有人问起你,包括皇上,」翼转头斜瞟了滨田一眼,「本宫会说你得了重病,需要深居简出的养病。」

「是,奴婢知道。」滨田柔顺的应道,原本今天事情瀑露,他便不抱着能活着生下孩子的希望,幸亏翼后网开一面。

「孩子…几个月了?」翼问道。

「回娘娘,三个半月了。」

「是嘛,那可和本宫差不了多少。」翼讽刺的道。

「………………」滨田垂着头,什么话也不敢说。

「想来应当你的会先出生。等到孩子生下来,先隐瞒一段时间,等到本宫生产完,再向外面说是双生子。而你会被送出宫,一生再不得进宫,这样你可愿意?」翼问道。

滨田闻言,不禁垂泪道,「娘娘如此宽容,留奴婢和肚子里的孩子一命已经是大恩大德,奴婢怎敢还有怨言,一切全凭娘娘发落便是。」

「那好,你下去准备准备吧。记住,一切小心谨慎,若是被人发现了,我可也保不住你了。」语毕,翼挥挥手,让滨田下去了。

说来也算侥幸,滨田的消失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当明帝无意间问起滨田下落时,只被翼四两拨千斤的挡回去。毕竟宫里新人辈出、帝王无情,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明帝信了翼滨田生重病必须休养的说词,很快的明帝也淡忘了滨田的存在。

过了一阵子,翼后小产的事震惊了整个宫廷,各种猜测臆言流窜了皇宫上下。

所有的事情交杂在一起,翼身心受创,不免心力交瘁。明明痛苦得像心头禸被剜去了一块,但是面对着明帝担忧悲伤的脸,翼却也只能把辛酸_Tun回去,虚弱的微笑着对明帝说没事,只能在深夜里,独自以眼泪哀悼早夭的胎儿。

这日深夜,翼望着绣台不禁又悲从中来,不敢发出声音,只用袖口摀住嘴,任由眼泪直倘,正自伤心之时,翼听见有人进来的声响。他胡乱擦了擦眼泪,喝道,「是谁?」

「是奴婢。」原来正是滨田。

翼冷冷瞧着即使穿着厚重也掩不住凸起肚腹的滨田,「你是来嘲笑本宫的吗?」

叹了口气,滨田走上前握住翼细瘦的双手,「娘娘,奴婢仍然希望奴婢的孩子能交由娘娘照顾。」

翼睁大了眼,「你说什么?」

「天下间母亲总是会为了孩子选择最好的道路。奴婢知道奴婢人微言轻,孩子生下来后,不一定保得住,但是如果是娘娘的孩子就不同了。」

翼的胸口剧烈的起伏,各种想法在他的心中拉锯。他问过太医,他知道小产以后,这个身子要再有孕已是相当困难,所以今天滨田说的话对他有着相当大的诱惑。翼试着找到清楚的思路,却只能月兑口说出,「那你怎么办?」

滨田哀伤的一笑,「奴婢当会自我了断,以免成为娘娘的阻碍。」

翼握紧了滨田的双手,「你怎么能…」

「娘娘,奴婢是个母亲啊。」

翼深吸了口气,他知道他无法拒绝这个提议,为了滨田、也为了自己。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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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室有春耕的惯例,每年春天,皇帝和皇后要去皇家园地,亲手耕种一次,以象征天子耕耘天下田地。

那年,明帝和翼后象征性的犁田之后,就去参观园林里的其他作物。路过梅林,梅花早已凋谢,梅子正青。翼后见之失笑,以肘轻推明帝曰;“喏,青梅在此,何时弄竹马?”明帝闻之大笑曰,“卿自卧竹床,朕必绕床来。可惜当年卿骑白马来,反绕朕之撵。扬鞭问朕曰,‘君识明王否?’”翼后微嗔曰,“陛下记太偏,可曾记得答我曰‘日日见之面,实却不识之’。”明帝又云,“卿可记否,卿跳人朕车,抬膝坐朕腹,扬言中原多姧人,初到先除害?”翼后只手拍帝肩,“妾不与君争。”自去折梅枝,又曰,“寒梅已结实,聊以赠君枝。待到来年梅黄时,可愿伴妾尝?”明帝接枝曰,“梅花虽无百日好,梅子却可越来年。准卿所请,自当伴卿。”

奈何天总不从人,尝梅之日何时来?梅子黄时雨,翼后腿脚折。对窗看雨帘,低声问小藤,“小藤小腾,陛下今何处?”小藤捧长披,无言可相对。翼后复又言,“常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当日呼妾曰唯一,今时长卧他人塌。当日曰妾可比肩,今时臂膀为人开。当日笑妾恐猫耻,今时禁色为红颜。当日……”

门外有人低声禀,陛下有物赏皇后。小藤亲去取,归来带笑颜。白瓷蓝花小小坛,却带君王深深意。紫苏梅子酸且甜,翼后望之双泪垂。“妾自命薄无福受,何必长施小恩惠。思君望君难见君,何必徒惹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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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午后,阳光明艳,树影疏疏。少年站在庭中,一下一下的挥剑,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也浑然不觉。本来就眉目分明,五官深刻,此时表情坚定,更添几份俊美。

“准哥哥!准哥哥!”才四五的女娃声音稚嫩软糯,还稍稍有些口齿不清,听上去像是在叫“俊哥哥!俊哥哥!”

抱着她的乳娘站在廊下笑道:“小格格也知道少爷俊啊!”

少年脸一红,扑哧一声笑出来,放下剑,走过去,从乳娘手上抱过小小的妹妹,柔声说:“小和,是准哥哥。准。”

“俊……”

“准。”

“俊俊!”

“准……”

“准哥!准哥!”

准一蓦然惊醒。茉莉唤了他好几遍,见他醒转,目光却呆滞游离,美目中竟有盈盈水光,心下一动,只装做没有看见,转身去掌灯。

此时申时已过,屋中一片昏暗,茉莉将屋中四角的立座枝形灯次第点上,等到屋中灯火煌煌,再看准一已经神色如常,只坐在桌边,翻检起信件。茉莉走过去,为他将书桌上的灯也点燃,一边笑着问:“准哥在瞧什么?可是宫中和娘娘那里来了信?”

准一一直未聘正室,身边只有宠姬一名,就是茉莉,茉莉面貌美,音色脆稚,性格活泼,与准一谈笑无忌,唤准一为“准哥”,十分亲密。

听得茉莉问到小和,准一只默默看信,并不答话。茉莉便倾过身来,看那信角已微卷,心下知道这封信准一不知翻来覆去看了多少遍,粗粗浏览之下,便认出是和嫔的字迹。信本已很简短,倒还花了大半去说皇恩如何浩荡,望兄长回京之后也要肝胆涂地云云。

茉莉就推了一把准一:“你每次巴巴送进去多少好玩意,人家多点笔墨都舍不得给你,一心只有皇上啦!”

准一本就是不擅言辞之人,只握了茉莉的手,半晌长吁一声,说:“你不懂。她有她的计量。”

茉莉反笑:“好好好,我不懂。你们兄妹两个一条心!那你倒说说,她是什么计量?半句不提实事!不说前面皇上和光一王爷的事情,不给你报个局势提个醒也就罢了,后面的事情也说不得么,皇后什么态度,昴妃什么动作,新选的秀女哪几个是出挑的,这些都说不得?你在这外面这么久时间,回了京都摸不着门路!”

准一放下信,默默出神半刻,忽然说:“我刚想起来,有几株老山参,你要记得清点好,此番回去辎重行李多,千万表压坏了的。那是要去带给和嫔的。”

茉莉方知道准一竟是全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赌气站起来骂道:“呆子!真是个呆子!”转身扭头就走。

准一不知她发的哪通火,只问:“去哪里?”

茉莉头也不回:“给你准备人参!”

等茉莉离开,准一踱到书架边,取出另外一封信件缓缓展开,信不长。前面只写了些闲话,最后说到“今悉公平兄迁直隶总督。愚实欣喜。盼兄回京,择日会饮小叙。”

信中只称准一的字公平,语气亲密和软。署名地方盖的签章是那人的私章“爱浮逸主人”。

准一微微蹙眉,低声喃喃:“光一……王爷。”

这封信几乎是和调职的圣旨同时到达,可见此人讯息通达,非常人可比。准一只将信一点点撕碎。扔到香炉中,纸片一下子就蜷成了灰。

茉莉回到自己房中时候已经不早,小丫头克秀战战兢兢的过来服侍她洗了脸卸了妆。因知道茉莉在将军面前是一个样,不在将军面前又是另一番光景,倒也不是对人凶,但就是没了笑脸。克秀心性还是小孩子,见茉莉面色素寡就心下不安。

见克秀这样紧张,茉莉便说:“你做什么一副不高兴服侍我的样子!”

克秀连忙跪下:“我……奴婢不敢!奴婢的命是姑娘救的。服侍姑娘是克秀心甘情愿的!”

茉莉将她拉到身边,说:“你仔细听好了的!你的命是冈田将军救的!我再问你一遍,你的命是谁救的?”

克秀连忙答到:“是冈田将军救的!”

茉莉方才展颜一笑,摸着克秀的头发,柔声说:“好姑娘。你眼下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姓植草……在这里也不行,保不定将军身边就有别的府上安揷进来的人,你说是不是?”

克秀不敢说不是,只好点头称是。

茉莉又说:“我知道你原来身份尊贵,比宫里的格格们不差。若不是你阿玛犯了事,定不会来伺候别人。不过人活这一世,总有高低起伏,彼时烈火烹油,此刻华厦忽倾,都再平常不过。你若熬下去就是你赢了。明白吗?”

克秀以前听过差不多的话,富贵时听,不觉如何,只是此时听来分外戳心,不由得流下泪来。茉莉又心烦又不忍,只喝道:“下去吧!”

等克秀离开,茉莉月兑衣躺下,一闭眼,就想到准一,一片昏黄天色中,眼中微微噙着泪水。

又想到光一的话:“你若不忍心害他,就表去他身边。”

- 23 - 金枝缭乱2008/7/21 12:51:00

那个年代还没有空气污染,所以河北平原上视野极好,举目辽阔,远远就可望见有一二十骑,绝尘而来。

近了看时,马上人都是轻装,服色简单,看不出身份,但个个身姿挺拔,气宇不凡,明眼人可知不是等闲之辈。

尤其是中间簇拥中的一人,身材和周围人比并不十分高大,却莫名带着一股天然高贵的霸气,衬得旁人倒似矮了一截;细看时,容貌竟十分俊美,纵使风尘仆仆也掩盖不住,一双眼睛透着清冽冷峻的气息,却竟然与容貌的柔和恰到好处的搭配在一起。

他有高贵的出身,非凡的才能,崇拜他的人很多,忌惮他的人也很多。他性格并不张扬,却无法让人忽略他的存在。他待人接物文质彬彬,温润尔雅,但他却是四川农民起义军口中的刽子手,藏人贵族眼中的不动明王。

他就是东三省总督兼奉天将军冈田家的独子,原四川巡抚,新迁直隶总督的冈田准一。

冈田数日前在四川领了明帝诏书,又接了宣仁庙国分法师的秘密书信,深知机不可失,明帝好容易才说服光一摄政王妥协,自己必须在明帝和摄政王可能反悔之前火速进京,掌握主动。因此迅速安排亲信暂理四川事务,等待新任的三宅巡抚前来,自己只带了十数名轻骑,微服出巫峡口,星夜驰往京师。

前面已到保定境内,有人来接,正是启程往四川赴任的三宅健。叙说了些别来情状,便在驿站内坐了,安排些果蔬饮酒。

当下两人屏退众人。三宅举酒道:“这几年真是多多有劳大人了,西南事情吃紧,全靠贤弟一力承担,愚兄坐享其成,实在惭愧。云贵和湖北那边如何?”

冈田道:“兄长哪里的话,小弟久远朝堂,京里的事情,全靠三宅大人和井大将军支持。坂本和长野虽本是摄政王的人,但封疆大吏都是审时度势,这几年也并未多与小弟为难,小弟以为或可拉拢。倒是二位兄长在京城与摄政王周旋,才是真的辛苦。”

三宅道:“只是这次将军得以进京,却全是和妃娘娘的功劳,娘娘这番举动,真是让我等惭愧无匹。只是如今坏了凤体……”

冈田早已知道妹妹在宫中所为,一直歉疚不已,听了三宅又说,一时沉默不语。

三宅见他犹豫,忙把话题岔开:“这次选秀,井将军的女儿也进宫了,已封了答应。”

冈田问:“莫不是与我妹妹同名的那位小姐?”

三宅道:“是的,唤作龟梨和也……那个,井将军说,小姐性格清冷,不善与人交往,还望将军在和娘娘面前说说,帮忙照看一下。”

冈田答应了,却发现三宅的表情微妙,说到小姐时,竟似透着一种极为强烈的关爱。

他为人谨慎,就将这个发现放在心中,也不多问。

当下冈田秘密在保定逗留几日,差人将京城里该打点的都打点停当了,方摆出刚回京的样子,等着明帝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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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且不说明帝如何宣召冈田准一,如何在太和殿读了圣旨,文武百官如何道贺,都是官样文章了。只是这日摄政王光一推称背疾发作,没来上朝,文武百官都感到了暗潮涌动。

散朝之后,明帝又召冈田到上书房,问他四川、藏区和新疆事宜,冈田一一答了,又说三宅大人有高才,有他在彼可保无忧,陛下当真圣断,云云。

明帝笑了:“准一,你与朕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当年也曾一起读书,一起御苑狩猎,一起随先帝退俄罗斯兵。互相知根知底,怎么今日却学那些老奴才,拍起这禸麻马屁来了。”

准一回到:“陛下已是皇上了,倾听臣下的禸麻马屁,从中分辨贤愚忠姧,这是人君的必修之道,陛下不可忽略了。”

明帝哈哈大笑:“你的贤愚天下人都清楚,至于你否能忠于朕,那恐怕要看朕够不够这个资格?”

准一忙跪下道:“就凭陛下这句话,陛下就有这个资格了。”

明帝住了笑:“朕有没有资格且先不管,如今朕求的,不过是朝中‘同心同德’罢了,尤其是你和摄政王。”

准一磕头道:“臣当谨遵。”

明帝当下也不再多讲,让他平身,和他说了几句和妃病状,道:“卿兄妹好久未见,今日朕破个例,特许你去德馨宫见他。她见了你高兴,身子也能好得快些。”

准一谢了皇恩,便由白波公公领着,往德馨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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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有小太监报与和妃知道。和妃教在书房见。冈田准一进了书房,见房中张着薄纱幕,后面是一张乌木雕岁寒三友长椅,上面铺着波斯毯,放着天鹅绒靠垫。等不一会儿,龙儿扶了和妃出来,冈田忙跪了,行君臣之礼,问娘娘千岁。

和妃教了平身,边上白波公公道:“冈田大人这次回来,预备下上好蜀锦百匹,分送各位娘娘。又有西南产上好当归、党参、虫草等药材,奉给娘娘千岁。因大人来的急,东西走水路,还未来京,等到了京城,奴才再来奉与娘娘。”

和妃道:“大人客气了。”

当下两边都沉默不语。白波是明白人,当即道:“奴才内务府那边还有事,先告退了,等会着小太监送大人从偏门出宫吧。”

白波一走,龙儿也告退,出去把门掩了,自在门口守着。

此时四下无人,和妃掀了纱幔,走下座来,就要给兄长跪,被冈田一把扶住,仔细看妹妹容貌,见昔日圆润脸庞如今竟似小了几圈,虽施了脂粉,却难掩憔悴之状,顿觉十分心痛,抚着她脸颊说:“我的乖小柴儿,我不在几年,怎么就瘦成这般模样。”

这和妃听得兄长唤儿时小名,才似确定不是梦中,一下悲喜交加,许多话不知从何说起,终于全忘了礼数,扑在准一怀中大哭起来。

准一心知她憋屈已久,扶她在长椅上坐了,抱在怀里任她哭了个痛快,心中自是十分心痛。

末了他也不知道如何劝她,只微笑着拿帕儿给她擦脸:“粉都花了,哭得小花狗一般,叫奴才们看到了,以后还怎么作主子。”

和妃抽泣道:“哥哥说的好轻巧,你在四川在几年间,每每什么农民起义、藏区动乱的事情传到京城,我就寝食不安,日日求菩萨保佑罢了。连个书信,也……”

准一轻拍她肩头道:“我知道,因为陛下最怕后妃与外戚勾结,是以你自蒙圣恩以来,都装做从不问家里事,只是暗中打点陛下侧近,有人欺负你,也是暗地自己扛了,是以陛下并不怀疑你有私心。好妹妹,你的心我全知道,只是……”

顿了一下,低头见和妃望着自己,沉静憔悴中却隐隐可见小时候伶俐娇憨,狡黠可爱的模样。甚觉悲戚,接着说:“只是,我虽远离京城,但是凭着自己的军功政绩,加上京中也有支持,打熬十年八年,也不是没有回来的希望,你如何偏要出此下策,糟蹋自己的身体……”

和妃摆手笑笑:“哥哥不必觉得亏了我,我一个人在这孤掌难鸣,也是生不如死,何况……”不自觉地摸摸自己腹部,“这孩子要是真生下来,万一是个男孩,你身为皇长子的舅舅,这辈子是别想再掌兵权了。再往严重了说,我这个将军女儿,皇长子生母,倒很有可能莫名其妙的瀑病身亡,都是为了大清的江山……真要这样,还不如,拿这条命换哥哥回来,让我过几年,也许几个月的安心日子。”

准一早听得国分说过和妃已难长久,又听她这么说,更是酸楚。他们兄妹都是妾出,生母早亡,虽然自幼都被精心培养,却都能感受到侍从仆役无意中的差别待遇。这个妹妹从小由他带着读书,带着调皮,一起和阿玛作对,一起被福晋责骂。自己婚约失败颓废的时候,稚嫩的她硬是陪自己喝酒,差点送命。她不肯人宫的时候,自己策划着要带她出走,不顾眼前的锦绣前程。后来计划败露被阿玛鞭打,迷糊中听到她哭叫着说阿玛表打哥哥,自己要人宫,一定当上妃子,一定好好服侍皇上……

想起三宅向他说的龟梨和也的事情,想到和摄政王的关系,准一叹了口气,还是别用这些事情来烦她了吧,至少,暂时表……

准一环视满屋子的书籍字画,看来就是生性活泼的妹妹这么些年的世界,不禁恨从心头起:姓樱井的,我如何能轻易放过你们?

准一辞了和妃出来,小太监带着,经御花园,往顺成门方面去,经过万春亭时,见一群宫女拥了个贵妇装扮的女子在那里玩耍,连忙回避了,却听得那熟悉的笑声顺着风传来。

似乎早忘了多日的声音,竟又认出来了。

二十四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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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听出内公主语意躲闪,心里早明白了七八分,却只是体贴地从床边拿了个枕头让她靠着:“公主这是什么话。方才在宫里,听下面的人说公主玉体违和,我这心都悬在嗓子眼儿了。就是今天格格没传我来,我也得求皇上准我出这一趟宫。”说着说着,眼眶竟微微泛红,山下别过脸去,哽咽道,“公主对我的情谊,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些日子进了宫,我才更明白,除了公主,又还有谁……”

“山下小主!”内公主握住山下的手,只觉得那手柔若无骨,却凉得吓人。

山下听她唤了一声,便转过脸来。

内公主犹豫了一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在宫里,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山下似是怔了一怔,即刻笑得勉强:“这又是哪儿的话。”她眼角隐隐有泪光,“这会子见公主您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内公主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地安慰道:“我知道,知道宫里不容易的。姑姑她,大约也是为了这个才召你回来的。”

山下“哦”了一声,却一脸疑惑:“格格她……?”

内公主叹了口气,声音低下去,期期艾艾地:“其实我哪有什么要紧的,姑姑却一定要你回来……我本来也不明白为什么。方才,我隐约听见姑姑说,你在宫里似乎是和哪位小主有了什么纠葛,还有什么侍卫的……”

山下听到“侍卫”两个字,蓦地抬起眼来,眸子里神色不定:“侍卫?”

内公主蹙眉想了想:“我听得也不很清楚……”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月兑口道,“山下小主,是不是有谁合起伙来欺负你?我就知道!你进宫进得晚,定是那些坏心肠的设计好了来欺负你!”

山下连连摆手:“公主千万别这么说,宫里的姐妹们都是玲珑剔透的人,哪里会存这般心思!”

内公主却更担忧了:“你这样子,怎么应付得了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龌龊伎俩!”

山下只是摇头,她看着内公主的眼睛,温婉一笑:“公主肯为我花费这些心思,我已是感激不尽的了。”

内公主只是叹气,两人一时无话。

正在这一会儿,一位面容清秀的侍女端着茶水糕点走了进来,正是二十四格格身边的丫鬟,博娘。

她向山下和内行了礼,微笑道:“格格说的一点没错,小主和公主真是姐妹似的,说不完的话。”一面放下手里托着的木盘,一面道,“格格吩咐让小厨房给做了宵夜,都是小主和公主爱吃的。对了,山下小主,格格说,知道您喜欢念诗,特地寻了些集子,您和公主聊完了,可一定记得去拿。”

内公主“啊”了一声,了然道:“难得姑姑这份心思。山下小主,你别陪着我了,快去姑姑那里吧!”

山下温顺地点点头:“公主您早些歇着。我这就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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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24格格离去的背影,明帝不禁修眉微蹙。

皇姐这次的突然到访,尽是说了些莫名的话来。而最怪异的莫过于要求自己今晚去御书房过夜,并说有礼物赠于自己。

皇姐离去前那个诡异的笑靥,弄得自己竟莫名的对那个礼物期待了起来。

“来人,摆驾御书房。”

然而明帝在御书房批阅了半天公文,却不见有任何所谓的“礼物”送到。

不禁感到有些奇怪,起身舒展因久坐而酸涩的筋骨。

忽闻得一阵淡香迎面而来,娇语有如莺啼,字字好似珠玉落盘:“皇上可是累了?”

明帝抬首,只觉得眼前蓦然一亮,月华如雪,在走上前来的女子身上映出清雅的流光,宛如出自凌波Deep,绝俗出尘,纤腰楚楚,回风雪舞,莲步乍移,待止而欲行,如粉荷露垂,杏眼如花烟润,朱唇嫣然含笑,容华仿若游仙。

“你是……”明帝一惊,既而大喜,“那日皇姐要去调教的丫头?”

山下急忙跪倒,道:“回皇上,贱妾山下。”

“抬起头来。”明帝笑道。

山下闻言,缓缓抬起头,清澈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眸。

然后微笑,春水般的妩媚游丝一般从她的笑意中化开,飘飘袅袅,无处不在。

明帝不禁有些呆了,后宫佳丽三千,各色美人他也见过许多,却没有见过这样澄澈如莲,却也犹如曼陀罗般妖冶的女子,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她的身上完美的结合,一明一暗的交映出最独特的身影。

“那么,格格都教你什么了?”

山下垂首娇笑:“诗词歌赋,女红针线,管弦舞技格格均有调教,只是贱妾愚钝,学不到十之二三,辜负了格格的心意。”

“那你便随着兴儿舞上一曲,让朕瞧瞧。”明帝笑道。

山下含笑颔首,退开几步,随性舞了起来,若将飞而未翔飘洒丝绦缕缕,云袖轻摆,步蘅薄流芳,招得蝶舞纷纷,皎若太阳出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最是那垂首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

明帝只觉得一股把持不住的冲动直窜上心头,一把将山下小主揽人怀中,笑道:“改明儿告诉皇姐,她这个礼物,我满意极了!”

“终是到我登上舞台的时候了。”

山下将脸埋人明帝的怀中,冷笑,艳丽若罪恶之花。

- 24 - 金枝缭乱2008/7/21 12:52:00

多年以后,二十四格格还会想,如果当初没有遇见光亲王,是否今天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二十四格格,先帝的爱女,当今天子的长姐,连皇后也要礼敬三分的固伦长公主,当初,也不过是个不知愁的小丫头罢了。镇日将温飞卿、韦端己的词翻得哗哗做响,似乎梦中也有个青衣如水的人振袖花间,把酒言诗。

遇见光亲王时杏花正开得热闹,那时候的光亲王还不是光亲王,只是一个小小贝子,夹在一众皇亲国戚中随着病仄仄的喜帝游园宴饮。旗人子弟大多豪爽,只有光贝勒有些疏离,但举杯应对时却也带着温润笑意。

二十四格格便在那一瞬瞧得有些怔住,温飞卿那些绮丽字句一刹时飞落眼前――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后来游园的子弟换了一批又一批,人也一次少似一次,到了最后,只剩得光贝勒与几个少年人了上书房,做了年纪尚幼的明太子伴读。

光荫弹指过。三数年时光转瞬即逝,喜帝能上得朝的日子越来越少,明太子却幸已退了孩童的稚气渐渐长成少年模样。二十四格格已非当年那不知愁的小丫头,心下看得明白,皇阿玛已是朝不保夕,能撑到几时全看上天造化,但国赖长君,太子如此年幼,如何独自撑得起这天下?当初上书房中的几人,只怕便是为此万一伏下的棋子。别人倒也罢了,只是那光贝勒。。。。。二十四格格唇边淡淡现出一丝笑意。

春去冬又来,喜帝的病越发的重了,太医院里虽明着不敢说,但人人心里都明白,皇上怕上撑不过这个冬了,可是却在这时,要为二十四格格招额附的消息在宫里悄悄传了开来。人人都猜,皇上是放心不下这个爱女,定要在走前为她好好安排一门亲事,可是传来传去都不见皇上召见半个少年子弟,倒是二十四格格那原本圆圆的笑脸一日冷似一日。

下第三场雪的日子后,喜帝终于去了,走前召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二十四格格,没人听见喜帝最后对她说了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看到,退出养心殿的二十四格格,脸上没有一丝泪痕,倒像是带着一种哭不出来的绝望。而后有人传言,那夜,二十四格格的寝宫里,有鬼神也为之动容的哭声。

次日,二十四格格搬出宫外,人住先帝赐住的格格府。

光贝勒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是七日后了,自从先帝殡天后,他再也没有见过二十四格格,可是今日,他却收到她的密约,虽然是一如平日的寥寥数字,不知怎的,总觉得一字一墨,如有千钧。

光贝勒到得格格府府时已近三更,诺大一座格格府,却不知为何,静得竟似没有一个人似的。夜风浸凉人骨,光贝勒不由裹紧了大氅,沿着石径一路西行,终于在西侧小院中见到一点灯火,隔窗而视,那灯旁的人影正是二十四格格。

光贝勒站在门外,伸手便去扣门,可到得半空却又停住。先帝殡天,格格出宫,再加上这风雨密约,无论如何,都诡异非常。若是推开了这扇门,只怕。。。。。

光贝勒深深吸了口气,再次伸出手去,只是,尚未触到门扉,门已自开了,门内站着二十四格格,眼中带着光贝勒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汹涌暗潮。

“明日皇弟继承大统,你将位极人臣。只是。。。。。。”她顿了一顿,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字字分明:“你我却只得这一夜,或许一生亦只得这一夜。”

以后的事情犹如一梦,却是欢喜过后生生撕裂一切的噩梦。

光贝勒变了光亲王,光亲王封了摄政王,这整个皇朝都在了他的手中,但是他却失了或许更重要的东西――

摄政王权倾天下,却终生不得婚娶。

接到遗诏的那一刻,光亲王终于明白了二十四格格眼中涌动的暗潮。他将遗诏紧紧握在掌心,恨不能握得粉身碎骨。

那一日,曾温润如玉的光贝勒消失了,变成了目光一日冷似一日的光亲王,纵然低喑浅笑,也自凛然生寒,只有午夜梦回,望着那人当初圆润字迹,才有些许温柔在眼底――格格,你等着,光亲王此生绝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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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那曼声轻语,随风轻轻飘过来。

那准一将军竟然挪不动步,怔怔的定在那里。

却见她们绕过花径,朝准一的方向走来。一个宫女眼尖,忙发话:谁在那里?

准一呆伫不动,领路的小太监倒早已跪下了:奴才见过格格千岁,格格吉祥。

人群走的近了,已有宫女斥责: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见到格格还不避行。

二十四格格已经微笑,扬声叫道:不得无礼,这位是准一将军。

一边的国分十分识趣,向诸宫女使了眼色,大家忙退后,悄悄往后避开。

二十四格格走上前,命太监起身。远远的国分又招手,小太监心神领会,走向国分。眼见她摸出若干物事,往他手里一塞,悄声道:格格见了故友,必有不少话说,这里有些小东西不值什么,小公公请笑纳。。。一边悄声说着,一边早引得小太监走远了。

准一这才缓过神来,急欲行礼,被二十四拦住。

”准一将军不必多礼,你是朝廷重臣,为皇弟分忧解虑,费心了。”

又上前细细打量准一:

多年不见,将军越发英武了。

准一脸微热,说道:“准一多谢格格挂心,倒是格格,比起早些年,竟然清减了。”

又关心的问:“格格这些年身子可好?这些年托人进的药可有好好服下?如今虽是春暖花开,格格可表像过往时逞强,免得旧症并发,”

二十四格格用帕子捂住嘴,fufu的笑:“准一将军还真是。。。你还是这几年来头一个说我身子清减的。”

话犹未完,准一已然打断:“格格还是叫我小准吧,难不成还真是与我生份了?”

格格微微一笑,道:“怎么会呢?”两人往前慢行,准一略落后格格半步,眼睛偷睨格格侧面,心神激荡。

二十四顺手摘下路旁一花,拿在手上把玩,漫不经心的说道:“皇弟这次召将军回来,想必要委以重任,将军有劳了”

准一见她一口一声“将军”,又听她有意无意,似在打探,心中不禁又是伤心又是难受,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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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小主几番波折,终于得偿所愿。巫山云雨,春风一度,将二十四格格暗中教授的那些手段尽数使出,明帝只觉怀中人冰肌玉骨、幽香婀娜。冶艳偏无损清纯,增一分太多,减一分太少,绝妙就绝妙在恰到好处。自此将她视作绝世珍宝,一时恨不得将那天上的日月星辰都摘来馈赠美人,次日起来,立即封了智嫔,赐永和宫居住。

明帝因迷恋山下,用早膳时,特地赐山下同席,竟食不知味,当真是秀色可餐。有管事太监看在眼里,偷偷报与昴妃,不久,翼后、润和二妃之后也知道了,此为后话。

席间山下忽想起一事,便求明帝道:“臣妾初来乍到,一应宫中人等,并不熟悉,求皇上赐臣妾个老成些的宫女吧。”明帝道:“内务府已派人了——不合心意么?”山下恭恭敬敬,说:“臣妾并不敢逾矩。只是在景阳宫时,照顾我们的庆姑娘为人机敏勤快,行事温柔和顺,臣妾私心想带来自己使唤,但其他小主就得另拨人照料了。”明帝笑道:“有什么要紧,一个奴才罢了,若不合意,你再随意挑到满意就是。”

下午,庆儿果然过来永和宫拜见新主子,适时山下正在午睡,庆儿便在门外静候。过了半个时辰,山下醒来,便吩咐庆儿进来替她梳头。

庆儿先将山下一头青丝绾作长平髻,见山下身上穿着玉色滚金边小袄,外套青玉色刺绣牡丹的长褂子,便在妆盒内拣一只镶合浦珠的点翠蝴蝶钗和一支绿雪含芳簪揷在髻上,愈加衬出那镜中美人翦水双瞳,意气高洁。山下心中欢喜,赞道:“庆姑娘好手艺。”庆儿忙道:“不敢,奴婢贱名,主子直呼便了。”

山下嫣然一笑,问:“庆儿,我姿色尚可么?”庆儿笑道:“主子天姿国色,在这六宫粉黛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山下说:“六宫粉黛,哪里分得出高低,我又不是杨妃。”庆儿心思一动,不敢作答,山下却转了话头道:“我挑你过来,你可愿意?”

庆儿说:“奴婢能伺候主子,自然是天大的福分,岂有不愿的道理。”山下笑道:“不然,咱们既然是主仆,自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这个人天性愚笨得很,只怕将来给你添麻烦,所以今后诸事,还请你多加提点。”庆儿低头道:“奴婢岂敢。”

山下从镜中直视她:“姑娘在景阳宫时,各小主都多蒙照顾,譬如我,譬如龟梨小主——那次龟梨小主的地,姑娘擦得很是干净,我记忆犹新。怪只怪我私心重,小主们今后没你照料,我也心有不安呢。”庆儿便深深行礼,说:“主子此言,奴婢只是惶恐。主子的话,奴婢铭记在心。”山下从抽屉内拿出一只织锦缎的荷包放在庆儿手心内,只道是“见面礼”,庆儿心知肚明,恭谨收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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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二十四格格还不过是个包子一样笑得没心没肺的丫头,秀明太子还不到她肩膀高,镇日里跟在她身后,扯着袖子叫:“姐姐。”被二十四格格教唆着上窜下跳的闹腾,爬到树上去掏鸟蛋,吓得宫里的嫲嫲一叠声的在底下叫唤着:“主子快些下来,使不得!”二十四格格站在树下拍着手笑。

随后便被喜帝教训了,指着秀明太子怒骂:“越来越没规矩了,堂堂太子行不端,体不正,被哪个奴才教唆着去学了那些不成器的玩意?成何体统!”

秀明太子委委屈屈的偷偷看着始作俑者的姐姐,二十四格格掩着嘴笑,也拿眼神儿瞟他。

喜帝一回头,连着二十四格格也一并骂了:“你也没点规矩!秀明就是整日里跟着你玩淘了心,功课也荒废了。明日朕便亲自挑选几名少年稳重的贝勒阿哥人上书房,看他还成不成规矩!”

二十四格格笑道:“阿玛,我也要去。”

喜帝瞪了她一眼:“你个女孩儿家,怎去得了上书房?”

二十四格格扯住喜帝的袖子,圆圆的包子脸笑得眉眼弯弯,拖长了声音:“阿玛……”

于是终于得尝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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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喜帝果然在一众皇亲国戚中挑选出了四五名少年,人了上书房,做了秀明太子的伴读。二十四格格每日陪着秀明太子,听着那几位博学有名望的夫子字字句句的念着长篇大论,只觉得昏昏欲睡。

她是小女儿心性,只知道窗外春光尚好,何必浪费了这大好时光,枯坐在这里对着墨砚发呆。

秀明太子也觉得无趣,时常委屈巴巴的偷眼看她,指望她像往常一般,带着他在宫内四处淘气,掏鸟窝抓蝈蝈,那都是再好玩不过的事情。

可惜二十四格格当日被喜帝一番教训,自己也不敢再出格,只好同样可怜巴巴的瞅着弟弟,微微摇了摇头。

于是秀明太子只好去缠光贝勒:“光哥哥,下课后你同我去……”

光贝勒端着一张与年纪不相符的严肃面孔,“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太子殿下,切不可如此称呼微臣,臣担当不起。”

二十四格格噗哧一声笑出声来,隐约间记起当日这人一双温润如玉的眸子,含笑间举杯对应的模样,让她一瞬间也不由得微微红了脸。怎知却是这样一个无趣之人,一板一眼,哪像个少年子弟,倒像个小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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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冈田家的小少爷,也是喜帝极为欣赏的贵族子弟,时常称赞他少年老成,品行端正,落在二十四格格眼里,却也和个呆子无异。初相识的时候便见他宝贝似的揣着个针工极为蹩脚的锦囊,整日里挂在腰间,一问才知道,是他那年幼的妹子绣了送与他的。

他不大说话,总是二十四格格问一句才答一句,见他呆得有趣,二十四格格便笑着随口打趣:“改日里我也绣个荷包与你,你拿去挂在腰带左边,倒是正好和你右边的那个凑做一对了。”

她只是无心的这么一说,那羞涩的少年也只是略有些尴尬的呆笑着答:“不敢有劳格格……”手指紧紧的攒住腰间的那个锦囊。二十四格格见状,忍不住笑起来:“呆子,我和你说玩笑话呢,本格格亲手绣的荷包,哪里是随便送人的。”又扭了头道:“不稀罕便算了。”

秀明太子年纪尚幼,忍不住笑嘻嘻的揷嘴:“二十四姐姐亲手绣的荷包,从来只给我的。”一面说,一面得意洋洋的掏出了怀内一只五颜六色的锦囊出来。

众人一见那荷包,做工比之准一年幼的妹妹更加不如,只是绣了无数色彩明艳的花草在上头,想笑又不敢笑。二十四格格瞬间涨红了脸,见自己那个傻弟弟仍是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又不好说什么,“哼”了一声,嘟着嘴便转开了头。

忽听光一贝勒开口道:“二十四格格,改日绣个给我罢。”

二十四格格有些吃惊的扭头看他,心底便微微得意起来,忍了又忍,终于还是仰了脸故作语气冷淡道:“作甚?”

光一贝勒老实回答:“前日里我随身带着的香囊不慎落水,用不得了。格格这个花花绿绿的瞧着倒正好拿来装艾叶,祛湿、驱虫极为方便……”

二十四格格瞬间绿了脸,指着他:“你,你……”转身气急而去。

一旁的长濑贝勒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揽住了光一贝勒的肩道:“哪有像你这么说话的,二十四格格这次可被你得罪了。”

光一贝勒只是皱眉:“我哪里说错了?”

长濑贝勒忍笑:“是,你说的极是,二十四格格绣的那香囊,可不就活生生应了端午节的喜庆,哈哈哈。”

只有一旁的准一微垂下了眼,暗地里懊悔失言,他不是不想要二十四格格绣的荷包,只是慌张之间找不出别的言辞,岂料二十四格格便会错了意,竟以为遭他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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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数日后,二十四格格板着脸塞了个香囊在光一贝勒手中,干巴巴的道:“给你拿去装艾叶吧。”

光一贝勒低头,见她手指上缠着一道白布,想必也是戳破了好几次手指头才绣出来给他的。于是微微一笑:“多谢格格。”

二十四格格仍旧板着张脸:“这个再落水,可没人替你做了。”

光一贝勒只是微笑,半晌,低声道:“不会的,格格放心吧。”

二十四格格抬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角,迅速转身便离开了。光一贝勒站在原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将那个香囊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怀中。刚转过身去,陡然见到长濑贝勒一张放大的笑脸,不由得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长濑嘻嘻笑道:“我都看见了!”

光一不由得脸微微一红,镇定道:“你看见什么了?”

长濑盯着他的脸,片刻,慢慢的收敛了笑容,淡声道:“光一,别忘了二十四格格是什么身份。她是皇上最宠爱的格格,从古至今但凡被招了额驸的,有几个日子过的舒心?我知道你的性子,怕将来由不得你。莫淌这趟浑水吧。”

光贝勒半晌没有出声,最后,只是吐出三个字:“我知道。”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长濑贝勒立在他身后,那一贯笑得大大咧咧的面上,露出了一丝隐忍着的挣扎之色。

他与光贝勒惺惺相惜,性情相投,在诸多子弟中,是最为交好的一对密友。喜帝已如风中残烛,秀明太子年纪尚幼,若无人扶持,这江山说不得便会落在谁人手中。他实在不愿,将来有一天,会和光一恃权而对。

只是,这一切,从来由不得他,也由不得光一。

- 25 - 金枝缭乱2008/7/21 12:52:00

山下别了内公主,跟着博娘同往二十四格格处所去。

这博娘,生得眉清目秀,温柔端庄,在二十四格格府上是出了名的待人亲厚。

她是旗人包衣出身,十多岁便送进宫里,原是伺候二十四格格的额娘荣妃,不久以后就成了二十四格格的贴身丫鬟。

到后来二十四格格在宫外有了自己的府邸,她也跟着出了宫,依旧一心一意地服侍。

一路上,博娘笑意盈盈地和山下扯些闲话,山下一一应着,心里却越发忐忑。

她自觉进宫以来做事并无不妥之处,实在不知二十四格格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此匆忙召她回府。

待到进了二十四格格的外厅,博娘便默默退下。

“奴婢拜见二十四格格。”山下深深福了一福,二十四格格还是一贯的亲热,牵着手扶她坐到自己身边:“快起来吧。快让我好好瞧瞧,宫里的日子,过的可还习惯?”

山下有些羞赧,道:“有格格为我打点,一切都好。”

“这我便放心了。”二十四格格又问道,“我听说,你去见了龟梨小主?”

这便是二十四格格急召自己回府的原因?

山下恭敬地解释:“奴婢是想着,在宫里,总要有个说话的人。这日后要是有什么事,也有个参详。”

“这位龟梨小主,已经封了答应?”

“是。”

“这在你们这些小主里倒也算是快的了。你们相处如何?”

“奴婢与她虽见得不多,不过倒还投缘。”

“是么……”二十四格格啜了口茶,似是漫不经心地道,“进宫这么些日子,可有什么有趣的听闻?”

“有趣的听闻?”山下心里泛出几丝异样,“格格说的是——”

“你进宫这些日子,蜚短流长也该听了不少了吧。比如哪个宫有哪些宫女……哪个门有哪些侍卫。”

山下不明所以,只半懵半懂道:“这……我进宫时日尚浅,这些都还……”

二十四格格看了她一会儿,悠悠笑了:“没什么,我不过是问问罢了。这深宫内院,最多的就是嘴巴和耳朵。你啊,要学着留心。”

山下点头道:“多谢格格提点。”

“你如今已是宫里的人,我不方便留你住下,这便差人送你回去吧。”二十四格格说着便唤了博娘进屋,嘱咐她送山下出门。

山下尽管心下猜疑,却只是行过礼便离开了。

待山下走得远了,二十四格格把茶盏重重地磕在桌上。

“行了。出来吧。”声音冷淡里透出几分怒意。

隔着内室的帘幕微微一动,锦衣的青年从帘子后面闪出身来,嘴上一迭声地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小姑姑您可别动气,不值得。”

二十四格格也不看他:“你的错?你怎么错了?”

仁乖乖地应着:“小姑姑,我当真知错了。下回可不敢了。”

“还有下回?!”二十四格格皱紧了眉头,厉声斥道,“这回要不是我发现的早,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乱子来!你当别的人都是傻的?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好啊,连个名字都不换,就把人就往宫里塞?!那人进宫的事,且不知传没传进哪双耳朵里!你不在乎别人的命,倒是连你自己的命也表了?!!”

“小姑姑——”仁讨饶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又赔笑道,“反正,您不是已经把那人弄出来了么。中丸跟我说,那一顿板子,打得可够狠的。”

“一顿板子算什么?”二十四格格冷冷地道,“能逃得了性命,都是他的造化了。”

仁轻笑一声:“小姑姑,这人,我恐怕还不能送进去。”

二十四格格又气又惊,只当他骄纵惯了不知进退:“你说什么?!”

仁眉间透出隐隐一点无奈:“小姑姑,这一回,已是逃不掉的了。”

二十四格格见他神情严肃,也冷静下来:“怎么说?”

“我当初的确欠考虑,竟没有查清生田进宫是为了谁,也未防着他闹出事来。”仁沉声道,“可这一回,小姑姑您也太急了。要把那生田弄出宫来,多得是法子。您是怕智久知他进宫,才急着要赶他出去。然而,侍卫所走水本不是什么大事,也已经对闹事的侍卫施了惩戒。这事本就这么罢了,却横生枝节。闹事的侍卫不止生田一个,偏偏是他挨了板子被赶出宫。有心人若是起了疑……想查什么查不出来?智久从前在宫外有过些什么,本表紧,谁爱查便去查。可如今这么一来,这个人竟是悄悄进过宫,又匆匆离了宫。日后谁在皇上面前说起这一段,此间的事情,又怎么解释得清楚?就是生田死了,也是死无对证,愈加的不清白。”

二十四格格绞紧了帕子不作声。

仁摇摇头:“小姑姑啊,到如今,也只有放他在宫里,才能显得智久和他之间并无瓜葛。”

二十四格格沉默许久,终于叹气道:“我竟没能考虑到这一层。亏得你,想了这么多。”

仁浅浅地笑了一笑:“智久是小姑姑的人,我……也总是向着她的。”又安慰道,“小姑姑,您也不用过分忧心,生田在宫里,未必是坏事。”

二十四格格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仁点点头,又笑了一笑:“对于宫里的女人来说,有一个死心塌地又不求回报,还肯赴汤蹈火只为护她周全的侍卫,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却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二十四格格还是皱着眉,她从卷轴中抽出山下的画像,展平了细细地看,“我听说,那生田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却也称得上是富贵人家。那孩子是家里的长男,想来也是悉心教养出来的公子少爷。又何苦……”她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仁,“……真的能……?”

仁也随她一起凝视着画像,许久才低低地开口:“小姑姑,我可与您说过我初见智久那会儿的事?”他声音和缓,听起来竟有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我第一次见智久,她十三岁。那一回,我是真把她当了男孩子的。智久那时当然和如今大大不同,不过,轮廓眉目,也是极秀丽的。但我只觉得这孩子男生女相,却并未疑心她是姑娘。您知道为什么?”

二十四格格摇了摇头,沉喑不语。

“因为她有男儿的性子。”仁顿了一顿,“她做事,从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自己想要。她不是无情,只不过,她有更想要的东西。”

“……更想要的东西?”二十四格格一时竟有些失神。

仁声音里竟透出一丝漠漠的笑意:“要是智久对生田无情,我不会用他;不过,小姑姑放心,要是智久对他情深无计,我更不会用他。”

二十四格格没有应声,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这世上,有些事…………只怕毕竟是做不到。?

夜深,灯影闪烁。

二十四格格坐在镜前,博娘动作轻柔地为她按摩着颈后的_Xue位。

“还是你按得最舒服。”二十四格格闭上眼睛,笑道,“我这头痛得厉害,你多按几下。”

“您一份心思当成八分用,能不头疼吗?山下小主的事,格格本来……”博娘叹气,又道,“格格若是还不放心,不如尽早就了了这桩心事。”

“了了这桩心事……”二十四格格依旧闭着眼睛。

博娘扶着她躺回床上,她终于淡淡地开口:“明儿给宫里带句话,御书房不是缺个女官么,且让山下去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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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山下回了钟粹宫,只觉得心烦意乱。

二十四格格拿内公主的病做借口召自己回府……却只问了两句不相关的闲话?

不。不会这么简单。

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隐约听见姑姑说,你在宫里似乎是和哪位小主有了什么纠葛,还有什么侍卫的……”

内公主听见了什么?

?“你进宫这些日子,蜚短流长也该听了不少了吧。比如哪个宫有哪些宫女……哪个门有哪些侍卫。”

这话里,藏着什么?

侍卫……纠葛……难道……!

山下勉强压下翻腾的不安,扬声道:“太阳,进来伺候我梳头。”

“是,小主!”随着清脆的话音,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娇憨的宫女走了进来,她看上去十来岁年纪,一双乌黑的眼睛清清亮亮。

太阳本是钟粹宫里的下等宫女,并不够资格侍奉山下。她年纪小,手脚也笨,一日做坏了手工,正要被惩戒,刚好山下路过,为她求了情。小宫女难得受人庇护,对山下感激不尽。山下看长得清秀可爱,对自己又忠心,便跟庆姑姑要了过来。

?“太阳。”山下淡淡地问,“宫里最近怎么闹哄哄的?可是出了什么事儿?”犹豫了一瞬,又加了一句,“——侍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太阳认真地想了想:“侍卫?最近,嗯,最近……啊!西边走水了。”

“西边……?”

“就是西华门的侍卫所。”

“走水?怎么会?”

“说是两个侍卫打了起来,碰翻了烛台。”太阳不在意地道,“不过没什么事儿,一下就灭了。”

“打了起来?为什么?”山下心里一紧。

“这就不知道了。我听人说,好像是欺负了哪个新来的侍卫……”

“新来的侍卫……”山下的声音有些干涩,“那个新来的侍卫,可知道名字?”

太阳有些奇怪:“名字?小主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

“太阳,那块杜鹃花的帕子,可绣好了?”冷不防一个声音响起,庆姑姑站在门外,面色沉静。

太阳“呀”了一声,懊恼道:“还差一点,庆姑姑,我……”

“我给小主梳头,你去绣你的帕子,若是又没做成,少不得又是一顿教训。”见山下并没发话,庆姑姑便借过了太阳手里的梳子。

山下只低垂着眼睛,似是倦了。

庆姑姑一边为她拆下头上繁复的饰物,一边说:“宫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小主又何苦费这个心。”

山下的身体微微一_chan

庆姑姑手上停了停,过了一阵,又道:“那个侍卫……”

“庆姑姑说的对。”山下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妙扭曲的容颜,展颜一笑“宫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又何苦费这个心。”

她忽然觉得手心刺痛,竟是不知何时自己生生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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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虽然是春天,但昴妃依旧穿着一件皮毛大氅,倚在床边,看着窗棱外那一小片天空,心中不禁越发觉得凄凉。自从小手被封贵人后,到佑贵人被打人冷宫,智嫔成功上位已经快一个月了,皇上一次也没有来过这里。虽然自己人宫时,母亲已经告诉过自己,人了宫的人都是皇上身边的一枚棋子。况且女子容颜易老,只盼能在被皇上宠幸之时怀上个龙种,此后便是要好好辅佐自己的孩儿。可是,昔日皇上的甜言蜜语还在耳边,而现在这里却如此清冷;昔日皇上听自己唱歌的笑容还在眼前,自己的眼角却渐渐爬上了细纹;昔日皇上关怀温暖的体温似乎还在身边,自己的心却已经渐渐寒冷。想着想着不禁潸然泪下,昴妃也不去擦,任由泪水浸湿衣角。

?“启禀娘娘,锦户太医求见。”小凉在门口禀报到。每个月太医都会来为贵妃检查身体。

?“请他进来。”昴妃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微红的双眼和两颊的泪痕,便月兑了鞋子转身上床,顺手拉下帷幔。

锦户进了房间,行了礼,透过帷幔的薄纱隐约看到昴妃靠在床上,伸出一只手来。娘娘本身人很瘦小,此时此刻的手臂更是细得似乎一折就断。

?“娘娘,近来身体越发清瘦了,脉象看来,更是虚弱。在下开两贴补身的方子,再让下人们熬些补品,需要好好调理了。”锦户放下昴妃的手,起身去开方。

?“锦户大人,近来和妹妹的身体可好些?”锦户隔着帷幔看不清昴妃的表情:“中居大人亲自在诊治。”锦户知道昴妃明白他在说什么:“娘娘自己要保重玉体才是。”

?“能给我开两贴容易人睡的方子吗?最近整夜整夜得睡不好。”昴妃起身穿上鞋子走到窗边:“每到晚上,这里真是静的可怕。”

锦户微微蹙眉:“娘娘,这是心病。。。”

?“这个我自是知道。”昴妃从桌上拿起一张信纸,上面似乎是首词。“锦户大人,这是我为皇上写的歌词,想着等哪一天他来了唱给他听,你帮着看看,我怕是写的幼稚,又惹得皇上笑话。”

锦户接过信纸,纸上的字虽然娟细,却笔笔透露出作者的刚毅性格。很难想象这是出自于面前这位瘦弱的贵妃手中。且纸上有不少字都有些化开,明显写词的人,作词时泪水涟涟,浸湿了纤薄的宣纸。“娘娘,下官才识学浅,但也被娘娘字字深情所感动。下官只看得一遍便记得了,这词由娘娘唱来必定是天籁之音了。只是。。。有些字化开,似乎有欠工整。”

昴妃接过信纸:“多谢锦户大人提醒,我的确是有欠考虑。稍候我会再誊写一遍。”昴妃说着便把信纸凑上烛台,不大一会,这首曲词便成了灰烬一片。

?“横山大人让在下问候娘娘,家里一切安好,娘娘不必多虑,身体要紧。”锦户起身遍要告辞。

?“锦户大人,能否下次您亲自为我熬药送来,现在我连个贴心说话的人也没有。。。”昴妃的大眼睛中似乎又有了泪水,声音有些_chan抖。

锦户的心一紧:“娘娘吩咐自当从命。”便转身退出房间,开方取药去了。出得房门,看见成亮姑姑似乎在和小凉说话,看到锦户出来向锦户行了礼:“大人,娘娘的贵体怎样?”

?“并无大碍,稍作调理便可。”锦户淡淡的回答。

昴妃隔着窗棱看到这一幕,转过身去,嘴角微微有些上扬。好戏还没开始呢。。。

- 26 - 金枝缭乱2008/7/21 12:53:00

昴妃喝了锦户太医送来的药汤,精神似乎好了许多,是日由信儿陪着在庭院里散步。“成亮姑姑,为什么女人不能骑马呢,我好想家,好想广阔的大草原,好想骑马身寸箭啊。”只见假山下一个身材高大的小主拉着成亮的胳膊在撒娇。

“大仓小主,这不但是宫中的规矩,中原的良家女子都不骑马的。”成亮耐心的解释。

“在这宫中真要把我闷死了。。。”

“叩见贵妃娘娘。”成亮看见昴妃立刻拉着大仓小主跪拜下来。

“起恪吧。这位小主觉得宫中无聊吗?”昴妃一直以来阴晴不定的性格让人着实摸不透她的意思。

成亮怕大仓小主说错话又惹得娘娘不高兴,再还没有见着皇上的时候就此不得翻身。说实话,成亮还是很喜欢这个小主的,完全没有主子的架子,是个天真坦白的人,只是生错了人家,进了宫做了皇上的女人。她轻轻拉了拉小主的衣角,示意表乱说话。

“嗯,无聊死了,好多规矩啊。不能跑,不能跳,走路还要一扭一扭的,弄得每天睡觉的时候都觉得屁股疼。中原的人都不会好好走路的吗?”大仓小主抬起头,直视着昴妃的眼睛:“娘娘好漂亮。”

成亮看她这没头没脑的回话,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娘娘身边的信儿似乎是忍着笑,用衣袖遮着自己的嘴。

“哈哈哈,这个妹妹好有趣,我真的漂亮吗?”昴妃看来没有生气:“我哪里好看了?”

“娘娘的眼睛好大,好像会说话。”大仓由衷得回答。

“是吗?你觉得闷的话,下次来找我说话吧。”昴妃突然取下揷在发髻上的发簪,示意大仓低下头来。

大仓微微屈膝,把头低下。昴妃把它揷在了大仓的发髻上。“这个就送给妹妹作见面礼吧。”

大仓轻轻摸着发簪,脸上因为欣喜而露出两朵红云:“好看吗?”

“嗯,好看。皇上一定会喜欢的。”昴妃说完,便领着信儿离开了。

成亮看着在身边兴奋异常的大仓小主,不知道昴妃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谁都知道,这个发簪是皇上送给昴妃的生日礼物,昴妃平日里异常爱惜,上次小手,不,是佑贵人为她梳头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地上立刻被赏了两个耳光。如今为什么送给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主呢,她最后一句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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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帝和俄罗斯的边境战争,足足打了半年,终于在强悍的骑兵和火炮的威力下,号称欧洲第一强悍的军力不得不退回西伯利亚的茫茫白雪中去了。

在决定性的兴安岭一役中,皇长子秀明,在堂兄堂本亲王长子光一贝子和奉天将军冈田家独子准一的谋略协助下,亲率5000精骑奇袭敌军后方,为自己的军事生涯打出一个完美的开门红。喜帝龙颜大悦,在马上即册封皇长子为太子,又进光一为贝勒,冈田准一则赐子爵之位。满朝文武,无不为三个年轻人的谋略武勇倾倒。

冈田准一领了喜帝封赏,也不等父亲一起启程,连夜匆忙赶回北京的家中,刚进了后堂,那个半年间一直心心念着的少女,就一头冲过来扎进他的怀抱。

准一扶着妹妹的肩,仔细端详她圆润的小脸,虽然只才十四岁,却已出落得清丽可人,兰花儿般招人爱。只是现在却哭得像泪人儿般。

于是他从丫环手里拿了帕子,笑着给她擦眼泪:都是快嫁人的年纪了,哭得像个小花狗一样,以后怎么给人做老婆。

小女孩一边被他逗得笑,一边还是止不住眼泪:谁爱讨我做老婆随他去,我管他做什么!准哥哥就只拿这些来取笑我,人家半年里这天天担心受怕,倒像是喂了狗了……”

准一见她生气得脸红红的,一下也乱了方寸,赶紧搂着她陪不是道:小和表恼,这次是准哥错了,我保证,以后就不会让你再担惊受怕了……”

他当时,的确是真心说这番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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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几天,老有个世袭子弟前来造访,妹妹说,那是大野家的公子,自己在樱井家玩的时候认识的。

那小子不太会说话,呆呆的,只是坐一旁,看着小和在那边没心没肺的疯。然后过几天,会抱着一副画来,说是让小姐品评。妹妹不让他看,他偏看,画上都是年轻少女,眼角眉梢,分明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

他于是对她说,人家是对你有意了。接着问:你欢喜他不?

小和就学大人的样子叹气:他怪怪的,我欺负他,他也不恼,还很高兴的样子。

他笑:所以你老是欺负他?

小和睁着大眼睛,似乎在想着。准一笑着摸摸他的头,这问题太难,毕竟妹妹才十四岁。

但是他还是说:要不,你嫁了他?

小和把画卷起来,放在一个画筒子里,噘了嘴巴:等你娶了嫂子,我就嫁。

他一时没法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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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冲去阿玛房间:为何要进宫的不是雅纪是小和?

阿玛冷冷的:雅纪和樱井家的小子惹出那些事来,你莫非想让我家得个欺君之罪满门抄斩不成?

他到妹妹房间里,妹妹正哭得肿肿的,脸上还有个清晰的巴掌印。

他抱着她说:我去找那个臭小子,让他带你走。

她泣不成声:我怕……”

他心一横:我也和你们一起走,陪着你,直到你不怕的时候。

当然,最后他们也没有走成。发怒的阿玛拿了最硬的马鞭来抽他,他几乎昏死过去,却一声不吭。

迷糊中听到妹妹疯子般的哭叫,她说,阿玛表打哥哥,我进宫去,我好好服侍皇上……

他想动却动不了,就这样被关在自己房间里,送饭的仆人说,阿玛请了个老嬷嬷来教小姐宫里的礼仪,嬷嬷一直夸赞小姐聪明,学的比谁都快。

一天,已是深夜,妹妹来敲他的门,她说,我从书房拿了一卷哥哥的书,你一直说要教我读的《春秋左氏传》。

他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只说了一句:嗯,你读不懂的地方,让皇上教你。

第二天,阿玛放了他出来,于是他知道,妹妹已经走了。

很多年之后,他听人说起妹妹,多半是这样的评价:博闻强识,柔顺贤德,与众不同。

他在心中哈哈大笑,是的,妹妹是博览群书,可是,小时候,她每读一本书,都会说出一番与常人不同的歪理邪说来,气得阿玛跳脚,柔顺两个字,又怎么能和那个古灵精怪丫头沾边。

这些东西,他都放在心里,说出来,也不会有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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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偶尔还能记得对和妃的最初印象。她在湖边荡秋千,水蓝色的裙子随风飘扬,笑声很亮,人也很美,只是,这些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他无意中看到旁边放着书,竟是一卷《春秋左氏传》。

然后,她看到了明帝,赶紧来请安。

于是他拿了书问:你看得懂左传?

她低了头,咬咬嘴唇:奴婢大概只能看懂个五六分……”

你叫什么名字?

回主子,奴婢叫和也。

“……哦,你是冈田家的女儿……朕给过你牡丹。

陛下好辛苦……”

什么意思?

“……奴婢失言,陛下恕罪。

你起来。说吧,朕不怪你。

陛下……是因为奴婢是冈田家的女儿才赐牡丹的吧……”

“……………………^_^”

陛下恕罪,奴婢最该万死。

起来吧,你别动不动就跪……还有,别叫奴婢了,改叫臣妾吧,从今天起,你是和贵人了。

第一天侍寝后,女孩收到了明帝赏赐的礼物,一个用安南上等沉香木打造,明雕着汉朝班婕媛辞鸾图的大书柜,里面放着一套明帝当太子时候,读书时亲自注释过的《左传》。

从此,她了解了自己应该怎么做。

?

?信儿,你有什么想说得就说吧。你也不是一个肚子里能藏话的人。昴妃在湖边的凉亭里坐下,月兑下大氅递给信儿:这天也渐渐热起来了呢。

信儿接过衣服,站立一边:娘娘不是很喜欢那个发簪吗?不解都写在了脸上。

嗯,只是很久没人逗我笑了。难得在宫里遇到这样一个小主,只是觉得她很有趣罢了。昴妃浅浅笑着,欣赏着湖中的金鱼:信儿,帮我去找些鱼食。这里的鱼儿好生有趣。

可是,娘娘,您一个人。。。?信儿有些不放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速去速回吧。昴妃摆了摆手。

叩见贵妃娘娘。亭子外锦户太医似乎正巧路过。

起恪吧。多谢锦户太医的药方,我感觉好多了。也不常胸闷了。昴妃转过头来,,阳光正好洒在脸上,像是为昴妃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圈,皮肤因为多日未出门而显得有些苍白,而此时正好让她更显得似是天上而来。锦户不由得看得有些发呆。

翼姐姐这些天可是贵体安康?昴妃的问话让锦户不由得收回心神:回禀娘娘,皇后娘娘并无大碍。

你知道大仓小主的来历吗?昴妃看了看周围,突然问道。

大仓小主的爷爷是佐藤将军,当年为太上皇平定了北疆之乱。太上皇因为忌惮他的势力便把瑾贵人的女儿香取格格下嫁与佐藤将军的大儿子草刚,并封了爵位,大仓小主是他们的大女儿。说起来,大仓小主也是皇族血统。皇上此时收了大仓小主,可能也是对他家的势力有所考虑吧。锦户的声音很轻,但是正好可以让昴妃听见。

锦户大人,你看我是否还需要继续吃药呢,我真是吃怕了。昴妃把眼神转向锦户身后:信儿,快把鱼食给我拿来。

娘娘如果嫌药苦的话,只需吃些补品,我这就吩咐下人们准备。锦户又恢复了以往淡淡的语气:下官告退。

信儿向锦户行了礼,便把鱼食交与昴妃。她发现昴妃今天似乎特别高兴,连眼睛里都带着笑。

?

?

智嫔新近得宠,风头一时无两。宫人私下议论,竟有昴贵妃当年独宠专房的气派。智嫔善舞,更有胆大的宫人私下喻为飞燕,一来二去,也传到信儿耳中,伺候昴贵妃沐浴时,便悄悄报与昴贵妃知道。
昴贵妃不慌不忙:信儿,你看我的皮肤,比人宫时何如?信儿说:娘娘一向肤如凝脂啊。昴贵妃道:这话是你恭维还是你真糊涂,我也不追究。花无百日红,任凭什么美人,芳华老去是拦不住的。我如今怎么也不能与做女孩儿时相比,况且论容貌,智嫔的确艳压群芳,皇上喜欢自然是常理。信儿说:娘娘,奴婢僭越抱怨句……眼看都一个月了,皇上也过了些……娘娘前儿不也有些灰心么。昴贵妃一笑:不必忧心,我自有主张。

?

这日风和日丽,翼后闲来无事,在御花园内闲逛,迎面遇见昴贵妃,两人便坐下说会儿闲话,昴贵妃说:听闻皇后娘娘前日赐了智嫔新茶,智嫔果然讨人喜欢,连姐姐对她也与对旁人不同。翼后靠在团花软垫上,双目微阖,似是养神,慢慢地说:智嫔论容貌才情,的确是一等一的。更难得的是性情和顺、品格端方,放在皇上身边,我很放心。
昴贵妃说:智嫔自然是个妙人,不过姐姐,今年新进的小主们,算来已进宫三月有余,皇上是否该稍加垂顾,以示体恤?翼后笑道:妹妹说的很是,我一贯惫懒,妹妹这些年来处处替我分忧,宫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也该出点力才是。回头我去和皇上说吧。

二人正在商议,智嫔过来给二人请安。翼后冷眼看她,行动若柳拂风,肌肤胜雪,几乎素着脸,只在那樱唇上擦了一点胭脂。穿件缀银鼠毛的玫瑰红褂子,头上除一支红宝石镶嵌的金钗和几朵时令鲜花了无他物。清丽月兑俗,温柔敦厚,并未见明艳逼人的情态,心下倒也欢喜,便赐座,智嫔斜斜坐下,眼帘低垂,态度极是恭谨。
昴贵妃因见庆儿站在那里,说:今时今日不同于在景阳宫服侍各位小主,我听说前两天智嫔受了些风寒,你们得多上点儿心。庆儿称罪,智嫔说:娘娘不必多虑,智久无妨的。昴贵妃心中冷笑。
原来智嫔那日有点咳嗽,明帝立即传中居来细细诊察,当夜就着人换居室,换被褥,连屋内的熏香都换了,又将往常非常喜欢的广东进贡的一架西洋画的琉璃屏风也搬进来,怜爱之情溢于言表。昴贵妃寒症时,开始明帝还常常探望,封祐贵人后,只去了一次。如今新宠智嫔,索性只打发人来问候,赐药赐饭而已。昴贵妃自进宫起从未失宠如斯,无论如何心中总有愤懑。

?

?

这一日,明帝携众妃嫔到畅音阁听戏。

这日请的是近日里红得发紫的京戏班子荣春园,他们的这一出《西厢记》,已唱遍了半个北京城。

翼后,昴贵妃,和、润二妃,智嫔,还有新晋的龟梨、大仓等一众小主,都随着明帝到了。

正要人座,明帝忽然道:智久,坐朕身边来。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大都是大惊。

明帝身侧,坐得总是翼、昴一后一妃,今日竟要明明白白地用一个小小的智嫔替了谁么?

山下心中明白此事大不妥,看明帝却似乎不觉丝毫异样,她无计可施,只能迟疑着在明帝的右侧坐下。

众人默不作声,却是各人心思。

都愣着做什么。翼后在明帝左侧坐下,淡淡道,这戏就要开场了。

昴贵妃面色苍白,在翼后身侧坐了下来。

和、润二妃相对看了一看,默默地坐在了山下一侧。

其余的人,也都跟着惴惴的人了座。

隔不多时,琴童挑着书箱、琴、剑上了台,张生唱道:扬鞭纵辔长安往——”

演到第七场《琴心》,台上崔莺莺正唱得委婉缠绵:

抬泪眼仰天看月阑,天上人间总一般。那嫦娥孤单寂寞谁怜念?罗幕重重围住了广寒。

山下把茶盏捂在手里,只缓缓地吹着,却不喝,透过微薄的水汽,她清丽的容颜沉静如水。

明帝听了会戏,转眼看了看她:怎么心不在焉的?不爱听?

山下闻言一惊,随即摇头低声道:没,臣妾只是觉着有些睏,也不知怎地。

明帝见她面上的确有几分倦色,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似笑非笑地:可是昨儿晚上累着了?

山下经他一说,立时想起这几夜的荒唐,双颊飞红,只吐出一个字:没。

明帝看她娇羞模样,心中一动,又笑着在她耳边吹气般地:那,朕今儿还去你那里,好不好?

山下抬眼,似是埋怨,又似是羞赧,她低下头去,声如蚊蚋:皇上说什么呢……”

明帝大笑起来,不再戏弄她,只一面笑一面伸出手覆在她手背上。

这一幕看众人看在眼里,皆是神色暧昧。

昴贵妃挣出一个笑容来,山下心内一阵寒楚。

这时候,内侍通报道:仁王爷到——”

仁一身正红披风,里面是正红的缎面褂子,疾步走了进来:皇上赎罪!仁来迟了。

他看到山下,显然是惊了一径,随即目光在明帝与山下交握的手上停了一瞬,又移开。

明帝皱眉道:来迟了?这戏都快散场了,你还不如不来了。

忽然有些急事耽搁了,本想着能赶上的。仁陪着不是,脸上依旧是笑笑的。

急事?得了,又是哪个楼哪个院的姑娘?明帝说着,眉头越皱越紧,真当朕这做叔叔的不知道你么?

翼后笑着揷言道:皇上可别这么说,听丫头们说,上书房的师傅这一阵总夸小王爷念书真用功呢。

得了,赐座吧。明帝挥了挥手,又向翼后佯怒道,他这性子,还不都是你护出来的!

翼后半是委屈:皇上这可冤枉我了。要说护,最护着小王爷的可不就是皇上您了。仁,你说是不是?

仁解开披风坐下,笑着点头:皇上对仁的好,仁都记着。

明帝叹口气:你啊,哪天肯收心做点正经事,也不枉朕一片期望。

?

?

翼后一踏进冷宫,就闻到一股霉味,不由得拧紧了眉头。新封的佑贵人一早跪在一旁接驾,管事的一起惶恐的迎进翼后,把那仅有的黄杨木椅擦了又擦,又垫得厚厚得。如果翼后愿意,恐怕将他自己个垫着坐了怕也是心甘情愿的。

翼后身后的侍女捧着狐皮褥子正要往上铺,翼后摆摆手,便识趣的退到一旁。翼后款款坐下,笑道,“瞧这小可怜见的,天冷地凉,老跪着坐什么。本宫瞧着都心疼的紧。快起来吧。”佑贵人慢慢爬起,低头垂目的站在一边。翼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河合,河合会意,斥道,“还不给佑贵人看座。”

小手一听,竟然又跪下了,哭道,“小手哪里是什么贵人,是罪人才对。”

翼后一皱眉,“小手啊小手,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佑贵人仍旧低着头哭,“小手知错。小手知错。”

翼后叹道,“你确实该知错。你在这宫中又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还这么糊涂?这整座后宫哪一个是好相与的?本宫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谁知道原来竟是个银样蜡枪头。”

小手膝行上前抱住翼后的膝盖,“小手知错,娘娘千万救我。”

翼后从袖子中取出手帕,擦着小手脸上的泪水,道,“本宫自然会帮你,你且起来。”

下人搬来绣墩,翼后拉小手坐下,把帕子递他让他擦着脸,手也没闲着的抚上他的发髻,轻轻的替他把松散的发髻抿了一抿。又拿过一边的盖碗,揭开看了一眼,怒道,“这样的东西是茶么?”

小凉怯生生的答道,“回皇后娘娘,这是冷宫最好的茶。”

翼后把茶碗重重的往他手上的托盘里一顿道,“这样的茶怎么能喝?”

从外进来一个小丫头凑在河合耳边说了什么,河合又凑到翼后耳边。翼后听了他说的话,转头对着小手道,“正好。送到这来吧。”

河合领命出去了,很快,就捧着一个白瓷瓮进来了。后面的小丫头捧着的托盘里放着两幅碗勺。河合把东西放在桌上,盛了一碗,递给翼后。翼后接过顺手就递给一边的小手,笑道,“那药伤身的很,看这样子也没人顾及到你。来,趁热喝了吧。陛下着太医院开的方子,补元气倒是好得很。”小手忙接过,也不喝,只是仍然有些抽噎道,“小手就知道,这宫里只有您是好人。”

翼后正接过河合递上的碗,闻言笑道,“你怎么知道本宫是好人?也许本宫在这药汤里下了毒,正要取了你的性命。”

小手端起碗,也不用勺,直接喝了一大口,才开口道,“娘娘不会。娘娘若想取小手的命,先前陛下问的时候就该直接问答按宫规处置了。小手恐怕就没命再喝娘娘现在的药汤了。”

翼后用勺轻轻搅拌着碗中的药汤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知道事的。当初也劝过昴妃,千万别太相信你。”

小手苦笑道,“如果可以的话,小手也不想这样。可是在这宫里,人若不为己,坟上草森森。”

翼后品了一口药汤,问道,“现在你落到这般境地,恨他么?”

小手摇了摇头,喝下最后一口药汤,河合上前接过了碗,他苦涩一笑道,“先前还是很恨的,可是我细细一想,我服侍昴妃这么多年,他一向是直来直往的脾气。何曾使出过这些个手段来?若是我还在他身边,这计策或许我还能操作一下。”

翼后也一口喝尽了药汤,把碗递给河合,道,“本宫也觉得纳闷,若是他要害你,没道理会叫上本宫。若是当时到场的是润妃,再有几个你,也肯定当时就给灭了。而且……”翼后沉喑了一会才继续开口,“他若想要你的命,当时跟明帝说得严加处理,就算知道其中有蹊跷,怕是你也活不了。”

小手点点头,接道,“小手也是这么觉得。所以这后面肯定还有其他人捣鬼。”

翼后以受托额道,“可惜的是,即使知道是谁,也做不了什么。”

小手默然,“难道……难道这冷宫就是小手下半生的归宿?”

翼后笑道,“看把你给吓的,就这么点胆,以后怎么在后宫生存?”

小手闻之眼睛一亮,“娘娘,您愿意……”

翼后单指抵唇,笑道“别说出来,本宫会帮你想办法的。你现在这里熬几天,时机成熟,本宫自然会来接你。”

小手喜道,“那小手就……”

翼后站起身来,道,“等本宫的消息吧。”又回身吩咐冷宫管事,“缺什么只管去找河合,这冷宫虽冷清了些,平常的吃用可别委屈了佑贵人。一切支出算在我坤宁宫里。”又对小凉道,“好身照顾着你主子,以后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翼后扶着河合的前臂,临行前又转身交代小手,“该注意些什么,怎么做不用本宫教你,你应该心里清楚。不必送了,回去好身呆着吧。”

小手望着翼后及随从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叹道,“何时我才能像他一样。不对,应该是迟早有一日,那位子必然是我的。”小凉在一边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表情,心中不禁有些害怕,也许这后宫,真的是把人变成鬼的炼狱。

- 27 - 金枝缭乱2008/7/21 12:53:00

智嫔被召到皇上身边的时候,龟梨小主头都不曾抬,只在右下首人圈子外缘托腮独自挨门临席坐着,手边儿摆着自己的七弦瑶琴。

照例,端阳宴龟梨区区一个答应本没资格儿下陪的,可巧过午时候儿她装扮妥帖了去智嫔处请安道贺,偏生皇上走了来,一眼见了,便命她晚上携着琴也来宴前伺候。

凭前面儿昴贵妃等人颜色更变,龟梨只低了头抚摩着琴上沉香木的龙龈,暗暗一笑。

木秀于林而风摧之。欲速则不达。

所谓摧折二字,她山下智久现不过是膝下空虚的一嫔,不信皇上连这点儿人情世故竟不知道的。

正戏子曲文开场不久,听得报仁王爷到了。

龟梨本来低头回避,一阵浅淡花木香忽而自面前葱茏而过,温厚里透着清醇,倒似在哪里闻过一般,熟悉得紧。

她由不得抬眼看过去,离着丈许,却只得个背影儿。

高挑匀称身段儿,及腰的头发含珠连绳儿结束,金八宝坠角儿,一身四龙纹的蟒缎朝服腰里垂着鹅黄穗子穿的血殷殷颜色一块儿玉佩。

一时礼毕,那仁王爷挨着摄政王从左上首坐下,龟梨方可斜斜见其颜容。

他略侧着身子坐着,紧抿住丰泽嘴唇,眉目间明艳婉转之处较之一众脂粉竟也殊无逊色。玉镶额勒子下面儿那一双桃花水目似醉非醉般微微的扬着稍儿,却安稳沉静,并无丝毫轻佻春意。

龟梨暗暗纳罕,如此看来,竟是不曾见过的。

正独自疑惑间,一折儿戏已完了,帏后暂偃了鼓乐,有宫女托着云龙献寿的填漆茶盘儿上来进了水。

后面的执事嬷嬷与龟梨耳边低语几句,她低身抱起自己灵机蕉叶断的鹿角桐木九霄琴,移步上前深深福了下去。
早有宫人把檀木空镂旱莲琴案摆在了席前。

龟梨虽是节下,也一身素底子浅淡颜色,干净清细眉眼,薄润嘴唇,削肩柳腰,却也另有一番疏冷风情。
明帝兀自看了她片刻,直含笑向着左上首摄政王点了点头儿,王兄,今日不过家宴,没甚规矩的,王兄连年替朕操劳,不过趁着端阳节下,稍解解烦忧罢了。目今这井将军家的女孩儿也是个奇女子,琴上颇有几分味道,王兄可愿指教一二?

自然全凭皇上。为皇上分忧是为臣的本分,何谈操劳,烦忧更是哪里话。萧索管弦,臣素来不长于此道,也该问仁才是。

光王爷话音未落,一直不曾多言的仁忽然抬头笑了“……王叔的意思,可是为仁少时曾在内帏厮混过几年?

当着众多女眷,明帝恐仁多心面上不好过,正要拿话来岔,仁已经转眼往席前望了过去。

龟梨危坐案前,收敛神色,在自己小指上的梅心金护甲下用力按了一按。

右猱弦,左手只轻巧一挑。_chan_chan一声低迂龙喑绕梁而出。
四座寂静。

龙翔操。

几乎轻到听不见。但龟梨仍可以从侧手边的仁王爷长长呼出的气息中辨认出这三个字。

曲前尚未至十之一二,自己又再三推掩揉复,万不想竟有人此时便听得出的。

她暗暗咬了咬牙,刚刚在提早磨锋利的护甲边缘刻意压破些许的手指已经开始渗了血来,再数次捻按,君弦文弦已尽殷殷的湿了。

过四个滚拂后将一下重挑,只这一惊音过后,血过三弦,皇上应是便可看见了。

却不知这一次破釜沉舟,左手要缓缓的将养到几时。

天沉沉地阴着。窗外风声和着树枝干涩的断裂声,不安地鼓动。

咳,咳……”躺在床上的人苍白着脸,把被子又裹紧了些。

娇生惯养的身子,果然经不起什么风雨。那日遭人暗算,睡熟后被丢进了御花园的池塘,深秋的水彻骨地凉,经寒气一激,本就一直有些发热。不由想起救了自己的家伙,虽然没有看见他的模样,却记得抚上自己眼睛的,那双带着暖意的手,和故意压抑着的,低沉温厚的声音……

怎么想起这些来了。龟梨闭了眼,无声地苦笑,因高热而干枯的嘴唇像即将枯萎的花瓣般艳丽。原以为旧日所学的东西足以助自己立足宫中,却不想连一条小命都难以保全。难怪这紫禁城里的人个个聪明,却人人自危。都被那金碧辉煌下的血色,吓怕了吧。

毕竟,死的都是聪明人。

风又大了些,呼呼地撞在窗格上,有几丝钻进了屋子,把纱帐吹得摇摆不定。

吱扭————

随着门扇被推开的声音,寒风如洪水般猛地涌了进来,带着山雨欲来的湿润气味。

——龟梨坐起身,哑着嗓子问道。

是我。淡淡地应着,谨慎地关了门,屋内一瞬间又恢复了寂静。

龟梨眯起了眼。龟梨区区小病,却劳烦中居大人顶风冒雨地奔波,实在有愧于心。轻笑着压低了声音,或许,我应该叫您声……干爹?

你若不愿意,也可以不叫。当朝名医中居正广摘了风帽,露出一张平静微笑着的脸。我来是要告诉你,机会,就在眼前了。这些日子你吃的苦,绝不会白费。

这点苦我还吃得起。干爹的一片苦心,龟梨怎会不明白。想那日被烫了手,干爹给开的方子中暗藏了玄机吧?因陈,冰片,莱菔子——因病来福。所以,龟梨的寒疾就一直拖着……”

中居赞赏地点点头。目前一切都很顺利……龟梨小主,你可是准备好了?

龟梨沉默了一阵子,忽然笑开。苍白的面颊和颈项渲染了一层薄薄的绯,竟如雪落桃花一般,柔美中带了些许冷色。媚眼如丝,勾起写不尽的艳冶妖娆。

我这个样子……可以么?细语中夹杂了因发热而有些不均匀的鼻息,龟梨挑开一缕额发,仰头笑问。

中居有一刹那的恍惚。隔了云雾般飘荡的帐幔,他仿佛看见多年前,那个穿湖蓝色汉装的女子,拔了金钗,青丝如飞瀑般洒下——那时她也是这样仰着头笑问,我这个样子……可以么?

——再好不过。

身陷泥淖又何妨,只愿见,美人一笑而已。

望着面前拥有相似笑容的女子,中居忽然微微地动摇了。

风依然一阵紧似一阵,像谁压抑的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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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晴,却比昨天更冷了些。满地枯枝落叶,给富丽的宫殿涂上了一层萧条的颜色。四处可见太监和宫女忙着清扫,不时能听见领事太监不耐烦的呵斥声。

坤宁宫内,例行的察身后,中居太医收起药箱,行过礼正要退出去,却被翼后叫住了。

中居大人。我听说智嫔近日来身上不太好,可否属实?翼后端着茶盏,状似无意地问道。

回娘娘,娘娘不必担心,近日天气忽然转凉,不少嫔妃小主都染了风寒。智嫔娘娘的身子骨比别的娘娘还要好上许多,臣确定,不出数日必能痊愈。

哦,那就好。翼后垂了眼,看不出悲喜。你倒说说看,这后宫里还有谁染了风寒?我身为后宫之主,也好去探视探视。毕竟都是一家人,互相照顾也是必须的。

皇后娘娘果然心地慈悲,母仪天下。中居一向以德自居,亦感自愧弗如。前几日,经中居之手被诊出风寒的是……”

当听到龟梨和也的名字时,翼后端茶的纤手不易觉察地_chan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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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新的小主人宫,已经三月有余了吧?

已经这么久了?朕还真是无甚感觉。果然还是翼你操心得多。不愧是朕的贤内助。

皇上过誉了。只是,小主们人宫这么久,皇上只宠幸了一人,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小主们多是朝中重臣之女,若只让她们在中粹宫与孤灯相伴,大臣们知道了也难免心中不平。

“……皇后说得对。那么朕后天、不,明天就传召其他小主。先传谁呢?朕印象里有个叫龟梨的……”

那倒是个清秀的美人。出人也极有礼仪,就是性子冷了些。就先从她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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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黄昏,中粹宫迎来了三宫六院里身份最为尊贵的女人。

小小的宫室内摆满了贵重的珍奇古玩,绫罗绸缎,一时竟拥塞起来。

龟梨一身素色宫装,端正地跪了,连头都不敢抬。未来得及细细梳理的乌发从颊边滑落,铺在地上。

今晚,妹妹就要开始伺候皇上了。翼后温柔的嗓音里透着无法抗拒的威严,此后我们便是一家人,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向本宫提。若今后再拖着病不请太医诊治,毁了自己的身子,本宫可要治你的罪了。

龟梨谢、谢娘娘恩典……龟梨生性驽钝,不善言辞,无以表达心中感激,唯、唯有尽心尽力,侍奉皇上,以报答娘娘的恩情……”龟梨干涩的嘴唇轻轻_chan抖着,却极力冷静自持的样子,让翼后心底微微叹息了。

如此病中美人,教人怎能不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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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一卷毛毡裹了纤细的身体,由两个太监扛着送进了明帝寝宫。

第三次相见,昏暗的烛光里却是与鼓琴而歌的少女截然不同的容颜。

伸手抚上那暮春海棠般的面颊,明帝讶然:……病着?

龟梨不答,只是毫无惧色地直视着明帝。水光潋滟的双眸里,一行清泪潸然而下。玉葱般的手指却_chan抖着去解自己鹅黄中衣上的盘扣,徒劳地,一遍遍地纠缠。

明帝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带进怀里。

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中衣传了过来。明帝只觉得心像被抽空了似的难受。不 要这样。你病着的话,朕……绝不难为你。

龟梨趴在明帝肩膀上摇了摇头。

……奴家终于又见到皇上了…………留下奴家……”

明帝只感到肩上一阵温热。怎样温柔又倔强的女子,被送进了这冷漠的深宫大院,无依无靠又不善人际,病成这个样子却无人问津,若不是自己的传召,不知还要病上多久……

心底涌上无法遏止的怜意。很久,没有这样单纯地怜惜一个女子了……

想要……保护她。

更声响过了三旬,深黄的烛焰似有所感地跳动着。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

翌日,当龟梨模模糊糊地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中居。

中居大人?她本能地清醒,环顾四周,惊讶地问:这里……是哪里?

是您的锦和宫,龟梨小主、不,梨贵人。

一只喜鹊飞了进来,在黄梨木的小桌上跳动着吵闹,吱喳,吱喳。

?

?

“昨天听戏真是闷死我了,眼皮都打架了,可又不敢闭眼。”大仓小主自从昴妃赐了发簪之后,便成了贵妃宫(原谅我实在想不起贵妃住哪个宫——!)的常客,此刻正吃着信儿剥的核桃。

“扑哧,那么妹妹用根竹签撑着便是。”昴妃掩面笑到。

“姐姐又取笑我,中原的曲子真不好听。还是我们塞外的出征曲好听,听了都能叫人热血沸腾。真不知道皇上怎么能听得那么人神。”大仓小主撇了撇嘴。

“妹妹觉得皇上怎样?”昴妃又塞了一把核桃仁给小主。

“很好看,如果穿上战袍,骑上战马一定十分英武。”大仓小主说道这里不由得脸上有了向往之色:“可是,皇上甚至连看也没看过我。”大仓小主愤愤地把手中的核桃仁全塞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细细咀嚼起来。模样十分可爱。

“皇上喜欢听歌,以后妹妹可以唱你们的出征曲给皇上听,皇上一定喜欢的紧。只是在此之前妹妹要好生练习才是,傍晚的御花园比较安静,妹妹不妨细细操练。”昴妃用帕子擦去小主嘴边的核桃屑。

“嗯,我还会打手鼓呢。以前,阿妈出征之前一定会听我的手鼓,他说,只要听了我的鼓声,一定能打个大胜仗。只是,现在也没了人给他打鼓。。。”大仓小主说到这里不由得声音有些哽咽,眼眶也红了起来。

昴妃知道小主是想家了,想想自己也是一个人在宫中,很是知道想家的苦楚,便一把拉过大仓小主,揽在怀里。也落下两滴泪来。

大仓小主在怀中抬起头来,生生的忍住眼里的泪:“姐姐,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在这宫中唯一的亲人了。”

昴妃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虽然大仓小主的手不比其他小主妃子们细嫩,但却很柔软,很温暖。

这姐妹二人又说了好一会话,大仓小主才起身离去。临走时昴妃还吩咐信儿准备了些零嘴,让小安提着带回储秀宫。

?

?

龙儿转过身去,看清楚了来人竟然是锦户太医。于是收了扇子半捂着嘴行了礼,道锦户大人,奴婢不知是来人是锦户大人,还请大人勿要怪罪。
锦户却笑了笑,道龙儿姑姑,姑姑还听不出来在下的声音。还说什么客套话。
锦户大人怎么是猜到奴婢的,这如果真是哪位娘娘,哪个主子的,锦户大人不是可就犯了大忌了。锦户大人这顶戴花翎,和这向上人头还想不想留下了。
姑姑相信感觉么?远远看去感觉那是姑姑,就确定那一定是姑姑了。锦户遣开了随身的小药童,伸了个懒腰随便坐在了一处假山上,又道姑姑这身打扮,难不成姑姑是东瀛人?
龙儿也随着坐下了,双脚荡着,就听那木屐敲打出声音大人这是天天儿的想着方儿羞奴婢,什么东瀛人,只是小时候学过那地方的歌舞罢了,这不,和妃娘娘送了奴婢东瀛的衣裳儿一件,这才技痒了自己个儿找了处没人的地方练练,还被大人您看见了。
原来姑姑还有这么一手锦户拿了随身的笛子,摇了摇要不我吹一首姑姑跳个给在下开开眼界?
得了吧。刚才自己就折腾了一下,累了。
锦户侧过身去看着龙儿,龙儿也算不上美人,只是锦户就觉得她穿上这东瀛的衣裳儿别有了一番风味。锦户看着这假山边的花,假山边的池塘,水里的鱼,然后听着龙儿脚上那双木做的鞋子敲得水花一荡一荡,他的心似乎也跟着那声音一荡一荡。
姑姑,姑姑再过几年就出宫了吧。
龙儿看着那远处出了神,由锦户喊了两声才回过头来~应该是吧。歪头笑了笑大人问这个干什么?
锦户抹了抹嘴姑姑要是出了宫。。。要是出了宫。。。锦户缓缓的抚上了龙儿的手。
龙儿一惊,这才察觉到锦户怀了这样的心思,吓得立刻就蹦了起来,忙说大人这话可不好说,娘娘还有事情找我,我先走了。
锦户看着龙儿那背影,一扭一扭的身躯,便拿起笛子吹了起来。
竟是一曲李后主的《长相思》

云一涡,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
龙儿听在耳里,顿时觉得腿软了几分,到了拐角处,想着是锦户看不见了。终于是撑着路边的树干,头上满是虚汗,她不禁想着,要是没有这次的事,她或许可以,还可以……
又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三步并作两步回了德馨宫。

- 28 - 金枝缭乱2008/7/21 12:54:00

几乎轻到听不见。但龟梨仍可以从侧手边的仁王爷长长呼出的气息中辨认出这三个字。

曲前尚未至十之一二,自己又再三推掩揉复,万不想竟有人此时便听得出的。

她暗暗咬了咬牙,刚刚在提早磨锋利的护甲边缘刻意压破些许的手指已经开始渗了血来,再数次捻按,君弦文弦已尽殷殷的湿了。

过四个滚拂后将一下重挑,只这一惊音过后,血过三弦,皇上应是便可看见了。

却不知这一次破釜沉舟,左手要缓缓的将养到几时。

正三个滚拂走手未尽,龟梨强忍着疼,方一抬指,天柱纳音之间的弦索猛然绷断了,碎金裂帛代了她的惊音在这静室生生撕了一道惊心动魄的口子。

龟梨向后跌坐过去,血珠子从指尖滴在了素净罗裙上,渗成细小一片。

仁王爷挂在腰里的比目血玉配正嵌在断弦池间,方才竟是那侧面掷来的比目鱼口硬生生震断了文弦。

一边的光王爷忽地站了起来,盯着那玉佩,一时竟出了神。

怎么,这是侄儿家的旧东西了,王叔认得这个?仁微微挑起嘴角,斜眼看上去,光一拳头已打着抖紧紧握上,却还是僵着身子慢慢坐下来,咬紧的牙关里迸出了不认得几个字。

龟梨低着头,以手掩口,只听见似曾相识的温厚嗓音含着笑在侧手边响起。

广陵派。龙翔操。其中正跌宕,深殷厚重,本非女子琴下之音所能为。

皇叔。这可是难为了。仁说着起身离席,从琴上拾起自己的玉佩捧过了头,顺势跪了下来。

广陵派虽动心,但厚重是真。各位娘娘禀赋柔和,怕听久了也生受不住。仁一时起意,惊动圣驾,罪该万死。

这是哪里的话!明帝说着已走下阶陛,亲身把仁扶了起来。朕倒忘了谨慎怜惜,难为你想得到。

一回首看见琴上血迹,明帝不由得大吃一惊,弯腰执了龟梨的手来看时,竟满心不舍,一叠声儿的宣太医。

你这丫头也忒心实了,这个形象了怎不早说?怎好还撑着的?

龟梨低头不语,半响才细细的应了,皇上今儿高兴,妾身若能奉音,便万死也值得的。

明帝听着她言语柔中带着刚,面上虽疼得颜色都变了,却神色自若,大有可爱可怜之处,不由大为心动,虽此时不好怎样,却自此便存了心思。

龟梨卧在榻上,壁上的自鸣钟响了几回,却只是睡不下。

手上的伤疼得厉害,虽然着太医看过,也解不了一时。

独自辗转了半夜,只记得宴上明帝似是动了君心,却无论如何想不起他的神色。

倒是中居太医带自己离开殿上时,经过仁王爷身边儿,龟梨福下来道谢,停了半晌,只听那王爷淡淡一句“……也不是为你。

“……也不是为你。

眉头微微紧着,桃花眼斜下瞄了眼自己的手,半启着唇似是要说什么,却终究只摇了摇头。

龟梨清清楚楚记得的,却又无论如何说不清那是个怎样的眼神儿。自己终不能问出口的。

不是为我,却又为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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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越目送翼后一行离去,倚着门框自言自语:“原是我大意了,庆姑娘那天过来,还特意提醒我凡事小心,我居然如此糊涂。”

小凉不明白,便问道:“庆姑姑说过什么?”手越说:“桃花癣那话,还记得么?亏她一个有心人,撞上我这么个糊涂倒霉蛋。不过这件事也决不会烂成笔糊涂账,走着瞧吧。”

进冷宫后,手越早细细盘问过小凉,听见知念来过,前后一想,心中明白多半是润妃弄鬼,在翼后面前装作不知,令翼后以为自己不过有些小聪明,免得早生嫌隙。她只恨自己羽翼未丰又大伤元气,不能好好整治润妃,这样想着,突然心里发凉,身体一软,小凉赶紧扶住。

手越扶着墙缓缓蹲下,小凉抓着她手臂不敢松手,一主一仆半天动弹不得。小凉毕竟年幼,委屈得红了眼眶说:“这冷宫里也没个大夫,主子的病都犯了几回,连个瞧的人都没有。”手越稳住呼吸,抚摸小凉头发,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在这个宫里,输就等于死,或者比死更糟糕。你想不想死?”小凉摇头。手越说:“今后无论我做什么,自然有我的原因,你不想死,就好好跟着我,不能害怕,更不能逃。这就是我们的命,你一定要记好。”

小凉正待点头,目光所及处,却有一双皂色短靴踏进来,向上一看,原来是锦户大夫。

锦户赶紧来扶,手越摆手说:“大人不必管我,不碍事,静静地蹲一会儿就好。”锦户说:“若是平日,贵人蹲在地上无妨,但这里寒气极重,贵人心血不足太过虚弱,奴才得罪了。”伸手将手越打横抱起,放在内室的床上。

小凉忙拉开被子盖上,锦户搭着手越手腕,冰冷如铁,脉象微弱。观察她脸色,只见苍白如纸,双颊飞着两块病态的酡红,眼珠漆黑无神,如墨浸染开来一般。情知不是太好,一边差人回太医院配药,一边唤太监点火盆。太监因翼后才来过,也不敢怠慢,一会儿工夫拿了三个过来。锦户热得汗流浃背,又忙着着人熬药给手越喝,一个时辰后,方见手越脉象渐强,面色红润。

手越问:“大人,我这病可还有救?”锦户便笑起来:“贵人哪里话,不妨事的。往后若偶尔觉得身上不好,就吃几丸我配的这药,平日里用归脾汤好生调养,贵人尚且年少,待到二十多岁,此病必定痊愈。”手越泪盈于睫,不顾礼数,反手拉住锦户衣袖道:“自我十三岁到贵妃娘娘身边服侍,一直连累大人费心。今后若有机会,必定报答。”锦户被她轻轻一拉,不由更近身些,见她楚楚可怜,与平日大不相同,倒有种别样风致,心里竟微微一动。

?

?

这日准一去赴光一王爷的筵席,他酒量平常,光一也不勉强,只与准一随意饮了,问到:将军年近而立,也是时候添一位将军夫人了。可有打算?
准一正是微醺,抬头微笑:夫人?我若生做女人……也要嫁与光一。细长睫毛下,一双美瞳凝视光一,光华幽深。不熟悉准一的只当是含情脉脉,光一与他自幼相熟,知道准一素有呆气,眼睛又生得极漂亮,犯起呆来的无辜模样,反而更是风情。饶是光一知他醉中言语,也不由一怔,方才笑到:公平醉了。
准一已经望向窗外一池春水,恍若不闻。

送准一离开,光一回到屋中,绕到屏风后面,对坐在那里正执笔做画的人说到:我与他相识多年,同为男子,也吃不消他那一双眼睛。格格倒是如何硬得了心肠拒绝的?

二十四格格只管一笔一笔做画,漫声到:他是个好人。虽然存了些小心思,对皇弟的忠心却是半点都动摇不得的,他只想要皇弟给的。与我们不同。

光一方才微笑,轻扶住二十四格格的肩,说:是,他与我们不同。

二十四格格仰面朝他微笑:何况,光一容貌绮丽,自有风情。
画上正是光一迎风而立,虽寥寥数笔,已见风骨。

光一更垂首,在二十四格格耳边道:他对明帝忠心的日子还有几日呢……待我们下步棋一走。

准一回到府上,就往茉莉院中去。因家中无主母,准一独宠茉莉,茉莉便住了独一进院子,无主母之名而享主母之实。
谁知茉莉不在,说是去寺庙进香了。准一便命人抬人摇椅在院子,自坐在院中饮茶休息了。平时经常跟着茉莉的几个姑娘知道准一喜清净,轻手轻脚地服侍了,正要退下去,忽然听得准一问道:茉莉最近房中可是收了个叫克秀的小丫头?叫她过来。语气平和柔顺。

几个丫鬟面面相觎,一个年纪稍长的便说:克秀新来,手脚不甚麻利……”
准一打断,只说:叫她过来。

准一闭目假寐,只听得有人放得极轻的脚步声过来,便问到:今年几岁了?
克秀犹豫片刻,然后低声说:奴婢今年一十有三。声音微微沙哑。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将军,本来是极紧张的,因准一态度随和,只不过问了些喜欢吃什么,可否认识字之类,便渐渐放下心来。

茉莉待你如何?

克秀连忙说:姑娘对我极好。

准一此时酒已醒大半,睁开眼睛,从躺椅上坐起身来,对克秀说:她本该对你极好,方才不辱没了你的身份。你可是姓植草?

克秀心下疑惑,既不应是也不应否,只望着准一。她原以为将军早知道她是罪臣遗孤,不想将军反过来问她。

准一见她年龄尚幼,仍然懵懂未月兑,便说:茉莉糊涂。克秀不明白,说:姑娘不糊涂,只叫奴婢记住救了奴婢性命的是将军。准一听了,只望着她半晌,才说:你下去吧。今日的事情,不必让茉莉知道。你把这话对方才的几个人都说一遍。

茉莉晚间时候陪伴准一。准一洗了澡,只穿了亵衣,靠在茉莉腿上,卧在廊下。
月色凉且静谧,准一爱这时候,只轻轻摸着茉莉的手,低声说:茉莉?

茉莉漫不经心一下一下打着扇子,说:嗯?

准一垂着眼睛,安静片刻,说道:你不问问我今日见到光一王爷如何?
茉莉立刻反问:如何呢?嘴上说得快,心下却狐疑起来,因准一一向不喜她问前面的事情,常常说她远离是非才好,今日主动提起,却是非常。

准一便说:王爷问我正室的事情。

茉莉也不言语,只等他下文。

别人只当我还放不下二十四格格……只是空等了这许多年……茉莉若欢喜,便坐了这个正室吧。寻个户籍,把你抬进去,便也是贵族家小姐了。准一如此缓缓说到;茉莉听来却是轰的一声,酸甜苦辣五味杂陈,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做答,半晌才说到:准哥,是要折煞我么?
准一只温柔一笑:茉莉听了可欢喜?只不过眼下有些事情忙得紧,等这些事情都忙完了,定三书六礼,迎茉莉过门。

茉莉见他目光澄净如洗,心中尚不知如何想,眼中已经落下泪来。准一伸手为她擦去,并不出声。茉莉推开准一,忽的站起来,转身便走,掉了扇子在准一脚边也不察觉。

准一拾起那扇子,放在唇边,微微摩挲,轻声说:茉莉。他在心中说,莫要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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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年岁末,秀明太子平添了一岁,个头向上蹿了蹿,总算齐了二十四格格的耳根。这一年迫着在上书房规规矩矩,几位夫子轮番上阵耳提面命的教训,又有喜帝拘管得紧,口谕诸位夫子不必留情,太子学业若不上进,该怎么罚便怎么罚,倒也收敛了几分小孩子心性。秀明太子自幼只粘着个二十四格格,几乎没什么玩伴,如今的一干伴读子弟中,光贝勒生性疏离,对着他不卑不亢总是以礼相待,不敢逾矩。准一公子又是闷葫芦一个,唯有长濑贝勒,平素说话和他最是合得来,又肯偷偷带些宫里头见不到的稀奇玩意儿送给他玩,是以他便渐渐的黏到了长濑贝勒的身边。

二十四格格见他唯独向着长濑贝勒,私底下便对他道:“做主子的亲疏有别,也是常理。只是你也该小心些,那长濑贝勒将来承袭了爵位,你再这般宠信他一人,说得好便是你的肱骨之臣,说得不好,那便是权臣。你少不得也要防着些,那……”

秀明太子不待她说完,便攀着她手臂道:“好姐姐,我日日里听父皇和夫子的教训还不够?你从来不与我说这些的,怎么人了一年学,也变得和父皇一样了?我心里头都明白。”

二十四格格忍不住苦笑:“你明白什么。”

在她心目中,这个弟弟虽贵为太子,终究也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什么都要她来操心。正要再开口,秀明太子却已经堵了她的话:“姐姐可是要劝我与光贝勒和准一公子多亲近些?我并不曾冷落他们,只是姐姐也看到了,那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无趣,对着简直闷死了。”

二十四格格笑叹:“你啊……”

抬手摸了摸秀明的头,虽然存着点私心,希望他与那两人多亲近些,却也是实在看不透那长濑贝勒的心思。表面上笑得毫无心机,爽朗干脆,只是每次对着她时,那笑容便敛进了眼底,深不见底一般的眸子,教她有些胆_c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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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二十四格格便到了及笈的年纪,秀明太子已渐渐长成了骨骼清秀的少年模样,一张脸上渐渐也已看不出喜怒。小时候的伴读散去,自也各奔前程。都是喜帝为了日后江山布下的棋子,日后造化如何,端看个人。

喜帝身子一日不济一日,这晚二十四格格去养心殿探他,喜帝便执了她的手道:“你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放眼满朝,朕瞧着能配上你的也不出几个。和父皇说说,可有中意的人选?那长濑贝勒,少年英武,你可有心?”

二十四格格垂了眼,细声道:“阿玛,那长濑贝勒听说自幼已有婚约,女儿又怎么能嫁呢?”

喜帝又道:“那么,准一小将军呢?朕听闻他文武双全,你与他也曾相处良久,如何?”

二十四格格低声道:“阿玛,您忘了小准……准一小将军尚且比女儿小了一岁吗?女儿只拿他当弟弟一般看待,委实没有半分儿女之情。”

喜帝失笑道:“说来说去,还是光贝勒最合你心意了?”

二十四格格瞬间红了脸,“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喜帝面前:“但凭阿玛作主。”

喜帝开怀大笑,笑不到几声,便是一阵急咳,二十四格格急忙起身,上前轻轻替他捶胸。喜帝叹道:“阿玛不是不喜欢光贝勒,只是瞧他性子冷淡,恐你嫁过去后受委屈。横竖再等等看吧,阿玛绝不会委屈了你。”

二十四格格心里想,阿玛也只以为光贝勒是个不开窍的性子,岂知那人冷虽冷,对着她却是藏不住眼底的一丝温柔。只是两人碍着身份,见面都极难,又说得上几次话,只是一个眼神,半分笑意,便是彼此心知肚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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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养心殿退出,二十四格格瞅着黑漆漆的天空,微微叹了口气,挥手遣退了身边的宫女,独自慢慢随意逛着。

转到钟毓宫的后头,忽听身后传来“咯吱——”一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略有些好奇的一回头,却见一个细长的人影从门缝中闪了出来。夜色中瞧得分明,二十四格格看清了那人的脸,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隔着长廊,那人也看到了她。一双眸子陡然间凌厉起来,二十四格格闪身在了假山后头,一颗心跳的飞快,几乎要冲出了胸口。片刻,一名小太监跟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往那人身上披了蓑衣,遮住了他的面孔,左右瞧了瞧,便领着那人离开。

二十四格格大气也不敢出,听得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这才慢慢的从假山后头走了出来。钟毓宫……那是阿玛最宠爱的妃子居住的地方啊……为什么那个人,竟会深夜从那里头走出来。

二十四格格不敢去想,她向来看不透那人的心思,也不想平白无故与他为敌。略定了定心神,深吸了一口气,她若无其事般的离开了。

这个天大的秘密,她原本也就想这么一辈子藏在心底的。她只求阿玛能早日为她指婚,那么这深宫内院中的一切,便与她再无干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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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第三场雪后的深冬,二十四格格在养心殿外遇到了多时不曾见面的准一小将军。再不是小时候那般懵懂岁月,两人也不好再无拘无束的打闹。一眼瞧到他的腰间,仍坠着那个香囊,二十四格格忍不住笑道:“小准,你家妹子近来可好?”

准一微微红了脸,因为对自家妹子太过宠溺,以前没少被二十四格格打趣。腼腆着回道:“托格格的福,小柴儿一直都很好。”

二十四格格笑起来:“托我什么福,小准你何时在我面前也学会了说这些话。”见准一的领扣有些没系牢,微微叹了口气,抬手便想像小时候那般替他理一理。却是才抬腕伸过去,准一便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二十四格格一愣,慢慢的放下了手臂,脸色便微微的冷了下来。

?“我不知道原来如今,你我竟如此生分了。”

准一垂眼道:“格格既然无心,又何必在意微臣与格格之间知否生分。”

二十四格格面色一白,盯着准一的脸看了看,半晌,似笑非笑:“小准,这便是你我之间的情分?”

准一只是不语,二十四格格便也转开了身,恍惚间还记得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与准一之间毫无芥蒂,虽然时常笑着拿他打趣,却容不得别人欺负他。准一个性内敛寡言,加之又是庶出的身份,少不得在上书房被人排挤。她最是看不惯,少不得便领着秀明太子为准一出头。只是这样的情分,又和光贝勒与她之间不同。她要如何理得清,又如何说得清。

见准一依旧沉默不语,二十四格格也只得在心底叹气,待要转身离开,却听他低声道:“格格,昨日长濑贝勒深夜递折子独自面圣,你可知情?”

二十四格格一愣,倏地转身:“他进宫面圣所为何事?”

准一避开了她的视线道:“格格若想知道,便亲自去问皇上吧。”

他知道的,原也不多。能说的,也仅此而已了。

二十四格格咬住了嘴唇,终于转身进了养心殿。

准一伫立在原地,良久,默默的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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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格格进了养心殿,只见喜帝形容枯槁,正默默的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睁开眼来,二十四格格便偎在了他膝边,将头靠在了他的双膝上:“阿玛……”

喜帝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朕且问你一句,若阿玛不肯将光贝勒招为额驸,你可愿意下嫁于准一小将军?”

二十四格格的面色陡然一片苍白,_chan抖着开口了:“阿玛……您为何不肯……”

喜帝移开了视线,淡声道:“若你不喜欢准一小将军,中意谁,阿玛都能为你做主。只有光贝勒不行。阿玛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你弟弟的江山,将来便只能靠他来扶持。阿玛恐他将来有异心,这摄政王落在他头上,他便终身别想留下子嗣。”

二十四格格只觉得浑身发寒,陡然间明白了什么,从喉咙间挣扎出一句话:“阿玛……可是昨夜长濑贝勒觐见……”

喜帝叹息道:“这摄政王之职,不是落在光贝勒头上,便是落在长濑贝勒头上。准一小将军到底身份差了一截,无法伏众。长濑贝勒已经婚娶,你教阿玛如何抉择呢?”

这轻轻一句话落在二十四格格耳中,却是比寒冬腊月中的冰棱还要刺人心底。她的嘴唇_chan抖起来,她在心底嘶喊:长濑,你做得好绝!你竟然在阿玛面前出主意,让光一担了这摄政王之职,你撇得好清!你究竟存的是什么心,竟要绝我终身!

喜帝的手指,仍落在她的头发上。良久,二十四格格终于抬头,面上再无一丝表情:“阿玛,弟弟年幼,纵然有摄政王扶持,毕竟是个外人,又如何能全意仰赖。二十四愿意终身不嫁,替弟弟守住这江山。”

落在她发间的手微微顿了顿,喜帝长长的叹息声传出:“傻丫头……”

此后,再无了声息。

退出了养心殿的二十四格格,独自一人立于阶前,惨白的月色铺在她身上,映出一张比月色更加苍白的脸。阶下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泣了满地的银霜,说不出的寂寞。

没有一滴眼泪的脸庞,只有眼底从此再也无法消散的绝望,和一抹惨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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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秀明太子继承大统,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泷,大赦天下。

先帝留下遗诏,封光亲王为摄政王,代摄国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长濑贝勒承袭爵位,保留王爷封号,兼任兵部尚书。准一被赐封为将军,统领御林军,亦位极人臣。

日后三分朝政的三位权臣,隐隐已露出端倪。

摄政王立于群臣之首,那张向来淡漠疏离的脸上,温润之色尽已退怯,目光凛然生寒,再不复半分柔色。处理朝政,手段雷厉风行,不出数年,已权倾朝野。但有异己,丝毫不手软的尽皆排除,即便是曾与他少年时代交情甚笃的长濑王爷,因获罪于明帝,也被他毫不留情的逐出了京城。

人人说他无情,人人说他冷血,在那深不可测的背后,只不过他一生之中,所有的温情,只得那一夜相守。

自此经月,岁岁年年,只留那任由青春逝去心如死水般的二十四格格,与一纸诏书终身不得婚娶的摄政王,遥对高墙深院,再不得相聚。

一时错过,一世蹉跎。

- 29 - 金枝缭乱2008/7/21 12:55:00

从畅音阁回延禧宫的路上,竟飘起了雪。

山下掀开轿帘,伸手接了几粒雪片,对跟在一旁的庆儿笑道:这雪,化得真是容易。

庆儿神色如常,平平静静地道:娘娘风寒初愈,可别再着了凉。

山下轻笑一声,放下了帘子。

一路无话。

待进了内室,庆儿为山下解下披风,便摒退了左右:娘娘……”

山下坐在梳妆台前:这妆,是不是有些化了?庆儿,你过来替我看看。

庆儿依言走过去,神色却更凝重。

山下扑哧一声笑道:做什么这么心事重重的?今儿看得是《西厢记》,可不是《鸳鸯冢》。

庆儿蹙着眉:娘娘,您还有心思说笑。依奴婢看,畅音阁这一出戏,恐怕没那么容易下场。

是么。山下不在意地应了一声。

娘娘!木秀于林……”

风必催之。山下打断了她,漫不经心地念着,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庆儿有些急了:娘娘既然如此明白……”

明白又如何?山下看了看她,摇头道,庆儿,你是玻璃心肝九窍玲珑的人,怎么也糊涂了?

庆儿心中一动,月兑口道:难道娘娘已有了对策?

对策?山下叹气,从古到今,后宫里得宠的妃子,有几个得了善终的?只怕都是绞尽了脑汁想对策的。

庆儿愈加迷惑了:娘娘的意思是……”

山下冷冷一笑:畅音阁这一出,皇上本就不是为了听戏。皇上宠的人多了,可这么明明白白捧到天上去的,怕只有我一个。山下声音里透出无奈的冰凉,可圣眷隆恩,又岂是我能阻得了的?

庆儿咬着唇:娘娘,话虽如此,可我们非得想个法子不可,要不然……”

法子?深宫内院,防不胜防,能有什么法子?山下摆弄着手里的簪子,好一会,才又开口,庆儿,你听说过猎笼么?

娘娘说的,可是捕兽的陷阱?

是,可又不是普通的陷阱。山下凝视着自己的镜像,缓缓地叙说,猎笼只在南诏有。那里的人多靠捕猎为生,林子里到处是陷阱。野兽捕得多,可也常常有人死在里面。所以,他们便设计了一种特殊的陷阱,那就是猎笼。猎笼里,有猎人安排好了的机关,毒箭、火器、暗刀……野兽跌进去,胡乱挣扎,便立时死了。但若是人跌进去,只要不动,等人来救,便不会有事。你说,这心思,是不是挺巧的?

庆儿沉默片刻,试探地问:二十四格格?

二十四格格?山下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但笑不语。

她终于敛了笑容,沉声道:庆儿,你说,这宫里,究竟是谁说了算?

庆儿一怔,渐渐透出了然的神色:自然是皇上。

这就是了。山下微微扬起下巴,语意决绝,这宫里,毕竟是皇上说了算。也永远是皇上说了算。

话音未落,只听外间太监高声通报:皇上驾到!

山下拢了拢头发,站起身来:那些等着看戏的,且让她们等着去。可惜我是人,不是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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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大雪,屋里却是一室春光。

火炉里的炭烧得通红,时而劈啪作响。

山下软软地倚在明帝胸前,倦了似的闭着眼。

明帝捻了她的一绺乌发,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卷着:今儿畅音阁的戏,看着可有趣?

山下扬起脸来看向明帝,声音里浸出几丝撩人的哑:皇上问的,是哪一出、哪一场、哪一节?

明帝的手指滑过她的肩,她的颈,最后停在她的唇上,似是笑着又似是轻叹:你说呢?

不管是哪一出……”山下唇边勾起一抹浅笑,若是皇上没看够,臣妾便陪着。

灯光掩映下,她原本清丽出尘的容颜竟显得妖娆不可方物。

明帝的眼里神色不定,终于渐渐透出几分笑意: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智久果然是在世难得的佳人。他抬起山下的下巴,轻轻口勿了上去。

唇齿缠绵间,明帝模糊地低声道:别怕。

山下只觉得心里一轻,一时竟泪盈于睫:臣妾在皇上身边,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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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风是湿润中带腥,草原的雨是冰凉中带沙,草原的姑娘是豪爽中带柔。科尔沁草原盛产骏马,也盛产美人。蔚蓝的天空之下,一望无际的草场上点缀有星星点点的帐篷的白顶,其中最高大的那顶属于这草原的主人,科尔沁的王者,草剪刚。他的膝下只有一个独子,但他最亲爱的姐妹的女儿也交由他抚养。他的阏氏把两个孩子都当成掌心里的宝,常说,直辉就是左眼,左眼代表太阳,翼就是那右眼,右眼代表月亮。太阳和月亮交替在腾格里的怀抱里,直辉和翼一起在她的怀抱里。丢失了一个都不行。

很小的时候就来到草原的翼,对中原京都的记忆淡漠的只剩下曾经有个姐妹送他的甜橘,那是草原从未有过的美味。其他的心神都被草原上层出不穷的新鲜占据。清晨,骑着自己亲自驯服的白马翅膀横贯草原,去有着最鲜美水草的河流上游。等待着直辉表兄带着热腾腾的奶子和面囊来找他,吃过早饭了还要在草原上赛一赛马,让心爱的翅膀放开了奔跑,把爽朗的笑声洒在科尔沁草原的每个角落。那样的日子没有压力,没有负担。是现在的翼后梦里也不曾出现过的美好时光。每年夏季都会举办的那达慕大会,翼总是能夺得赛马的头名,但骑身寸和刁羊却总是不愿参加。直辉曾问过他原因,翼笑笑说,不喜欢那节目。也没人逼迫他做他不喜欢做的事,“不喜欢的活动那就不参加吧。”直辉宽容的笑容犹在眼前,“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草原的儿女从来都随心所欲。”“草原的儿女从来都随心么?”翼后看着自己的手,苦笑道,“原来我真的成不了草原的儿女呢。”

13岁那年的那达慕大会是翼后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他的父母来到了草原。从此,草原上再也没有白色的翅膀飞过,和着他美丽而有朝气的主人。翼不肯回京城的结果是,他心爱的翅膀就在他的面前,被折断了。疼爱他的阏氏和一向顺从他的直辉表兄都只能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他们的眼睛里虽然有不舍,有心痛,可是谁也没有站出来为他说话,为他的翅膀说话。那一夜,草原的翼死了,跟他的翅膀一起。从科尔沁草原上离开的,是名为翼的军机大臣独生女,一名将来政治联姻的必需品。

回到京城初期的翼,很是别扭,经常顺着院墙中的树翻过院墙,跑到大街上去玩。不听从母亲的教诲,也不害怕父亲的家法。打过了骂过了荏苒还是要出去的。不穿那些繁琐的衣裙,随便的穿着下人的土布短衫,晒成蜜色的肌肤任母亲打上多少层粉,那也是遮不住的透出一股子野性。和街上的孩子们混得极好,几乎每人知道他是个女孩子,还是个应该是个大家闺秀的女孩子。直到那日,街上疾驰而来一匹惊马,他翻身而上,按照草原人驯马的方法企图驯服那匹马。可是他忘记了,他既没有套马索捆住马儿的咽喉,也没有小马刺刺马的肚皮,他甚至连可以抽打马儿的马鞭都没有。眼前有来不及躲闪的孩子,那因惊恐而放大的眼神就在他的眼亲,他焦急的不知怎么办才好。有人跃上了马背。坚实的臂膀从他身后穿过,手中持这一把闪着黑光的匕首。那匕首在马的脖子上轻轻一划,瞬间就终结了马儿的性命。疾驰的脚步迅速凝固,然后翻到。翼只感觉身后的人刷的一下跳下了马背,来不及反应的他却和马一起跌倒在地上。痛得的他眼中泪光盈盈。模糊的视线中,有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有个声音说,“怎么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鲁莽,做事不考虑后果?”“裕贵?你是裕贵哥哥?”视线对上了,依稀还带着少年时的风貌。裕贵一把拉起他,拍着他身上的尘土道,“抱歉,只顾着自己了,怎么反应变迟钝了呢?以前不是可以很好的跳下来么?”

翼的记忆一下子全部回笼,是呢,以前也有这样的情况过。可是当时带着他一起跳马,之后又用甜橘安抚哭泣不停的自己的那个人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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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准一私下提过要娶茉莉为正室,不多日,便传到宫中了,说冈田将军竟要立无嗣姬妾为正室。后宫本是禁谈男子,除了皇帝之外的男人,哪怕只是嘴上说说,也是污秽唇齿,玷辱清誉。不过仍有少数特例,冈田将军因为是和妃兄长,再加上立平民为正室之事闻所未闻,宫中只当是听戏的,一波一波传开了。再一人点评一两句,嫉的有赞的有,竟把这事越说越真了。

乌檐白墙下,绿树扶疏中,总能见到三两个华服女子,将学人嘴的八哥移了远处,拿帕子掩了嘴,轻声谈笑:“那女子真真好福气……得了冈田将军专宠……强于我们一世囿于这院中见不到皇上一面千百倍……”

羡完了再叹两声便各自散去,只当什么都没有说过。

午后落了雨,本是准备去游湖听戏的润妃也就失了兴致,想了想,便领着知念往和妃处去了。和妃正歪在榻上玩一柄玉石九连环,见润妃来了也不起身,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只叫龙儿端了茶和果子上来。

润妃见她纤纤十指上下左右翻飞一不下工夫就解开了,便说:“这东西你不是早就玩厌了吗,不寻新鲜游戏玩?”

和妃又将环套好,说:“这柄是新的,兄长送的东西里面夹带着的。他只当我还喜欢玩这个,今日无事才拿出来玩两下。”

润妃就笑说:“你们兄妹一个两个不是一样让人摸不着心思?”她说话素来直爽,便将那宫中传开的事情直接挑明了说道:“听说将军要立家中侍妾为正室,你这里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和妃只拿眼睛缓缓看了润嫔,说道:“你从哪里听说的?”她病久拖未愈,面色苍白,说这话时候声音不稳,倒让润妃心下疑惑起来,若是和妃原来真是一点都不知晓,这时候拿了这话刺激她,倒是不好了。一瞬间润妃心中已经转过许多心思,仗着一向与和嫔亲密,只管大胆说道:“要说从哪里传出来,竟是从那位那里。”说着便用手指了指西面,正是翼后所居。

“前两日那位与智嫔说话,说到‘听闻冈田将军要娶平民为正室,也算一件奇事了’,至于那位又是从哪里听说的……转两个弯也就想到了。那位已经是后宫真正第一等人物了,还能从什么地方听说来?”

言语中意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翼后是从二十四格格那里得知的。“将军娶正室之前,跟二十四格格打一声招呼,也算是了却一件心事。”润妃便干脆将话说开了。

和妃只闭了眼睛,只听得屋外雨声渐消,忽然莞尔一笑:“我人宫早,兄长又在外多年,我也不清楚他现在身边都是些什么人,是要对他好的,还是要算计他的,我信兄长能分得清楚。外头的事情我管不着,他平平安安就好。若还多奢求什么,便要他开心就好。娶什么人,自由兄长去。”

润妃被她如此一说,也不好再多说,只饮了茶,见雨已渐停便离去了。雨后天气清明,润妃反觉心中更加不爽利,只因前段时间翔少提过想在家中挑合适的女子与冈田家结亲,好将两家至少在表面上并做一股力气。如今和妃口风似是而非,一点不偏袒樱井家的意思,心里不由烦恼。

知念见润妃面色阴沉,再想想刚才两位娘娘的说话,心下虽然不十分明白,也揣测了个七八分。于是,仰面朝润妃甜笑:“握刃可伤人,亦可自伤。娘娘不必多虑。”润嫔展颜,轻敲知念额头:“你这番话,倒显得我是庸人自扰了!”嘴里骂了知念,心下却豁然,更何况,冈田家的动作,不是樱井一家盯着,便笑道:“去游湖吧,不能白白辜负了这好天气。”

见雨停了,龙儿便去开了窗子,卷了帘子起来,院中花草被雨水洗过,颜色清丽可爱。和妃也觉得舒爽,看坐在小兀上的龙儿一下一下结绦子,用的却是青紫两色,便说:“这颜色怪得紧,定是打给二十四格格的。”

龙儿就笑:“娘娘聪明人!二十四格格上次送了东西过来,我想在回礼上加两条绦子,她必欢喜。”

和妃便微笑不言语。龙儿一边结绦子,一边说到:“也不知道将军要娶茉莉做正室这消息是谁放出去的?”和妃就扭了她鼻子,笑说:“你个丫头,会不晓得?我那兄长如何一个人,要是他不想放出去的消息,谁也别想知道!”

龙儿吐了舌头,说:“娘娘刚才装得真真厉害!连我都差点被骗了!”

正说笑间,有小丫头在外面探头探脑,龙儿眼尖,走到外间廊下,将她唤过来,问道:“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有事就通报!”

那丫头身后绕出来一个人,龙儿认出来,是祐贵人跟前的小凉,小凉脸上犹带泪痕,头发身上都被雨淋得湿透。龙儿心下立刻明白了几分,掏了绢子,细细擦了擦小凉的手脸:“我听说你主子还病着,你这时候不在她跟前服侍,在雨里淋个湿淋淋的跑到和妃娘娘这里来做什么?”

小凉心下虽有些慌,还是垂了头说,一边哭泣,一边细声恳求说:“求姑娘让奴婢见和妃娘娘!求和妃娘娘救救我家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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昴贵妃的寒症并未痊愈,请中居开了补药每日调理。信儿将凉好的药端上来服侍她饮下,一脸欲言又止。昴贵妃觉得好笑:“话都写在脸上,讲且无妨。”信儿便埋怨道:“娘娘这会儿还开心呢?今儿那出戏多好看,有人已经是‘嫦娥’了,往后恐怕只有月亮才配住呢。”

昴贵妃大笑:“你看的是《奔月》,我看的却是《琴挑》,可见我看的才有好结局。”信儿悄声说:“奴婢眼拙,虽然皇上留心,但奴婢怎么也瞧不出龟梨小主将来能比智嫔受宠……”昴贵妃眨眼:“这个比字,用得就不对,要那么多嫦娥干什么,大家一块儿住在人间才热闹有趣。”

又过了几日,这天下午明帝来探望昴贵妃,嘘寒问暖一番,二人相偕去御花园游玩。不多时,景阳宫的管事宫女成亮来给二人请安。原来大仓小主又偷溜出来玩耍,成亮亲自来寻,正巧路过这里。

昴贵妃笑道:“这个大仓小主,臣妾见过两回,为人极有趣。那种天真烂漫的娇憨样子,臣妾还是头一回见。”明帝一听,也来了兴致,说:“那传她过来请安吧。”

不多时,成亮便把大仓带过来。明帝留心打量,与山下、龟梨、手越相比,倒也算不得如何出众,但羞涩里透着股天真妩媚,是个身段丰满的美人。想想翼后前几日也婉转提醒,应对小主们多加眷顾,心下了然。

大仓回去后,满面喜色,拉着随侍宫女小安说:“今天见到皇上了!”小安笑说:“小主人宫时不是已经见过么?”大仓道:“那时候我连皇上什么样都没敢看呢。今天一见,突然觉得很……不怕你笑,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想,皇上的相貌气度,真是,真是不得了啊。以前我还偷偷埋怨,为什么非得进这么个规矩比天还大的皇宫,每日过得提心吊胆,以后我再不抱怨了。若我能人皇上的眼,就算死也甘愿。”

小安忍不住笑出声,赶紧告罪,又说:“主子忒心急了,这种事急不得。”心里却想:“主子你可别太痴心,就算今天皇上就翻了你的牌子,明天会如何,也是未知。若不得恩宠,徒劳伤心;得了恩宠,只怕众矢之的日子,更加难过。”正在此时,门外太监来传唤,却是明帝真的翻了大仓的牌子,这主仆二人一时居然目瞪口呆。

当下有宫人抬香汤来沐浴,而后赤果着用毯子裹了,背到明帝龙床上。是夜云消雨散后,封了贵人,大仓喜不自胜,又恍惚梦幻一般。

- 30 - 金枝缭乱2008/7/21 12:56:00

今年的秋似乎来得格外早了些,不过几日不见,满园子的姹紫的嫣红都零落的七七八八了。

二十四格格斜倚着软榻,目光忽忽悠悠穿过园子而去。昨儿个畅音阁可真是唱了一出好戏,大戏连着小戏,明戏牵着暗戏,那翻热闹,可真是许久都不曾见了,这宫里,也寂寞的太久了,是该好好儿唱几出大戏了。

只是,昨日仁的戏份却是出乎她的意料,看到那块血玉时,连她也怔了一怔,不由立时向那人望去,却见那人已霍然站了起来,目光森然。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却是众目睽睽间,也无计可施。幸好那人也只失态了一刹那,随即便定了心神,二十四格格这才轻舒了一口气,仁,你终究年纪太轻,来这皇宫大内中打滚的日子究竟太浅!小姑姑纵是不愿见你一脚踏进这是非圈,却奈何你生就是这皇家人,注定要闯这活地狱!

“格格。”身后蓦的传来声音。二十四格格一惊,回头看去,却是博娘。

“格格想什么想得这么人神?”博娘端着一蛊莲子汤道:“冈田将军求见,格格是见还是不见?”

“冈田将军么?”二十四格格轻眯了眯眼,扬起唇角:“为何不见?”

博娘应声去了,二十四格格慢慢揭起那碧玉蛊的盖子,一缕轻烟缓缓升起。准一,你可也是该回来了。

“格格,”博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冈田将军到了。”

二十四格格转过头去,只见门帘高挑,一个欣长的人影走将进来,俊秀面容上还带着尚未退尽的风霜之色。

“冈田将军此番远道进京,着实辛苦了。”

“格格,你我之间何时如此见外了?”冈田挑起眉来。

“准一不喜欢么?”二十四格格掩口轻笑:“准一在外多年,战功赫赫,我怎敢再以幼时名号相称?”

“格格……”冈田无奈叹息;“你就总是喜欢捉弄我。”

“准一生气了?”二十四格格目光灵动:“果然是做了将军的人,连玩笑也开不得了。”

“格格……”冈田避开她的目光,半响方道:“格格总是知道的,当年大家在一起的日子,是准一最为珍视的时光。”

二十四格格敛了笑容,垂了眼:“是啊,怎知你们一转眼间就封王拜将,各奔前程,幼时那点情谊,就算记在心中,又能如何?”语到末了,竟是带了点凄凉。

冈田的心中一动,低声道:“格格,可是还怨着当初先帝……”

“怨?”二十四格格抬起眼来,望定冈田:“如何不怨,但怨了又能如何?阿玛他明知,他明知……到头来,阿玛他谁也不爱,他爱的只有他的天下。”

“那么,”冈田顿了一顿,像是下定了决心般道:“格格,此时与你说话的不是大将军冈田,格格也不是固伦长公主,只是当年的准一跟格格,想说几句心里话,如果说错了,格格只当没有听过。”

“准一要说什么?”

冈田压低了声音:“格格难道便真的要这样过了一生?光亲王难道便真的忍心与格格这样遥望一生?”

“准一!”二十四格格斜斜依着的身子蓦的直了起来,“准一这话是什么意思?”

“准一只是不想看着格格再如此蹉跎大好年华。”

“准一……”二十四格格的身子又软软斜了下去,“准一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早已答应了阿玛,定会好好帮着明弟看好这天下……准一的这翻话,我就只当没有听过。”

“格格……”冈田长长叹息了声:“你便总是这样处处只为他人着想。”

“准一夸奖我呢……”

冈田离去的时候,天色已近黑了,他紧紧了斗篷,回首又望了一眼还靠在窗边的二十四格格,有些黯然:我们,果然已是各奔前程。只是,你却何苦要为着一个对不起你的阿玛守着他的天下?

二十四格格望着冈田远去的身影,悠悠轻笑:“阿玛,你的天下果然有许多人想要呢。可是你放心,我绝不容许外人沾染它一根手指。就算要毁――它也必定只能是,毁在我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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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想,也许那时与裕贵哥哥的重逢本身就带着浓重的阴谋的味道,不然为什么会那么刚好的有惊马奔过街市,事先却完全没有听到人群的惊呼呢?那分明是一个事先准备好的,试探他的身份,同时也赢得他的好感的布置的近乎完美的陷阱。可是当时的翼不是现在的翼后,没有那双经历过多少劫难后直直看透阴谋的眼睛,也没有一颗裹满甲胄的心。

于是之后的日子里,有人等在院墙外,然后一起去经历各种翼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食物。看似幸福的时光终结在那日来找裕贵哥哥的人的话语里,想着躲在他身后不远处吓唬吓唬他的淘气包听见了心灵瞬间如瓷器般粉碎的声音。他听见他最喜欢的裕贵哥哥说,“快了,很快那野丫头就到手了,他家的势力……”睁大了眼睛,任泪水在眼中划来划去。他破天荒的第一次在跟裕贵哥哥约好的下午失约,而且再也没有赴过约。那个草原上长大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背叛,什么叫做利用。这一刀把他从年少轻狂的青涩年代送进了通向成熟的不归路。

他开始不再出门,认真的学习母亲要求他学会的贵族礼仪,一切京城贵族家的少女应该会的东西他全都尽可能的学会。他开始试着理解父母眼中除了对方排除一切其他包括他在内的爱情,并对之充满了由衷的期望。他尽力去追求一切美好的事物,这让他与后来的昴妃邂逅。直到接到喜帝的旨意,他被指为明王的正妃候选人之一,一起进宫候选。那个午后,他惊奇的发现,坐在姨母身边的明王正是他得知要进宫之后在街上拦住的马车里的少年,他甚至能清晰的记得他骑坐在那人身上时所感受到的肌禸所蕴含的岩浆般的热度。他此时才恍然大悟般的指着那少年叫道,“原来……原来你就是明王……”被姨母冷冽的眼神逼得收回指着他的手指,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站到一边去。低下头的瞬间,明王嘴角遮掩不住的笑意划过他的眼底。“叫你笑”他在心里骂道,“早知道你就是那小子我就……我就……”就怎么却接不下去了,因为那日明王的温柔同样让他难以忘怀。

记得那日,听闻母亲说他已经被列人赐婚名单,先给那明帝挑选,不中的话就赐婚给其他适龄的少年,他大惊失色。怎么也想不到才14岁的自己就又要离开刚刚回到的家,去往另一个地方,跟一个完全不认识不熟悉的男人过完下半辈子?他稀里糊涂的又顺着院墙边的大树爬出院子,在官道边他突然醒悟,虽然这京城跟他年龄差不多的男子他只认识裕贵,但是这官道上每天来来往往的车撵中,不知道有多少贵族家的子弟,他们应该都是认识很多的人的。那么……翼在那一日做了一件在很久以后他想起来就觉得羞耻难当的事情。

他仗着身体轻巧,翻上了路过的马车,把车夫推下马车然后驾着车一路飞驰,直到看不见那追着叫着的可怜人。才掀开车帘,有人伸手想制住他,揉身而上,为那达慕而联系的无比熟练的摔跤方法顺势使出,等制住那不断挣扎的少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俨然跨坐在少年腰腹之上,手把对方的手压在两侧,纤长的大腿狠狠的绞住对方的脖颈。那少年有着一张精致至极的脸,被他制住了还能心平气和如同大家坐在桌边手捧清茶,气态悠闲的问,“你到底要怎么样?”突然觉得自己很尴尬的翼闻言,抬起刚刚用力而挣得通红的脸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件事要问你。”少年微微一笑道,“你每次问人问题都是这么问的么?”翼的脸又是一红,咕哝道“那还不是你先动手的?”少年又问,“那个问题可以放我起来坐着回答么?还是非得这样你才问得出来?”“怎么会?”翼手忙脚乱的想从少年身上爬起来,重心不稳却又重重的坐了下去,惹得少年一声闷哼。他更是慌张,手忙脚乱的把少年扶起,问道,“你没事吧?我只是想跟你打听个人而已。”少年好笑的看着他,道,“你想问谁?这天底下可不是在街上随便拦个人就能打听人的哪。”翼用力的搅着手指,结结巴巴的问道,“我……我问的那个人你肯定知道……”少年整理了一下刚才滚乱的衣服,道“哦,是谁这么有名?”翼给激得月兑口而出,“就是明王啦。”少年转过头来看着他道,“你问他做什么?”翼一听这话知道有希望了,忙道,“你管我。你只要告诉我人不认识他就够了。”少年扯开本就似乎带笑的嘴角笑道,“我天天和他见面,但是还是算不上认识他。”“你……”翼气得又想动手,却耳尖的听见远远的传来人声,他恨恨的道,“算你小子走运,不准告诉别人我的事。”说完急急的摔了车帘,听那声音很快就跑远了。少年手,摸了摸刚刚被缠绕过的脖子,这个女子,真的很有趣。

正是那日,注定了他的后半生都在那阴沉冰冷的后宫度过,注定了曾经单纯的感情变得复杂混乱。喜帝问明王,可有中意的姑娘。明王但笑不语。一旁的赤坂皇后笑道,“我家的小翼如何?”明王笑得更加灿烂,视线直直的看向站在赤坂皇后身后的翼,道“若得小翼为妻,居则金屋玉具,出则汗血宝马。”喜帝很是满意,大笑道,“有明儿这话,皇后,你可放心把你那侄女儿交托给他?”赤坂皇后捂嘴微笑道,“臣妾全凭陛下做主。”又拉身后的翼道,“还不去叩谢陛下指婚?”明王跪在他的右边,抬眼看见的就是他满满的笑意。翼的心很乱,他不知道现在这种心情该用什么词句来形容。但是他知道,那绝对谈不上是欢喜。

出宫门的时候,正巧碰见裕贵的车架。透过轿帘,他看见了裕贵铁青的脸,这时的他已经隐约懂得自己身后所代表的势力,和娶了自己之后所能得到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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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凉只细细啜泣,一边说着:“求和妃娘娘救救我家主子!”

龙儿蹙了眉头,说:“你们主子又不好了么?那你这孩子可糊涂,不去太医院,倒上和妃娘娘这里来。和妃娘娘也是要静养的,可是你说要见就能见的?”

小凉又哀求:“我家主子说,太医院治得了病治不了命……”龙儿脸色一沉,一个巴掌已经刮了上去,压低了声音骂到:“不知道看眼色的东西!到底要我撕破脸皮赶你滚!你家主子的命,天下只有一位治得了,莫说和妃娘娘,就是皇后娘娘,只要皇上心思不改,谁奈何得了?”

其实那个巴掌刮得并不痛,只是小凉羞愧难当,眼泪仍是哗啦哗啦往下掉,只好给龙儿叩了首,转身离开,只是离去之前,依照祐贵人说的,将一件东西塞到龙儿手中。

龙儿诧异,再看手中,原来竟是一团画纸,沾了雨水而微有模糊,展看细看,画上是一副小描,画上只有一盈盈而笑的素衣少女,面目分明是和妃,笔法浑然是画师大野智的。龙儿微微思量间,小凉已经走远。等龙儿回到屋中,和妃便问:“什么事情,怎么去了那么久?”

龙儿便捧了那张画纸给和妃:“刚刚祐贵人面前的小凉过来了,丢了这件东西下来。”

和妃攥了那画纸在手中凝视片刻,又丢给龙儿:“拿去埋了。”龙儿赶紧把那画纸撕烂了,埋到院中树下。回来见到和妃面色沉静,反而拿不定主意,只往和妃身边做了,一边给和妃敲腿,一边轻声说:“我知道祐贵人是个有心计的……”

和妃拿手轻抚了龙儿的头发,说:“龙儿是说表帮她?”

龙儿点头:“润妃教训的祐贵人事情并没有向娘娘隐瞒,此时娘娘再去帮她,岂不是给润妃不自在?娘娘至少面上一向是与润妃一挂的,此时贸然为了祐贵人翻脸,得不偿失,此其一。祐贵人是连自己主子都敢叛的,恐怕祐贵人眼里没有什么不可叛之人,只存在叛不叛的时机,娘娘若是帮她坐大,她来日反咬娘娘也不可知,此其二。此人在宫中寻求靠山提拔,不去找皇后,昴贵妃,却来找与润妃交好的娘娘,居心已经不良,却还使出胁迫的法子,若是娘娘这次为她胁迫,以后定会一而再,再而三,此其三。”

和妃只觉困倦,闭目养了半日神,方才缓缓说到:“润妃当日教训祐贵人的时候,智嫔还不曾接近皇上。如今智嫔专宠,也是润妃当日不曾料到的。她教训祐贵人不曾瞒我,我要扶祐贵人一把,也不会瞒她。该教训的时候教训,该捧的时候捧。你今日打了她一巴掌,明日给她一点甜头,都是便利更好的用她。”

龙儿咬了唇,低声应答:“是。”

“她一个贵人,想要坐大,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若皇上真将她放在心尖上,断舍不得将她放到冷宫中。瞧瞧眼下智嫔,皇上是舍不得的,”说到舍不得这三个字,和妃只顿了顿了,怅然若有所思,“只要她没有孩子……还不至于坐大到威胁到我的地步。”

龙儿点点头。和妃便不再言语。

掌灯时候,龙儿端了燕窝过来给和妃吃了几口。和妃用了之后漱了口,盘腿坐在榻上翻了片刻书,就看见龙儿靠在熏笼边上一点点的瞌睡起来,此时方显得分外稚气。和妃放下书,轻声叹气,龙儿一下子清醒,问到:“娘娘为何叹气?”

和妃这才露出一点笑容:“我笑你多担心错地方了。”

龙儿仰面睁着眼睛,说:“娘娘此话怎讲?”

和妃望向窗外,下午时候龙儿把那画纸埋在院中。“那幅画,根本不是大野画的。”和妃悠悠说到,“大概是祐贵人自己模仿的,虽然像,却决计不是大野的。所以我本就没有把柄给她胁迫。要担心的,是祐贵人是如何知道这一段私事的。”

垂头看着龙儿,和妃只说:“明日你带点东西去一趟祐贵人那里。多与她谈一谈……你又怎知道她是真心投靠我?”

龙儿低低应了是。

- 31 - 金枝缭乱2008/7/21 12:57:00

自畅音阁听戏过后,智嫔的地位越来越微妙。

论封号,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嫔,上面多少个妃、贵妃、皇贵妃压着;

论地位,她膝下空虚,远远谈不上稳固

论人脉,她人宫时日尚短,虽有二十四格格帮忙打点,却终究鞭长莫及。

可明帝竟依旧专宠于她,丝毫不见收敛。

不足一月,赏赐到延禧宫的珍宝,已经不计其数。

智嫔随口说了一句想看古书,明帝便立刻差人送了一箱的善本。

如此种种,宫中的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面子上却依旧平风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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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明帝携了翼后、昴贵妃、和润二妃、智嫔、梨贵人、仓贵人几位妃子,又差人去上书房邀了仁王爷,同往御花园赏梅。

一行人正走在院廊里,迎面过来两个蓝衣的侍卫。

一个侍卫立刻单膝跪下,另一个,却愣在那里,清俊的面容一片惊惘,似乎整个人都僵硬了。

看什么看,你是瞎了还是傻了!风间在生田背上用力按了一记,高声喊道,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贵妃娘娘吉祥!仁王爷吉祥!和妃娘娘吉祥!润妃娘娘吉祥!智嫔娘娘吉祥!梨贵人吉祥!仓贵人吉祥!

生田被他猛地一按,竟踉跄了几步,横在路当中。

一切都是发生在瞬间的事。

冰寒的雪,刺骨的风,冻得麻木开裂的手,身上疼痛叫嚣的伤口……那一瞬,什么都不存在了。

只有几步之外的那个女子是真实的。

她就站在那里,就站在那里,眉目依旧。

纤细的眉,温和的眸子,丰润的唇……那是生田最熟悉也是最眷恋的容颜。

生田知道,如果自己伸出手去,一定可以碰触得到。

然而,他们之间,却隔了一堵墙。一个世界。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还凝着上一刻的微笑,然而那笑意却一点也没有进到眼睛Deep去。

她从前不是这样笑的。

她从前,她从前……

生田眼前一片模糊。

下一刻,风间已经冲上来狠狠地踢在他膝弯里,嘴上一迭声地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生田双膝冷不防磕在地上,一阵钻心地痛,却只是木木地随着风间一起叩头。

明帝皱眉道:怎么回事?

风间还是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解释:回皇上,奴才乃是西华门的侍卫,奉命巡逻。这是个新进的,不懂规矩,冲撞了圣驾,望皇上恕罪!

明帝听到一半便挥了挥手,领路的太监尖声道:罢了罢了,起来吧!以后可记住了,新进的,就多调教些日子!

风间一边连连称是,一边诚惶诚恐地站起身,看生田依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早骂了他几百句,连忙拽着他让开,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立在路边。

明帝一行便继续前行。

生田紧紧咬着牙,逼自己垂下头去,不敢再看哪怕一眼。

智嫔眼里不见一丝波澜。

错肩的刹那,她笑颜明丽:皇上,臣妾近日得了一样好东西。

明帝宠溺地笑道:这么好东西?值得这么高兴。

皇上赐给臣妾的那箱善本里,竟觅着了臣妾一直在寻的书。智嫔眉眼弯弯,有些孩子气的满足,叫做《离魂记》……”

生田的身体似是晃了一晃,把头低得更深了。

梨贵人看在眼里,心下冷冷一笑:原来,竟还有这一出么。

却听身边有人轻叹一声。

梨贵人转脸去看,丰泽嘴唇,眉目清朗,嘴角总是噙着七分笑意,眼里却是深深的沉稳……

她移开目光,心里默默道: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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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下了几天的雪,御花园里的红梅却开得分外娇艳。

翼后早年小产留下了病根,雪地里不能久留,明帝便携她回暖亭坐着,昴贵妃与和、润二妃也陪在一旁。

雪地里便只剩智嫔、梨贵人、仓贵人几个新晋的妃子和仁王爷,还在兴致勃勃地在沿着花径里慢慢地走。

昴贵妃捧着茶,淡淡道:到底是年轻,也不觉得冷。

翼后笑起来:妹妹这话,到显得自己年纪多大似的。

昴贵妃也笑了:差是差不了多少岁,只是那份心性,怕是没法比了。

智嫔站在树下,微微仰头凝视着枝头的殷红的花瓣,面色沉静如水。

红梅白雪,果然别有一番风情。

脑后蓦然响起一个声音,智嫔微惊,回首看见仁王爷正站在身后不远。

仁王爷说的是。智嫔唇边泛开一抹淡笑,这般景色,实在是人间难见。

仁王爷却没有接话,他把脸凑近枝头的花蕊,轻轻嗅了嗅:离魂记。唐。陈玄祐。

智嫔眼里浮起刹那的愕然。

仁王爷缓缓地念着,刻意压低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温润:君厚意如此,寝食相感,今将夺我此志,又知君深情不易,思将杀身奉报,是以亡命来奔。

知君情深不易。是以亡命来奔。

智嫔婉然一笑:仁王爷果然博学。

仁王爷与她并肩而立,并不看她,只淡淡道:“既不能予,又何必许呢。

智嫔伸手抚着一朵红梅,看了一会,终于轻启朱唇:人在宫里,想活下去,总得要……有个念想。她声音里听不出半点起伏,仁,你是不懂的。

冷风微微吹乱了智嫔的几绺乌发,从侧面看去,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隐隐看得见青色的血管。

仁王爷的眼睛里闪过一瞬模糊的情绪,他抬起手来,却终于停在半途,缓缓地收了回去:你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就好。

智嫔的手抖了一抖,竟撕下几片殷红的花瓣,她轻声道:多谢。

?

?

天渐渐凉了。

虽然智嫔仍圣眷殷殷,但明帝倒也没忘了龟梨这么个人。

“奉上谕,赏梨贵人莲青斗纹锦貂鼠鹤氅一。”

“奉上谕,赏梨贵人白狐暖兜一双。”

“奉上谕,赏梨贵人石青行云庄缎二匹。”

“奉上谕,赏梨贵人如意霜广缎二匹。”

“奉上谕,赏梨贵人……”

待到内务府的长谷川公公唱完单子,龟梨微微颔首,草儿上前接过单子,并奉上礼数。长谷川一掂就知分量,当下更是眉开眼笑的上了前去。

“看公公神色颇有倦意,想是从早就忙着吧。”

“娘娘明鉴,小的从一大早就忙着把圣上的眷宠送到各位娘娘处呢。”未等龟梨再问,长谷川已接着说道“除了皇

后娘娘,昴妃娘娘,和妃娘娘,润妃娘娘,余下各位主子,娘娘可是除了智嫔娘娘之后的头一个呢。不过再去仓贵人娘娘那里一趟小的今儿的差事就算完了。”

“那真是辛苦公公了。”

“娘娘可别折煞小的了。别的物件姑且不提,这白狐暖兜是圣上惦记着娘娘身子骨弱,特意赏下的。连智嫔娘娘都没有呢。”

“圣眷顾念,时时思之。”

“那小的就先退下了。”

“娘娘,这白狐暖兜真的就只你有?那你不是胜过智嫔娘娘了。“

“这位公公很会说话。我这是独一份,智嫔想必是有独三独四的了。不过,无妨。

龟梨微微一笑,看着庭院里的梨树已然残叶落尽。

“今年的雪,想必会来得早些吧。“”

京城的雪果然说来就来了。草儿毕竟还小,看见雪很是兴奋,龟梨也不去管她,任她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踩这踩那

“草儿,知道哪里有梅树吗?”

虽然还不到开花的季节,但是龟梨总想看看,这属于冬季,桀傲不驯,却又艳压群芳的树。

“园子里应该没有。不过好像马场附近的林子有。“”

“我自己去。你不用跟了。”

出门的时候,想了想,终还是没有戴那白狐暖兜。

说是马场,其实并不算小。对于生于京城长于京城的龟梨来说已然是草原了。据草儿所言,乃是开国皇帝为了让子孙后代即使居于皇城之中也时刻铭记他们源于草原,是风的儿郎。虽然每年一次的木兰围猎更能彰显气魄也是各人展示文才武功之地,这马场却也是还是个好去处。不过因为冬天,草场上厚厚的一层积雪几让人眼花,而马也早早的都牵到了别处避寒,而看守的人大概是在外围,是以这硕大的马场竟然只得龟梨一人。马场右边便是一片林子,寻了过去却发现并非梅树,龟梨不死心,提了裙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雪就往Deep去了。

果然……还是没有吗?

如此大的一个皇宫,确是连一棵梅树也容不下吗?

但是,若不把这里的每一棵树都看清楚,她是不会死心的。如是小半个时辰,龟梨颇觉得有些疲惫了。一不留神,

绊到了一根被雪埋住的枯枝,她反应不及,整个摔倒了雪地里。如果是那才子佳人的话本,这个时候当有翩翩公子援手相助,成就一段佳话,可惜这里是皇宫,任何离奇玄幻的事件均有,除了一件。这念头刚起,就听到那个声音。

“寒人骨则病难治。”

龟梨心中千回百转,一时间尽不知如何回应。便仍坐在雪地上,不起身,不抬头。

一只手伸了过来,纤长莹白,可拉她起身的力量却是不容拒绝的。她终是抬头,对上那微微挑起的桃花眼。目光深敛,想要屈身谢过,确是脚踝一痛,身不由己的歪了下去。

没有再次倒在雪地里,因为那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无法逃避的再度四目相对,龟梨终是心中轻叹,逃不过,又如何?

“怎么一人来此?”

“想看看梅树。却不想找到现在也没见到。”

“皇宫之中,并无梅树。”

果然如此。

“不过,其实这里有唯一的一株。”

确实是有一株。就在不远的地方。因为看起来和梅树不太像,所以龟梨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

“这是绿梅。不过,已经很久没有开过花了。”

两人站在那棵光秃秃的不像梅树的树下,许久。

出了小树林,龟梨一个人便走了。赤西看着那个在漫天白雪中有些吃力却仍然坚持向前的浅绿色背影,并没有发现自己目光凝重。

其实一开始就看见,尖尖的下巴,狭长的眼睛,一身清淡的绿色却透着股艳丽狠决的味道。对别人,也是对自己。

这么大的雪,却一个人跌跌撞撞的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赤西开始并没有打算露面,只是这么些年独自一人来此看看那株自己幼时所种的梅树而已,并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更何况,明帝的妃嫔,自是要避嫌的。可还是没有忍住,在那人跌倒之后坐在雪地里却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的时候。想让她知道,这里还有别人。

“那绿梅,今年大概就会开了吗?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呢。”

天越发的阴沉,灰蒙蒙的像被冻住,雪大得几乎可以把这个世界淹没一般。

那个背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亮色。

可是,也终会被遮掩。

“娘娘,你终是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

远远的就瞧见草儿提着灯站在门口张望着,龟梨不由心中一暖。

“怎么手这么凉!瞧你,怎么就不带那白狐暖兜出去呢?!”

一边听着草儿的絮絮叨叨,龟梨的心思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绿梅,怕是要开了吧?

梅花开了,那春天便是要到了。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但是即使化为灰烬,也总想看一回花开,那样的心情,似乎隐约能够察觉了。想到此处,龟梨目光一冷,在春天之前,总有熬不过那严冬的。

“草儿,给我传个口信儿,说我等会去拜见智嫔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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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被准一问了立正室之事,茉莉感慨之余,更是不安。多少年都是这样了,又缘何忽然这么提议。偏此事又是光一王爷先提起来的,一时间,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茉莉不免心生疑惑,打算择日问个清楚。忽听得咣当一声,似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茉莉皱了眉头从里间出来看,却是裕儿那丫头,不小心将桌上的花瓶碰到地上,正手忙脚乱的收拾。
怎么着了这是?
裕儿见是茉莉,更不是如何是好,慌乱之中,手指被那碎片划伤,疼得抽了抽鼻子。
茉莉叹着气摇摇头。在我身边尚且笨手笨脚,以后……”见裕儿一脸的惶恐,话说到此便停了,只将裕儿的手指轻轻握了过来,我看看。
裕儿见茉莉虽然面色微冷,却并未责备她,用手绢替她包扎伤口的时候,也是小心温和的,不禁心里一热,一时间红了眼眶。
又怎么了?可是弄疼了?茉莉抬起头来,我让你做这些事情,可还真是委屈你了。倒还真是什么人,什么命……”
奴婢不敢。只是,姑娘待奴婢这般亲切,让奴婢想到亲人……”
你倒是会说话。什么时候心思也这么伶俐,便好了。茉莉点了裕儿的额头,想那丫头也是可怜之人,于是不再言语。
裕儿却犹犹豫豫地看着茉莉。姑娘……”
嗯?怎么了?茉莉见裕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追问。你有什么事情瞒我?
奴婢姓植草之事,这府里,可有别人知道?
照理说,不应有他人知道。怎么,有人问你?话说到这里,茉莉已是明白了七八分,有人疑了她们的身份了。记着,今后那人再提这事,若不逼问,你都不作回答便是了。你也不比说那人的名字,我也全当你没提过此事。
是。奴婢记着了。
把这收拾了吧。茉莉指了指花瓶的残片,回头冈田将军问起我来,就说是去庙里进香了。

?

我跟他提了一下,他到当真考虑了。可见他对你是动了真心。光一王爷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你是那心软之人,他越是待你好,你便越是不忍心向叛。这一点,他摸得倒是清楚。我还是那话,你若不忍心害他,就表留在他身边。
茉莉心中百感交集,却只得忍了眼泪道:茉莉自打当年被王爷救下,这命就是王爷的。茉莉既然答应要替王爷做事,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你心里明白就好。光一道,既然他有那打算,你顺了他就是。流言非议定不会少,姑且忍了罢。那个位置,虽说行事方便,却也在明处,该怎么做,想必不用我教你。
是。茉莉明白了。茉莉怅然退下,绞着手中的丝帕,待离开那常去的佛堂,终是落下泪来,滴在那深色丝帕上,晕不开的一团忧愁。
怔忡之中,茉莉并未看见巷子里有一个戴着面纱的人盯着她。待她走的远了,那人才将撩起的面纱放下,叹息着离去。

回到府中,冈田将军果然已在房中等她。
准哥。茉莉微笑,将之前的忧伤全部藏了起来,似是明媚动人。
最近,你进香颇勤呢。准一看了看茉莉,语气平静道。
可是。茉莉道,之前你四处征战,如今好容易能过得这安生日子,多多进香祈福,好让这好日子长久些,我就安心了。
这安生日子倒不如征战时候来的简单。准一伸手抚了茉莉眼角,戏谑道。怎么脸蛋花花的,脸没洗干净就出门,还去上香,岂不是对佛门不敬?
准哥笑话我了不是,茉莉拍掉准一的手,今儿外面风大,吹得沙子进了眼睛流泪不止。这不就赶回来梳洗么。说罢茉莉转过身去,唤人打了温水,梳洗整理。
茉莉。准一在身后唤她,前几日那事,你可考虑好了?
茉莉顿了顿,道:准哥有这打算,是茉莉前世修来的福气。茉莉自是喜极而泣。
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那井之原将军家的森侧福晋,你可知道?她虽为侧福晋,可也算出身名门,和那森太妃是姐妹,把你人了他们家户籍倒也合适。我和那井将军当年一同征战沙场,也是情同兄弟。如此这般,你也当在京城有了亲人,哪日我再次出征不方便带你,留你在这里也好有个照应……”
茉莉只觉得那言语切切,已听不分明,眼睛洗了又洗,却还是模糊一片,不禁哽咽出声。

- 32 - 金枝缭乱2008/7/21 12:59:00

翼后拿着玉勺舀着几粒玉米,把那明帝刚送来的红嘴鹦哥儿逗的上蹿下跳,尽兴了才把玉米粒儿给了那可怜的小东西。小藤在一边笑道,“主子你何苦难为这小东西,看他跳得也怪可怜的。”翼后冷哼一声道,“脚下有链子拴着那还跳得快活呢,若是没了那桎梏,怕是又能翻出个新花样来呢。”小藤接道,“主子的意思是……?”翼后随手丢了玉勺,转身道,“更衣吧,也是时候把饿狠了的狼放出来抢一抢那快肥禸了。”小藤指挥着宫女们去取翼后的妆盒,问道,“主子要正装去么?”翼后沉喑片刻道,“不必了,穿前年那套浅苍的吧。”又说,“替我上那愁眉和苦脸妆容吧。这次去可是搅那丫头的宴席呢。”

时值三月,正是智嫔的寿辰,明帝招了班子进宫唱戏做贺,又令请诸妃参与同庆。昴妃称身体不适,本是不愿去的,却有翼后打发了河合去送信。信中说,这次的宴席当有好戏发生,何必错过了呢?不如穿那破旧些的衣服,去看了这次热闹。昴妃遂也捡那陈年的旧衣裙穿了。翼后特意绕去与他一起前往永和宫。

他俩进去的时候,明帝正搂着智嫔调笑,戏还没开始唱。明帝身侧坐的倒是稀稀拉拉,压根没几个人到场。听见泡公公高声叫出“皇后,昴妃到”的时候,明显得有些许心虚。明帝虽然下了那道旨意,但也压根没指望着能来多少,这次翼后会来倒还罢了,居然连昴妃也一同前来。今次这宴席怕是不会平静了。进门前翼后眼尖的看见永和宫附近有几个身影迅速的向着各个方向奔走,他冷笑声,对着昴妃道,“这次看热闹的怕是不会少了。”

进了内院,翼后和昴妃盈盈拜倒,明帝忙叫起身,又令服侍着坐下。片刻之后,润、和二妃双双驾到,那新晋的梨嫔也赶到了永和宫,人都到的差不多了。这戏也是时候开始了。有人献上本子,请明帝点戏。明帝推给智嫔,笑道,“今日是你的寿辰,你点好了。”智嫔甜甜一笑道,“臣妾哪有听过多少本子,不如请翼后姐姐点好了。”他这话一出,全场皆静了下来,连那来回布茶上果品的小丫头们也是动作僵硬。明帝偷眼去看坐在他左侧的翼后,翼后居然心情出奇的好,笑道,“那姐姐我就替你点一出就是了。”又叫那捧本子的太监,“过来,本宫勾了你准备着唱就是了。”翼后这话一出,现场才又回复了些许人气。

翼后低头去看那本子,润妃拿起盖碗,品了一口茶,越发觉得这次肯定不虚此行。

只见翼后在那本子上勾了两下,就给了泡公公,“就唱这个吧。动作可得快些个,大家可都等着呢。”泡公公把本子给了那班主。班主一看那名,当时头顶就是一个霹雳,真要是唱了这戏,怕是……还没等他衡量个轻重,明帝发话了,“你愣着做什么?皇后点了你还不去准备着。”班主把牙一咬,反正今天这宫门不是那么好出的了,他也豁出去了就是。但愿皇后到时肯保他一保。

戏开始的很快,“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倦,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这词一出,润妃就知道,台下的戏也要开始了。明帝眉头皱的死紧,智嫔的脸色也白了起来。虽然知道翼后来者不善,但也没想到不善到这个程度。他不禁望向了明帝。“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茶蘑外烟丝醉软。春香呵,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成对儿莺燕呵。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歌溜的圆。去罢。这园子委是观之不足也。提他怎的!”翼后跟着轻声唱到,“提他怎的,提他怎的。”

明帝迟迟没有表态,一边的人也不敢乱说话,台上的感觉到台下凝重的气氛,也不敢接着唱下去,跪在台上,本分也不敢动了。明帝苦笑问道,“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翼后微笑答道,“没什么,臣妾只是觉得现在这晚春时节正切合了曲段。若是扰了陛下和智嫔的雅致,倒是臣妾的不是了。臣妾自当向陛下和智嫔请罪才是。”说罢,款款起身,就要下拜。明帝挥手止住,道,“算了,换过别的就是。皇后请起吧。”翼后谢过明帝,起身却不急着落座,明帝问道,“皇后还有何事?”翼后扫了一眼众妃嫔,道,“臣妾见宫中诸人皆在此欢庆,突然想起了一人。”明帝还没接话,昴妃就站了起来,“臣妾也是。想必臣妾与皇后想起的是同一人才是。”明帝皱眉回想片刻后,问道,“可是那冷宫里的那佑贵人?”翼后笑道,“正是那孩子。臣妾等在此如此热闹,他却在那冷宫凄清可怜。既然是智嫔的好日子,何不趁此机会赦了那孩子。也招他前来,岂不正好契合陛下举宫同庆智嫔寿辰的初衷?”

明帝笑道,“如是这般,准了皇后就是。”正要令人去传召那佑贵人。翼后笑道,“不如让臣妾派人去吧,贸贸然就让陛下身边的人去,可别吓着那孩子。以为是要了那孩子的命。”

明帝轻抬手,表示同意,又对那班主道,“还是让朕来点几个有趣点的戏,诸妃同赏吧。”

小手在冷宫中日日等待,让小凉去宫门外看了一次又一次。好在冷宫管事得了翼后的指令,不敢过多干涉他,小凉不时带回来些消息,诸如智嫔如今圣眷正浓,风头一时竟已盖过宫中诸人,又那龟梨小主得了宠幸,连那大仓小主一起一并晋了贵人。心中不免有些急躁,小藤来的时候,正对着那窗外依旧没发芽的枯树发愣。一听明帝要传唤他,忙不迭的叫小凉给他打扮起来,小藤捂嘴笑道,“我说佑贵人,谁不知道你打冷宫里出来的?我家娘娘说了,不必过多修饰,直接领来了就是。你可明白我家娘娘的意思?”小手心领神会,拿手把眼睛揉了一揉,显出些红肿来,又把头发弄得有些松散。这才随了小藤,一起去往永和宫见明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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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贵人到的时候,台上正演着《花田错》,小姑娘唱着“非是我嘱咐叮咛把话讲,只怪你呆头呆脑慌慌张张。今夜晚非比那西厢待月,你紧提防,莫轻狂,关系你患难鸳鸯,永宿在池塘。既然错请生波浪,怎能够粗心大意你再荒唐。鼓打二更准时往,桃花村口莫彷徨。你表高声也表嚷,你必须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不但要仔细听你还要仔细想,是不是有人拍巴掌,响一声你就换还一掌,响两声你凑近身旁,倘若是你响他也响,那就是来了我西厢带路的小红娘。你把我当作诸葛亮,听我的号令上战场。”

佑贵人小碎步的走到明帝面前,无声的跪下。明帝注意力本不在他,搂着怀中的智嫔问他可有这么个小春兰?

翼后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明帝才把注意力放到眼前跪着的人身上。淡淡开口道,“你可知错?”佑贵人没敢抬头,低低的应了声。明帝又到,“今日是智嫔的好日子,又得皇后诸妃为你求情。便饶了你。不过,这冷宫是可以离开了。这品阶说不得还得降一降才是。智嫔,你以为如何?”他不问翼后却问怀中的智嫔,智嫔身子微微一_chan,轻声道,“一切但凭陛下定夺,怎么问起臣妾的意见了。臣妾初来乍到的,实在不清楚这宫中的规矩。”明帝拧了下他的鼻子,笑道,“不懂的就要多学。”又抬头看向翼后昴妃,“这不有现成的两位好师傅在,有空的时候多多去请教请假便是。”智嫔乖乖的称是。

明帝方问翼后,“人是你提议赦了的,你说怎么个处理法吧?”翼后一笑道,“佑贵人年纪尚小,免不了做些错事。今日不是好日子么?何必还谈什么罚不罚的事情?陛下若是铁了心要罚,不如就罚交由臣妾带回宫去好生调教调教。也不枉了陛下的恩宠。”

明帝又看向昴妃,昴妃理理头发道,“臣妾最近身子不怎么利索,也没心思过问这些个事。翼后说的也有道理,就这么地吧?”单手抚额道,“坐了这会子,臣妾都觉头晕的厉害,可否容臣妾先行告退?”明帝笑道,“准了两位的请就是。昴妃你既然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别加重了病情。”又道,“过几日朕就去看你。”昴妃向明帝翼后行了礼就离去了。

翼后招手让那佑贵人坐在自己身侧。又过了半响,他似乎困倦不堪,眼睛一直睁开闭上的,却每每在人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大大的睁开来。明帝看见几次,终于按耐不住的开口道,“晚春风凉,皇后你回去休息吧。你今日出来的时间也够长的了。表太劳累伤了身体。”翼后此时眯着双眼道,“谢陛下关心,臣妾不困。这戏正有趣呢。”

“还说不困?”明帝有些苦笑不得到,“看你的眼睛都眯得看不见缝了。回宫去吧。”翼后猛然睁大眼睛道,“臣妾哪里困了。臣妾难得能与陛下一起听戏。还是请陛下表关注臣妾,专心听戏才是。”明帝道,“回去休息吧,朕晚上来看你。现在撑着,晚上又该没精神了。”翼后听闻,笑道,“陛下说得像臣妾逼着陛下来陪臣妾似的。今日可是智嫔的寿辰,怎么可以冷落了寿星。臣妾回去便是。”佑贵人一早站起,此时正好伸手托住翼后的手,翼后又道,“知道陛下嫌臣妾等碍事,臣妾等都告退了便是。”润、和妃知道接下来也没什么科看的了,纷纷站起道,“臣妾等也告退了。”

智嫔忙站起,笑道,“姐姐们别走,倒显得妹妹不容人了。”“哪里哪里。”润妃“咯咯”的笑着道,“妹妹你不知道,我那和妃妹妹的身子最近总有些不对劲,坐的时间久了不免也有些吃力。我们也正想着如何跟陛下请辞呢。”

明帝皱了皱眉头,道“朕都要怀疑朕这宫里是不是风水不好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容易生病。”又看着智嫔道,“你可千万保养好自己,朕就爱看你活泼伶俐的样子。病了朕可就不疼你了哟。”翼后和润、和二妃向明帝行过礼,便一并出了永和宫门。要进坤宁宫时,菜公公正等在门前,一见翼后,忙笑道,“陛下见娘娘穿的前年的旧衣服,骂奴才们怎么没把新裁的送来。又叫取了今春苏杭刚贡上的云罗锦十匹送来,这不,还叫了那……”翼后摆摆手止住他的话道,“本宫困了,先去小睡。你把那布拿来叫佑贵人挑挑,给赶紧的做几身。”说罢,就叫河合,叫人收拾个空殿出来,让佑贵人和他那丫头先住着,其余的事等他睡醒了再说。

菜公公办完了明帝吩咐的事务,又一路赶着回去回话。小藤叫住了他,笑道,“公公请留步。拿了赏钱再去。别叫人笑我们坤宁宫寒酸,连赏钱都给不起。”一边说一边叫小丫头,“去屋里屉里把那盒子里的拈那大的拿两锭出来给菜公公”,菜公公忙念叨着,“这怎么敢当呢,这可怎么敢当呢。”小丫头拿着两锭足有20两的金子跑出来,小藤接了就往菜公公衣袖中一塞,笑道,“一点小意思,公公千万笑纳。小藤还有点事要麻烦公公呢。”菜公公笑得眼睛都没了,说道,“姑娘尽管吩咐就是。能办到的我菜某绝对不含糊。”“也没什么。”小藤笑得很是和善,就是烦请公公去回陛下的时候加句话,就说娘娘吩咐了下人去御膳房,今晚要吃那海胆、甜虾。”菜公公拍胸脯道,“这个咱家一定带到。”小藤福了一福到,“那就有劳公公了。小藤不敢耽搁公公太久,在此恭送公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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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已到四月,暑热一点一点在空中蔓延开来,智嫔穿着天青色家常罗衣,坐在窗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汤,对庆儿说:“下次拿冰镇过再喝吧?”庆儿道:“暑气未盛,主子还是留心些,寒气重了终究不好。”智嫔心思一转,想到昴贵妃的寒症上,便说:“你说得很是,这些事情,都要劳你费心。”正说着,明帝掀帘子进来。

一屋子人连忙下跪,明帝笑道:“莫慌,朕以为智嫔在午睡,就没有着人通报,你们都歇息去吧。”庆儿便领着宫人出去。

明帝拉着智嫔的手坐下,问:“天都热了,怎么手还这么凉?可见穿少了,上回的风寒怎么得的已经忘了?你身子弱,穿暖和些。”智嫔笑道:“谢皇上关心,臣妾不冷。臣妾怕热得很,若在家时恐怕连纱都该穿了。”明帝说:“湖南一带的天气,和京城自是不同,你初来乍到还不习惯,所以更要留意。”顿了顿,又温声道:“你也想家了吧。”

智嫔人宫多时,这样家常话,并无一人问起。既是皇家人,人了宫便是一世,夜半梦回,那骨禸家园竟如梦境一般遥不可及。听明帝如此问,一时难以自持,低头掩饰道:“臣妾不敢,蒙皇上眷顾,臣妾在宫中过得很好。”

她声音本来软糯,此时微微变调,明帝见她天青衣裳洇了两团深色水迹,显然是泪滴,便将她抱在怀中安慰道:“父母兄弟,骨血相连,况且百善孝为先,朕先为人子,后为天子,又怎么会怪你思念家人?”

智嫔想起母亲膝下仅有自己一个女儿,如今母女天各一方,自己虽然封嫔正受恩宠,但毕竟无所出,根基未稳,不知母亲在家又要被其他妻妾子女如何欺凌,悲从中来不可抑制,不顾礼节,伏在明帝怀中抽泣不止。

明帝痛惜,轻轻拍着智嫔的背,又说:“你父亲也做了六七年总督了吧,过段日子,朕将他调到京里,家中女眷方便人宫,你母亲便能见你了。”智嫔听了,抬起头,哽咽着说:“皇上,此事万万不可,祖宗遗训,后宫不得干预朝政。皇上为臣妾调臣妾父亲上京,臣妾必定愧对先祖,不能心安。若朝中大臣再有微词,臣妾越发羞愧至死了。”

智嫔眼皮鼻尖微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愈加楚楚可怜,明帝拿帕子出来替她擦泪,爱怜地抚摸着她脸颊,道:“你这样懂事,倒叫朕惭愧。这样,近日里朕宣湖广总督携家眷上京可好?届时特许你父母来看你,你还有几个兄弟姐妹?”

智嫔谢恩,答道:“臣妾尚有三名兄长,五姐,一弟,一妹,但并无与臣妾一母所出的。”明帝问:“你闺名智久,也是取排行第九的谐音么?”智嫔破涕为笑:“正是,臣妾在家时,小名唤作久儿。”明帝笑道:“月亮破了乌云幕,久儿总算笑了,今后私下里朕就叫你小名吧,久儿,久儿,要与朕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智嫔心旌荡漾,头倚上明帝的肩,沉默不语。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曾几何时,斗真也说过,要与久儿长长久久,永不分离。那时候自己年纪还小,只红着脸低头应了,那小小少年欢喜得跳起来,第二天送来做了一夜的纸鸢,尾巴上稚嫩的笔迹,是端端正正的蝇头小楷:“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那是自己一生中第一个秘密,甜蜜而不安,至今滋味犹在。然而自上京之日起,那只纸鸢就该永远随风而去,斗真此名,怕是要从心上抹个干净了。

自智嫔人宫,明帝早从只言片语中知会智嫔母女与她父亲其他妻妾不睦,见智嫔无言,以为她还在思念母亲,轻轻拉着她一缕青丝道:“缘愁似个长……久儿莫要忧心,朕自然有打算的。”

智嫔望着明帝的手,这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连同他的眼睛,他的怀抱,他的声音,他的爱意,充满力量与温暖。在这深宫中,斗真是个念想,面前的帝王本人,又何尝不是。美貌出众,给母亲惹来一辈子的排挤欺负,而自己这个在家族内备受冷落的庶出女儿,却要凭着这倾城容颜扶摇直上,谁言红颜多薄命?智久偏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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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贵人携小凉并两个宫人在翼后那里住着,心下常惴惴不安。这日有人叩门,原来是翼后侍女小藤,小藤请了安,命身后的菜公公端上一个黄锦覆盖的漆盘来,说是皇后娘娘赏的。祐贵人等她告退,揭开一看,原来是两件新裁的云罗锦衣裳,一件轻粉,一件浅紫,颜色鲜嫩,彩绣辉煌,做得委实精巧。

小凉见了,说:“皇后娘娘真是送佛送到西,连贵人的衣裳都帮忙,这屋子里妆奁物件也一应俱全,可见是有心的。”祐贵人奇道:“小丫头今天说话怎么如此老成?突然不傻了?”小凉笑起来,眉眼弯弯甚是可爱:“在冷宫里,主子说‘在这个宫里,输就等于死’小凉一夜未睡,想着这些事情,心里渐渐明朗起来。主子常说,知念比奴婢小,却比奴婢伶俐,奴婢虽然天资不好,但也不蠢,往后横竖不能给主子添乱。”祐贵人笑道:“很好,有人要长大时,需要几年,有人只需几天。我原没有错看你。”

正说着,门外太监来报,叫祐贵人去皇后那边随侍,祐贵人便向盘中拣那件轻粉锦衣穿了,收拾停当。

翼后见了她,笑说:“将养得可好了?气色虽不如从前,我瞧着是好了许多。”祐贵人低头致谢,这时明帝进来,翼后带着众人请安,说:“贵人也落座吧,身子亏损,劳动不得。”

明帝看祐贵人,一身轻粉衣衫,倒像那日御花园偶遇时,但现下面色苍白,丰润的脸颊瘦得凹下去,越发显得脸上只有那双大眼睛。伸出来的手腕上,那只自己从前赐她的碧玉镯子晃晃荡荡,可见又清减了不少。其实春药一事,他也明白个中必有蹊跷,不愿追究就是,于是笑道:“这丫头多亏皇后照料,朕原大意了。”翼后微笑:“臣妾既然执掌后宫,首要的事便是为皇上分忧,六宫和睦,皇上心里也高兴。今年新封的贵人里,祐贵人年纪最小,难免犯个错儿,况且那药的来历,臣妾正在追查,多半是冤枉了贵人。”明帝叹道:“还是皇后明察,朕如今是越发糊涂了呢。”

是夜明帝召祐贵人侍寝,又叫祐贵人重新回长春宫居住。此后几天内不时探望,竟是旧情复燃。过了几日,又召了润妃、仓贵人、梨贵人侍寝。

西洋出产的玻璃缸明亮透彻,智嫔靠着屏风,掐着馒头一点一点喂鱼。太阳端着盘子走进来,笑道:“娘娘今天闲下来不看书了?倒有心情喂它们。”

智嫔一笑:“天天看书也无用,论学问,我可比不上祐贵人呢。”太阳不敢答话,庆儿借口:“主子表谦虚,祐贵人识得那几个字,如何比得上主子?”智嫔道:“祐贵人博学多才,听说前儿皇上带着祐贵人在园子里行走,正巧今年新进礼部的大学士来见,谈起话来,有个生僻典故,还是祐贵人答的,你说,皇上能不欢喜么?”

庆儿拿锦帕往智嫔肩上披了,轻轻捶了半晌开口:“主子可是抱怨皇上近日不曾来?”智嫔笑道:“你也把我看得忒小气了,若是这个心胸见识,今后还不早早气死?我真巴不得皇上多宠宠祐贵人她们,她们越受宠,对我越是喜事一桩。”

庆儿掩口笑道:“主子原来明白这个道理。”智嫔轻轻打一下她的手,说:“你当我是傻的?皇上故意当着众人让我出风头,必是对我还有疑惑,我毕竟是二十四格格明着带回去过的呐。如今他既然肯宠幸祐贵人,必定是对我渐渐放心,咱们‘抱扑守拙’,也算有点收效,回头再求格格帮点小忙吧,最近可把我累死了。”庆儿晃着脑袋,学秀才读书的腔调:“故君子与其练达,不若朴鲁;与其曲谨,不若疏狂。”智嫔大笑:“你们一个个的就给我掉书袋,故意气我。”

- 33 - 金枝缭乱2008/7/21 13:01:00

却说智嫔那次寿辰过后,又过了月余,可巧正赶上二十四格格的寿辰。明帝打发了小太监送了贺礼过来,宫内诸位妃子也各自派人随了礼。二十四格格的目光落在了智嫔送来的贺礼上头——却是她亲手绣的一条百鸟朝凤的披肩,针脚细密,绣工精湛,那敛翅的凤凰被绣得栩栩如生,却是闭着眼。

二十四格格收回了视线,脸上露出个微微的笑意,向着送来贺礼的庆儿道:“我也许久没有人宫去瞧你家主子了,智嫔近日可好?”

庆儿小心翼翼的笑道:“主子也惦念着格格,为了格格的寿辰,几夜不曾合眼,绣出了这条披肩。”

二十四格格接口道:“哦?几夜不曾合眼?这么说,皇上难道最近不曾去过永和宫?”

庆儿回道:“皇上最近往佑贵人和梨贵人处走得勤,偶尔也过来主子这边,确实不似以往那般来得勤了。”

二十四格格的手指,在那披肩上缓缓滑过,半晌,开口道:“你家主子可曾抱怨皇上?”

庆儿“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了,回道:“格格不是外人,我家主子自然不敢抱怨皇上,还道皇上雨露均沾,是后宫诸位娘娘的福气呢。只是格格许久不曾人宫去瞧皇上了,皇上前些时候来永和宫时,还惦念着呢。”

一声轻笑溢出了二十四格格的口中:“这丫头,倒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略低下头,见庆儿垂首跪在地下,便伸手扶起她道:“我这儿又不是宫里头,别动不动就跪下。你家主子倒是有见识,托我的话回去,多谢她送来的贺礼,我喜欢的很。宫里头人多嘴杂,我也没功夫去看她,叫她自个儿多保重身子。”

庆儿知道她是为了避讳,不愿时常去永和宫走动。智嫔托她的话已经带到了,二十四格格一颗玲珑剔透心,怎会不明白。当下站起了身子,辞别了二十四格格后,自回永和宫复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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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了庆儿后,二十四格格脸上的笑意缓缓的敛了下来。那次寿辰上听戏的事她也知道,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连翼后、昴贵妃也惊动过去了。智嫔这丫头毕竟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倒不怕她在宫内失了分寸,只是明帝那里,只怕因着她的缘故,对智嫔还是心存着一些疑惑。翼后、昴贵妃,乃至润妃和妃那几个,都不是软性子的主,智嫔这丫头,自己一方面要沉住心,另一方面,也少不得她要帮着走一走了。

回头吩咐备下轿子,二十四格格便进宫去探明帝。人了养心殿,两姐弟多日不曾见面,少不得要多说几句。二十四格格带了明帝幼时最喜欢的蜜饯过来,亲手捻起一颗递到他面前,笑道:“皇上以前每次被阿玛责罚了,只要我带了蜜饯偷偷来看你,你便欢喜得紧了。不知道如今可还记得这滋味?”

明帝就着她的手吃了那颗蜜饯,笑道:“怎么会忘。姐姐还是叫我秀明吧,这里又没有外人,没的生分了。”

二十四格格笑喑喑的看着他吃下了那颗蜜饯,又与他闲聊了几句,话锋一转,笑道:“听说皇上前阵子,叫戏班子进来特意替智嫔做寿?这样大的排场,难得一见,竟也不叫上我来凑凑热闹。”

明帝素来与她亲近,没外人处姐弟两随意惯了的,闻言笑着伏在她膝上道:“姐姐素来喜静不喜闹,不过是后宫里头一个小小嫔妃过寿罢了,怎敢惊动了姐姐。当日里来的都只是朕后宫里头的几位内眷,没多时便散了。”

二十四格格轻轻的摸着他的头,开口道:“按理说,皇上后宫内的事情,我不便多嘴。只是那智嫔,纵然生得美貌,又是我调教出来送到皇上跟前的,皇上也不该对她太过沉迷。我听说皇上前些日子,几乎夜夜翻的都是那智嫔的牌子,却有些不好。雨露均沾,方是后宫中众位娘娘的福气。我来时去瞧了瞧和妃,那丫头病恹恹的瞧着气色实在不好。皇上也该多在各位娘娘处走动走动,需知若专宠一人,若是恃宠而骄,惹出事端,却是后宫中的大忌。”

明帝抬头,瞧了二十四格格两眼,方笑道:“姐姐这是在劝我不可独宠智嫔一人呢?不瞒姐姐说,智嫔确实是个可人儿,聪明伶俐,又懂得朕的心思,教朕如何不喜欢。朕还以为姐姐该多心疼她,劝我多到她那里走动呢。”

二十四格格正色道:“那丫头虽是我送到皇上跟前的,也只是当日瞧皇上对她有心罢了。她本分便罢了,若不本分,生出些事端来,可不就是我的罪过了。皇上切不可顾着我的面子,便宠得那丫头无法无天。她若犯了什么过错,该罚便罚,狠了心逐出宫去也使得。”

明帝见她正经了颜色说出这番话来,忙笑道:“姐姐多虑了,智嫔安份得很,怎会惹出事端来。朕也不是个糊涂人,姐姐便放心吧。”

二十四格格这才露出了个笑意,执了他的手道:“秀明,当日我在阿玛面前发誓终身不嫁,替你守住这江山,需知姐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我姐弟间不该有半分嫌隙,近日来我不曾人宫走动,你也没去格格府探我,外人不知道的,竟以为你我之间……”

说到后面,竟是语气略带哽咽。明帝不由得也心头一酸,他自幼与这位皇姐情分深厚,阿玛驾崩后,更是依赖二十四格格帮着他一步步稳住这江山。虽有些疑心她与摄政王之间余情未了,但论到这么多年的姐弟情分,又将那一丝的怀疑,生生的压了下去。

他扶住了二十四格格的肩,叹道:“姐姐说哪里话来,谁敢乱嚼舌根的,朕便砍了谁去。秀明对姐姐的情分,自幼至今,从未变过。姐姐又何必为了外人的些许闲言碎语,便伤了心。这叫朕如何自处。”

二十四格格红了眼眶,良久,勉强笑道:“真是的,好端端,怎么说起这些来了。对了,我方才劝你多去和妃那丫头处走走,你记着我的话,别忘了。”

明帝笑道:“我知道。姐姐多日不曾人宫,便留下来和朕一同用了膳再回去吧。”

二十四格格含笑点头,姐弟两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二十四格格留下来用过晚膳后,方离开了。

明帝遣人送了二十四格格回府后,默默的出了一会儿神,泡公公进来,跪下道:“皇上,今晚可要翻哪位娘娘的牌子?”

明帝回过神来,笑了笑:“吩咐下去,今晚摆驾永和宫吧。”

泡公公低头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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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嫔在永和宫闻得明帝今晚要留宿于此,忙梳洗了一番,准备接驾。庆儿笑道:“果然是二十四格格有办法,今儿进宫走了一遭,皇上便回心转意了。不知道她在皇上面前,究竟说了主子什么好话?”

智嫔淡淡一笑:“这才叫釜底抽薪呢,你以为二十四格格今儿人宫,是替我说好话去了么?她若是说了,我往后的日子才叫真的难过了。等着瞧吧,待得皇上慢慢放宽了心,我也就算过了这一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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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翼后微微从湘榻上转过身子。

“回娘娘,是绢扇!”信儿笑着说,边轻轻打开带来的紫檀盒子。

“内务府早制备下的东西,昴姐姐就自己留着吧。”

“我家主子说了,娘娘不缺扇子,可这把不同。”信儿已用红绸将绢扇托出,交给藤儿。藤儿见也是把一般绣花的团扇,传给了翼后。

翼后接过扇子不语。绢扇骨是竹制,流苏也是普通,不过扇面上绣的不是牡丹蝴蝶,百鸟朝凤的宫制品。竟是一副牧马饮水图。

“昴姐姐果然有心,我一定善用此物。”

信儿见翼后喜欢,十分心喜。待要磕头离去。却又被叫住。

“信儿以前一直是跑哀家这的,是不是有一年没来了!哀家可是很喜欢听你讲那些山村野话的。”翼后轻摇绢扇,藤儿想接手,反被拍。

“回娘娘,是信儿前些日子疏懒了。娘娘喜欢听笑话,可现在没新段子,容信儿回去想了,下回说给娘娘听。”

“行啊,你回去想吧。信儿你要在哀家这当差,哀家就什么都不让你费心,只要你让我开心就行!”

信儿边退下边还说“娘娘是天上的凤凰,信儿那些怎么能上眼。”

一看信儿退下,藤儿便说“娘娘不会真想留她在身边吧!”

“那也要看缘分!”翼后丢了句不明不白的话下来,就还是依先前的姿势歪在湘榻上。手中执扇,也不摇,也不放。

闭上眼,原是要想想近几日的事,却不知怎么又想起以前了,还是遇到昴妃的那一天,自己和昴在

聊家乡,聊京城,有太多太多话可说。如果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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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怎么都围过去了!信儿!”小昴在叫她的侍女,可她的侍女早跑人堆那去了。

小翼笑着抓住也想过去的小昴,让自己的侍女去看看热闹。

侍女很快就回来禀报了:“他们在围着看横山‘格格’呢!”

小翼一下就沉了脸色:“说什么混话,府里怎么家教了!”

侍女即刻跪下:“奴婢错了!请小姐责罚!”

小昴看着小翼:“横山?‘格格’?”

小翼不理一边跪着的侍女,转向小昴:“姐姐刚进京,不知道吧。也是前两个月,陛下招了西边的横山贝子进京,还留他在上苑读书。可奇怪的是,打这小爷进宫留读后,太后就病了,吃药也不见好。请了法师,做了法后,说是因为被西边冲克了。后来就让这横山贝子穿了女装,说是这样可以解。”

“太后病好了没呢?”小昴问

“还真慢慢就好了,横山贝子原来只在宫里穿女装。现在连上街都穿了!所以才有人看热闹!”

“哦~!”小昴,一脸要去看个究竟的样子,扯扯小翼的袖子。

“姐姐想看,不急,我们就在凉亭坐着,让丫头去请就成!”小翼话没完~就见人群骚动起来。

小昴坐不住了,跑了去。小翼没抓住,只能跟着过去,不过她的裙子要比小昴的繁复,跑起来就慢了。

“你个男人婆!发什么疯!”人围子里,传出横山贝子的叫骂。

“对啊!我是男人婆,你当自己大姑娘啊!”

“信儿!小裕”小昴的声音。

等小翼看到的时候,场面十分诡异,中心的3个人,谁也不说话,小昴和信儿十分娴熟得拍去横山身上

的土,帮他整理穿戴,还给散下发髻,梳成男子的样式。

思绪到这,往往就会断了呢。

还有,那个横山贝子在先帝驾崩后闲了一阵子,后来到被光一将军的举荐,从普通的侍郎都升迁到礼部尚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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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正是春末夏初的季候,骤雨初霁,摄政王府上百余棵桃树经雨水冲刷,青葱油绿,格外喜人。才冒出头的毛桃上挂了水珠,经日光一映,便折身寸出彩虹般的柔光来。

绿树掩映的亭子里,摄政王持了卷《秦史》,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残留的雨水不时地从嫩叶上滴落,在书页上洇下一片片宛如泪痕般的印迹。

贴身侍卫町田悄声走近,见了这几可人画的一幕,心中因不忍打扰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王爷。户部尚书横山裕求见。”

“带他进来吧。”堂本光一仍没有停下翻书的动作,又淡淡地补充一句:“以后……横山再来,就不用通报了。”

“是。”町田心中有几分疑惑,摄政王处事一向谨慎,明面上从不与朝中之人私交过密,以免落个“结党营私”的口实。这横山裕是摄政王当年亲手提拔,却也只是逢年过节时光明正大地上门拜访,最近不知怎的,这位横山大人隔三差五地往摄政王府上跑,两人见面时都会屏退旁人,商议好久……

町田摇摇头,暗骂自己居然在怀疑主子,是何居心?自己就这么一个主子,连命都是他救下的,他纵是把这条命取了去,自己也心甘情愿!这么想着,町田也便释然。

横山裕穿了件深褐色便服,蹬了双皂色马靴,普通的装束却掩不住一股逼人贵气。还未迈进亭子,便已利落地行了礼:“臣横山裕参见光一王爷!”

光一终于收起了书,亲自将横山裕扶起,笑道:“跟你说了多少次,我这里没有外人,大可不必如此拘礼。”自顾坐下,道,“那些个嘘寒问暖的客套话,也就免了。趟朝中浑水的哪个不知道,这活着的滋味,只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王爷说得是。”横山裕笑得有些苦涩,“裕也是这些年才明白,官场如战场,个中争斗,哪一场不是你死我活。”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有时候,裕对这尔虞我诈的朝廷……”

“唉,裕,你还是太年轻了。”光一抱肩,望着满院的绿色,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你对当朝的官场不满,但你可知,历朝官场都不过如此。”光一晃了晃手里的《秦史》,沉沉道:“二十四史,你当年不也背得滚瓜烂熟?怎么现在能青史留名了,却又愤愤然起来。果然是当局者迷么。”

“是,我是当局者迷。想我横山裕为这杰倪江山鞠躬尽瘁,却被那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儿皇帝时时牵制,处处为难……”

“放肆!”摄政王一张俊脸顿时冷了,“收回你的话……我堂本光一没有目无君父、满口胡言的学生!”

横山裕咬着嘴唇,硬是不回避那冰冷的目光。沉默地僵持了一会儿,裕颓然垂下了头。“裕无心之言……还请王爷恕罪。”

摄政王撇过头去,手握得死紧,在轻薄的书页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刻痕。半晌,哑着嗓子道:“你可还记得……秦时权倾一时的李斯,死前说了些什么?”

“……东门牵犬,岂可复得。”横山低声答。

“记得就好。”摄政王重重地叹息。

横山往望向一派生机的庭院。这些桃树栽下也有十年了吧,今年,终于结出了果子。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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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时分,血色的夕照隔了窗照进御书房。那个黄袍加身,负手而立的身影,散发出神明现世般的威严。

“摄政王欲奏何事?”明帝平静地问,少年时代带着依赖的笑意,如今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臣刚得知户部官员的调动,有失督国之责,还望陛下恕罪。”

“摄政王日理万机,朕心怀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治你的罪。”明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低头立在一旁的摄政王,“其实朕正要问爱卿,对朕的调令意下如何?”

“臣不敢。臣向来知晓那近藤真彦有老骥伏枥之志,管仲乐毅之才,陛下英明神武,三顾茅庐,终使得前朝良臣重回社稷,实在是为我杰倪江山谋福啊。”

“哦?摄政王这样说,即是认为朕这么做是对的?”

“陛下圣明。”摄政王顿了顿,“只是那近藤真彦归隐前一直就任兵部侍郎,与户部侍郎的职能相差甚远,故依臣愚见,近藤大人还是在兵部就任好些吧?”

“朕起初也这么想,可惜那兵部人员已满,恰好户部有一个侍郎的空缺,近藤先生又坚持去户部,朕自然是相信他的才能,便把他调了去。怎么,摄政王觉得不妥?”

“……不,陛下自有思虑,倒是臣多言了。”

“朕与摄政王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了,但为何摄政王对朕,越来越生疏客气呢。朕听说摄政王与户部尚书横山大人私交甚笃,本来还想托横山大人对那老爷子多照顾些,可现在看来,行方便,不方便哪……”

“臣与横山不过君子之交,请陛下明鉴。若无他事,臣请……告退。”

明帝点点头。“退下吧。朕……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摄政王放心。朕还要靠你,来为朕守着这片江山哪……”

“有陛下这句话,堂本光一定当为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冰冷而坚定的声音,到底含了几分真?几分假?

明帝望向逐渐黯淡的天际,那里,万点昏鸦腾空而起。

- 34 - 金枝缭乱2008/7/21 13:03:00

那年,山下府里桃花盛开,智久捧了《幽明录》细读,每每读到《离魂记》里倩娘跣足投奔王宙,唏嘘不已。斗真在桃花树下舞剑,回头却见智久双目含泪,我见犹怜,便笑道:“久儿,书上的故事不都骗人的?怎得当真起来,看你,脸都哭花了。”他笨拙地给智久拭去眼泪,又像是下了大决心地说,“久儿,我定不会像那王宙,死也守你边上……”智久双颊飞红,推了斗真一把,奔回内院。跨过门槛时,回眸一笑,倾国倾城。

斗真站在殿前台阶上发呆,转眼就是三年,那年桃花下笑得羞涩的智久却已成帝王妃嫔,站在雪地里说当年的《离魂记》,神情却冷得可怕。明明是在笑,可是神情却是冷的。而自己,终究没有应了当年的誓言。

“生田侍卫,王爷宣你进去。”斗真抬脚跨进仁王爷东所的寝宫,抬眼看他背手站在窗口往外看,便直直地跪了下去。仁王爷转过头看他一眼:“本王原在想你什么时候来见,今儿却比我预想的要迟了些。既然你来了,也是想清楚了不是?”

“是,王爷。”

“那你倒是先说说,你想通了些什么?”

“我要带久儿离开,求王爷……”

“放肆!”仁王爷秀目一冷,“妃嫔的名字可是你这种奴才叫得?”

“她在我心里永远是我的久儿。可是,如今的她不快活,一点儿都不快活。”

“她如今三千宠爱在一身,圣恩正隆,你倒是从那里看出她不快活了?”仁王爷冷冷一笑。

“她……她从前不是这样笑的……她说了《离魂记》,以往都会哭。可是……”

“传奇终究是传奇,你还以为她真的能亡命来奔你?这皇宫一砖一瓦皆镣铐,进来了,除非死,谁都出不去。”仁王爷在榻上坐下,目光有些阴冷,顿了顿又道:“我本以为你这次见了她,就能悟出些道理来,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一根死脑筋。”

斗真抬起头,眼中隐隐有泪。

“这皇宫里头,求什么都要靠自个儿,别以为别人会把你要的端到你面前。你前头的那些胡话也别再想,我只当没听到。你若是还有个念想,就好好思量怎么着在这镣铐的城里头活下去,而且要活得自在,活得滋润,活得让别人都承得仰你鼻息。你若真心疼惜着谁,就看好她,别乱了分寸,也能托一把。本王言尽于此,你看起来也是个聪明人,以后也表往我这边跑了,好自为之。”

仁王看着斗真离开,微微叹口气,心道:“智久,你一辈子有这么个人对你死心塌地,也算是你的造化,就看以后他对你是福是祸吧。我们各自在这皇宫里求自己要的东西,求更多之前,先要放弃些什么不是?就看谁的心更狠了!”

风间捻了个纸包扔到斗真面前:“这是鲍公公刚才差人送来的。”斗真也不打开,只是往怀里一揣,起身要出门。风间却拦了他:“快子时了,你还要去做什么?你是西所的侍卫,可不是大内的杂役。各园子的不都有自己的管事?”

斗真看了眼风间推开他的手:“不都一样么,谁不是这皇城里的奴才?谁比谁高贵点?”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情?什么事情都抢着做,你想往上爬也不是这样用命来换的。你瞧你多就没好好睡个囫囵觉了?真当自己铁打的?”风间却不走开。

斗真咬住嘴唇,恶狠狠地盯着风间:“这宫里,被踩在脚底下的,什么都做不成,放眼只能看个旧天井,连……连个念想也不敢说出来……我表这么过日子,只有踩在别人头上,才能看到墙外的地方,看到更多地方,做更多事……”为了久儿,我做什么都愿意。斗真把最后半句话咽了下去,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没有资格叫这个名字,每有资格为这个人做任何事情。

她不能亡命来奔,他总能生死相守。当年那誓言,总要有人承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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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时节,一天赶着热似一天。前几日明帝赐了一批新贡上来的扇子,智嫔随便拣两把鎏金柄和犀角柄的团扇,又挑了几把些赠予新封的三位贵人,余下的让随侍宫女自己挑着使。庆儿便挑了一只湘妃竹并一只梅箓竹的,送给成亮姑娘去。

行至景阳宫偏院,小丫头坐在门口说:“成姑姑正在看书,不教人进去。”庆儿笑道:“摆什么主子的谱,是我,不妨事的。”便直走进去。见成亮正站在桌前,提着一支细细的小狼毫笔,聚精会神地画画,全不察觉有人。庆儿也不吱声,偷偷沿着墙绕到她身后,猛地往她肩上一拍。

成亮吓得跳起来,笔尖一甩,连一边放着的一叠玉水纸也溅上一排红点。回头见是庆儿,便骂道:“没半点儿好心的烂爪子的丫头!看不见我正画着哪?看把纸都糟蹋了。”一面说,一面去擦那点子。庆儿弯腰大笑:“谁教你画个画像失了魂儿似的,快别擦了,什么金贵东西,赶明儿我给你弄一箱子纸来,什么玉版宣、泥金牋、谢公牋,要多少有多少。”成亮啐道:“就糟蹋吧,我要那玉版宣有什么用?你要有心,赶明儿给我弄点玉水纸、冷金牋就行了。”一边换了笔,就着方才擦不掉的红点子寥寥几笔皴出些枯枝,画成一树待开红梅。

庆儿便拍手笑道:“姑娘好丹青。”成亮瞪她一眼:“装哪门子傻?没见过么?”庆儿道:“如今画得越发好了。”成亮说:“总得有点长进不是。”

庆儿细看她正画的,是张工笔人物画,眉眼跳月兑活泼,跃然纸上,原是梨贵人的随侍草儿,就问:“草儿央你画的?”成亮说:“怎么会?只是拿这丫头练练笔,回头就烧了。上回你家主子差人来,叫我给她临摹了一张小像,我还疑惑你主子如何知道我会画,想来一定是你多嘴。”庆儿一想,说:“并不是我有意说的,上次主子问我可知宫人里谁擅丹青,我才说的。”成亮白眼道:“就你嘴碎,再别和人说了,本就是个玩意儿,往后今天这个叫我画明天那个叫我画,我还活不活?庆儿告饶:“姑娘行行好吧,我统共就告诉过主子一个人。给你送扇子来了,你要表?””

成亮就开盒子取那扇子看,笑道:“果然是好扇子,多谢姑娘,下回再给我点白扇子吧,我自己画个扇面儿。”庆儿说:“不怕人知道啦?”成亮道:“我不说怎么有人知道——对了,上次你主子让我画的小像……”

庆儿问:“小像怎么了?”成亮拿着扇子摇了两摇,垂眼打量扇骨上的青灰斑点,沉喑了一会儿方开口道:“也无事。”庆儿恨道:“做什么说一半藏一半呢,讨人厌。”成亮挑眉:“又没什么要紧,知或不知,原也一样。”庆儿便拧她脸:“惯会卖关子的死丫头。”成亮笑道:“姐姐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你回去别和你主子提这事。”

庆儿道:“用你多嘴,我自然省得。你近来可好?”成亮说:“好得很,就是余下的小主们心情烦闷,少不得替她们排遣,我大约也快能回毓庆宫当我的闲差了。”庆儿便说:“那是最好,那边的人好相与,照顾小主们最是麻烦。”成亮问:“前几天我去看了祐贵人,想是还不错,你主子如何?我看来仿佛极好。”庆儿笑道:“但愿如此。”成亮摇扇一笑:“你可是‘如履薄冰’,留心的话我也不说了,只盼望咱们兢兢业业,换得平安出宫就是。”

长春宫内,小凉端酸梅汤上来,祐贵人说:“我不想喝,拿下去吧。”小凉待端,祐贵人又命:“你不是爱喝这些酸的甜的,给你喝吧。”小凉边喝,边问道:“有件事,小凉一直不明白。”祐贵人笑道:“小丫头学会绕弯子了,讲。”

小凉便说:“贵人既已求了皇后娘娘,如何又去求和妃娘娘?依奴婢愚见,倒是指望一个人最好,人多反而添乱。”祐贵人道:“和妃娘娘啊……我原也没想到去求她。那天给你的东西,是智嫔娘娘打发人给我的。”

小凉大惊,问道:“那时我瞧着龙姑姑有些变色,那画儿里必定有什么毛病。智嫔娘娘安的什么心?怕不是要陷害主子吧?”祐贵人噗笑出来:“小丫头很是长进,莫慌,她要害我,也不在此时。我自然有我的主意。”

这年天气炎热,宫人多有抱怨,明帝夜来在上书房批折子,也觉暑热来得早了。人夜时,泡公公上来伺候,见明帝汗流浃背,便道:“今年暑热大盛,皇上何不前往热河行宫暂住?”明帝一想,虽然比往年时令稍早些,但近日边关还算安稳,朝中杂事亦不算多,便令管事宫人前来,筹划避暑事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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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王爷回府上已是初六辰时上下。

仁在马车里面儿像是怎么坐着都不自在,折腾了几个来回儿,到底唤田口过来身边儿倚着,方才好了。

扶过仁王爷懒洋洋的身子,田口看着他朦胧胧眯起眼来却并不睡,只顾盯着手心里的那块儿血玉配细细地打量,忍不住便开口劝了一句。

“昨儿晚上不是歇在皇上那儿么?公事又多,想是也没好生睡。这会子还不乏?还不歇着呢?”

仁只盯着那玉,也不回头,从牙缝儿里轻轻嗤出一声儿,“烦不烦。好容易中丸不在,你又来了!”

闻言田口也不好再十分的劝,他低了头凑过去看那比目玉配,依旧是殷殷的血色暗暗的浮纹儿,不似有何伤损。他把话儿含了片刻,酌量着仁面上神色,还是缓缓的说了出来。

“王爷,昨儿听戏的时候……可是……跌坏了么?”

仁略停了片刻,两指抚着手心里捂暖的玉佩,在他肩膀上晃了晃脑袋,“并不曾。不过你是怎知道的?”

田口低头笑笑,“王爷,虽不能跟你进内门儿,你这惊动圣驾震断了琴弦的事儿也闹得忒不像了,公公们进进出出岂有个不说的。”

仁半响没言语,低头把玉佩原样儿系回腰里,动动脊背,窝起来阖上了眼睛。

早上由宫里人伺候着束起来的头发只是含珠连绳儿松松挽住了稍儿,这会儿被车晃荡得垂下来,都撂在了田口腿上。

田口想他是掌不住瞌睡眯过去了,也不大敢动,轻轻伸手把一边儿搁着的凫靥披风拿来要给他掩上时,忽听得仁闭着眼小声儿念了一句:

“中丸是个好操心的,等回去,淳你切不可教他知道……”话到最后没了声儿,竟是当真的睡下了。

田口正掖起披风的手微微一震。

这一句,似是在哪里听过一般,何以耳熟至此。

说起来可是些没边儿的旧事儿了。

当初七王爷还是长濑贝勒的时候,大福晋生了这个么子。偏生也不是正日子,提早儿两个月赶了个三伏天,都以为孩子保不下了,谁曾想,竟是大福晋也没等到亲眼见孩子一面儿,年轻轻的,就先自撒手去了。

只可惜留下的这孩儿生得不是时候,不壮实,脸面又大福晋一般的一团秀气,长濑贝勒是以认定了这女相的男孩子怕没什么出息,也不闻不问,侧福晋就更说不得了。

仁在家虽行四,嫡子连他却也就只两个。上头原本有个哥哥明彦,虚长了他几岁,事情上也聪明,人又细心和气,待胞弟又极好的。

也幸得还有个一母同胞的长兄在,凡长濑贝勒不上心,家下人眼错不见照顾不到的去处儿都是明彦提点照料着。是以他们兄弟之间一时一刻也离不开,较之父子竟强上了百倍。

直到仁八九岁上身子强些,挑进宫里作太子伴读,每一回来必是要先寻他哥哥去的。

那时候淳还不曾来王府,这些事儿,皆是后来零零碎碎听中丸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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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发现新鲜东西,明帝总爱去跟翼后显摆。这个习惯,到死都不曾改变过。这么些年过去了,他显摆的东西从最初喜帝赏下的可以穿过绣花针的画锻,到自己当政时西洋进贡的珐琅穿衣镜;从御膳房新找来的厨子的得意菜品,到马监里各地献上的良马宝驹;从削铁如泥的宝剑利刃,到华丽别致的玉环金簪。无一不是明帝去看翼后时博得一笑的最好主意。虽然知道翼后大半时候不过是因为自己去看他而展露笑颜,却怎么也阻止不了自己想给翼后展现所有他没见过和不知道的世界的想法。于是每次都绞尽脑汁,若是到了翼后诞辰,那更是费尽心思,每次都给翼后极大的惊喜。

大前年是草原亲眷的书信,据不确切小道消息,翼后看了礼物,听信听到一半就哭得不能自已,还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明帝只能抱住他好好的安慰一番。去年送上了西洋制的无需马儿的小车,可惜翼后出行甚少,派不上多大用场。不过同样是据小道消息,翼后把那小车放在坤宁宫大门的右侧,任何人一进坤宁宫的大门就能清楚的看见。

阳春三月,虽是“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时节,但也一向是翼后最深居浅出的时节。不单单是因为风寒频发的原因,最大的原因还是这真是他所深深惧怕的某种动物最爱出没的时节。让翼后连最是喜欢的月夜散步都不敢再进行的,也唯有那种于他人是可爱玩物,于他却是人生大敌的小东西。

是以那日明帝白日宣召他去御花园,翼后极端的不情愿,拖拖拉拉的让那泡公公足足跑了三个来回。才三步一顿的前往可能出现很多他的天敌的御花园。到了明帝等候的亭子,智嫔远远的就看见翼后一反往常的低调,前呼后拥的出现人前。那吵吵嚷嚷的声音早就打破了御花园的宁静,让这午后平添出几分喧嚣。智嫔收回投向前方的视线,回过头却看见明帝的神色分明透露出一股之怀念的味道,注意到他的视线,眉梢微微上扬,就转化成一副意味深长的神情。

声音已经到了附近,分明有那尖刺的嗓音叫着,“娘娘,娘娘,这附近没那物儿,您别这样啊。”翼后进来给明帝请安的时候还不忘四处打量着,智嫔不禁掩嘴一笑道,“皇后您在找什么呢。”翼后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闻言也是一笑道,“哪里,本宫只不过是看见智嫔你这身浅粉宫装很是合适你,越发衬得那颜色娇嫩。”

智嫔索性从明帝身边站起,转了一圈道,“真的么?刚刚陛下也说好看。妹妹还不敢相信,如今有皇后姐姐你一提,我还真真才相信了。陛下说适合我就把今年仅有的两匹这个色的都给了我。我那新裁的还有一套,姐姐若喜欢就拿去穿吧。”

翼后向来软硬不吃,听到这里,只淡淡道,“是挺适合年轻的姑娘的。可惜本宫已经过了能如此张扬的季节了。何况品阶有别,还是谢过智嫔的好意了。”

智嫔一个转身轻轻投进明帝怀中,笑道,“不是姐姐提醒,妹妹我倒忘了那茬。”又用手在明帝的胸膛上划着小圈圈,嗔道,“陛下你又不经常提醒臣妾。”明帝抓住他捣乱的手,笑道,“所以朕不是让你凡事多去向翼后昴妃请教了么?多学点东西对你不会又坏处的。”

翼后已经在明帝左侧轻轻坐下,明帝对着身后的菜公公道,“把仁王上次拿来的那狐皮褥子拿来给皇后垫着坐。”菜公公面有难色道,“您忘了上次您把那个赏了梨贵人了么?”明帝又道,“去年冬朕猎的那个熊皮呢?”菜公公答,“您那次不是当时就赐了智嫔?”菜公公见明帝沉思,补道,“倒是那日樱井将军猎的金钱豹献了上来,因他手法了得,没坏了皮子。您让做的整的……”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翼后忙不迭的站起,道,“快别提那玩意,本宫不喜欢。就这么挺好的。陛下不必为臣妾挂心。”

明帝却伸手拉住他的手道,“兹事体大,半点马虎不得。朕想起来了,快取朕的雪狐皮褥子来。皇后别嫌那东西是朕用过的就好。”翼后抽回自己的手,笑道,“臣妾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嫌弃。”明帝怀中的智嫔微微有点动容,那雪狐皮褥子是明帝最最心爱之物,是取那雪狐狸腹部的软毛制成,完整的一块没有一根杂毛。智嫔当日一见就喜欢的不得了,软语央求了半日,明帝只是一句,“表失了自己的本分。”就断了他的念想。今日居然如此大方的拿出来只为了避免翼后直接坐那晚春的石凳。这感情,难道还真真讲个先来后到么?晚来的就一定比不上那先到的?他偏偏不信。

却见明帝信手端起石桌上的糕点,放在翼后面前,道,“前些日子,小久儿制了个新品的糕点,绕是见多识广如朕也是没见过的。皇后你快试试。看能不能猜出用的原料为何?”见翼后迟迟没动手,明帝又拈起一块递到他唇边,道,“味道委实是不坏的。朕尝过了才向你推荐的。”翼后就着明帝的手,咬了一小口,细细嚼了,道,“有些花的香味儿,怕是原料必然用了现下开得正盛的花。”明帝得意一笑道,“皇后可吃出是什么花了么?”翼后摇摇头,明帝却把那咬了一小口的糕点喂人自己嘴里,笑道,“可不给你吃了。叫你不自己动手。”翼后哭笑不得道,“臣妾可有幸再品一块,陛下?”“请请请。”明帝故作大方道,“这桌上的都是皇后你的。朕可不敢跟你争。”翼后也不客气,又取了一块,捭开来,小口小口的吃,道“如此美味,仅臣妾艺人赏识岂不可惜了?不如给各宫的娘娘们都送些去,一来得显陛下恩宠,二来也算是智嫔给娘娘们的礼物。陛下你看如何?”

明帝道,“还是皇后你想的周到。怎么样,小久儿?”智嫔只得站起,行礼道,“臣妾谨尊陛下旨意。”这樱花糕做之不易,翼后这短短的一句话,智嫔怕是得有几日不得安眠。明帝猛然醒悟状道,“皇后你在转移朕的注意力。差点就被你糊弄过去了。快说,猜得出来不?”翼后只得告饶道,“臣妾确实不知道。”明帝顿时笑得有如狐狸,眯着眼睛,道“可是又让你料不到了吧?”翼后道,“陛下不是一向让臣妾料不到么?”

明帝“哈哈”大笑道,“智嫔,朕可真要重重赏你了。说吧,你想要什么?”智嫔笑道,“臣妾想要的陛下难道不是最清楚么?还要来问臣妾?”明帝刮刮他的鼻子道,“好,朕就准你养个小宠物。如何?”智嫔心中一冷,明帝明明知道他要的根本不是这个,可是……看着明帝直视着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的微妙,他只能拜谢皇恩。原来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能走人他的心么?

- 35 - 金枝缭乱2008/7/21 13:04:00

晚春时节,依旧是酥润小雨,青青草色。

宫里的日子,如同流水一般滑过去。

湖面上仍是平平如镜,下面却不知是如何的暗流汹涌。

明帝对智嫔的宠爱,竟似一日胜过一日。

某日,明帝携智嫔同往御花园赏樱,智嫔盛赞不已。不过多时,延禧宫里便移进了几株东洋樱树。

一时间,智嫔宠冠后宫,风头无两。

宫人们私底下纷纷议论:这份恩宠,便是当年的昴贵妃,怕是也不曾企及。

是夜,明帝驾临延禧宫。

那几株樱树正开得绚烂,映着夜色,尤为清丽。

明帝携智嫔登上万春亭,从高处望下去,那樱树花色如云,与方才树下所见景色又是不同。

“人间胜景不过如此。”明帝正自赞叹,却见庆儿端了一只瓷盘呈上桌来。

盘里盛着九只圆糕团,卵石大小,面上裹着一层白色晶粉,看上去玲珑剔透,散发出淡淡清香。

明帝拈了一枚细细看着,问道:“这是什么?”

智嫔笑喑喑的:“皇上猜呢?”

明帝看她眼里露出一点灵动狡黠,略一思索,便道:“这,难道是久儿自创的糕点?”

智嫔“咦”了一声,抱怨道:“真是的,皇上一下就想到了,没意思。”

明帝奇道:“这么说,这些真是久儿做的?”

“是,臣妾叫它作‘樱花糕’。”智嫔点点头,看明帝把糕团送人口中,略有些紧张,“皇上尝着如何?还人得了口么?”

“嗯……”明帝沉喑片刻,笑道,“何止人得了口?”又附在她耳边轻笑,“清香软糯,人口绵甜,果然是经久儿的手才能做出来的。”

智嫔面上微微泛红:“皇上又取笑臣妾了。”

明帝又拈了一枚樱花糕:“朕哪里取笑你了?这樱花糕,甜而不腻,异香清醇,的确别有一番滋味。可有什么做法秘诀?”

“臣妾不过是一时兴起做着玩的,哪儿有什么秘诀。”智嫔向庆儿道,“你给皇上说吧。”

“是。”庆儿娓娓道来,“娘娘做这樱花糕,用了水磨糯米粉,牛乳,蜂蜜,红枣,赤豆,还有樱花瓣儿。娘娘先是把红枣和赤豆煮烂了,又用牛乳调糯米粉。等调成厚的粉浆,就把蜂蜜加进去,再把沥干的枣禸、赤豆倒进去,用文火煮着,慢慢地搅成糊。等那糊稠起来,就拿模子涂层油,把糊倒进去,蒸定型。最后才撒花瓣儿和糖粉。娘娘说,这为的是不去樱花清香。”

明帝一面听,一面不住点头,等庆儿说完了,他向智嫔笑道:“哪一日朕得闲,非得给你写四个字。”

智嫔瞅着他:“皇上要写什么字?”

明帝学着她方才的语气:“你猜呢?”

智嫔摇头道:“臣妾可没皇上聪明,臣妾猜不到。”

明帝扬眉道:“这还没猜呢,就说猜不到?四个字,写给你的,久儿猜是什么?”

智嫔想了片刻,犹豫地问:“四个字……嗯……嗯……蕙质兰心?”

明帝大笑起来。

智嫔被他笑得急了:“是皇上让我猜的,这会儿又取笑我!”

明帝但笑不语。

过了几日,竟真的赐了一副字到延禧宫,上面写的,正是‘蕙质兰心’。

智嫔看着那清俊飞扬的字迹,忍不住地笑,心里只觉一片温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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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御花园,天色已晚。

明帝摆驾延禧宫,用过晚膳,便与智嫔人了内室。

环顾左右,明帝问道:“朕赐的那幅字呢?”

智嫔淡淡应道:“臣妾已吩咐庆儿收起来了。”

明帝看她眉间轻愁不散,半笑着问:“怎么了?今儿在御花园,当真不高兴了?”

智嫔疑惑地抬起头来:“御花园?”

明帝咳了一声:“那雪狐皮褥子,久儿要是真心喜欢,再叫人做一块便是了。”

?“雪狐皮褥子?”智嫔蹙着眉,却似是猛然明白了什么,顿时眼眶一红,“原来、原来皇上以为臣妾……”

明帝看她眼中泪光盈盈,便放柔了声音安慰道:“朕不过是这么一说,你委屈什么?”

智嫔低下头去,声音抑不住的微微_chan抖:“皇上若是这么看待臣妾,臣妾无话可说。”

明帝皱眉,手上微微施力,把她脸抬起来,沉声道:“这是做什么?跟朕发起脾气来了?!”

智嫔面上点点泪痕,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肯说话。

明帝看她神色间竟露出几分凄凉,心下不忍,终于放了手,叹气道:“好了,是朕错怪久儿了。”又为她拭去眼角的泪,“你这郁郁的究竟是为了什么?说来朕听听。”

智嫔哽咽:“臣妾……臣妾是为了这樱花,一时有些感怀。”

明帝诧异道:“樱花?”

智嫔点点头,起身走到窗边:“这樱花,盛放之时,也是凋零之时。臣妾那一日想起做那樱花糕,也不过是觉得,如能用这樱花瓣儿做些什么,总好过一地落红,什么也剩不下。”

窗外天色如墨,衬得智嫔高挑的身形越发纤瘦单薄。

明帝从身后环抱着她,叹息道:“真得把你那些酸词都给收了。好好的赏花,怎么想起这些来了。”

智嫔语意微凉:“皇上,这樱花,只短短十数日便落尽了,就算绚华已极,又如何呢?”

明帝抚着她细软的发,淡淡道:“久儿觉得不值得?”

智嫔摇头,低低地念道:“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明帝眼里神色渐深。

智嫔凭栏远望,紫禁城的灯火映在她眼里,明明灭灭:“想来,这樱花开尽一生,若能博君一顾,便也足够了。”她倚在明帝怀里,一字字道,“山樱之心当如我,知我心者惟有君。”

明帝似是怔了一怔,而后牵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智嫔嫣然一笑。

执子之手,与子共箸;

执子之手,与子同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诗经里的句子,终究不是假的。

?“皇上……”智嫔伸出双臂抱住明帝,把脸贴在他颈侧。

明帝失笑道:“这又怎么了?越发的孩子气了。”

“臣妾……”智嫔低声喃喃,“臣妾只有皇上……”

明帝低下头去,口勿在她唇边:“朕知道。”

晚来风凉。

怀里的身体纤细温热,她扬起脸来,朱唇微启,清澈的眼眸里水色潋滟。

这一幕,多年后,依旧刻在明帝心间,无可忘却。

那时,他以为,日子还长,而一切都如此完满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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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的时候,明帝摆驾去热河行宫避暑。朝中重臣,同去了大半。明帝点了光一王爷留守京中,冈田准一与樱井翔伴驾同去热河。
京中一到这时候便闷热得紧,茉莉只将头发挽上去,穿了件圆领薄罩衫,一低头就露出颈后一片洁白肌肤;准一赤脚坐在廊下,将书摊在腿上,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看看茉莉跑进跑出指挥下人整理行李。
间或茉莉就站住休息,咕噜咕噜喝两口茶,在准一身边大声抱怨:开春才回的京,好不容易才把东西都整理好,这下又要去热河!又要整理行李,在热河住两个月不到,又要回来,又要整理行李!这叫什么事啊!

准一便笑,茉莉一激动音调就高上去,听上去脆稚可爱,准一不喜聒噪,而茉莉吵闹却让他觉得心中无限欢喜。茉莉不知道准一在笑什么,只瞪着他骂到:呆子!准一早已习惯,也不作恼,就垂下头去看书,眉目柔和。暖风一吹,院中芭蕉绿影,樱桃新红,都婆娑作响,茉莉一时迷惑,只觉得这时候在院中的男人并不是曾在战场上杀戮浴血的修罗,却不过是寻常书生,盛夏日长,天天如此安静度过。
日头正盛,茉莉微微抬头就觉得阳光刺眼,那一瞬间的眩晕中,她模糊地想,如果,仅仅是如果,她一身清白就好了。陪在他身边或者不曾认识他。只有这一瞬间,茉莉觉得她应该分成两个人,一个去好好的爱这个男人,一个该将这个男人彻底剔出自己的生命。

后来那两个男人都问过她同一个问题:你可有过犹豫的时候?她说,有。她对准一说:我犹豫的时候,是最爱你的时候。她对光一说:我犹豫之后就彻底明白了,我不能与他一起。她说的都是真话。
人生如此漫长,她却只有一瞬间可以犹豫。

这次去热河,翔少就打定主意要把准一与自己扳到一处。翔少去与留在京中的雅纪道别时候,将这点想法说了,便问雅纪:若准一真执意娶侍妾如何是好?姻亲这最便利的法子便用不上了。我不甘心,倒要输给一个没门没面的小妾。
雅纪扶了额头说:我这个哥哥,从小就古怪得紧。平时对什么都不是很上心的样子,可若是要喜欢一件东西,就成了一个死心眼。所以你要是硬塞给他什么,他反而不喜欢。还是先看着再说吧。雅纪又问:如何又这么着急了?
翔少面上一阵尴尬:你也晓得,和妃病情反复不定。今年冬天是个坎……”雅纪也一阵沉默,方才说:若我进去,恐怕现在已经死了。妹妹这会强撑着,我知道她大半是为了准一,剩下的小半里,也多少是为了我们……所以,翔少千万别做对不起准一的事情。将来我下了地狱,也没有面目去见妹妹。
雅纪这样说着,已经下泪,她本来就丰润,此时天气又热,哭泣之间已经香汗淋漓。翔少又心疼又惭愧,连忙拿了帕子为她擦了汗,又忙不迭的为她打扇子:我晓得了,我晓得了!我樱井翔指天发誓,若是存了一点害冈田准一的心思……”雅纪已经掩了他的嘴:不必发什么毒誓,心里明白就好。
两下又温存一番,翔少方才依依不舍离去。

到了热河之后,准一住的地方因靠着普宁寺,茉莉第一日去就捐了五十两香油钱,她本就是出手大方的,准一又不拘谨她,一向都由得她去,只要她高兴便好。茉莉在捐纸上只写了准一的名字冈田公平,写二字的时候,平字却少一点。茉莉又笑对和尚说:我最近总是梦到家宅起火,可否请大师解说?大和尚闻言便说:施主善哉。请随我来。茉莉便叫几个丫头在外面等她,自己随和尚进去了。

茉莉此后便隔三岔五去普宁寺,每次去了都或多或少捐点香火钱,便常常得以去听主持或讲禅或解梦。只是从来都只身去听,从不带身边人进去。这一日,照常是去了普宁寺,正要出门,准一却说:我与你同去。
茉莉心中疙瘩一下,面上也还是笑着应了。两人也不乘轿,只徒步往山上去了。准一虽不是善言辞之人,但遇到有所触动之事,也能侃侃而谈,口才不输,望着普宁寺,准一说到:你初初开始礼佛时候,我只当你一时新鲜,没想到却一直坚持下来了。

茉莉白了他一眼:向佛不是用坚持的,是讲心的。

准一便侧头看她,笑着问:茉莉真信有佛?茉莉只看着前面:我信。我信有六道轮回,因果报应。
准一收敛颜色,轻声说:也信有地狱?茉莉立刻道:信!

准一便不再说话。茉莉便说:这世间本就是火宅,信了就可以盼。准一忽然问:盼什么?
茉莉一时语塞,说不上话来,瞪着准一,说:你总是这么无趣!随便说两句都当真!准一便说:你说的话我都当真。他平时极少甜言蜜语,一说这话,茉莉只觉得胳膊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两人便笑骂起来,茉莉此时心中才安定下来,兀自安慰自己准一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在庙中是与光一安揷的和尚接头。光一知道寺庙是掩人耳目的好地方,且每地都有大寺院,只要在当地找到大寺院,眼线就不怕与光一王爷失去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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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下了时日,安排好了宫内交接的事宜,浩浩荡荡的避暑队伍离了皇城往那热河的避暑行宫去了。除了抱恙的和妃留宫休养之外,新近得宠的妃嫔们都跟着出来了,明帝见仁王爷闲空便也将他拉来充了队伍,准一将军随行护驾,倒也算是得了份轻差。

一路风景尚好,可因炎热无人有心去探看赏玩。等到了热河行宫,除了仓贵人还尚有精神,其他人都因由行途劳顿面露疲色。明帝见此情形,便让内眷们先行去安排好的处所休息,又令随行的锦户开了去暑的方子,好去了暑气免得病倒了人。

是夜,月朗星稀。

明帝本想找人说说话,又怕扰了翼后她们休息。正踌躇之际泡公公抱了一物上来说宫里新贡了梅子酒,陛下若是闷得荒不如到院子里喝上一点全当解闷。

明帝看院外月光如水,屋外也比这屋内清爽,点头应允了。

梅子酒嫣红,配了从冰窖里砸上来的冰块,人口那是一番爽口的清凉。明帝饮了几杯,心神逐渐荡漾,却见一个人影在月亮门边晃悠,当即冷了声音喝道:“什么人!”

那人被明帝一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待宫人拿了灯笼照清楚了一看,却是那仓贵人跪在那儿,绞着手绢一脸惊慌。

泡公公惊道:“仓贵人还没歇下?怎么不出声的就来了这儿?”

“奴婢……奴婢有事想禀告陛下……”她吱吱唔唔地回答,一双眼睛求救地看着明帝。

明帝懂她脾性,怎不知她的心思,笑道:“小鸟儿过来说话吧,其他人先退下。”

等闲杂人等都退了,明帝一把儿拉过了走过来的仓贵人坐到怀里问:“朕的小鸟儿有什么事准备禀告的?”

仓贵人脸一红,声音更低了,道:“今儿进行宫时奴婢看到了宫外有片马场……奴婢想……”

这仓贵人向来好动,又是从草原上来的,进宫之前天天与马儿驰骋草原。进了宫后就没再摸到马儿一根毛。今日见了马场心痒得很,便想来求明帝让她去骑骑马,好扫扫心里的瘾儿。

“小鸟儿想骑马了?”

见明帝这么问,仓贵人狠狠点头求道:“陛下允奴婢撒次野吧,会了宫里奴婢一定乖乖听话。”

明帝哈哈大笑,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朕准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好好撒野吧。”

仓贵人喜得面色潮红,一叠声地谢皇上,便开开心心地走了。

明帝看她离去,心中突然想到什么。

那人儿,也是草原出身的……

想定了心思,明帝喝尽杯中残酒,独自拿了灯笼往翼后所在的屋子去了。

第二日吃罢了早饭,明帝道要去马场跑上几圈,也算是练练身体。翼后昴妃还没缓过来都是兴致缺缺,明帝也不强求,带了仓贵人梨贵人去了马场。

仁王爷和准一将军早在马场上侯着了,管事的领了两个贵人去选马。明帝步至自己的坐骑前,撩了袍子一个鹞子翻身上了马,动作伶俐,意气风发得紧。

准一将军在旁笑道:陛下好身手。

“准一将军不知道?这是小叔叔看家本领,可迷坏了多少娘娘。”仁王爷倒是大胆地拿明帝来打趣。“怕是准一将军上马的姿势都不如小叔叔的好看。”

“贫嘴的崽子!可让准一将军看朕笑话。”明帝佯怒笑骂仁王爷,只听身后一道鞭子破空的响声,仓贵人一身绿色骑装驾了一骑枣红马,风驰电掣地往这边跑了过来。

待到她近身之时,众人只觉得眼前绿影一闪,仓贵人便一马领先地冲了过去。

“仓贵人真是好本领!”

明帝看她率先跑了前去,不服输的心思被激了出来,一挥鞭子高声喝道:“小鸟儿!!可别让朕撵上你了!!!”

仓贵人在前闻言,回过头来挑衅一笑回:“陛下若是不服,大可撵上来试试!”

两人一前一后追了出去,准一对仁一拱手道:“臣要追着去护驾了,王爷请随意。”

仁做了个请的手势,目送准一带着一干护卫护驾而去。

身后一串马蹄踏地的声音,仁回头一瞧,却是那落了单的梨贵人勒着马在草地上慢慢前行,一身雪白绫衫衬得她更似一枝梨花开春里,美不胜收。

仁王爷看着她,觉着比以前气色要好的多,心里便生出种塌实的安心,拉了马跟了上去问:“梨贵人一人倒是落了单,怎不跟着跑一跑?也好练练身体。”

龟梨闻言微微笑着答:“仓贵人一身本领,许是我这只会皮毛的人追得上的。”

仁王爷知她是不想去做那不知趣的人,笑道:“慢跑也益身,梨贵人若是不嫌,跟我在附近转一圈可好?”

龟梨见他谦逊的样子,一脸帅气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勒了马缰点头:“还请王爷带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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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热河的当夜,翼后就按耐不住,不顾劳累,一叠声的命牵了他那匹汗血马“疾走”去万树园里疾走一番。小藤劝不了他,只得磨磨蹭蹭的给他挑骑装拖延时间,一边用眼色打发了河合去请明帝。翼后嫌他慢,索性自己随意拉出一套骑装套上,穿戴完毕站在那西洋制等身穿衣镜前,左右打量着自己。不禁有些恍惚,镜中那个穿着赤红贴身骑装的人依稀与多年前第一次去万树园的少年影像相重合,“主子怎么些年都没怎么变了?”小藤在一边感叹道,“您可还记得您第一次来这骑马时我为您准备的骑装?跟这个一个样式的了。连颜色都一模一样。”翼后单手抚上额角道,“怎么可能没变?那时候我是他唯一的妃,现在却是空挂着唯一之名的皇后。”他的手指轻轻划过眼角,“连这里都开始刻上深深的印记……我老了。”小藤笑道,“主子哪里老了,依小藤看您还年轻着呢。”余光瞥见从门外走进来的人影,小藤顽皮的一笑,然后悄悄的向那人行了个礼就退下了。翼后伸手要帽子,有人递给他,他戴在头上,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开口道,“小藤,你帮我看看,怎么总是觉得没戴好呢?”那人双手抚上他的头,笑道,“朕看着挺好的。朕的皇后穿这个就是好看,跟当年第一次来这的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有时候,朕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朕的皇后从来都不会老?”翼后握住放在他帽子上的手,道,“怎么会?臣妾是一天一天老去,人皆称色衰必爱弛。臣妾怕是离那一天不远了。”明帝神色一紧道,“皇后你胡说些什么?表完了朕当年说过的话,朕说过的话从来没有忘记过。也必然会遵守。”翼后转身,避开明帝道,“陛下说过的话多了。臣妾本就粗鄙,记不得这许多。”明帝拦住他的路道,“你忘记了朕就再说一次,朕说过,这世上唯一只属于朕的东西唯有你。朕的身边只有你。只要你在朕身边朕就觉得安心。你以后不准再忘记。”翼后冷笑道,“陛下这是在传达陛下的旨意?”

明帝静默了一会,道,“不,只是朕希望你能记住。而且……表参与进来。”

翼后道,“为什么臣妾不能参与进来?治理后宫不向来都是皇后的职责么?怎么,陛下要废了臣妾?”

明帝叹道,“朕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朕只希望朕爱的人都能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翼后道,“陛下你明知道在这后宫之中,绝对不会再存在什么感情。不吃人就得被吃。怎么还是这么糊涂?”他从明帝身边穿过,道,“你是明帝,是江山的主人,你需要的是够强够狠的女人做你儿子的母亲。表忘记当初我们是怎么跟喜帝承诺的。”

明帝拉住他的手道,“朕怎么可能会忘记。但是,只有今晚了,今晚能不能让我只做翼的明?过了今晚,朕会继续当朕的明帝,为这天下而活。”

翼后没有回话,只是重重的回握住明帝的手。

- 36 - 金枝缭乱2008/7/21 13:07:00

是夜,明帝和翼后摒除随从,一起在万树园中骑马。放马奔驰一阵后,他们让马儿慢慢的走着。明帝看着翼后,柔声道,“翼,你可记得我们这马的小名?”翼后忍住笑道,“怎么可能忘记那么有特色的名字?你那是恋之花,我这是爱之花,一起绽放在万树园。是不是?有才华的小明?”明帝佯装愤怒道,“你又叫我小明!”

翼后“哈哈”大笑着催促座下的“爱之花”奔跑起来,“来追我吧。当年你可是怎么都没赶上我们呢,对不对,小爱?”轻轻拍着马儿的脖子,它从走步开始小跑,之后开始奔跑。明帝也是一拍“恋之花”叫道,“你慢些跑,等会我。”

一直跑到一个小树林,翼后才停下来,笑道,“你进步的真快,我都已经追不上你了。”明帝回马跺回他身侧道,“是你退步了才对。以前你跑马那简直跟长了翅膀似的,哪里是在跑,分明是在飞才对……”

翼后跳下马,走到一棵树下,道,“看,当年那棵树还在。”明帝也跳下马,走道树前道,“是啊,这棵树还在呢。”翼后转过头道,“我还记得当时你就趴在树干上哭得声嘶力竭呢。”“你还说?”明帝抬头看着树枝道,“你当时突然从上面说话,把我吓了个半死。”翼后捂嘴“FUFU”的笑道,“当时你才那么高,哭的声音却那么大。我都被你吵醒了。而且你哪棵树不好找,非要选我看星星的这棵。”“若是没有这一场偶遇。”明帝的神色充满了怀念,“我怕是还是不会跟你说话吧?”“是啊。”翼后摸着树干道,“少年时候真好,厌恶一个人就根本不理睬他。”“是啊,那次真的很严重呢。”明帝的手也抚上树干,“那时候我们差不多有三年时间没有私下说过一句话,对吧?”

“恩。”翼后点点头,“所以看见你哭的时候说实话其实我也很心慌的。”“没办法啊。”明帝苦笑道,“那时候开始接触政事,真的一点都不擅长。又被和人比,怎么可能压力不大?在宫里到处都是眼线,真是片刻都不敢放松。连哭泣都不敢。”

“我们和好以后,你不就有地方可以发泄情绪了?可是那之后我都没看见你哭过。”翼后看向明帝。

“那是因为你对我说,我还有你。而且是我把你拉进来的。所以我要负责任。”明帝笑道,“要变得很强大,强到我们都能幸福也能给别人幸福的程度。对了,那也是你第一次骑马输给我,对吧?”

“我们去看星星吧。”翼后头也不回的拉着马丢下明帝往前走了。

“你脸红了?”明帝追上去,取笑翼后道。

翼后转过来看着他道,“天色这么暗,我肤色也不白,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脸红了?”

“两只都看到了。”明帝笑得很是欢畅,“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只要一害羞……”声音渐小。

这个晚上,他们一起看了很久没有看过的星星,一起吃了很久没有一起吃过的烤羊。也许是知道这将是最后的快乐时光了,他们一起做了很多以前一起做过但是很多年都没再做过的事情,吃了很多富含回忆的食物。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明帝脸上的时候,他眨了眨眼睛,发现身上搭着翼后大红色的长披,站起来四下寻找,才发现翼后站在树林的前面,看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没有回头看他,声音远远的传来,“朝阳完全升起的时候,你还是你的明帝,我还是你的翼后。”“恩。”明帝轻轻的应了一声,他说“翼你转过身来,我想最后看一眼我的翼。”翼后背着他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他大步走向昨夜拴着马儿的地方,解开马儿,跳上马背,站了一会道,“就此告别吧。今日的赛马会我恐怕是参加不了了,先跟你告假吧。一会我会让小藤去正式向你禀告的。你也赶紧回寝宫吧。我们都……回不去了。”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他一拉缰绳,座下的马就奔了出去。明帝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一转身,已经恢复成了那高高在上的明帝。他把手中的长披一杨,身边已有人接了过去。有人小声的询问,“陛下,这个怎么处理?”明帝走向他的马,道,“收着吧。回宫了。”“是。”那人应了一声,等明帝上了马,向着另一个方向出发了。身后有一个整齐的骑兵方队。

回到殿里,明帝对菜公公道,“皇后应该不是摄政王的势力,朕给他创造这么好的机会,他也没什么动作。如果不是他根本没想动手就是他的城府实在是太深。告诉河合,不可放松对他的监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一点疏忽都不可以犯。”菜公公一躬身道,“是。”

翼后一进东所,就开始月兑身上的骑装,又叫小藤准备热水给他沐浴。河合上前来,道,“可要去请锦户大人过来给您例行诊治一下?”翼后道,“不就是出去玩了一夜么?用得着这么讲究么?去吧去吧。不让你去请,一会又该念叨个没完了。”河合忙出了东所。菜公公在边门前等他,看见他就小声的跟他说了些什么。他才一溜烟的去太医们住的地方。

小藤服侍着翼后沐浴,翼后突然拉住他的手道,“昨夜真的很危险,我差一点就回不来了。”小藤一惊,手中舀热水的舀勺差点划人浴桶。他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翼后道,“幸亏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害他。他身后跟着一支骑兵,他以为我没发现。我们草原上骑马追踪的事我见得多了,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我们周围居然连虫鸣都没有。”小藤道,“这说明周围肯定埋伏了不少人。也许是保护你们安全的?皇帝皇后怎么可能一个人都不带就在外面逛?”翼后摇了摇头道,“以往我也不是没跟他一起出去过,不一样的。他的那群手下的杀气控制的极好,根本不会那么轻易的被发现。昨晚的分明全是新手,杀气泛滥的根本掩饰都掩饰不掉。”小藤道,“难道他要……”翼后道,“应该不是针对我的。我感觉他又要做什么大动作了。现在在提前做准备。”小藤问道,“那主子你说我们该怎么做?”翼后笑道,“他要做的事与我身边的人有关。我算来算去,他也是该动手的时候了。从今天起,你去禀告明帝,就说我身体不适,不管什么活动一概不参加了。同时告诉下面的人,轻易表出东所的门。若是出去惹到了什么,我一概不管。我坤宁宫的人都不得与其他宫的人有什么牵扯,你下去好好清理一下,有怀疑的去回了菜公公全部撵出去。谁来见我都说我病重,不能见人。”小藤称是,又问,“刚才河合去请锦户大人来了,这……”

翼后冷笑道,“放心,我自然有办法让他配合我。”

锦户进来的时候,翼后已经躺在床上,放下了重重帘幕,有宫女从中牵出一根黄线,锦户亮把了一会脉,道,“娘娘没什么大碍,就是可能昨日没歇息好,我开几幅安神的药……”小藤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可得看仔细了。我家娘娘娇贵的很。”锦户亮笑道,“这个我当然知道。”里面有人慵懒的开口道,“本宫觉得很不舒服,锦户大人可否上前一些,本宫跟你详细说一下不适的地方?”锦户只得凑上前去。只看见一只蜜色的手慢慢从纱帘里面伸出,手腕上套着两个雕龙嵌八宝的金镯,手上留着两分指甲,仅食指、无名指和小指染着红色。忙回过头去,等小藤荒忙取了帕子盖住,才伸出两指,按上手腕。正想开口,小藤递上一个小包,笑道,“娘娘就是吃了这个感觉一直不太好。还请锦户大人过目。”锦户亮松开手指,接过小包,一打开就惊得一_chan,里面包着几根藏红花,还有朱笔提的几个字,“本宫对你后面是谁想做什么一概没兴趣,只是希望你配合本宫。否则……”锦户亮还想仔细看看,小藤已经一把拉回那小包,笑道,“大人可看清楚了?我家娘娘是不是挺不妙的?”锦户亮答道,“娘娘这病可大可小。”小藤接道,“若是静养不见外人是不是好一些。”锦户亮道,“那是当然。这病就是忌讳见生人。若是安心静养,也许能好得快些。”小藤道,“这病好起来慢吧?怕是得拖到八九月也未可知。”锦户亮道,“总之先好身养着才是。”里面的人低声道,“谢锦户太医。送他出去吧。”小藤亲送锦户亮出门,在门前还不忘叮嘱,“娘娘身体不适,我就不远送了。娘娘病好以前,我们宫中的人都不会出门。”言下之意是你能拖多久就给拖多久,只要我们都不出去,你做的那事还能烂在这宫里,若是……锦户亮低头道,“不劳姑娘了。锦户亮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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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一年的冬天,时气差不多是大雪。

那年的雪也下得稀罕,淳至今记得宫里的朱漆角门儿都被雪给埋没了小半扇儿。

家里人来接了回府去的等好些时候才请了准,在书房外面儿偏殿东南角上的小凉亭,淳扶着仁踏着齐膝深的雪抄近路过去,却只听得那来人_chan巍巍一句:

大少爷没了。

淳只觉着手挽着的胳膊一软,还不及拉住,仁已经重重跪倒在地上,蜷起了身子喘作了一团,淳强把他牙关捭开,随身的梅花点舌丹让他含着,一边忙抚胸捶背。

仁已是眼都张不开,满身的冷汗,脸色白得纸一般,苍青嘴唇儿不住地打抖。

跟着的公公早跑着赶回去叫太医,淳跪在这儿托着他瘫软身子,不由得又急又怒,也顾不得身份地方儿了,转头就骂过来的那个家下管事儿老爷,“瞎了心不长眼的!这事儿也好这么就说出来?!这要是有个好歹,我管扒了你的皮!”

足足折腾了有一个时辰,几个御医忙活,连太子也惊动了,总算这阵子急痛壅蔽稍稍缓和过来。

仁撑着起身,病也不顾,太子在也不管了,便告诉了他明彦是在大北边儿蒙古部去的,一时尚不能扶柩回京,他也全听不进去,无论如何立逼着现就要回去,上来一股子蛮力气连太子也按他不住,只好着人好生去送。

到府里时门前白灯已高高的挑了一溜,大贝子原来住到房里灵堂摆下了,柩未归京,停灵之位尚是虚设。

仁也表淳扶着,自顾跌跌撞撞扑了进来。他又与明彦生得像,脸色又白得不像话,乍闯了进来,倒把挂幔供奉随起举哀的下人们唬了一跳。

及至灵前,仁哆嗦着嘴唇儿,反是一声儿哭出不来,只独个儿苍白着脸色恍恍惚惚跪着,一应人等俱被他撵了出去。

淳隔扇扶着门框,此时也不能劝,也不忍心劝了,随着他却又怕一旦出什么事儿,只好自己在门外台阶儿上坐下,留心听着动静。

一会儿中丸料理了别处的事儿方抽了空儿过来,同淳一道儿在门外陪着。

他眼睛都肿了,低着头只是叹气。

淳细细问了一回,才知道这边也是早上光贝勒来,方有的消息。

这次去蒙古,大贝子明彦本就是跟着光贝勒,究竟是怎么个缘故好端端的人突然就没了,中丸也不知道,只告诉淳说光贝勒至今没走,在老爷房里密谈,这一整日下来,也不知都说些什么,老爷至今也不曾来灵堂看过一眼。

不久中丸有事料理先去了,淳又守了几个时辰,眼看着子时已过了,从午后回来仁一日水米不曾进,实在是怕他撑不住,少不得着人传了汤饭,自己硬分了门闯进去。哪想到灵堂里居然不见人,不知什么时候儿他打从穿堂小廊自己竟出去了。

淳急得满头是汗,又不敢声张,只好自己掩了门出来四下找寻,总算是在老爷正屋的窗根儿底下见着了人。

连个披风也不穿,就那么赤着颈项站着,脚下的雪窝儿尺来深,也不知道都站了多早晚了。淳一时也急了,过来便拎了自己的衣服先给他披了,在老爷窗脚下也并不敢大声儿,只低低地说他,“虽是心里难,自己也要保重些,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些个毛病儿的。”

说了半天,只见仁侧向着窗子,大大睁着眼睛,神色若痴,竟全不曾听见一般。

淳噤了声静静听去,模糊闻得里面老爷的声音,漫不经心一句:

“能因你死了,也是明彦那孩儿的福气。这血玉虽是他的东西,留着也没用了。光一你自便就是。”

话音犹未落,仁微微抬了抬眼,锋芒戾气迫得淳几乎倒吸了口气,他一把不曾拉住,仁也不顾光贝勒就在,已经移步推门就闯了进去。

淳在门外急得团团直转,分分刻刻提心吊胆地熬煎着,隔了总能有半个时辰,仁方自己出来了,半边儿脸肿胀着,手心里却是紧紧捏了一块儿比目刻丝血玉配,似是要压进血禸一般,连指甲都成了青白颜色。

淳赶上来一步不错儿的紧紧跟着,眼看着仁要往灵堂折返,不由分说就推他回他自个儿的房间。仁略略挣了一下,却也并没十分的逞强,只淡淡说了一句,“你怕个什么,我还哪里就死了不成。”

那日在回房间的路上,淳记得他是忽然惨淡笑了出来,说,“淳,回去好拾掇东西了。这京城,怕是呆不久了。”待要细问时,只得仁轻轻一句: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那一晚上终不曾见他阖过眼,只手心里握着那血玉佩,要看进眼里去一般痴痴盯着。

灯下依稀是殷殷的血色暗暗的浮纹儿。

临到天将明了,仁也是那么半闭着眼小声说着:中丸是个好操心的,今晚儿的事儿,淳你切不可教他知道……

怎可能不知道的。

等这一年大雪化过,京城已不是从前那个京城,仁,也将再不是从前那个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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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 京城涉谷府

‘姑娘回来啦!横山少爷在里面呢!”小丫头挑起帘子,小昴和信儿进了屋子,就看见某人大字型爬在书桌上。

两人也不理他,月兑下外氅,摘下头饰,自顾装扮。

“喂!有活人在呢!”横山开口了。

小昴:“在那?信儿看见了?”

信儿:“回姑娘!没见活人,就见一撂桌上的草包!小丫头越来越懒了,都不收拾干净!”

“你们两!去玩了,还不带我!我都在这等好些会了!”横山冲到两人边上。“来,叫声表哥,我就不生气了~~!”

“啪!”信儿一手就在横山头上拍了下去。

“小昴!你家丫头也不管管!”横山抱头大叫!

“小裕!你这是找打呢!就算信儿家是包衣,她的阿玛可是我阿玛的得力参将,我和信儿从小一起长大,自家亲姐妹也不带这么好。”话说着小昴便动气起来,更是不理横山,一付要送客的样子。

“我知道,姑娘和我好!”到是信儿见屋子里气氛僵了,来圆场。“小裕的话从来不用心的!”又转向横山。“你只说我们不和你玩,你现在是皇贝子的身份,在贡院读书,还要进宫陪驾,自己多少事,能有什么闲空,我和姑娘就在家眼巴巴等你不成。就是和你一起出去了,上次去听书,坐2楼,你不乖乖听着,闹我们也算了,还把茶水往楼下洒,闹了多大的事。”

“那是你们不信我说那人头发是假的~~”横山小声嘀咕!

“呵呵!”小昴忍不住笑了~~“后来书院的老板给那人配不是,还给他擦光头的时候~~

“对哦,很好玩吧!”

信儿歪歪嘴,把剩下的话咽了,转身吩咐小丫头准备茶点。

“拿来吧!”小昴已在书桌前坐好。

横山忙把文案打开,拿出题目。“拜托了!这次的功课太难了!我要是做得不先生意,就惨了!”

“我以前写的,先生满意吗!”

“当然,先生还当例文给大家抄呢!”

“那你就好好给我磨墨,少废话!”

信儿把茶点端上,“姑娘给你捉刀,可你也要用功才行!”

“我有用功啊!不过自己念的记住的少,要是听小昴念,就会全记下!”

“你吹吧!”信儿掂了块点心,喂了写功课的小昴。

“那我要是把书背出来,你也喂我吃!”横山站站直,想了一下,就开口了:“留侯张良者,其先韩人也。大父开地,相韩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父平,相厘王、悼惠王。悼惠王二十三年,平卒。卒二十岁,秦灭韩。良年少,未宦事韩。韩破,良家僮三百人。弟死不葬,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为韩报仇,以大父、父五 世相韩故。 良尝学礼淮阳。东见仓海君。得力士,为铁锥重百二十斤,秦皇帝东游,良与 客狙击秦始皇博浪沙中,误中副车。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贼甚急,为张良故也。良乃更名姓,亡匿下邳。 ~~~~~~~~”

“姑娘,他在背什么?”

“我前天在读的‘张良传’。”别是信儿,就是小昴也十分讶异。

“张良多病,未尝特将也,常为画策臣,时时从汉王。 ”汉三年,项羽急围汉王荥阳,汉王恐忧,与郦食其谋桡楚权。食其曰:“昔汤 伐桀,封其后于杞。武王伐纣,封其后于宋。今秦失德弃义,侵伐诸侯社稷,灭六 国之后,使无立锥之地。陛下诚能复立六国后世,毕已受印,此其君臣百姓必皆戴陛下之德,莫不向风慕义,愿为臣妾。德义已行,陛下南向称霸,楚必敛衽而 朝。”汉王曰:“善~~

“够了!够了!信儿给他一块!”

横山得意的在信儿手上吃了块糖稣。

“小裕,这几回,你功课怎么多了一倍!”

“因为除了先生,光一将军也给了作业啊。说是要考我学问!谁让我现在住将军府,受他照应。还一直出希奇的题目,什么‘人为刀殂,我为鱼禸’‘临渊羡鱼’‘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一大将军怎么老让鱼和我过不去啊!”

"那是将军知道你在草长鹰飞的地方长大,多说点鱼给你加点见识!”小昴说归说,笔下的字越写越慢了。

信儿见小昴眉头拧起,知道这功课不好做。拉横山在另一边坐下,把果盘放他手里,让他表吵!

横山见小昴写得很慢,也有点急了,这功课要是连她都应付不了,自己以后的苦头可大了!要不~~

“信儿也读点书吧!”

“为什么?”

“那个~~你想不想知道关二爷有没有过五关斩六将!”

“当然想知道,上回听书就断在这了。可闹了事,添了乱,已没脸进人家书院了。”

“那是了,故事都在书里呢。说书先生说的就是书里事,你会看书了,知道下回了,也不用去听了。”

“真的!”

“你问小昴!”

“总算写成了!”小昴大舒了口气!“你快拿了走吧!”

横山忙站到边上,轻轻吹干墨迹。“谢谢啊,就知道小昴对我好!

“快走吧,晚回去了,不好交代!”信儿给横山系好披风,戴好帽子,临了还把一小包糖稣塞他怀里。

“‘临渊羡鱼’啊!”

信儿送走横山,回来却见小昴拿着题目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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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儿姑姑!”一十六七岁的小宫女跑来给信儿请安。

“娘娘午觉醒了?”信儿放下手中的书,对小宫女笑着问。

“是!”小宫女垂手而站,十分乖觉。

“那我去伺候了。大智儿,这本书我已看完了,现在给你读,可仔细看了,不懂的地方问掌事公公就成,我可会考你功课的!”

“是,谢谢信儿姑姑,大智儿明白。”

目送信儿姑姑离开,大智儿翻看了书名。《汉书·董仲书传》

- 37 - 金枝缭乱2008/7/21 13:09:00

一切的重逢,都是没有预料的……只是当时……

那时第一次遇到斗真,她,才9岁。

那时的斗真,完全没有现在的俊朗容貌,只是小土豆一颗。

那时的山下,也是尚未长开的小女孩,只见青涩。

虽然父亲是湖广总督山下末弘,家里奴仆成群,兄弟姊妹众多,可是由于母亲出身微寒,智久在家并不受宠。

当年父亲也只是看中了母亲的美貌出众,收作第三房侍妾,可是那么多年也只得她一个女儿,生不出儿子的妾,在这样的家庭中,也只是个无用人罢了,美貌又能如何,时光流逝,美人迟暮。

这第三房侍妾连带唯一的庶出女儿,徒留被欺负的命运。

这一天,湖广总督山下末弘宴请了远方来的贵客,据说是总督多年前的好友,在外漂泊多年,今日拖儿带女携家眷打算回乡定居了。

不出人意料的,宴席上出现的只得智久的一名兄长和尚年幼的弟弟,在这样的场合下,连庶出的另两个哥哥都不允许列席,更表说其他孩子了。

“生田大哥,这就是你儿子么?果然虎父无犬子啊,仪表堂堂。”山下末弘说道。

生田抚掌大笑,“哪里哪里,贵公子才是人中龙凤啊!”

斗真看着那两个爱互相吹捧的大人,都反胃了,吃了几筷子菜就找借口离开了餐桌。

“表乱跑啊!”斗真娘嘱咐了一句。

“知道了!”斗真挥挥手。

也不知道是走过了几个院落,忽然听见了听起来很是艰涩的诗词。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昨夜西风……”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斗真一笑,心想,女孩儿也读诗词?“昨夜西风凋碧树。”他好心回答。

“是谁?”门开了,房间里闪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个穿绿衣的小女孩。见了斗真也不惊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你是谁?”

斗真只觉得那笑很好看,唇边还有两个小酒窝,“我叫斗真。”

“我是智久,爹叫我小久儿。”

“原来是山下伯伯的女儿,我爹和你爹是好朋友。”斗真胆子大了些,走上去看她手中的诗词本,页脚破损,果然不是新书。

注意到他的眼光,智久脸上一红,“这是哥哥看了表的书,就给了久儿。有些哥哥没教着念,我就不会了。”

“那我以后教你!”斗真口快的说道。

“哎?”智久一愣。

斗真点头,“以后我们就会搬来这里附近了,我可以在去过书塾之后来教你啊。”

“真的吗。”智久简直不敢相信,哥哥教自己的那只言片语,都是自己苦苦央求来的呢。

“真的,不信我们拉钩。”斗真伸出小指。

智久迟疑着,将自己的小指搭了上去。

接下来的日子,斗真每天在放学后,都会来找智久,大人们也只当是小孩子间的两小无猜,没有多加阻拦。

一晃,也就过去了三年多。

这一天,斗真遇上了大雨,来的时间要比平常晚了些,还未进门,就听见了这么一番对话。

“小久儿,你故意的吧,居然把茶泼在了我裙裾上。”

“人大了,胆子也不小啊!”

“别以为你跟生田家的公子关系好,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智久听到这里,已经是满脸通红了,“姐姐,我不是故意的……这跟斗真没有关系啊。”

“就是!你也就是个庶出,做不了人家生田公子的正室……”

本来听得尴尬无比的斗真在听见这句话后,把门一推,一句话也不说的看着久儿的三个姐姐,和泫然欲泣的久儿。

这时斗真已经快十四了,该懂得的也都懂了,这样被议论,自是心中相当愤怒。

他已经做好打算,以后待到智久十八岁就上门迎娶,容不得他人多加指摘,智久的这三个姐姐一直在背地里这样欺负智久,他其实已经早就怀疑了,苦于一直没有证据,而智久也总是否认,让他也很无奈。

今天终于见到了。

那三个姐姐被他的脸色吓到,慌忙逃离了这房间。

“斗真……”智久怯怯的叫了声。

斗真顿时恢复微笑,“没事了~~以后她们再这样欺负你就跟我说。”

“表紧的,已经习惯了。”智久道。

斗真心中一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却不敢将她抱进怀里。

可是后来,欺负确是更加频繁了些,原因无他,父亲又收了一房妾,正妻和其他的妾都有儿子作保,新来的小妾也是正当宠,于是更加显得智久她们母女没地位。

尤其是大家看山下末弘并不见得会同意这个平时不声不响的女儿嫁给生田公子的时候,在山下家,她更倍受冷落

有时候姐姐都会把自己的衣服丢给她来洗,故意欺负她,还威胁不让她说。

在河边洗衣服掉眼泪的时候,智久都只会让自己想着斗真对她的好,洗着洗着,听到旁边几个其他府上丫头互相调笑的一句话,“只有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才会有好日子过啊!”

飞上枝头么……

智久愣了。

转眼又是过了几年,智久的几个姐姐都陆续出嫁了。可是母亲依然受着排挤,那个比自己还温和柔顺的母亲啊。

这一年,又到了三年一度的选秀。

跟斗真的这几年大家都看在眼里,可是都没有人提出婚约的事,于是智久和一个比她小一岁的妹妹被写进选秀名单,是铁定的事儿了。

但是究竟是谁,现在都未能有定论。

“阿玛,请让我人宫吧。”

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儿,山下末弘惊讶了。

“你不是和斗真……”

“可是没有婚约不是么?”智久微笑,美丽不可方物。

看着这个自己几年没有认真注意过的女儿,山下末弘说道,“阿玛答应你,或许……你是比你妹妹,更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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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热河期间,准一平日多半陪伴皇上,空留茉莉一个在院子里,虽说接头议事倒是方便了,可准一几次提及敏感之处,却没了下文,让茉莉极为不安。

这日,准一照旧是不在,茉莉想起上次向光一提到准一问起裕儿姓氏的事情,不免又心烦意乱。

“这丫头用不得了,想办法送出去吧。”光一如是说。

送出去,可又送到哪里是好。

原本光一把这丫头交给茉莉,就是想着借机把她送到和妃手下,等机会成熟,再把她身为罪臣遗孤的事抖出来,好让皇帝疏远了冈田家。

然而准一既是发现了她的身份,这一招定是用不成了。

茉莉一无依无靠的平民女子,哪又有可以送出那丫头的去处。光一那里断是不行的,准一这里又留不得了,言下之意,莫不是……

想到这里,茉莉已是如坐针毡。

“我出去下。冈田将军回来寻不着我,就说是出去散心了。”

热河,热河,倒还真是应了一个“热”字。

茉莉皱眉摇了摇扇子,避开闹市人潮,寻那清静之处去了。

忽觉得一阵凉风,却并非天气有变,而是有人在背后袭来,茉莉下意识的出手挡了。变招,又挡,不差分毫。

回转身来,但见那人一身素色长衫,却戴了一顶带黑纱的遮阳帽子,看不清楚面目。

“茉莉。”那人道,一边撩起面纱,“可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健哥……不,应该叫三宅大人……”茉莉咬着嘴唇有些恍惚,待松开来,苍白的唇上齿印赫然。“一招过,我便知道是你了。”

三宅将那面纱解了,直直望着茉莉的眼睛。“你……有心事吧?”

茉莉只是苦笑。“不劳三宅大人惦记了。茉莉受不起。”

容颜未改,稚音未变,时光荏苒,如若隔世。

以为早就断了念想,却又在此时此地相见。

三宅积郁了十年的言语,到此却哽住了,不知该讲哪一句,亦不知应先讲哪一句。“听说,冈田准一要立你为正室了。”

“是又如何?”茉莉冷淡一笑,“三宅大人丢下四川的事务,不远千里到这热河来,自然不是为了打听这个来的吧?”

“我回京城查件案子,就听说准一要娶你的事情。”三宅的表情有些悲切,“当年我若如他这般坚持,今日……”

“好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茉莉见三宅以今比昔,眼前闪过准一深深的眸子,心中空落,忙结束这个话题。

那三宅却紧追不舍:“或许你不知道,从发现你离开的那刻起,我就一直在找你。只是,当我找到你下落的时候,你已成了冈田准一的人……”

茉莉若有所思地转着手里的扇子,不看三宅,也不言语。

“你……怨恨我吗?”三宅盯着茉莉,眼睛里几乎溢出水来,表情里尽是万般无奈千般苦楚,叫人不忍看。

茉莉抬起头来,道:“怨恨你做什么。这本就是命,谁也逃月兑不了。也是没办法。”

茉莉幼时家中贫苦,只得被送去大户人家当了丫头。

三宅便是那户人家的独子。

茉莉性格倔强,不似一般女孩子唯唯诺诺,甚至敢和三宅吵架斗嘴来争理,倒叫三宅觉得十分有趣。两人年纪相差无几,吵来吵去,竟成了挚友。于是三宅自己有的东西,便都留给茉莉一半,甚至读书习武也都叫茉莉陪着一并学了。

谁想那茉莉对读书习字没什么兴趣,功夫拳脚倒上手奇快。两人私下时常较量功夫,对对方的招式习惯,已是十分熟悉。

少年男女朝夕相处,难免情窦初开,三宅对茉莉的喜欢,却是家里容不得的。于是三宅的父亲便趁着三宅进京赶考之际,以勾引主子妄图高攀为由,将茉莉赶了出去。

三宅考取功名回家,不见了茉莉,与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却也无果。待峰回路转寻得她下落,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你不怨我,我却恨我自己。”三宅叹道,“我恨我当初没娶了你再进京考试,恨我当初只在家乡寻你没有找对地方,恨我明明找到你却在暗处躲着没有把你抢回来的勇气。”

“别说了。都是命,况且,十年了……你我早已不是当年的你我。”哪有那么多当初可言,如今看当初清楚;当初看当初,还不是一样糊涂。茉莉浅笑,苦已麻木。“你道我有心事,或许我们各有各的心事才对。旧时我为了生计半只脚踏进风尘,准一他不嫌弃,收了我,今时今日,我实在不想负了他。”

三宅见她说得字字恳切,句句在理,心中好不感慨。“我懂了。但是,儿时的情分在那里,我是怎么都忘不了的。你叫我一声哥,当我是你娘家人也好。今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健哥……”茉莉向三宅半跪下来,“茉莉有一事相求。也只有……求得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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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岁了?”

“奴婢今年刚满十二。”

昴妃望着跪在面前的小小身形,想这么小被送进来做宫女,定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她这些日子心里不好,比平日也多出许多伤感慈悲,便说道:“你起来吧。在我这里不必紧张,有什么不会的尽管去问信姑姑,她会教你。”

那丫头也大方,应了一声就从地上站起来,仍然在昴妃面前低着头,却见柔和恬静,全没有紧张的样子。昴妃讶异,总觉得哪里不对。仔细端详了半晌后,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是大我……娘娘,娘娘并没有记错。”

昴妃愣了一刻才回过神思,一时惊喜交加,竟从床上赤脚跑下来,两手拉住面前的人左看右看。

原来这京本大我本是孤女,幼年时被横山府收养,与昴妃相处过几年,十分亲近。昴妃进宫时大我已有七八岁左右,只拉着她手不肯放,哭得伤心欲绝,眼泪鼻涕都抹不干净。这时几年未见,细看看竟出落得玲珑剔透,水晶似的一个小人儿,身架模样都有变化,因此方才一时未认得出来。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进了宫中,站到面前。

昴妃在这宫里每日烦恼,常觉得心力交瘁,此时像看到家人一般,欢喜得拉了过来问东问西。

大我说道:“尚书大人挂心娘娘,总说娘娘是承不起心事的单纯之人,在这宫里也不知过得顺心不顺。寻常见不到面,奴婢也日夜想念娘娘,前几日里一央求,大人便打点送了奴婢进宫。”

昴妃扯一下大我袖子:“只有你我两人的时候,不必总说奴婢奴婢,我把你当妹妹和女儿,可不是奴婢。家里人……这些日子怎样?”

说道家里人,大致也只有横山裕一人。虽只是表亲却算得相依为命。

大我道:“尚书大人说一个人书也读不好,事做起来也不快乐,说得真真的样子每天念叨。但生活玩乐上看起来却开心自在。说一个模样做一个模样,我还是愚笨,也不知那到底是好是不好。”

昴妃道:“他就总是这样。该有些谈得来的朋友吧?”

大我说:“这倒是有的。大人时常去桂花楼,与那漂亮的老板娘说话。”

昴妃便又笑:“这人!我该把信儿送回去看住他才是!正反我在宫中多个少个人陪伴,也只是这样了,他却得一时没人管着就不行。”

正反只是这样……说了这句话,却突然觉有些悲凉。

她本来是个自由体质,思想也与寻常女子不同。若是嫁了普通人,受宠便罢,进了宫却一日比一日约束得多,任性不得。也学了克制也学了算计,生生违逆了本性。明帝又是那么个天性,即使独宠她一人的时候,见了其他女子也极容易生怜惜喜爱。她心底里把明帝当作了一个人的寻常丈夫,因此时常不快乐。这时杂七杂八的一想,心中竟然又郁结起来。

这么一走神,觉得袖子下边的小手柔柔软软握住了自己手指,耳旁软声说道:“娘娘不可这么说。娘娘是世间最要紧的珍宝,没人能替。不管对我,对大人,甚至对皇上,怕都是如此。若有一时不被珍惜,也只是那人没珍惜的福分。往后这段日子大我都在身边,娘娘只管保重自己,不必去理会其他。娘娘过得好了,很多人也便会过得好。”

昴妃听了,心里立时清净许多。然后想到这孩子年纪虽小,看来却细致剔透,也体贴得窝心,不知说长不长的几年里如何长成到现在这样。也是生来有缘,她这时越看越是觉得,大我眉宇间竟有几分像她年少时的模样,只少些任性多些柔和,心说也许正是另一个生法的自己,一时喜欢得不忍放手。

当晚拉着同睡,零零碎碎说了半宿话,后来困顿了闭上眼,一夜里竟然做梦也是温暖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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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要办的事,我都答应。”

“你说的话,我都当真。”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这两句话总在耳边盘旋。不同的声音,不同的人,温暖甜蜜交错冰冷苦涩,其中的缘由,却只有自己知道。那些错综的情绪细节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缚得茉莉透不过气来。

幽幽醒转,见白色的月光在窗上投下树叶的影子,万籁俱寂,除了枕边人均匀的呼吸。

准一睡得安稳,面容沉静而且温柔,长长的睫毛让那双美目即使闭着,也是美丽摄人,更叫人心中生怜。茉莉痴痴望着准一的睡颜,手指慢慢靠近那张俊脸,却又收回来,轻手轻脚地披了衣服下床,向那月光之下走去。睡意全无,却有无数片断镜头,在脑中闪现开来。

“健哥……”茉莉向三宅半跪下来,“茉莉有一事相求。也只有……求得了你了。”

“别这样,有话便说。”三宅连忙扶了茉莉起来。

“我手里有一个丫头,名唤裕儿……”茉莉犹豫了片刻,道,“是当年准一远征之时,我从贼人刀下救出来的。见她可怜,就留在身边做了丫头。谁想她竟是罪臣遗孤,我一直怕府里有人知道了为难她,也怕传出去对准一不好。准一他手里握了兵权,这些事情,甚是敏感……”

“官场上的事,我明白。你且告诉我怎样能帮到你吧。”三宅道。

茉莉笑道:“你还是和当年一样,没有听人说话那耐心。”

“也不是。”三宅苦笑,“你只讲那丫头的事好了。”

茉莉看了看三宅的表情,意会,道:“准一似乎是知道了那丫头的身份,于是我留不得她了。想求健哥收了她,免得那孩子流落街头,如我当年一样……”茉莉说到这里,面带几分伤怀,“茉莉求你,健哥,虽是给你添了麻烦,也求你答应了吧。”

“我答应。”三宅凝望她目中含泪,不禁将她紧紧拥在怀里,_chan声道,“你想要办的事,我都答应。”

茉莉怔了怔,从三宅怀中挣月兑出来。“那,茉莉……谢过健哥了。”

那言语,和那日那人所说,是何其相似。同是饱含疼惜,同是被迫欺瞒。越是温柔缠绵,越是戳到心理痛处。

是啊,她不想那裕儿和她一样,孤身一人的时候无人爱;比翼成双的时候不能爱。那是……再凄楚不过的。

十年之前茉莉离开三宅家,也是憋着一口气。茉莉自觉得坦坦荡荡,与那三宅少爷清清白白,出身之类并不是自己决定的,被嫌弃了倒也罢,那勾引主子的糊涂罪名,才让人难以接受。

一气之下走便走了,不曾解释也不曾祈求。

然而外面的世界根本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开始的时候被占占便宜什么的,用那些与三宅一处学来的功夫倒也化解应付了。

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直到一天终于是被人点了_Xue道,卖进烟花柳巷,什么都只能看着,却反抗不得。

被一个长相猥琐的陌生男人强行压在床上的时候,茉莉以为自己完了,那所谓的清清白白的傲然骨气,全都完了……绝望得闭上眼睛,却发现那撕扯她的人,已然没了动静。

再次睁眼,却看得一相貌堂堂的年轻公子,将刚才还试图侵犯她现在已不省人事的男人丢到一边,望着她的目光冷峻之中带一点恍惚。

茉莉感激地看着那救他的人,却见他执了一方手帕于她眼前。

“这个,可是你掉的?”

茉莉定睛看那手帕,正是她一直随身带着,母亲在将她送走之前做给她的。方帕的右下角,赫然绣着一个“刚”字。“是……”

“这是你的名字?”

“是小名。他们都叫我……”

未待她说完,那人就将茉莉拉起来,带离那是非之地。

后来茉莉才知道,当日那救她的人,是如今的光一摄政王;

二十四格格不为人知的小名,也是那个刚字;

那日挣扎之中丢了手帕,正是那手帕上的名字,引得光一鬼使神差出手相救。

再后来,茉莉便被光一安排在一个叫“宏昌酒楼”的地方,跟着跳跳舞唱唱曲,虽需抛头露面,与之前的境遇相比,也是莫大的恩惠了。

与准一相遇,也是在这个地方。

只是那相遇,是刻意的安排罢了。

然而就是那刻意的安排,不经意间,却把她的一生都纠缠进去。

- 38 - 金枝缭乱2008/7/21 13:11:00

热河风物自与京中大不相同,城中不比京中热闹繁华,行宫疏阔明朗,也不似皇城那般压抑。准一自然是不信什么紫禁城怨气积重之类的话,但也觉得热河一带更舒爽安适。不用陪伴明帝的时候,准一偶然会携了茉莉,四处走动,望望莺飞草长,也便觉得心中平安喜乐。

这日中午时候下了点下雨。准一便命人在院子中亭子里布置了几碟小菜,和茉莉一起听雨饮酒。茉莉并不擅饮,饮了几盅便格格笑个不停。准一怜她,又爱她这副可爱无拘的样子,只拿言语责怪她:“不能饮便慢点饮,这下可好,一下子就上了头,等一下吹了风,又要头痛。”

茉莉一向嘴上不让准一的,听得准一这样说她,身上已是软绵绵的,还逞强道:“谁说的?我这会可清醒着呢。你拿琴来!我弹给你听!”准一好笑,只想捉弄她一番,便叫人取了琴过来。

茉莉的琴还是跟准一学的,并不精通,平时清醒的时候也只是勉强弹而已,更表说已经醉掉了五六分。见了琴就扑过去,胡乱拨起来,准一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揽在怀中:“傻了,直接就用手去拨,也不晓得吃痛!”茉莉醉眼朦胧,仰面而笑,准一只觉得她面目比平时圆润和软,心中也更加软了几分,只低声唤到:“茉莉……”茉莉慢慢阖上眼睛,似睡非睡。准一扶她躺在自己腿上,自己套了玳瑁指甲,就着雨声拨了一阵琴,琴声铮铮。茉莉喃喃:“准哥……”

准一便按下琴,听她说什么。

“……吵死了。”

准一见她面上含笑,知她是故意的,说是“吵死了”,却是嫌准一弹得好,将她比了下去。准一就将她横抱起来,轻声说:“我抱你进屋睡去,下次可别再这样了。”

等将茉莉安顿好,刚从内室出来。前面就说翔少过来了。准一连忙过去。

翔少穿着官服,一看便知是刚从明帝那里过来,准一心下略有蹊跷,也不将话点明了,只与翔少饮了茶,闲话起来。这边翔少见准一一身便装装束,衣摆处还微有酒渍,走到近处还有一阵似有似无的香气,翔少心下明了,他与雅纪厮磨久了身上也会沾了女子的脂粉味道,便笑对准一说:“公平兄携美而饮,真是快活,不知道佳人是否正是大家传说的那位。”

准一坦然而应:“正是。”这件事情他在明帝面前提过一次,已不是秘闻。只是当时在明帝面前只说将要娶正室。明帝并无多大表示,大约因知道所娶的女子身份低微。

翔少只笑了说:“愚弟刚从皇上那边过来。有了消息,说是尊夫人已经要封二等诰命夫人了。明日圣旨就要下来了。特地弯过来说一声恭喜。”准一素是冷静自持之人,此时也开怀而笑,应到:“先代贱内谢过了。”两人又客套几句,翔少便告辞了。

准一慢慢收敛了笑容,知翔少来道恭喜是一层,最重要的一层还是来明白告诉他,这个二等诰命是他樱井翔帮他争取来的。

黄昏时候茉莉醒了过来,云鬓蓬乱,花钿歪斜,准一坐在她床边,端了茶给她饮。茉莉饮了两口茶,只觉得准一面上与往常不太一样,一股说不出的样子,又似悲又似喜。茉莉心下紧张,问:“准哥这是怎么了?中午时候还好端端的。”

准一垂着眼睛不说话,只将茉莉头发上的花钿都摘了,将茉莉的头发都散开。茉莉只当他要做亲热之事,闭了眼睛依偎在他怀中,谁知准一并没有继续动作,只是轻轻抚摩她的头发。

半晌才缓缓说道:“我在西线时候,一场仗杀掉几千人是平常事情。敌方的,我方的,最后我在战场上走的时候,尸体横在一起,分不清楚谁是谁。我那时候想,人生之苦,莫过于此,命如蝼蚁,被他人操纵而不能自控。生离死别之痛如此,繁华富贵也是如此。”

茉莉见他语调平常,说出的话来却字字悲凉,便不由得伸手去摸他的脸。准一握住她的手亲口勿:“其实我早就晓得这一点……和妃被送进宫去的时候我就知道。那城中,人人都晓得。只是大家都不说。今日我说给你听,只说这一次。”

茉莉轻声道:“我听着呢。”

准一说:“所以,哪怕只有一点真情实意,我也是欢喜的。茉莉,你晓得的吧。只要有一点点,我便就满足了。你可有那一点点?”茉莉一颗心如坠人冰湖,知道准一已经知晓她是光一眼线的事情。一时间头脑嗡嗡做响,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哄而上。一时在想准一到底是如何知道的,一时又在想该如何让光一那边知道身份已被识破,脑中又满是准一在问“你可有那一点点”。一瞬间茉莉口不能言,只用力将准一推开,发狠将手边的瓷枕头,花钿子,全部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然后倒在床上,拿被子裹了自己。

准一站在那里,夕阳正从格子窗里照进来,他心中平稳,只说:“明日圣旨就要下了,要封你做二等诰命。茉莉,我们不问过去,只看将来,好不好?”

茉莉窝在被中,听得他这样说,只想大哭,却哭不出来,心中已经恨他到极点,却一点反驳力气也没有。忽然想到准一方才说的,命如蝼蚁,生死富贵皆不自控,终于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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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下洞庭秋,思君万里馀。

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

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

书中无别意,惟帐久离居。

自明帝驾幸热河,后宫佳丽、文武重臣尽皆跟了去,这紫禁城便冷清了起来。没能跟去的小主,个个垂头丧气,自知再无晋升机会了。

太医院东山总管,携了锦户亮等人跟去了热河,只有这中居太医推称为皇上练的丹药正在节骨眼上,没有随行,东山虽不甚放心,但是乐得让他这段时间不能接近明帝,也就由他去了。

这日中居在太医院点了卯,吃了早饭,信步般踱去了德馨宫。到了宫门首,见宫城辰巳两个小宫女同几个嬷嬷太监在院子里弄了一大盆水,在那里嬉笑玩耍。便上去骂道:“几个天杀的死奴才,也不好好伺候主子,只知道疯。”

那两小宫女从来害怕中居,忙答道:“是娘娘说天热,屋里人多闹心,才叫我们外面玩的。”说完,赶忙通报和妃,中居太医来了,和妃便叫请进来。

中居打了湘妃竹帘,进了书房,见和妃穿了件水蓝色家常褂子,头发只拿个金环顶上束了,脸上只淡淡着了些粉,低着头在那描丹青。旁边叠放着些冰块,两个宫女在打扇祛暑。

中居见她也不抬头,于是不说话,凑一边看她描画题字,画风仿的黄庭坚,倒不甚出彩,字却是一笔好行书,中居心知明帝甚喜欢和妃的字,还曾拿来赏赐朝臣。

但仔细看,却看到那一画山水之中竟有一处农家小院落,一个粗笨农妇背了个婴儿在那喂鸡。中居见这场景,心下已是明白了七八分。

等了半晌,和妃润色完毕,拿印来摁了,中居见印上字是“彩书轩主人”。笑对和妃道:“那唐朝上官昭容是罪臣之女,娘娘万金之躯,用这个号,倒落了身份。”

和妃让宫女收了印,笑着说:“这号是本宫十四岁时候,贪玩乱起的,后来也懒得再刻印,就用到现在了。”转头对宫女喝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太医侍茶!”

一会儿,宫女拿了冰片茉莉和冰镇绿豆糕来,和妃让宫女自出去做事,在乌木椅上坐了,让中居诊脉。中居看过之后说:“娘娘脉息较上次平和,现在将臣上次开的方子接着吃下去,应该能慢慢好起来,上次冈田大人送给娘娘的四川药材,臣看了,都是上好的极品,我给娘娘开个药膳食谱,缓缓将息吧。”

和妃道:“我听说这些药材都是我那位嫂子亲手挑的,她虽出身低微,品貌却都是一等一的,难怪我哥哥爱他。皇上走的时候也来和我说了兄长想扶她做正室的事,皇上有意封她浩命,也是她祖上积的阴德,可喜可贺。”

中居接她话头道:“说起来,娘娘这次不去热河,倒把机会都给了小主,娘娘也舍得?”

和妃拿了块绿豆糕在手里,春花般的一笑:“像中居太医这么厉害的人,我也不必多隐瞒。似我这种出身的女人,父兄都位高权重,在宫中就算不费心思,皇上也不会亏待了我。但是,如果真的是挖空心思要上位,皇上就会怕你有野心,和宫外里应外合,反而会疏远你。不即不离才是正道。所以我和润儿这生绝对不可能得到昴贵妃那般的宠爱,可惜这么简单的问题,润儿却看不破,她也实在太好强……”

中居笑道:“娘娘今日怎么了,对奴才这么多话?”

和妃抿完绿豆糕,拿樱花纸擦擦手,笑道:“莫非大人和本宫不是一样么?大人医术精湛,深得圣上赏识,东山太医对此已经很是不满,听说还曾差人对大人不利。所以现在大人也要和皇上“不即不离”,越低调,就越能在皇上面前显出你的好,也就凸显出东山大人的不好。所以大人才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巴巴的要去热河……对了,锦户大人现在跟着皇上,所以大人就算不去,热河的一举一动,都在大人眼皮子底下。”

中居心中不禁暗暗赞叹这女人了得,于是也拿话抵回去:“娘娘把贴身的宫女龙姑姑送去热河服侍皇上,那么,奴才是不是可以认为,热河的一举一动,也都在娘娘眼皮子底下呢……”

和妃道:“所以我才说大人是明白人。只怕……”

中居问:“只怕?”

和妃说:“只怕两个孩儿卿卿我我,忘了正事。”

言毕,两人相对而笑。

中居出了德馨宫,正午的太阳火辣无比,只是和妃方才看似开诚布公的谈话更使他心下不安。

他掌握着一个和妃与冈田家的大秘密,足以让冈田家满门抄斩的大秘密。但是,和妃的态度却分明在暗示他,她也知道他的大秘密。想了一下,他恍然大悟,是了,那国分太一就是当年的三贝勒……离开京城太久,他竟然忘了这个人的存在……慢着,为何国分太一会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冈田兄妹,为何他会充当冈田兄妹之间的联络人,莫非他就是……

想着想着,不禁有些头痛,后悔自己百密一疏,但转念一想,和妃的话当中,分明是暗示,你守着我的秘密,我也会守着你的秘密,大家各取所需。

怎么能各取所需呢?中居这样想着,不禁苦笑,你和妃要的是冈田家坚若磐石,我中居要的是明帝的天下大乱,众叛亲离,本该我得到的东西,我得不到,谁也不许得到!

正想着,远远却看到画馆中新进的画师,匆匆向德馨宫方向走去,后面却跟着润妃的贴身宫女。中居微微一笑,有戏了。只是他无心看戏,径直回太医院去了。刚才给和妃诊脉时候发现了一处怪异,以前没有的,只是他没有说出来。他现在需要悄悄去调查清楚。

那是中慢毒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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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和妃送走中居,正要用午膳,小太监报,说是娘娘上次要的天竺孔雀蓝颜料和安徽生宣纸已经送到,画馆现差人送了过来。

和妃便道:“你让宫城收了,打发二两银子给送来的人吧。”

小太监道:“来的似乎是个画师,他说娘娘曾传他今日来画像。”

和妃不禁一愣,也猜到了来的是什么人,但脸上却没有表情,对小太监说:“哦,我想起来了。那在耳房里安排些酒饭给他吃,让他候着,我小睡一会儿。他若没事,就等着,若有事,就放他自去吧。”

于是宫女服侍和妃用膳,她哪里吃得下去,吃了一点就叫宫女收了。和衣去榻上躺着。

不说这边和妃心中有事,辗转反侧,那边小太监安排了酒饭给大野和知念。且说润妃虽跟去了热河,但记挂着樱井交待她的要关注和妃动向,因此留了知念在宫中盯着。这里还有一层意思,因佑贵人上位,润妃看着身边知念也出落得花朵儿一般,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蹈了昴妃的覆辙,因此尽量不让她接近明帝。

只是润妃哪里知道,这知念小丫头少女怀春,一门心思都在大野画师身上了。这时知念见大野不怎么动酒饭,也放了筷子,有些埋怨地说:“这娘娘分明是刁难你,大中午最犯困的时候叫人在这里等着,又热,不如走了吧,我看娘娘也是成心不想见你。”

大野笑笑:“她不肯见我,我却想见她。”

知念问:“上次不是见了,还不是死心?”

大野摇摇头:“上次见的那个,不是她。”

知念虽然痴,却并不傻,平日听润妃言语里暗示多了,也猜出和妃进宫前,必定和大野有什么,见画师这般模样,也不多说了。

候了约摸一个时辰,小太监来通报说,娘娘醒了,传画师去见。听那小太监嘀咕道:“这么热的天气,这人还真是个实心眼。”

大野和知念进了书房,见乌木椅前挂着紫竹帘,和妃后面坐了,似是午睡刚起,懒懒的斜倚在扶手上,旁边两个宫女打扇。

和妃见了知念,笑道:“丫头,没跟着你主子去热河,心中恼不恼?”

知念道:“主子说,宫中总需要有个心细的人照看着,还有娘娘这边龙儿姑姑跟着去了热河,主子怕娘娘这边人手不齐,说娘娘但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尽管差遣。”

和妃笑道:“你主子是有心人。”透过帘子看到知念不时偷眼看大野,略有哀怨之色,当下已是猜中了她的心思。知念的年龄,大略与和妃人宫时差不上下,和妃看着她圆润的脸蛋,泛着少女健康的红色,一对眼珠儿点漆似的,不时偷瞄旁边的画师,十分的机灵可爱,又有些懵懂无知,心中想的事儿尽皆写在脸上。

和妃看着她,不禁回想起当年,但当年的景象在她的脑子中,却又如此的模糊。恍惚中只想起一幅画,那是他第一次送给她的画。

她问,画的是谁。

他说,画的是你,你戏弄我的时候,笑的样子。

她把画丢在地上,命令身边的丫头把这个傻小子赶出去。

结果第二天他又来了,让看门人把那幅画又送进来,上面粘的灰泥已经细细擦拭过了,裱得好好的。

再过几天,他又送来一幅画,他说,那是你生气时候的样子。

哥哥问:“你欢喜他不?”

她说:“我欺负他的时候,他还特别高兴的样子。”

哥哥说:“所以你老是欺负他。”

她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甚至现在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自己……是因为喜欢看他高兴的样子才欺负他的吗?

她说不上来,这个画师蠢蠢的样子,连带少女时代的很多场景,现在都好像是别人的事情,隔得远远的,她摸不到,也记不清。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画师突然开口了:“请娘娘屏退众人,好让奴才安心为娘娘画像。”

和妃道:“你好大胆,本宫身体不好,随时身边要有人,你就这样画吧。”

那画师竟不依不饶:“有旁人在,奴才画不好,画坏了,奴才吃不起这个罪。”

和妃笑道:“这真是个怪人,倒也有趣,改日让皇上也见见你吧。”说着,让身边宫女和知念都退下。

知念知道大野的心思,心中郁闷,却只能退下。

只剩两个人后,大野道:“请容奴才为娘娘掀起帘子,好临摹娘娘真容。”

和妃呷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不必了。本宫久病,形容枯槁,已经不堪留影了。”停了一下,“本宫最近,突然想不起自己人宫前的样子了,你若还记得,就凭记忆画张本宫以前的模样吧。”

大野听了这话,他本就是严肃木讷的人,被这话刺得心中无比痛楚,只能喃喃说:“奴才以为,娘娘和进宫前并无变化。”

却听和妃怒道:“放肆!这种话你以为除了皇上,还有人有资格说吗!不知轻重的奴才!再执迷不悟,本宫上奏皇上,教你死无葬身之地,连坐三族,也让天下人知道这僭越的下场!”

说完这话,竟是用尽全身力气,一时支撑不住,伏在小桌上咳嗽不止。

大野听了这话,又听她咳嗽,他虽然不聪明,却也明白和妃口气虽是威胁,话里却是字字为他着想,却不知如何是好,见她病状,竟也不能上前,心中刀绞一般。待要去唤宫女,却被和妃摆手制止。

和妃咳了一阵,稍顺过气来。拿了茶慢慢喝了。一下两边都沉默不语。

只见大野双膝跪地,把头深深磕下去,道:“娘娘苦心,奴才全都明白了,从今往后,奴才只将那些念想都放在心中,再也不烦扰娘娘了。”

和妃看着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凛凛端方神态,她语调柔和,却字字如冰:“你是本宫儿时玩伴这件事,本宫早已知会陛下了,你的才能我也曾向陛下推荐,陛下正愁现在的画师画的不满意,等他从热河回来,我便让你去试一试。你好自为之,前途不可限量。”

见大野不起来,和妃又道:“你当年欢喜的姑娘,已经不在人世了,她挡了和妃娘娘的路,被娘娘杀了。你如果想为那姑娘报仇,大可以去和陛下说你与和妃有私情。宫里宫外有好多人都等着看戏呢。只是,若想让这娘娘真的对你动情,那是绝无可能的,因为她以前是冈田家的女儿,现在是当今圣上的女人,和你毫无关系,你可记牢了。”

隔了会儿,她又缓缓的说:“别只顾着远处,却看不到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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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闷热果然是预兆,当夜便降下瀑雨,狂风大作,雷鸣电闪。这在北京城中,也是罕见。

大野在画馆内的住处不停饮酒,知念自打他从德馨宫出来之后就见他神情恍惚,脚步不稳,心中担心,因而一步不曾离开。如今见他喝的烂醉,却是怎么拦也拦不住。

只见大野烂醉中突然将桌上杯盏碗碟都拂到地上,取了一大叠纸铺了,拿笔乱涂抹,一边画一边自言自语:“不像……不像……哪里是这个样子……”,一边把头往桌角上撞。

知念见他疯颠了,忙上去拖他。只是较弱身子哪里拖得住,脚下一个踉跄,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知念忍着痛回过神来,却见大野直勾勾的盯着她,不禁脸上一阵绯红,正要说什么,却听到大野喃喃说了一声:“小和……”未等她反映已口勿上她的嘴唇。

知念欲待挣扎,却全身发软,双手竟不自觉的圈住大野的脖子,任凭他解了自己的衣服,抚摸自己的身体,疼痛迷糊中听到他念叨:“……小和……别进宫,我们去南洋……去东瀛……天竺……弗朗机……去你阿玛找不到的地方……你还是……放不下你的哥哥……小和……她说你死了,我不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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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馨宫中,因为瀑雨天气的寒气缘故,让和妃腹中疼痛难忍,便躺在榻上,让宫女烧了罂粟膏来止痛,辰巳帮她按压,宫城在旁为她念书听。

和妃则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被官轿抬着跨过奉天将军府门槛的那一刻,她就与过去一刀两断了。宫里,她用自己的博闻强识打动了明帝,宫外,她是有口皆碑的识大体的贤妃。有时候在梦中,她还能看到那个疯疯癫癫,没心没肺,满脑子怪主意的野丫头,醒来后却会笑笑说,这是谁家的孩子,教成这样,怎么嫁的出去。

只是,那个画师出现了,她仿佛看到那个姑娘还站在画师身后对着她扮鬼脸。

这时候她才又意识到,那原来就是她自己。

辰巳问:“娘娘怎么哭了。”

和妃笑笑:“被这罂粟膏子熏的,我已好些了,你们两个去睡吧,换嬷嬷来守着。”

我生是冈田家的女儿,现在是当今圣上的女人。

也许,我死了,能做你大野家的鬼。

- 39 - 金枝缭乱2008/7/21 13:13:00

热河行宫虽不像宫里头那么严谨慎微、繁文缛节的,可也比不得宫里头那么安定,皇上和各位主子的安全才尤为重要。你们要记着,千万别松了劲儿、出了乱子,到时候,主子的金贵命,你们一个两个多少个都不够抵。”御前侍卫田中圣对着随驾一同前往热河的侍卫们训话,就怕出点意外,前段时间西所走水那样的事儿他可不想再遇一遭,还好那几个闹事儿的最近也算安分,特别是那个叫做生田的侍卫,卖力得很,更重要的是,他出手也颇为阔绰。也听人说过他家原本算是富裕,却到这宫里头来找罪,想来那些传闻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影儿的。不过,这跟他田中圣本没多大关系,怎么把主子们伺候好了,才是自个儿要琢磨的。

仓贵人喜欢骑马,这些天吃过早饭,明帝常带着仓贵人、梨贵人去马场,缓过劲儿来的翼后昂妃有时也跟着去,润妃便也跃跃欲试跟着去凑热闹。明帝看着平日里喜欢锦繁服饰的润贵人穿上素色的马服,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瞧得润妃有些不自在。润妃嗔笑一声:“皇上,您这么盯着妾身看,难道还怕妾身给您丢脸不成?好歹妾身也是武家出生,还怕怯了这些四蹄的?”

明帝也笑,初进宫时,润妃活泼好动,爱笑爱哭,一派天真自然。只可惜宫里头年复一年,当初的少女磨去天真,平添了熟韵,只是这皇宫三千佳丽,天下之主,哪有时间细细去品?

“润儿,那就好好跟上吧。”明帝策马扬尘而去,润贵人等也跟了上去,翼后与昂妃坐在辇驾里,时而低头细语几句。

过了盏茶功夫,明帝便和几位妃子、贵人折返回来,几个侍卫忙上前去牵马、扶主子们下来休息。可谁知,润妃的马不知为何突然受了惊,竖起前蹄嘶吼,润妃吓得花容失色,拉住缰绳叫不出声来。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只见侍卫中有人快步奔出,靠近发狂的马匹,跃身拉住缰绳,另一只手已经Bachu短刀,一刀刺人马颈,那马哀号一声,猛地倒下,马上的润妃吓得跌下马背,那侍卫一个侧身到底,垫在即将坠地的润妃身下。

众人被这转眼间的事情吓懵了,候在一边的仁王爷大叫一声:“太医!”锦户亮等太医急忙奔上前去,将润妃抱到辇驾上把脉。

明帝气急败坏道,走到田中侍卫身边Bachu佩剑走到倒地的马匹边狠刺了一剑:“来人,把驯马的奴才给我拖去砍了!”马场边几名马师已经瘫在地上不得动弹,径直被几名侍卫拖出去,连求饶的话也喊不出来。

“叫什么名字?”明帝转头问那名跪在地上的侍卫。

“奴才生田,生田斗真。”生田的脸埋在草丛,一动不动。

“生田斗真。”明帝念了念这个名字,“朕会记得这个名字的。”

傍晚,明帝来到润妃休息的寝宫探望。润妃忙要起身行礼,明帝忙止住她,怜爱道:“润儿今儿受惊了,身上可舒服?”

“拖皇上洪福,润儿还能好好见着皇上。”润妃伸出手,明帝忙握着,看她眼角一片泪光,便伸手去拭。润妃却突然一头扑进明帝怀中,放声大哭:“皇上,润儿真的好帕,怕再也见不着皇上,再也不能伺候皇上了……”

明帝拍拍润妃的肩膀,怜爱道:“润儿说什么傻话?润儿还要陪着朕过20年、30年……”明帝话还未说完,润妃探头伸手止住了他的话:“皇上切莫这么说,皇上是天下苍生的皇上,妾身只求能陪在皇上身边,为皇上祈求福寿,哪怕润儿因此早夭,也无所怨言。”

“傻丫头。”明帝笑着捧起润妃的脸来,“这次你有惊无险,自有后福。”

“说起这次润儿能月兑险,那名侍卫功不可没,听说那侍卫叫……叫生田什么的……”润妃止了止泪水,正色道。

叫生田斗真,润儿放心,朕不会亏待了他,已经纷纷赏赐了下去,那骑马朕就地处置了,还有那些不上心的奴才,朕已经下令严惩了。”

润妃点点头:“也幸亏这次是润儿的马发狂,要是皇上的……每每想到这儿,润儿就吓得一身冷汗……”明帝见润妃浑身_chan抖起来,忙拥住她,细声安慰:“不怕不怕。”

明帝拥着润妃说了会儿体几话,看看天色不早,本待离开,但见润妃一连惊魂未定的模样,便又留了下来,让宫女端了御膳过来同润妃一起用,又守着润妃睡下了才走。

明帝前脚刚离开润妃寝宫,她后脚张开眼睛微笑了起来。送明帝出去的龙儿转身回来看见润妃不明意义的笑容,着实吃了一惊。

“龙儿,你等下把本宫今儿上午穿的那身马服烧了去,记着,表让别人见着了。”润妃吩咐道。

“娘娘?”龙儿不明就里,想问,润妃却冷冷瞪了她一眼,龙儿便将话头咽了下去。

润妃抱着手肘环视寝宫,心道:“没想到那‘惊魂香’果然厉害,衣服上只是熏了那么点,那马儿就受不住了。想不到事到如今,我竟要靠着这苦禸计了。”润妃略略叹口气,昏黄的烛光里,她形单影只,就算周围富丽堂皇那又如何?求一个人的宠爱,竟是如此难事。

“今儿也幸亏生田了,不然我也少不得吃点苦头……没想到,他竟也进了宫。原来前些日子的那些谣传,竟不全是空_Xue来风。生田阿生田,我们原本年少时有缘一会,本以为我进了宫,从此与前尘往事隔绝,没想到却能在这里再会。不知道是我运气好还是你运气不好。你若是能助我一臂之力,我自不会亏待你。”

当年,江南赏花庙会上,人潮汹涌,红衣少女与那白衣少年皆顾盼寻人,竟迎面而撞。那少年捡起少女落在地上的面具,憨憨地道歉,少女忍不住捉弄之心,硬要他买十个面具道歉。那少年也不推托,拉着她往摊位上走,末了还在一边买了糖葫芦吃,少年嘴角粘了红色的糖汁,少女便取出绣了“润”字的丝怕为他擦去。少年羞涩腼腆,却笑得灿烂。岂料瀑雨骤至,人群奔走躲雨,少女一转头时已不见了那少年,竟是连名字都未问,只记得他腰间系着暖玉,刻一个“生”字。

生田斗真,你是我上辈子遇到过的人不是?只可惜,相遇太早了。如今的我,早就死过了一回,前尘往事该忘的都忘了。如今,要抓住的,只是那个人的心。就算有再多人同我争抢,除非我死,我定不放手。为此,我愿意用命去换。生田,你可愿助我一臂?

润妃临睡前呢喃,一滴泪,滑落枕间无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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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润妃恍惚到了中午,才唤了龙儿来侍奉梳洗,外人只道是落马受了惊,润妃也摆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柔弱摸样。

期间明帝来探望,她作势要挣扎着起身,明帝上前来搀扶,她扭捏着不肯就范,软软地往明帝身上靠,明帝只当她是在撒娇,平日里见她妩媚要强惯了的,此刻娇柔起来,有一种和平日不同的可爱之处,便免不得和她厮磨了一番,润妃趁机撒娇,闹着说怕表哥担心,想见一见表哥,明帝见她闹的可爱,也确是在理上,这便准了樱井将军稍后来见。亲热一番之后,明帝让润妃好好休息,便先行离去。

起身不久,就有公公来报,樱井将军到。

润妃心语,表哥果然是个急性子,微微一笑:“叫他进来便是。”

“臣叩见娘娘。”樱井人宫行礼。

“将军请起。”在旁人面前,润妃自然懂得礼数要得道。看了看四周,润妃咳嗽了几声,吩咐下去:“本宫和樱井将军许久没有叙旧了,你们都先行退下吧。”

那些丫鬟都是识趣的,知道樱井将军是润妃的表哥,兄妹叙旧也是人之常情,便都领了润妃的指示,纷纷退下了。

龙儿确是迟疑了一下,见其他丫鬟都已经行至门口,这才回神跟上。

关上宫门,樱井翔和润妃之间,便不再做出主仆的氛围。

润妃原想询问表哥的近况,却见樱井的视线一直看这龙儿离去的方向。

“怎么,表哥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润妃拿起茶杯,小茗了一口,淡定地问道.

“那是和妃身边的丫头吧。”樱井这才回过头来:“我只是担心你这段日子,做事要小心点,表养虎为患了。”

“哥哥你多虑了,只要那丫头还跟着和妃,便威胁不到我,除非她不想护着她的主子了。”润妃笑了笑,似是在向表哥撒娇。

“你。。。该不是想用智牵制和妃吧。。这点。。我。。”樱井突然有些许紧张。

“表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这么顾这顾那的,就算你想一辈子只当个御林军小统领,我可不想看到我们家就这么没落下去。再说了,要是和妃不碍着我,我自然也不会有折腾他的心。只怕是你把那大野画师当兄弟,人家心里可是只有老情人,没你樱井家的大少爷。”润妃看着翔紧张的表情,不由得存心戏虐他。

樱井翔知道自己表妹嘴巴不饶人,说也说不过她,便假意岔开话题:“对了,你的身体,没有大碍吧。”

“你是这两年和那冈田家的大小姐待久了,也变迟钝了吧。你表妹没有大本事,照顾好自己的能力还是有的,不捞你事后才来惦记。”润妃假装不知道翔想转移话题的意图,故意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翔不由得苦笑,心下虽然知道表妹是故意挖苦自己,但也不难听出她话里小小的醋意:“你现在贵为妃,我要见你一面都难,但你是我的表妹,我又怎会。。。”

“得了,得了,连句好听的都不会说。”润妃见樱井翔急于辩解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这次借了这个机会叫表哥前来,其实是另有事要拜托表哥帮忙。”

翔早料到自己的表妹这次唤自己来,定有他意,当下也并不吃惊:“不知道表妹所说的是何事?”

“表哥应当也知道那日在马场救我的人了吧。”对于翔,润妃直话直说。

“听说了。仿是叫生田斗真吧。原先是个无名之辈,不知表妹提携他,难道另有他意?”翔揣摩着润妃的用意。

“也不算特意提携,只是巧合罢了。”润妃回忆起了那日斗真救她的场景:“也算缘分吧,人宫前也有一面之缘。”

“竟有此事?”翔有点吃惊。

“这不重要。”润妃将话题转移了回来:“只是,这生田新人宫,见他生性忠厚,倘若日后能为我所用,那我在侍卫中也能多个照应。现在后宫局势不稳,这次借受惊暂得恩宠,不能保证日后不遭疑妒。况且今年那些新进的小主,个个也不似省油的灯,只怕我在这后宫中势单力薄,也是需要多个能替我办事的人了。”说着斜眼看了翔一眼:“况且听说那准一将军也回京了,和妃那丫头嘴吧紧的很,什么话也套不出。她一向嫌我野心太大,我又怎会不知。只是,就算皇上对我们家族可能存有顾及,但作为一个女人,人了这后宫,就算没有希望,也要向上爬,自瀑自弃的事情,我可做不来。这也是后宫妃子的命。”顿了一顿,觉得自己说多了,便转了回来:“罢了,你帮我去查查那生田的底细,我好从长记忆。”

翔听表妹如此一说,却也觉得她有她的可怜之处,自己这小小御林军统领,在家族的荣誉上,竟不如表妹来的上心。想到她这些年来也定是吃了许多苦,心里也不免生了怜爱之心:“表妹吩咐的,我定差人去办。表妹保重身体。”

润点了点头,见时间也已过去许久,差不多也该将丫鬟们都唤进来。

樱井翔领了润妃的意思,出宫后,便差了人飞鸽传书到京城,调查那斗真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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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数日。

润妃收到家书。

展信阅毕,嘴角竟露出一丝冷笑。龙儿见她如此,却猜不透信中究竟所书何事。

“替我准备笔墨信纸。”润妃吩咐下去。

准备稳妥后,润妃找了借口让那些丫鬟们都退下。

用左手执笔,三张信纸,三式三份。

藏下了两封后,又将那龙儿换进来。吩咐她将余下那封送予樱井将军,只当是家书。

龙儿领了旨,退下后,心里途生好奇。想樱井家对冈田家少爷娶妻的种种试探,不由得起了疑心,她生来聪明,又跟着和妃多年,和妃刚人宫时玩心甚重,这将拆开的信再原封封好的本事便是在家里娶乐时自己折腾会的,刚人宫那会儿,闲暇的时候,便教予龙儿看,此刻,龙儿不假思索,就将那法子用在了这里。

信送到樱井将军手上的时候,他急切的关心信的内容,并没有注意到龙儿细微的手脚。这让龙儿松了一口气,只是,她心里却不太明白,润妃为何要在定在那个日子和时间,让樱井将军派人在长提驻守不让闲人靠近呢,莫不是樱井家的动作,那自己还需多注意一下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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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粟膏的香味在德馨宫中弥漫,烟雾缭绕中,和妃不一会儿便昏昏欲睡。

朦胧中,似是看到了什么人,一路被押送着。

那条路,依稀是通往天牢的,那人身上着着死囚的衣服,似是已经定下了死罪的。

梦境虚虚实实,和妃看不真切,却觉得心里惊的紧,那囚犯的背影,为何如此熟悉?

往近了看去,似乎听到那些狱卒在私语:“好个大胆的贼人,敢趁醉在非礼和妃娘娘。真是罪有应得!”

赶紧望向那囚犯的脸。天!虽已被刑罚折磨的青一块紫一块,但不是那大野画师又是谁?但闻他仿佛尚在诺诺低语:小和。。。。 我没有。。 没有对不起小和。。。。

和妃浑身一个激灵,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梦中的那个画面如此清晰,足以乱了真假。

罂粟膏的余烟更让和妃分不清现实,和妃此刻却是出于本能的喊出:“快!唤那大野画师回来!”

望着奔跑出去复命的奴才,许久,和妃才定下心神来,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冲动。

心里寻思定是这罂粟膏惹的祸!殊不知,世上有种直觉,叫作心有灵犀,世上有种感情,叫作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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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馨宫的奴才敢到如意馆找到大野画师时,却见他正撕扯这知念的衣服,口中还诺诺得唤着小和。

当下把大野押了下来。这在宫中对非礼宫女,也是死罪。更何况,那小和,更是撞了和妃的小名。

大野被押送到德馨宫的时候,身后还跟着衣衫不整的知念。

那奴才小声向和妃道明了情况。这皇上皇后都不在宫中,德馨宫出的事情,还望是和妃来做主。

和妃赶紧把知情的人都唤了进来,关了这德馨宫的大门。

见那画师满脸泪痕眼神溃散的样子,定是喝酒了。和妃对这个表情再熟悉不过,想当初,每次被自己逼着喝酒,酒量不行的他,为了讨自己开心,却也是次次都喝的神志不清的下场。

可是,今天这个场面,和妃却不能像过去那样打趣他。看了看知念的样子,再加上方才奴才那些话,她心中也已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这个中详细,可能也只有她,画师和知念三人知晓。

“知念丫头,这大野画师是不是有意非礼你。”和妃知知念心中对大野的爱慕,况且这丫头是当事人,从她这里下手,容易保大野一命再从长记忆:“知念丫头,你莫要怕。我和你主子情同姐妹,你受了什么委屈,尽跟我说,我定会为你做主。”

知念人宫多年,这宫中的规矩自是明晓,若是真加了这罪名,那画师可是要被砍头的。见和贵人问她话,寻思正是给那画师开月兑的好机会:“娘娘明鉴。都怪奴才不知轻重。见画师所绘的娘娘明艳动人。奴才也央求画师为奴才画张画好留着。却是正在与画师讨论那服饰怎生摆弄才好看。却不想被来传唤的大人误会了。”

“是吗。。”和妃微微一笑:“画师,你和知念,当真是在作画之事?”

大野的酒性,此刻已醒了七分。原是将那知念当作了和妃,却落得现在的场面,这份相思,却是说不得,也解释不得。便匹自应了声。

“好。就我知道润妃调教出来的丫头也是明理懂事,知道分寸的。既然今日之事,知念说是在商量作画之事,那本宫也没有理由追究下去。今日在这的,我德馨宫素来对大家不薄,相信我德馨宫里的人,也都是能分清是非的人,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这后宫人言可畏,我不希望将来有什么不好的风声,让我和润妃难做。”

众人听了和妃一番话,也不敢擅自议论,她故意点出了知念是那润妃的丫鬟,就算润妃那边的人,此番,也不敢造次了。

吩咐众人退下,只留下了画师,知念和那去传唤的奴才。

“刚才的详情,你可曾告诉第二个人知晓?”和妃问那奴才。

“小人哪敢,押了人,便直接来娘娘这了。”

“那便好。”和妃看了画师和知念一眼:“这后宫嘴杂人多,若是你方才对我说的话被传出去。。。”

“小人不敢,娘娘给小人一百个心,小人也不敢啊。。。”那奴才听和妃这话外之音,不由得扑通地跪下了。

和妃从身后的柜子中取出了一个小瓶,递给了那奴才:“我也不是那狠心的人,这宫里的规矩,你也莫怪我。这是点小意思。稍后我会给你准备好银两,今夜亦会送你出宫。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那奴才已是冷汗满背,两眼含泪,却还是道:“小的。。。明白。”一闭眼,喝下了那小瓶中的药水,却是面如死灰。

“知念,你带他下去,准备些银两。现在皇上不在宫中,大多护卫都跟去热河护驾了。今日你就照顾着他,到了子夜,你多给那些护卫些银两,把他给送出宫去。明白吗。”

“奴婢明白了。”知念领了命,带了那奴才出去,行至门口,却是不忘向那画师望了一眼。

德馨宫内,和妃和画师,两两相望。

大野此时已是满脸呆滞,方才的满腔情感,此时,却无从发泄。

和妃挑起了嘴角:“大野画师,你可知我刚才给那奴才服的,是什么?”

“小的。。不知。”

“断魂水。那奴才此刻,怕是已不能说话了。再过1个时辰,怕是记忆也会出现问题。”和妃冷笑了一声:“你又可知,我为何要知念去照顾他?”

“小的。。。不知。”

“我自是要让知念,去监视着他。”和妃背过身去,不看大野:“画师,你知道我为何这么作吗?”

“小的。。。。。。不知。”大野越听,越发觉得心头,有莫名的痛楚。

“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小和。。已经死了。这里,再也没有你的小和了吗?”和妃一字一顿似是要将这话烙在大野的心里:“大野智,我只想你记住,今日,这人是因你而死的。再这样下去,只怕,迟早,连和妃都要死!”

她的处罚下的无情,她此刻的语气却更是无情。这字字句句如同刀割般,硬是要在大野和她间,清清楚楚的划出一道线。

“娘娘说的,小的都将紧记于心。请容小的告退。”这少年期的感情,让他们如此熟悉对方,和妃的绝情,是对自己的残忍,这种残忍,让大野更难以舍弃对她的感情。只是,此刻的和妃,又如何知道画师的心思。

容他退下了。

和妃转过身来,脸上皆是眼泪过后的痕迹:看吧,大野智,你的小和,你那虽然爱耍小心思但单纯善良的小和,早就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这么狠毒,这么攻于心计的和妃。

只是,她却不曾明白,自己本有意让知念随了他去,可却为何会有这样的直觉,又为何会在心里小小的庆幸。

而门外的大野画师,亦在心中低喏:总有一天,我会带你走的。就算是等尽这一生。我也会找机会带你离开,重新开始。

德馨宫后,知念望着从殿内走出的画师,心里,却有一丝落寞。若是今日当真生米煮成了熟饭,那也算是随了自己的心意。只是,那一声声小和,却是自己心中的刺,根根扎的生疼。

- 40 - 金枝缭乱2008/7/21 13:15:00

热河行宫近来阴雨连绵,这日总算止了雨,天色昏暗,智嫔带着庆儿、太阳在水心榭观景,湖面上烟波浩渺,远山如黛,说不出的心旷神怡。主仆三人正说笑间,望见祐贵人携小凉往这边来。

智嫔便打发庆儿小凉她们出去玩,回身对祐贵人笑道:“妹妹身上可大好了?前段时间一直苦了你,我也不好去瞧。”祐贵人说:“谢姐姐关心,托姐姐的福,手儿在冷宫中也并不十分吃苦。”智嫔掩口而笑,说:“我以为是托皇后娘娘。”祐贵人说:“皇后娘娘恩德,自然是铭记在心,但姐姐的恩德,手儿并不敢忘。”

智嫔说:“我无力救你,那几味滋补的药膳,聊表心意而已。妹妹不必在意。”祐贵人道:“一饭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况且以手儿的境遇,娘娘肯垂怜,手儿只怕无以为报。那日给和妃娘娘的东西,臣妾打发小凉送去了,听说龙儿姑娘脸色很不好。”智嫔转眸微笑:“谢妹妹费心。那东西……妹妹也不必担忧,横竖不会连累妹妹就是。”

祐贵人点头:“姐姐说的臣妾明白。”智嫔道:“我果然没错看妹妹,竟是个水晶做的人儿。”祐贵人笑道:“手儿那点小聪明,哪及姐姐一根指头。”智嫔拉着她手,说:“妹妹快别这样说,前儿妹妹必定是遭人暗算的,想必人人心中有数。后宫之事,妹妹这样聪明,无需我多言,咱们姐妹但求平安就是。”祐贵人抽出手来,复在智嫔手上轻轻拍两拍,道:“姐姐放心吧,来日方长呢。”便告退先行了。

此时天已放晴,风和日丽,智嫔一行走到长堤上,看那百花盛开,突然有个人影自花丛中站起来,见了智嫔,那人倒吓了一跳,忙忙地请安,原来是仓贵人。

庆儿暗自打量仓贵人,乌发如云,肤若白雪,穿浅梅红长裙,环佩叮当,妩媚里添着喜悦华贵,与未封时意态迥异。智嫔笑问:“妹妹又抛下奴才们独自溜出来了?”仓贵人面露羞惭,小声答:“娘娘见笑,臣妾原是野惯了的。”智嫔说:“既野惯了,为什么又这么害羞。”仓贵人只好抬头,羞赧道:“其实是看见有只白兔,想捉来养着玩儿,却在娘娘面前失仪。”

智嫔摆手:“又不是朝堂上,咱们姐妹何必管这些死板规矩。前些日子看了妹妹骑马,风驰电掣一般,真是好身手,我羡慕得了不得。我在南边长大,只坐过马车罢了,改日求妹妹也教教我吧。”仓贵人笑道:“这可不敢,臣妾自幼跟着兄长们疯玩,耐摔打得很。姐姐这样娇弱尊贵一个人,万一惊着摔着可怎么得了,前儿润妃娘娘不是受惊了?”

那日润妃坠马,智嫔并不在旁,只略知此事,说:“好在有侍卫救了。”仓贵人说:“可不是嘛,听说那侍卫家世并不十分显赫,进来的日子也短,但因着润妃娘娘缘故,皇上破格封了御前三等侍卫。”智嫔也不大在意,便笑道:“不知何人家的子弟,倒也有幸。”仓贵人说:“臣妾听见皇上口谕,大约是叫‘生田斗真’这名儿。”

智嫔不动声色,岔开话头,与仓贵人一同游玩到将晚膳时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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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河真真是个避暑的好地方,虽说是进了快到小暑的天气却颇为凉爽,杨柳细风,连着日光都娇媚惹人。可惜被几日前的野马之事这么一闹,明帝倒是失去了赏景纳凉的情趣了,只是隔三差五去看看润妃的身子怎么样,和润妃缠绵几番。这倒使其他妃嫔们生生断了念想,几日都失了生气,心里也都各含着心思。锦户太医还是每日都来出医诊视,或配些安神压惊的中药,或差遣随身的药童煮了酸枣仁制成暖粥伺候润妃付了下。这酸枣仁原本算不上是什么金贵物,只是润妃向来喜酸,正是对了胃口。在宫里从医这么些年头,哪个妃喜欢酸,哪个小主喜欢甜,哪个娘娘忌腥,哪个公主恶苦锦户都是一清二楚的。当太医不比那些宫外的为医者,从医早已是次要之物,如何周转于各妃子并投其所好却倒是要花一番心思。

这日还是依例来润妃下榻的隔间,锦户卸了药箱诊了脉问候了几声就照原药方吩咐下去了。

“润妃近日气色可好?”

只见润妃随手抬了抬,示意身边的丫鬟们都退了下去,单留了贴身的龙儿扶自己起了身。润妃的面色桃润,看起来早已无什么大碍。只是还曼声细气的,说起话也来颇似娇弱。

“大人的医术从来都是合到臣妾心里去的,连安神的方子都挑臣妾喜欢的酸枣仁来煮粥配着,臣妾这病症只怕早就药到病除无大碍了。”

“看妃的脉象也平稳,若真如妃所言下官就宽了心了。下官也要早日禀示皇上,好让皇上尽快为娘娘舒心。”这话讲得句句客气,锦户话罢便起身欲收拾药箱退下,却让润妃给拦了下来:

“大人这就急着离开?连多余的话都不肯多言。臣妾和大人的交情难道就止于此地步不成?”

锦户重新坐了下来,抬头正视起润贵妃,只见润贵妃略带笑意,眼神中透着他意。锦户太医不敢多猜,清了清嗓子便躬身问道:

“既然娘娘贵体无恙,下官的职责也就应尽了,不知娘娘出此言又有何意?

依旧是淡淡一笑,半响方道:“这惊吓一病倒是了了,只是臣妾近日总觉得心口难受,怕是患了旁症。”

“下官不才,刚刚诊脉并未发现异常,还敢请教娘娘这是什么病症。”

润妃斜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龙儿不语,龙儿知晓了意思,缓缓转身合了外帏的绛紫色轻纱便退了下去,末了不经意地多留意了两眼然后收了面色收上了房门。

“这,恐怕是心病……”柔声细语,身子微微前倾,似靠未靠,惹得锦户不由收了收身子。这举止锦户不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行宫人目混杂,身为太医还是要懂得分寸。

“下官愚昧,只会对些医术上有的病症下药,只怕娘娘的心病下官也无能为力。还是要靠心药医。”意外的是润妃竟也不恼,只是掩着朱唇轻笑。末了才继而开口道:“我这心病是因何事而起臣妾自己清楚,但有一事相求。这宫中上下就是大人您行医与人打交道的广,凭着臣妾和您往日的交情才斗胆试求于您。怎么大人却是怕了臣妾不成?”

“不敢,若是娘娘有什么事是下官帮的上忙的,下官一定尽力。”

?“我,想向锦户太医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

?“就是前日救了臣妾一命的那位侍卫,不知大人您可否知道?”润妃敛了笑容正色道,口气中多了几分威严。

?“这,下官倒是与此人见过几面,不知润妃有什么吩咐?”锦户回答地中切,心里却不由捏了把冷汗,宫里这些事,自己向来是不愿揷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哲保身才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后宫中待的长久。

?“那就好,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无非是想让大人帮我向那侍卫打点些奖赏,捎带张言谢的笔伐。就算臣妾除了皇上那部分另外感谢他的。只是这种事由臣妾来出面免不了争惹些非议,还望大人能举手之劳一番。”

?“这,下官会量力而行。”

?“那臣妾就先言谢了。”润妃面色略喜,但并不显露出来,只是谢拜过锦户太医。

?“若无别的事,下官便告退了。”锦户的额上已有虚汗,但润妃并无要让自己走之意,而是蹙了蹙眉头,口气娇嗲地道:

?“大人就要这样公私分明么?往日同大人的交情难道不能再延留一盏茶的功夫叙叙旧?”

?“娘娘这……”

正巧的是,就在锦户不知如何是好时,门外传来了龙儿的声音。润妃只得匆匆整了整衣冠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回主子,皇上刚刚差人来宣锦户大人移步偏厅。方才蔡公公说内格格晌午游湖时伤了脚踝,皇上命锦户太医立刻去看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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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里夜蝉冲淡了仁在石铺地面儿上轻轻的脚步声。

衔廊转弯儿上夜的仆侍偶然侧头看过去,忽见了王爷慢慢踱来,忙擦擦眼警醒着。刚要请安,却被仁摆着手儿禁住了。

绕过檐下回廊,仁见灯火竟亮着,推了房门进去只见丫头们并不在,隔断外面儿添香守夜茶的间壁间儿里,中丸正歪在芍药花添的靠垫儿上点着脑袋瞌睡。

案上烛花儿已燎了老长,在隔窗纱透过来的风里忽忽的晃荡。

仁掌不住笑了,一边低声儿的骂,“什么个东西。又表你守夜,到我屋里来充什么灯架儿烛台子呢?”

他返身掩上门,一回头儿的工夫,中丸竟已醒了,见他回来也不言语,只顺手抄起剪子剪了烛,把窗沿上迎风晾着的绿玉小盏冰糖雪梨汁儿端了来。

“和锦户供奉多费了口舌,王爷也好润润了。”

仁接了盏正拿小银匙子轻轻调汁水,听见中丸这话儿,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怎生知道?可是淳告诉的你?”

“倒不用他多说。连王爷自去了八大胡同会人这等事儿中丸若还蒙在鼓里,也算白打小儿跟了王爷这十几年。”

听得他言语里透着埋怨,仁抬头一口饮尽了梨汁,笑把盏交回他手里。

“特特儿的等我到这会儿,就是为的说这个?”

中丸放下玉盏去接仁月兑下来的大红百蝶穿花箭袖,一边便摇头。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京里咱这府上人口稀疏,前儿下面儿买了几个绝色的丫头,原想着回了要王爷看看,相中了哪个,好收了作屋里人的。”

仁正张着手儿低了头等他给解腰里的攒花接穗宫绦,听见这言语顿时笑个不住。“好怪了今儿。多少年我这内间儿也并没收侍妾,怎么你竟管起这事儿来了!”

中丸收齐衣裳,蹲下抻了抻襟袖,抬着头看了仁一眼,“王爷……从皇上马场回来就去了八大胡同口的庆云轩,还是那浪荡也有名而的锦户供奉坐陪,到了今日这地步,也由不得我不管。”

仁略一怔,微微扬起了一边的嘴角,“好样儿的。你还打探上我了不成?”

“不敢。”中丸站起来,却也并没些微惧色,“只许王爷事事瞒着我们,我们也原不配管王爷的事儿。那等风月之地,知道的是王爷私下有事务,不知道的那起小人,指不定都哪些下流混话儿背地里嚼舌,王爷就都只当听不见?”

“左不过是流荡勾栏寻欢买笑等语,凭他们说,能有些什么?”

中丸微微皱了眉,直看着仁的眼睛,“王爷是着意便想让人这么说儿呢,还是怎么?”

“诶呀罢了罢了!”仁扭过头转身往内室里去,向榻上坐下,一边不耐地摆了摆手,“什么大事儿,满屋里就你磨牙!”

“王爷!”中丸跟上来,在边儿上斟酌了片刻,咬咬牙便还是说了。

“……王爷,自打那次孟春症候过来,锦户供奉也来了几回了,王爷要访查些什么,我不知道——便偶尔不防听见了也要装听不见的。

只是凭王爷便要做些什么样儿出来,那些外头的声名体面也不能全不顾了。转过六月初六就是王爷寿辰,论理早该收个屋里人,也收收心,也平复下口舌。好端端的,凭什么要人无故猜忌?”

仁低下头解了项上璎珞,也不接他的话儿,只抬眼命放了那挂幔的金钩,意思便要睡了。

中丸无法,一边摘放了半面水墨白绫帐幔,一面细声追问了一句,“那几个丫头,王爷当真表看看?”

仁已侧身面内躺下,闷闷的答道,“不必看了,也看不上的。”

这边另一面帐幔也放下,中丸整个儿被厚重绫绢遮没在外头,只朦胧看得见呆呆站着。

仁伸手掣过衾褥,不顾头面一把蒙上,好半晌,偏听中丸在外面轻声儿的问:“王爷心里可是有了人了?”

他也不答话,只装睡下了,待内间儿掩了门,方拉下被来慢慢呼出口气。

可是……有了人了吗?

何必再问。

究竟,连自己也不知道的。

?

?

“这太医怎么还没到,格格的脚踝眼看都已经肿成这般模样了,耽误了医治的时辰怎么办。快给朕去宣,快去!”

正午的太阳刚过,明帝便在烟波致爽殿动起了龙怒,话说平日里皇帝除了敬重二十四格格便剩下这内格格宠着惯着,虽不是血脉亲连的皇亲却是一直让宫中上下都好生看觑。这次伤了脚踝,免不着大动肝火,翼后也是在一旁劝着,细细抚着明帝的胸膺命奴才再去宣了锦户太医来。

那蔡公公看到明帝动了这么大的火更是吓得浑身_chan抖,噗通一下两腿发软就跪下了,_chan着嗓子回这话:

“回……回皇上,奴才,奴才已经宣过了……只是……只是这锦户太医今个早上才,才去了润妃那儿,正……正往这儿赶着呐……”

“混帐东西,格格的脚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朕第一个就拿你试问!”明帝越过蔡公公来到凉塌边上。凉塌上正躺着伤了右脚的内格格。倒是奇了怪了,这内格格自己却也不喊疼,眼角反而还带着笑,一身镶滚绣彩的白色旗袍是皱了边,换作别的娇格格绝对不会像她这一般淡定面容。由于是清早游湖时伤到的,所以整个日行都因此搁置了下来。贵人妃子丫鬟奴才们更是站满了整个烟波致爽殿,连翼后都在旁守着。明帝不离开哪个妃子敢擅自说走?岂不是在皇帝面前端架子。但虽是守在这,各自心里却平静不下来,不过是一个伤了脚的格格,却要这么大阵势折腾着,岂不小题大做了?

“皇帝哥哥,”内格格咯咯地笑,拽着明帝的手就不撒了,“皇帝哥哥你发火的时候真真是天子的威仪,震得那些太监公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正是说话的功夫,就听到殿外宣:“润妃到——锦户太医到——”

可生来了,后面还跟着润妃和贴身的丫鬟龙儿。明帝的眉头这才舒展开,快快让了太医去诊视伤势。但偏偏拥了太多嫔妃闲着的,看到润妃也来了,坐在一旁的昴妃先斜目了一眼开口了:

“妹妹不是前两天从马上失足受了惊吓?为何不好生休息着赶到这来是勉强自己呢。清早游湖都委病推辞了,现在不过是内格格伤了脚踝,有太医看着,又哪能烦你赶来。这里除了皇上哪个不是姊妹一般的,妹妹这么做是要给谁表刚强不成。”

昴妃开了这个口,整个殿里的气氛不禁整个紧绷起来,山下被庆儿搀着毫不做声,龟梨贵人也倒是安安稳稳站在明帝身后面色平静,这话连翼后都不吭声往下接。只见润妃拈着蒲扇轻轻地摇了摇,微启朱唇笑道;

“瞧姐姐这话说的,这几日皇上为了臣妾小心差人照料着,隔三差五来看望臣妾,锦户太医的药方又是一等一的好,我纵使有再大的病,照皇上这么关心着也都好了。早上游湖是太医嘱咐我忌水。现在我来,只是依礼请安。若姐姐真心心疼我,只要让皇上准了我立刻就移架回去罢。”

站在这大殿里的人都听得出两人话中有话却都没占对方半点便宜。明帝站在锦户太医旁本是看视伤势反倒被这话恼乱了心思,锦户静心察看了格格的脚踝,为内格格上了药,敷了止痛化瘀的药粉便挥笔开了方子递下去了。起身拜过明帝翼后道:

“格格的伤并无大碍,好在没伤到筋骨,外敷药配合内服药,休养得当怕不出这个月便能下床行走了。只是格格休养需要安静,这……”

明帝听说并无大碍便松了口气,知晓太医的意思吩咐各嫔妃都退下了,多多嘱咐了太医几句就单和翼后回了西暖阁去。留下锦户太医等着奴才们煎了药奉上来。

明帝走后刚刚还热闹着的烟波致爽殿霎时就静了下来,锦户可是喘了一口气。安顿好格格就在一旁整开了药箱,剩下就是侍奉格格把药服了然后差人送格格回自己雅间休息。但这个内格格倒是闲不住性,伤了脚踝也不安生片刻。那格格长得眉清目秀甚是标致,今年也不过及笄的年龄,说话做事总带着那么点孩子气。她与深宫中的那些女子不同,是不需要去学那一份心机那一份计谋的。内格格从床上爬坐起来又笑呵呵地对着锦户太医问起话来:

“太医大人,上次我病了也是你看的诊么?”

“回格格,是的。”锦户回了头一眼,是内格格挑着唇角稚气地笑容。

“可你是太医以前我生病怎么不是你呢?总是一个姓中居的太医给我医病。他看诊倒是笑呵呵的,但尽开一些难以下咽的苦药水,可真是难为我了。”

听了眼前这个格格的话锦户不禁在心底笑了起来,到底是个孩子,说起话来不遮不掩。

“格格,良药苦口。”

“这我也知道,可是太医不能在药汤里适当加些姜粉红糖不成?我可表那些苦药水。”内格格说着更是撅起嘴来,惹得近一点的丫鬟也忍不住背过身浅笑了。

“太医大人,看你年纪亦不大,内猜太医还未加冠吧?”

“回格格,下官正值舞象之年。”

内格格听了,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呀,那可真是少年有为了,不过是比内大两岁的光景,就成了这么大的事业了。”锦户听了不禁内心一阵苦笑:“算什么少年有为,只是懂些医术能为格格医得小病报以皇恩。下官区区一名太医,受不住格格这样称讲。”

格格听了又是咯咯地笑了,却是正应了那诗里的句子,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只见格格降了声,悄悄爬上锦户的耳朵,躲了丫鬟的眼语调带笑地道:

“一回生二回熟。既是熟知了,就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锦户怔了片刻,今日这妃子格格要自己帮的忙还真是不少。

“就是,今天游湖时看到了那热河畔有株白槿最顶枝的花开了,我想自己去采摘一朵可是……那木槿虽花多,但每花只开一日。若是太医大人能替我完成心愿我的病定是很快就会好的。”

“格格的脚伤莫非?”

“嘘,”格格重新正了正身子,轻轻用食指抵住嘴,“皇帝哥哥还不知道呢,要是让嘴碎的奴才听到了在皇帝哥哥面前闲言几句皇帝哥哥又要责备我贪玩了。锦户太医倒是肯不肯依?”

锦户无奈,这要求虽是玩笑了些却不能言辞什么,只得点了点头。内格格看到锦户依了自己的请求,便更笑得欢畅,一点格格的架子也没有。

但这木槿花,短若一日,开不满时,到却应了这后宫如木槿一样的女子了。

风露凄凄秋景繁,可怜荣落在朝昏。未央宫里三千女,但保红颜莫保恩。

- 41 - 金枝缭乱2008/7/21 13:16:00

果真是一日的花开,一日的花谢,翌日锦户再次来到内格格为自己所指的木槿前却看一树的绿肥红瘦,不,不是春红,而是含着花苞的白槿。然昨日令内惦念的顶枝却是什么也没有,怕是早已在夜里败了调了又被清早的和风吹得残瓣不留。

轻叹一声,知道是他日未开今日谢,嘉辰长短是参差。

“锦户太医到——”

宫门口公公一声宣,内格格正在朱漆祥云椅上对镜描眉却急切地搁下画笔让丫鬟们扶了身子移到外厅来。内格格身着低领蓝衣紫裙,裙子镜面和底边均镶黑色绣花栏干,袖口镶白底全彩绣牡丹阔边,英气而秀美。格格还未见到锦户的人影便语句带笑地问道:

“锦户太医你可是来了,我要得宝贝东西你道是有没有找到?”

只是进了外厅瞥见空手而来的锦户便立刻泄了气,撒了丫鬟的手就赌着气坐在了外厅的金边方凳上了:

“看你两手空空,就知道是没有什么好消息了。”

锦户却也不辩,轻摇着头笑了笑,只顾着太医的本分询问伤势了。内格格因着心情不悦也只当问一句答一句并不如往日多言,锦户为格格重新换了药径直坐了下来:

“格格的脚踝已经消肿了,现在继续敷着这活血化瘀的药估计不久就可以自己去热河岸赏木槿了。到时估计木槿花也正是盛放的时日,下官再为格格开些固本补益的药好让格格早日康复。”

“我才表喝那些苦药水,昨天差人放了好几勺姜粉红糖都没什么用,锦户太医和中居太医是勾结好的,就商量着给贵儿出难题呢。”

锦户听了格格的抱怨,好似预料之中并不改和善微笑的容颜只是偷偷给守在门口的蔡公公打了个手势,蔡公公就点头“嗻”了一声退出去了。

“下官知道日前那药苦涩,不合格格的胃口只因颇有药效还是让格格受委屈了。”

格格听罢不解,像是锦户太医有什么秘密?

在自己疑惑的时刻刚刚退下的蔡公公便携带了两个小丫鬟手捧着宫廷用的桂花锦盒上来了。左右双双跪下,将两个锦盒打开盖儿来给格格奉着。内格格心喜,伸了脖颈上前一看,每个锦盒里整整齐齐码着共12个精致淡紫微微散着热气的糕点煞是讨喜。

?“锦户太医,这是什么?”

?“回格格,下官知道格格不爱那些苦药方,便一大早派人用山庄内现摘的乌椹和了枇杷蜜蒸了这糯米糕来。乌椹生津润燥,正适合补益,喏……还是热的。”

明白了其中委曲,内格格早换了心情挑了一块乌椹糕轻咬了一口,果真香甜软嫩唇齿留香。锦户看着格格对乌椹糕喜爱不已之前的那份忐忑也就消散地差不多了。正此时,身边的蔡公公却躬下身来给锦户低语了几句。锦户的脸色陡然一变,起身匆匆辞了格格就只身往润妃的行宫去了。

那蔡公公在耳边说的不过是,刚刚在御膳房遇到了龙儿姑娘,让传话说润妃娘娘不适要锦户太医顷刻立去。

踏出润妃的宫门身上还带着一阵薄荷香,锦户的袖里也多了一封密封了的信笺,步子都是格外沉重,耳边还是润妃那曼声细气的音:

?“大人这信可要务必替我交传好了,否则出了什么差错怪不得臣妾翻脸不认人保不了大人这颗项上人头了。”

心里念着这话,更是握紧了右手的袖口,匆匆向内务府方向去了。

到了内务府锦户找了打点内务府的喜公公并不多言取了从润妃那儿出来赏的银子给了喜公公二十两,只吩咐唤刚刚升了御前三等侍卫的生田斗真来:

“公公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来找生田侍卫这件事必是上面的差事,你应明白怎么做……”

喜公公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咧开了嘴:

?“那是,今天下午没人来找过生田侍卫,至少奴才绝对不知道。”

当斗真赶到内务府的偏房内时看到正襟危坐的锦户太医倒惊讶不少,这宫中的御医向来和自己无关,今日到底是为了何事?

锦户抻了衣袖起身让旁人都退下了,缓缓走到斗真身前,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密信递上斗真的胸膛,斗真疑惑地盯着锦户,瞋目道:

?“大人这是什么指意?”

?“你我都是为各主子办事的,我今天也是受人所托。至于什么事,生田大人看了信自会知晓一切。”

锦户将信递给斗真,低了眉眼,侧身就离开了。

斗真急急切地拆开那没有封面的信打开来,清秀的字迹写着寥寥几字:

今夜亥时,长提月下,故友相会,不见不散

?

?

盛夏的晌午,窗外只余一片喧闹的蝉鸣声。和妃在榻上微微的闭着眼,门帘一掀,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进来。还道是辰巳又端了药过来,也未睁眼,只是倦倦的道:“不是起来时才喝了药的么,这么会子,怎么又给端来了。”

一个带笑的声音响起:“你这丫头,可是喝药喝糊涂了,当我是谁呢?”

和妃猛然睁眼,一见进来的竟是二十四格格,忙从榻上起身相迎。身子一动,头便是一阵晕眩,险些又栽下去。二十四格格急忙伸手扶住她,顺手往她额头上一探,满手湿淋淋皆是冷汗,不由也吓了一跳:“我几日不来看你,你这身子怎么越发不如前日了?”

和妃略喘了口气,勉强笑道:“格格怎么今儿过来了?我还道是格格也随皇上一起去了热河避暑呢。”

二十四格格在她身侧坐下了,笑道:“皇上当初差人来问我,我却是懒得动弹,只打发了内丫头随着去新鲜几日,也省得她在府内嫌闷。今儿恰好得空来瞧瞧你,你这病可叫太医好生看过了?怎总不见好?”

和妃叹道:“中居太医来过几次,也调理了药膳,想必是娘胎内便种下的根,这病总也不见好。”

二十四格格见她恹恹的气色不佳,闻到一阵一阵的罂粟膏的香味直扑鼻端,不由皱眉道:“总在屋子里头烧这个,治标不治本终归不是个办法。你这病根,我瞧着却是这两年才落下的,越发的不见起色,总有个缘故。我自幼也是个病根子,哪来治不好的理,你这里缺什么,只管跟我说,我府里别的没有,药材倒多的是。”

和妃笑道:“多谢格格挂心,哥哥前些日子才打发人送来了四川良药,却是我嫂子亲手配制的。”

二十四格格猛然醒起准一前些日子才将侧室扶了正,笑道:“说起来,倒忘了恭喜你哥哥了。你那嫂子可是名唤茉莉?倒是听准一提起过,真正好名字,想来也是人比花娇了。”又抿嘴笑道,“这样天大的喜事,准一竟也没告诉我一声。怕我去叨扰了那杯喜酒么。”

和妃素来知道二十四格格自幼同她家哥哥亲近,在她面前说话也不怎么拘谨,闻言便也笑道:“哥哥的性子,格格也是知道的,素来不喜铺张,又怎会惊动格格。说起来,我那嫂子却是和格格重了乳名,可不是巧。”

二十四格格原本笑喑喑的脸,蓦然僵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常,笑着又与和妃闲说了几句,叮嘱她慢慢调理身子,辞别出来时,日头一晒,只觉眼前一阵恍惚。等在外面的下人毕恭毕敬的问她可是要回府,二十四格格回过神,笑了笑:“不回去,去冈田将军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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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格格突然前来拜访冈田将军,准一却不在家。茉莉原本正卧在内室,听闻得二十四格格过来了,惊得急忙换了衣裳迎出来,到了厅前,只见那金枝玉叶的当今皇长姐固伦长公主,正慢条斯理的坐着喝茶。

闻得脚步声,二十四格格蓦地回头,茉莉已在她面前跪了下去:“茉莉见过长公主,准……将军一早便出门了,如今还未回来,公主稍待,这便吩咐下人去寻他回府……”

二十四格格笑喑喑的伸手将她扶起:“在我面前不必拘礼,我来也没什么正事,不过是方才去宫里瞧了和妃,顺路经过便进来坐坐罢了。准一立了正室,这样大的喜事,我竟没来道声恭喜,夫人快些起来,坐下吧。也不必去寻准一回来了,我略坐坐就走。”

茉莉小心翼翼的在她侧首坐下了,二十四格格喝着茶,眼神不住的瞟在她身上,茉莉便渐渐的觉得有些坐不住了。正暗自猜测二十四格格所来何意,忽听一声笑语传来:“我听和妃那丫头说,夫人恰巧与我重了乳名?也是唤个‘刚’字么?”

茉莉心中一惊,急忙离座跪下道:“茉莉不敢,不过是小时候的乳名罢了,如今再无人提起的,不敢犯了格格的名讳……”

二十四格格放下茶盏,忙伸手去扶她,笑叹道:“好端端又跪下做什么,快起来吧。天底下重名的多了去了,我却只道是我和姐姐的缘分呢。”

她言语亲近,寥寥数语便与茉莉以姊妹相称,茉莉愈发的惶恐起来。她素来听闻这位二十四格格对谁都笑语喧喧,却是颗七窍玲珑心,当下不敢多说半句,只恐出错。陪笑着坐下,却听二十四格格笑道:“我与准一自幼相识,知道他的性子。他肯立姐姐为正室,必是真心相待,姐姐好福气。”

茉莉勉强笑道:“是茉莉前辈子修来的福气。”

二十四格格状似无心般的又问了一句:“不知姐姐几年前来的京城?”

茉莉闻言,猛然一惊,背后渗出涔涔的冷汗,不得不开口回道:“回公主的话,十年前。”

二十四格格的面上未见异色,只是笑着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又略坐了坐,便告辞了。茉莉直送到门口,被二十四格格笑着劝回,目送着她起轿离开,方自慢慢的走回了前厅。

晚间准一回来时,听下人禀报说日间二十四格格来过,忙问茉莉她所来何事。茉莉便略捡重点说了,道二十四格格不过是从宫里头回府,顺路来看看罢了。准一皱了皱眉,出了回神,道:“她怎生突然过来了?这些年也不大走动,倒是奇怪。”

茉莉笑道:“我听说二十四格格与你自幼相识,总算是故交。偶尔过来坐坐,倒不觉得奇怪。”

准一闻言笑道:“这些陈年旧事也传到你耳中了?”又叹气道,“不过是小时候的情分,大了便也就散了。其实她也是个苦……”

蓦然收声,茉莉已经知道他原想说什么。笑了笑,低下头。苦涩直蹿进心底,那二十四格格何等尊贵的身份,也不过是个苦命之人,那么自己呢?

原来于情之一字,这天下原没有贵贱之分。都不过是掏空了一颗心,爱别离苦,怨僧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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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二十四格格回府后,博妈端了冰镇酸梅汤过来。见她怔怔的似乎有心事,便笑道:“格格今儿人宫去瞧和妃娘娘,她身子可好些了?”

二十四格格回过神,笑了笑:“还不是老样子,那丫头的病来得蹊跷,哪有总也不见起色的道理。”顿了顿,忽然问道,“博妈,你可记得当年光一曾救过一名烟花女子,藏在王府外的事情?”

博妈愣了愣,笑道:“怎么不记得,当年格格不是还为了这事,跟光亲王怄气了好几天么。还巴巴的打发我寻机会偷偷去瞧那女子是何模样,亏得后来光亲王解释清楚了,那女子很快也给送走了。不然格格可不是自寻烦恼。”

二十四格格幽幽道:“你当日是如何形容那女子模样的?”

博妈一怔,心想这陈年往事,格格怎生突然间提了起来。于是回道:“那女子生得尖尖脸,吊稍眉……”

?“眼角略微下垂,还有颗泪痣。美则美矣,只是看来福泽不深。”二十四格格淡淡笑道,“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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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了多年前,光一苦苦向他解释那烟花女子不过是他顺手救下的,并无他心。当时她还厥了嘴赌气道:“堂堂一个王爷,怎会去那种勾栏之地,想必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不由得动了心罢?”

光一瞬间涨红了脸,半晌,才说出一句:“你说什么话!只是恰好见她与你重名罢了。”

她一下子怔住了,随即,抿着嘴悄悄笑了。也只有在她面前,这人前不苟言笑的王爷才会露出这般窘迫神情,可也只有这么一刻,他们才得机会能稍稍相聚,一时间心头又酸又甜,不由得转开了头。

这段早已过去的往事,并不曾被她认真放在心里。直到今日听到和妃无意中说到她嫂子与自己重了乳名,又亲眼见到了茉莉,才如同一个惊天霹雳,刹那间劈了下来。

她一直是听说了的,准一的那位妾侍,原本出身烟花之地。正因为出身卑微,才使得准一决心将她扶为正室之时,以致满朝大骇。她也知这也许只是巧合,光一不过是当年恰巧救下了一名与她重名的烟花女子,而准一娶的,也不过恰好是一名与她重了名的烟花女子罢了。

只不过都是生着相似的面孔,只不过……

她终于苦笑起来,这世上,又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说得好便是巧合,说不好,那便是有心人为之。

光一……会是你么?

会是你做了摄政王后,使下的手段,布下的棋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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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摄政王府内,因明帝去了热河避暑,这京城内朝堂之事,少不得便由摄政王一力主持了。方自回府歇了歇,才起身,町田便进屋来,低声在他面前说了几句,递上了一封密函,垂首退开。光亲王展信看了,呼吸一窒,将那封信纳在了怀中,回头吩咐道:“备轿,去隆兴寺。”

町田低头领命退出,光亲王定了定心神,又将那封信掏出来细看了一遍。

寥寥数语,并未透露出相约何意。他抬头看看窗外,午后的天空,黑云积压而来,闷热难当,眼见一场倾盆大雨即将泻下。

默默收回了视线,光亲王整了整衣冠,跨出了门槛。

若非必要,二十四格格不会轻易相约。可叹他们之间,这么多年两两相望,苦苦避嫌,如今竟落到了连见一面,都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地步。他不由得慢慢捏紧了拳……且待时机,终有一天,再不叫你我之间,隔着那深墙厚院,九重皇天。

?

?

亥时,斗真依约在长提下等候,却是不见人影。

三柱香的功夫后,才见有人影姗姗来迟。

只见来人用纱裹着面部,可见也是相当谨慎。

斗真看那身影,果然不是自己心中所想之人,不由得在心中自我嘲笑了一番,表面上,却仍不敢有半分怠慢。

来人走近了,斗真这才看的真切,面纱遮掩下,只是露出一双眼眸。只是这双眸子中妩媚而又强势的风情,不是润妃,还能是谁?

斗真立马跪下:“小的参见润妃娘娘。”

润妃扯下面纱,轻声道:“起声吧。既然我信中已道明是故友相会,生田侍卫又何必如此见外呢。”

“谢娘娘。”斗真起身后,心里却是仍有不甘:“原是娘娘相约。小的真是三生有幸。”眼里不自觉的,竟流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色。

幸而润妃的心思并未集中在斗真的身上,对斗真的神色,并未起疑:“难道生田侍卫在宫中,还有什么相识不成?”

“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没有想到能如此受到娘娘的重用。”斗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恢复了神智:“先日娘娘的提携之恩,小的感激不尽。”

“你不必见外,想当年你与本宫在那闹市上,也算有过一面之缘。也可算称的上是故人。再说那日你救本宫有功,赏赐也是应该的。”

润妃笑的温顺。斗真见她如此,便也不由得回忆起当日那集市上,那个缠着自己陪不是的大小姐。却也是有可爱之处。倘若不是自己当时心中已有了牵挂的人,未尝不是一段良缘。

正当他回忆之际,润妃已走近他的身边,在他耳旁低声细语道:“其实本宫今日约生田侍卫前来,实是有事相托。只是。。。不知道生田侍卫愿不愿意帮本宫这个忙。”

斗真不知润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是在那呆立着,润将身体侧过来,依着斗真,柔弱无骨,声音却是越发显的楚楚可怜:“我们当妃子的,都有自己的苦处。每天想的做的,还不都是如何服饰好皇上。只是这宫中,最忌专宠。先日里,那智嫔在皇上面前出尽了风头,却不知,在这后宫里树下了多少的敌人。那皇后,昴妃还有那些新晋的答应小主们,哪个不是在心里埋怨的。哎。。我都为她担心啊。”

润妃这几句话,本是说的娇柔的很,但那智嫔两个字,落在了斗真的耳中,实是一惊,更加上润妃身子上的热度,斗真只是直矗着,动都不敢动一下:“娘娘宅心仁厚,不知小的有何可为娘娘效劳。”

润妃见斗真紧张至此,心底却有一丝乐意,收回了身子,继续缓缓说道:“本宫也不愿见这后宫多出什么事端。念在那智嫔人宫的日子也不长,也不知道这人心的可怖之处,我自然是要帮她一把的。”

说着,从袖口取出了个小小的木匣,交予斗真:“生田侍卫,可否帮本宫把这木匣埋在那智嫔行宫的花园里。”

斗真_chan抖地接下了木匣:“娘娘这是。。。”

“你只道是按我说的去做。只需记住,我这也是为了那智嫔好,那宫中对她不满的人多的去了,避一避风头,也是好的。”

“小的明白。”斗真此刻的心,却仿佛落人了冰窖,这。。定不是件好差事。

“生田侍卫,我有句话可要提醒你。”润妃不忘加了一句:“这宫里的事可是不好说的紧。今日站在这里,明日是升上天还是跌人地,却是谁也说不清的。你也是聪明人,谁是你的主子,你该为谁做事,相信你自己也懂得选择。只是你当记得那日是谁在皇上面前引荐了你便可。”

她说这番话,实是有两个用意,一来提醒斗真,最好安心为自己作事;二来若是敢泄露半分波及到自己,那斗真自己也不能独善其身。

斗真自是明白她话中的狠意。不敢怠慢,只能应下:“小的定紧尊娘娘的教诲。”

“好。你先回去吧。”润妃挥了挥手,示意斗真退下。

这生田斗真实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用这样的人,即使出事,只要他不说,也波及不到自己,且处理掉也不麻烦。若是他敢透露半点风声,锦户亮,这善后的事情,又是麻烦你来做了。

原那润妃当日交予锦户的密信,实是两份。一封交予了斗真,而另一封,叮嘱了亮偷偷地放人斗真房中。那另一封信上,记载的,却是对润妃相思之情。

斗真不叛最好,若敢叛了自己,也大可说是被自己拒绝后蓄意诬陷。这招损人不利己的把戏,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 42 - 金枝缭乱2008/7/21 13:17:00

却说热河避暑山庄内,梨贵人午睡方醒,懒懒的并不急着起身,仍旧合了眼,卧在锦床之上。方才的梦境已经有些模糊了,那容颜俊俏的少年公子,噙着一抹分不清有心无心的笑,便是在梦中,也不过是抽身即去,徒留个看不分明的背影。

房门被轻轻的推开了,梨贵人一惊,陡然睁开了眼,却是草儿抱着她的琴走了进来。见她醒了过来,忙站住了,笑道:“主子起来了么?”

梨贵人略看了她一眼,道:“你抱着那琴做什么?”

草儿笑着回道:“主子既带了这琴过来,却是闲置一边,沾落了好些灰尘。奴婢方才拿出去擦拭干净了,正要放回来。”

梨贵人不由得笑道:“我说我怎么做个梦也不安生,原来是你进进出出,扰人清梦。”

草儿小心翼翼将那琴放回了原处,过来伺候着梨贵人起床,边服侍她更衣边道:“主子自从来了这避暑山庄,便总是闷在房内。眼见着如今皇上对仓贵人圣意正浓,听说连润妃娘娘也坐不住了,谁知道那从马上摔下来是真摔还是假摔……”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梨贵人断然喝住了:“收声,这些也是你乱嚼舌根的么?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草儿也不怕她,只是嘻嘻笑道:“这里头没外人,我不过是替主子不值罢了。主子若肯放开些性子,别日日将自己闷在屋子里头,好歹也出去多走走,皇上瞧见了主子,还怕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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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贵人忍不住笑了笑,随即便敛了笑容,回过头,淡淡的道:“这个时候何苦去凑热闹呢,草儿,你没瞧见么?连皇后娘娘都病倒了,这来热河,究竟不过是避暑散心罢了,来日方长呢,谁选了这时候去做那出头鸟。”

草儿恍然大悟道:“说的是呢,难怪连智嫔和佑贵人都收敛了,不在皇上面前献殷勤。”

梨贵人也不计较她说得露骨,只是懒懒的下了床,草儿伺候着她梳洗过后,梨贵人忽然道:“皇后娘娘自病倒后,说是受不得嘈杂,也没人敢去轻易打搅。如今也过了这么些天了,想来也该去走一遭。草儿,可有哪家的娘娘已经去过了么?”

草儿想了想,回道:“这倒没听说,不过前几日我瞧到智嫔和佑贵人在水心榭有说有笑,甚是亲热。主子,她们若是凑了一处,这可热闹了。”

梨贵人也不接口,只轻轻“嗯”了一声,对着铜镜出了回神,忽然道:“替我找件素雅些的衣裳换上,我自宫中带过来的腌青梅也捡一包出来,包好了随我去皇后娘娘处。”

草儿“咦”了一声,不解道:“皇后娘娘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主子怎么想着送包青梅过去?依我说,还不如挑几枝上好的人参带过去,没的被人当作小气。”

梨贵人似笑非笑道:“你也知道皇后娘娘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便是挑了我手头最好的人参送过去,在她眼里也不值什么。你还怕别家的娘娘送不出手?只是这病中之人,少不得嘴淡胃乏,正图些爽口的事物。什么叫礼轻情意重?需知这腌青梅可是我从家乡带来的,别处也尝不着。”

草儿顿时掩嘴笑起来:“果然还是我家主子玲珑剔透心,草儿再不敢多嘴了。”

当下伺候了梨贵人打扮妥当,两人便出门了,向着翼后的住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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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至半道,恰好遇上智嫔正携了佑贵人的手,两人有说有笑而来。见了梨贵人,于是也站住了,智嫔笑道:“妹妹这是要去哪里?”

梨贵人见她们身后的庆儿和小凉手里,各捧着一包事物,于是也含笑道:“听闻皇后娘娘病了多日,正想去探病。姐姐和佑贵人想来也是一样吧?”

佑贵人便过来拉了她的手,笑道:“可不巧,正好一路过去。我方才还和智嫔说起,经过姐姐这厢时,少不得拖了姐姐一块儿过去呢。”

她笑起来甚为讨喜,态度自然亲昵,梨贵人便也握住了她的手,亦笑道:“多谢妹妹惦记着。”又转头向着智嫔微微一笑,“姐姐,我们便一道走吧。”

智嫔自也笑着点头,于是三人便一同前行,身后跟着庆儿、小凉并草儿三个丫头,也自有说有笑,跟随而去。

却是各有一番计较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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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城欲摧。

眼看狂风骤雨即将到来,隆兴寺里香客寥寥,比起平日冷清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沾染了那平日里袅袅飞升的白烟,便沉沉地积淀下来,使本就肃穆的寺院更显沉闷。幽幽梵唱里,高处的佛祖拈花而笑,似是垂怜那些为了卑微的欲望而碌碌的芸芸众生。

二十四格格虔诚地跪于佛祖脚下,闭着眼将签筒摇得哗哗响。身旁的太一宣了声佛号,笑道:“上香的人都换了几茬,格格却还要摇多久?”

“心诚则灵。”二十四格格勾起了嘴角,柔声道:“凡人的心思,佛祖皆看得通透。心中若有一丝杂念,便是亵渎了佛祖,怎会求得准签。”说罢又摇起签筒来。

“格格说得有理。天下熙熙,皆为利趋;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平日里走马观花似的香客,不过是匆匆地来了,盼着求个上上签,然后或高兴或忧愁地离开。像格格这样心中有佛的人,已经不多了。”

“太一大师过奖。我亦不过是个为七情六欲心乱如麻的常人而已。”二十四格格苦笑。

太一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起身,弯腰行了个礼,道:

“阿弥陀佛——摄政王大驾光临,贫僧未得通知,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二十四格格僵硬了一下,随即,那人的身影便遮了长明灯的光亮,在她白皙的面孔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摄政王堂本光一就站在她身旁,脊背挺直,不肯跪。余光瞥到他凌厉中带着温柔的眼神,不看佛祖,只看她。

是啊,她怎会不记得,那个人向来是藐视神佛的。但是光一,表这样看着我。

强压下心中的酸涩,二十四格格故作平静地开了口:“真是无巧不成书。不知摄政王此次前来,是为了求签算命,还是上香祈福呢?”

摄政王回过神来,默默地低下头道:“……求签。”

“哦?那就有劳摄政王稍等。”二十四格格用力晃了下手中的签筒,想摇出一支来,谁知看到光一略带委屈的表情,心一_chan,手一滑,上百支竹签噼里啪啦全落在地上。

“啊……见笑了。”二十四格格仓皇地去捡,不巧那摄政王也欲捡起同一支,肌肤相触的瞬间,二十四格格霎时缩回了手,闭了眼,皱起眉,轻轻地叹了口气。

“太一大师……上回我捐建的恩德碑,可是修好了?”

“修好了。贫僧带格格去后院瞧瞧?”太一配合地说。

“有劳大师带路。”二十四格格松了口气似的站起,向摄政王福了福身,便跟着太一离开。衣袂摇摆,脚步间有不易觉察的踉跄。留下光一手里握着根竹签,微微地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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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兴寺后院的一个荒僻的别院里,二十四格格坐在冰凉的石凳上,望着她捐钱建造的恩德碑。逐渐阴暗的天光里,那石碑上密密匝匝的阳文竟如同群魔乱舞,又像一个符咒,把这块不详之地镇了……

沙沙的脚步声响起,二十四格格抬头,平静地说:“光一,你来了。”

光一的身影像被慑住了似的停在月门下,直到二十四格格走到他面前,冰冷的手指抚上了他俊美依然的眉眼,轻声道:“怎么,把旧情人给,忘了?”说罢自己呋呋地笑了,伸手揽上光一的肩膀,在他耳边软软地说,“总算能碰到你了。这么多年……也不知该说你是胖了,还是瘦了。”

光一猛地抱住她,把她按在冷冷肃立着的石碑上,近乎疯狂地口勿上去。

“格格,格格……”细碎的呼吸里,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带着欲哭无泪的_chan音……

凸起的阳文透过夏季的薄绸衣裳,恶狠狠地摩擦着背部的皮肤。或许……会印下金刚经里的悲悯词句吧……

雷声滚滚,雨,落下来了。起初只是石碑上小小的圆点,然后,整个天地被茫茫水幕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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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叫我来?”

“……若我说只是想见你,你信吗?”

“信。”

……

“光一,你是否还记得,我的乳名?”

“……殊不敢忘。”

“呋呋。我还记得啊,小时候你救下了一个跟我同名的美女,我还难过了好一阵子。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真是无忧无虑。整天想着玩,宫里头的那些个勾心斗角,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事……”二十四格格笑了一下,“也不知当初你救了的女孩,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救了她以后,便把她送回乡下了。现在、现在……应该和一个老实人,过着普通的日子罢……”

“……说得也是。”二十四格格理了理湿透的额发,转头看向光一。一双大眼睛里平静无波,眼角残余的水渍,怕是这夏初的雨水罢……

隆兴寺大殿内,鎏金珐琅香炉里,一片残竹渐渐化作了白烟,几度盘旋后终消失无形。

签上的内容,除了摄政王,再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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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后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小藤取了妆盒给他清点着玩。把那许久没看过的一箱子珠宝全部倒在被单上,一样一样的拿来看。突然看见一个流苏饰件,小藤觉得眼生的很,笑问,“这玩意倒是不曾见过。几时有的?”

翼后凑过来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只见那流苏顶端是一羽毛点翠的蝙蝠,蝙蝠嘴裏衔著两个互套在一起的小金环,连接著一个羽毛点翠的流云如意头。如意头下平行缀著三串珍珠长穗,每串珠又平均分成三层,每层之间都用红珊瑚雕琢的双喜字间隔。串珠底层用红宝石作坠角。笑道,“是我大婚时用过的。太后赏下的。名字好像是叫做……”他细细想了一会才道,“米珠双喜字流苏。”“真好看。”小藤看着颇喜欢的样子。翼后打趣道,“可惜了,这是有品次的东西。只有皇帝大婚的时候皇后才能戴。不然赏了你也是个好的。反正放在这也是放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归了别人去了。”

小藤一听他又开始说些丧气话,忙从一堆东西里又拣出一件道,“娘娘看看这个,又是什么来头?”翼后定睛看去,见他手上拿着的是另一串流苏,那流苏顶端是一金累丝的金戟,戟上挑著一个下垂的金累丝的磐,磐的两端义各下垂一珠串,一串为珍珠青金石蝙蝠点翠华盖,下坠著红宝石坠角。另一串为珍珠蜜腊鱼及点翠华盖,红宝石坠角。便笑道,“这个是‘吉庆有余’,赏了你吧。也讨个吉利。”小藤欢欢喜喜的捧着,不知道要往哪放,翼后又道,“这个是什么时候有的我都不记得了。八成是哪次生日人家送的。给了你正好,我从来就没用过。免得生生的埋没了好东西。”

小藤喜滋滋的道,“那就谢主子的恩典了。”说着就拿着不住的在头上比,翼后见他那样忍不住的笑了一阵,有些乏了的靠在靠枕上,道,“就这么个玩意,看你喜成那样。不知道的还当我多刻薄你呢。给个小东西就乐颠颠的没个样子。”小藤脸色一红道,“瞧主子说的什么话,小藤不过是欢喜主子的赏赐罢了。倒显得奴婢没见识了。”翼后道,“那好东西你也见了不少了。怎么没见喜成这样的?”小藤道,“那些个都是主子的东西不是?”翼后拿手指戳他的额头,笑骂,“鬼丫头,拐着弯子骂你主子我小气是不是?得,以后你看的上眼的能给你的都给了你,省得背后腹诽我小气。”小藤左手握着一把七七八八的簪子,右手正拿着那流苏,吃这一指差点松手让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全都滚到床下去,忙手忙脚乱的拢成一堆。又惹得翼后笑得一阵气喘。主子奴才两个正没大没小的乱笑,就听得门外河合通报的声音,“主子,那智嫔、佑贵人和梨贵人听说您病了,说要来探病,正在外间厅里侯着,是打发了他们,还是……”

小藤眉头一拧,道,“不是说了谁来都不见的么?怎么还来问?趁早都打发了。别来这废话了。”翼后道,“让他们回去吧,说本宫正在休息。”河合应了声,过了片刻又来,依旧在门外道,“他们说一定要亲眼见到主子才能放心回去。现在在外间等着呢。”

翼后丢了手里的头花,往后一倒,道“那就让他们等着吧。”

先前智嫔等人来的时候,河合就叫人上了在井水里冰了许久的葡萄等果品,他一边请三位主子们坐,一边打发了下人带了三位主子的随从们去边上耳房里凉快凉快。才自己去翼后房前请示。回来的时候见智嫔吩咐下人去取些冰块放在四周,笑道,“倒是奴婢疏忽了,因我家主子身体虚寒,近不得冰。却又爱那湿润,奴婢们都是在地上浇些冰水就是了。近日来娘娘不常出来走动,小东西们就偷了懒。忘记了主子们一路走来,奴婢该罚。”说着一迭声的叫小丫头,“都死哪凉快去了,贵客坐在这里,还不把冰块多拿几块放好?”

智嫔微微一笑道,“敢问皇后现在如何?”河合皱眉道,“主子们来得不巧,娘娘刚睡得沉了。”智嫔道,“那我们还真是来得不巧啊。你说是不是?佑妹妹?”佑贵人刚拈起一颗葡萄,听见智嫔问他,笑道,“姐姐说得极是。”

智嫔又道,“那我们坐一会便是。河合你若是有别的事,不妨去做你的。我们姐妹坐这谈会子话便是。等皇后娘娘醒了,再来通知我们吧。”

河合行了礼道,“那奴婢就先下去了。主子们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小的们去做。”

智嫔见河合下去了,转过身来,问梨贵人,“妹妹你说皇后娘娘真的睡了么?”梨贵人笑道,“这妹妹如何知道?姐姐你原不该问妹妹我才是。”一时无话。

棒公公一路小跑着进来,看见智嫔松了口气道,“智主子叫奴才好找。刚刚陛下招主子去伴驾游湖。奴才去千卷雪找了一圈也没见。庆姑姑说上这来了,奴才就一路跑着过来了。”河合倚着门,笑道,“我说棒公公怎么就大喇喇的往里闯,原来是有陛下的旨意啊。难怪拿我们这东所当无人之境呢。”棒公公的汗刷的就下来了,忙告饶道,“我的河合姑姑,河合姑奶奶,小的这不是急么?皇上交办这差事好一会了,怕叫陛下等着了不是?您千万绕过了我这回,回头我给您磕头还不行么?”河合笑道,“正经主子在面前坐着呢,河合哪敢放肆啊。”又看向智嫔道,“智主子怕是得去皇上那边了?”智嫔站起来道,“我还说一会好好问问皇后娘娘的病情。哎,只能请两位妹妹代我向娘娘赔罪了。他日我再亲来拜见娘娘就是了。”

棒公公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小跑着在后面跟着,经过河合的时候抬头看见河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更是小心的陪着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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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缘何突然唤智嫔伴驾游湖?原来天朝鼎盛,故此迎四方宾客。前几日亦有几名西洋人受耶稣会派遣,带着一批西洋珍宝,前来朝见明帝。

那领头的名叫JIMMY,身材高大,形容俊朗,说是早先在南边待过一段时间,汉语满语都讲得颇为流利。明帝虽不喜耶稣教,对西洋科技却颇有兴趣,对谈中觉得JIMMY博学多才,便安排他们一行住下。

回头便有大臣出面反对,奏道:“先祖禁令,不得容许西洋教士行教,乱我中华礼仪,臣请将教士驱逐出境。”明帝答:“先祖训曰,传教士可留用会技艺之人,年老有病不能回去之人。这群教士不过七八人,难道能使这朝堂之上诸人,或是热河百姓尽信耶稣?前朝时,汤若望掌钦天监信印,南怀仁传太阳历法,传为佳话。且看这群西洋教士技艺如何,若无用时,赶回去便了。摄政王的意思呢?”

光一便道:“皇上所言极是,耶稣教虽不讨喜,西洋工艺倒是有些趣味。臣早年所见西洋画上船造得甚好,印象深刻,这些人若能为我所用,留下也很好。”

皇帝与摄政王都如此说,谁人还敢多言。明帝早年也习过一点天文、数学,后来又召见那群西洋人几次,倒也相谈甚欢,JIMMY谈到自己擅长油画,明帝便来了兴致,这天款待JIMMY等人一同游湖,想到智嫔美貌,为她作幅画岂不最好,于是急急地差太监去请。

智嫔幼时随父亲去广东、福建一带,曾见过几次西洋教士、商人,见到JIMMY他们并不惊奇,以礼相待。JIMMY说:“油画所需时日太多,光线时辰也需得宜,臣改日专挑时间为娘娘作画可好?今日娘娘前来,先为娘娘画幅素描吧。”

明帝笑道:“可也,朕也瞧瞧什么是素描。”JIMMY道:“臣有个学生,年纪尚幼,画却画得极好,现正在船头上观景,臣斗胆推荐他一试?”明帝颔首答应。

太监便叫进来,是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披着棕黑色短发,额发从中间分开,五官精巧,肌肤是西洋人特有的雪白,显得玉雪可爱。进来见智嫔,行的却是西洋礼仪。JIMMY说:“ANDERSON,前面教你的中国礼仪,这就忘了?”ANDERSON一愣,随即大窘,说:“老师,我错了。”汉语倒也十分流利。重新行了礼,回身拿出画夹、铅笔,规规矩矩坐下,不出一个时辰就画好了。

在座各人都去看,见这画不过以黑白灰深浅表现人物轮廓、光影错落,却画得惟妙惟肖,一根线条都不错。明帝欢喜,轻轻抚摸ANERSON头顶道:“小朋友好丹青,西洋果然奇人甚多。”问:“想要什么礼物?朕都给你。”又叫宫人端上些珍珠宝物来。

ANDERSON想了想,却指向智嫔手中,说:“想要娘娘这把扇子,上面的画好看。”JIMMY说:“ANDERSON,又无礼了,怎么能要娘娘手里的东西?”明帝智嫔并宫人们倒都笑起来,智嫔摆手说:“无妨无妨,小孩子有什么关系。”便把扇子放到ANDERSON手中,笑道:“喜欢就给你吧,回头我再找几把画得美的送你。”又对JIMMY说:“我不懂西洋文字,这孩子的名字我竟听不清呢。”JIMMY便字正腔圆的答道:“回娘娘的话,他叫安德森。”明帝又邀JIMMY次日开始为智嫔画油画,一行人游湖赏景,十分惬意。

却说翼后闭目养神,还是睡不着,小藤进来悄悄禀报:“娘娘,祐贵人和梨贵人还在等呐,刚才连仓贵人也来了。”翼后问:“智嫔呢?”小藤道:“皇上叫去了。”翼后按了按额角,道:“教她们一直等着也不是事儿,好像我不容人,算了,你出去告诉她们我起来了,带她们来见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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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锦户将那第二封信静静置在了斗真房中,为了隐蔽特意藏了行柜的夹层里,才算是把润妃的事了了。虽不知道这信的内容,但也能凭在宫中几年的阅历猜个大概。润妃果真是个不小的角色,做何事都知晓要留上一手,这样的手段,必会成为后宫泛起一池波澜的主。只是为这样的主差遣,怕是想要明哲保身都难也。

后来又去了几个头疼脑热的娘娘那里开了些药方。回了山庄的太医院时已夜深人静,这太医院的门庭倒是冷清得逼人。锦户进了自己房间却毫无睡意,无意间扫到窗外的明月照进了西边的窗户,锦户思索片刻便披了件轻丝绒的大衣出了太医院。

这已不是第一年随明帝皇室来着热河避暑,可每见这热河的景致都不免多驻足一番。只是戌亥交替之时,御花园里没有什么过往的人,连夜灯都是寥寥几盏,怕是今夜明帝又带着哪个娘娘去听戏了只冷落了这空旷的御花园。锦户借着月光来到西侧的亭子中歇了下。夜晚正是百花凋败的时候,残了红妆一地,可明朝又有新的花儿争着大清早的太阳便开了,都似一样的容颜都似一样的娇媚连绽开的芳香恐怕都差不离多少。观赏的人呢?不过也是怜惜几眼,雨露均沾,真正葬花的情谊在这千娇万艳的御花园是丝毫看不见的。

人都道,后宫佳丽美若娇花,只怕不只是美丽如娇花,连这命也如娇花了。

所以后宫的妃子们,看着风光,谁又能知晓风光的苦处。怨不得各个争权夺势,天下的芳华无数,而这赏花人,却独一无二。

锦户犹记得刚人宫时中居太医教下的话来,无不是让自己小心处事的言语。字字珠玑都烙在了锦户心头,不是锦户甘愿成为一个谨慎之人不信之人,而是后宫的尔虞我诈不得不让自己谨慎不得不让自己不信。即使是今日替润妃办的事锦户也丝毫不敢说靠上了谁攀上了谁,花大开必大败,料不得一日哪座平日看起来稳固的大山就莫名倒了呢。

身在皇宫之中,命都不是自己的了。

要想保命就必须乖乖做一枚棋子,但这棋子还不能做死了,做死了就是听天由命。而锦户要的,是如何在不得不做棋子去受人摆弄而最后还可以全身而退。仅仅是未加冠的年龄已经被深宫的浑水历练地老成了不少,不禁苦笑,身不由己奈何得了?

锦户亮啊,你就是做一枚棋子也要竭尽心思走好每一步,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天下最权贵的就是这皇宫,而天下最险恶的亦是这皇宫。锦户为太医几年,察言观色无数,知道多少人在心里都见惦念着自己这便利的太医一职,他懂得哪些娘娘要小心利用着自己,哪些娘娘又眼里容不得自己。虽然锦户人前人后都演的迟钝愚闷,但内里却打着自己的算盘。倒也知道今夜之事过后润妃必定会多防着自己,以后也不得不更为艰难,可锦户也彻彻底底是看清了自己的角色地位,明白了如何来钳制润妃求得保全。即绝不演得死心塌地为谁卖命,让润妃好摸不透自己而保证一年半载之内不会轻易动起灭口之心。而一年半载说短也并不会局势不变波澜不起地就这么过去,到了其他嫔妃蓄势萌动之日,润妃自然会忙于自己管不得他人了。

只待此时,锦户轻一回眸看到身后又落了几多紫荆。这紫荆花估计已是快谢完的季节了,花常先于叶开,不经修剪都照样能开出一番姿色。只是花辞故枝,风回返无处,何日重芬芳,由不得人叹息。

?“深夜人静是何人鬼祟?”突然一道烛火晃了锦户的眼睛,锦户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来看了来人一眼,是一个身前画着“勇”字的巡夜侍卫。

?“睁大你的眼睛看仔细了,我是何人?”

那侍卫先是一惊,立刻抬起火把多照了几眼,突然吓得两腿一弯跪了下来:

?“奴才有眼不识泰山,没注意是太医院的锦户太医。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起来吧。”锦户抬了抬手,想一个人清静清静又被打乱了。

?“只是奴才斗胆,锦户太医一人这么晚了是在这御花园里有何事?”

?“不过是赏赏花草,要和你一个奴才报告时间吗?”锦户转了身,抻了轻丝绒的大衣挡好风。

?“夜里漆黑,锦户太医还来赏花真是好眼力……”

?“你个混账奴才,是给哪个不懂事的大人当差,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过问的。也不掂掂自己的脑袋有几斤几两,要不报上名来看看你这奴才还当得了当不了?”

眼看锦户太医动了怒那侍卫吓了一身冷汗,连忙自己抽起嘴巴子嚷嚷着奴才多嘴。锦户不开口却没有再继续追究,那奴才更是胆寒得要命,跪着身子_chan抖了半天。锦户向见不得这些当奴才的没有脑子却自以为是,只是不愿多事就饶了那奴才一命,随即向太医院的方向回去了。

那侍卫抬眼看到锦户走了,这才舒了一口气,却忍不得在心里嘀咕了几句。

草草回了太医院锦户便更衣睡下了,今夜的思虑不再多想,明日又要提防着过了。

- 43 - 金枝缭乱2008/7/21 13:19:00

明帝一行人虽正在热河避暑,可京城这边还是一样的热闹滚滚

下午时份的桂花楼,没有太多的客人,掌柜雅纪正站在柜面点算着早市的收人

“活在美梦中~不容爱所伤~唯有欢喜在心中~”雅纪边轻轻的哼着前几天跟樱井去看戏听到的新曲,边写着帐簿,忽然响起了个声音

“姑娘,需要本大人帮你忙清点么?”来人正是她的旧相识,户部尚书横山裕

“哈哈,小店没多余的资金,可请不动横山大人来帮忙啊”

反正不忙就陪他乱扯一会儿吧,雅纪这样的想着

“唉哟,我这帅得惊天动地的户部尚书横山裕会像那些市井之徒一样处处提到钱的么。”横山故作激动的回了雅纪的话

“横山大人,看你这不就把重点说出来了么。呵呵”

“姑娘你可真不明白本大人的苦心,姑娘吩咐的话本大人可是分文不收。你看平日本大人会这么慷慨解囊么?”横山双目炯炯有神认真的说着。

“大人虽然分文不取可是没说不蹭小店的酒啊。还有是慷慨就义不是慷慨解囊。黑娜说的没错,你这人能当上户部尚书还真是天下第一谜。”

“是信儿不是黑娜,黑娜是你能叫的么,傻妹子。”

“谁是你的小妹子,你是我家黑娜姐姐的谁啊!”

“你这傻姑娘叫你别叫了还叫”酒又粘不着,还给挖疮疤,顶天立地的横山尚书大人已经有点想哭了

“到厢房去吧,我唤伙头弄点小菜来”看他肯定是想着姐姐想得快要发疯了,可是也才一个月也不到啊…

“小雅,你真了解哥哥的心意,我肚子饿了啊…再给我来壶冰凉的女儿红吧,最近公务烦多好久没喝了…”

竟然是因为这样才情绪低落,平日贤良淑德的雅纪脑海里浮起了把柜台翻倒的念头

“大人请先到厢房呆着,酒菜等会给大人送上。”横山听到后飞快的跑到楼上去了“小光,小光!”

“来了,掌柜,有甚么吩咐?”被唤作小光的店小二走到柜台来了

“给厢房的尚书大人送盘红烧禸,鱼香茄子,还有禸包子”

“掌柜,只有这些么?”

“还有,热一壶上等女儿红…‘

“大热天的喝热的么…”

“大热天把热了的酒放凉了再喝是大人多年来的爱好,小光你忘了么…”

“小的知道了,这就去办…”小光在走往伙房的同时,在心里同情了横山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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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那侍卫看着锦户走远,喘了一口大气:“实在好大脾气。”

嘀咕着走到一处假山的影子背后,这晚间,却有一个女子立在那里。

侍卫行礼道:“让龙姑姑久候了。”

此时夜晚风凉,那龙儿扯扯身上的披肩,笑着对那侍卫道:“今日辛苦你了,我托你的事情,怎样?”

那侍卫陪笑说:“小的怎么敢怠慢。那锦户大人离了润娘娘后,便往侍卫所那儿去了。也不知道他好端端一个皇上跟前的红人,去那破地方做什么。”

龙儿问:“他去找人?”

侍卫道:“我见他进了一间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兴许找的人不在。不知道姑姑打听这个做什么?”

龙儿听他一说,心中已是有底了,笑骂道:“你这奴才,主子们要知道什么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问了?他之后还做了什么?”

侍卫回道:“又去了几位主子那里,我问过门首小太监,都是约好去诊脉的。”

龙儿听他说完,从袖里取出一个小包袱,对侍卫说:“这是润妃娘娘赏你喝酒的,你办事利索,以后娘娘还有用着你的地方。只是今天的事情,你要敢说出去一个字……”

那侍卫清楚后宫中润妃最是难惹,听她这么说,吓得双腿筛糠,忙道:“谢姑姑赏赐,小人若泄漏半字,不得好死。”言毕磕了头,慌慌张张的溜了。

龙儿长出了一口气,将身上披肩裹紧往润妃寝宫去了,自己是找借口溜出来的,时间长了,恐怕润妃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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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龙儿服侍润妃卸妆时候,润妃像是随意的说:“龙儿当真是万事都做的服服帖帖,难怪我姐姐能有那么多闲工夫搞鼓那些书籍字画,不像我,日日身边都鸡飞狗跳的,离不得神。”

龙儿忙道:“娘娘谬赞了,龙儿生平多亏两位娘娘教诲。”

润妃眉眼儿笑着道:“是我姐姐把你教的好,关我什么事。最近我姐姐那般样子,真是苦了你哦,看最近瘦的。我身边要有个你这样的姑娘,那就心满意足了。”

龙儿心中暗把这话里意思嚼了数遍,已明白了润妃的暗示。嘴上却笑着说:“娘娘真见外,娘娘和我家主子是姐妹,以后有什么事,娘娘大可吩咐奴婢就是了。”

服侍润妃睡下之后,龙儿吩咐两个宫女看着,自回到卧房中,吩咐身旁的小宫女打热水来。

这小宫女年方11岁,进宫刚一年,姓八乙女,有个小名叫光。有次在花园里和别的杂役小宫女耍子,被人唤小光小光,叫二十四格格听见了,笑了句说,“我还当是光亲王来了呢。”她倒是笑着说的,龙儿却见旁边和妃的脸色微微一变,虽不明就里,但是直觉却告诉她有些缘故,于是从此,德馨宫上下就把这孩子唤作小八。和妃把她给了龙儿,说:“这孩子是个早慧的,我怕她没人管,以后就跟我一个性子了。你替我好好带着她吧。”

这边龙儿拿了水来对着镜子慢慢卸妆,小八帮她取了簪子头饰,往梳妆盒里放好,拿梳子给她梳头。

龙儿从镜子里看她的脸,就笑着说:“你这丫头,正是这般年纪,别人宫里的姑娘,哪个不是抢着花儿头饰来戴,你倒好,就梳几个素辫子。娘娘赏你的,我赏你的,那么多都放着,叫别人家看见了,倒以为我们娘娘小气来着。”

那小八倒也不和她客气,拿鬼脸嘲她,说:“女人戴花,都是给男人看的,我又没有。看我们家娘娘,皇上不来,都懒得梳妆的,我这也算是奉娘娘教诲。”

龙儿刮下她的鼻子:“这牙还没长齐全呢,就男人女人的。倒拿自己和娘娘比,皇上什么时候来,来的时候该什么样子,娘娘是有数的……”停一下说,“你成天素着脸跑来跑去,不是把好男人都白白放给那帮花枝招展的姑娘了,倒了我这年纪可就知道后悔的。”

小八嘟了小嘴:“你这年纪怎么了?我看那锦户太医,倒是拿眼瞄姑姑呢……”

龙儿心里收紧一下,脸上却只是笑:“那锦户太医是天天拿熊心豹子胆补的,哪个女人他不敢瞄?对了,我再问你,那天,你是的的确确看到润娘娘把那些东西交给锦户了?”

小八点点头:“嗯,是两封信,只是姑姑你交待过,我也不敢太靠近,娘娘声音又低,我听不太清楚,就听到娘娘说了智嫔娘娘,还说什么生田不敢乱来,还有就是两手准备万无一失什么的。”

龙儿又问:“那锦户支吾来着?”

小八说:“嗯,看着蛮为难的样子。”

龙儿一边听她说这一边微微点头,加上刚才侍卫的话,心头暗暗整理。

突然听小八说:“姑姑是不是欢喜锦户太医?”

龙儿一愣,竟然没答话。

小八见她不回答,有些得意,滔滔不绝的说:“一定是了,要不姑姑怎么就见不得他和润妃娘娘单独在一起,还非要我去偷听他们说话。而且啊,姑姑你最近越来越爱打扮了,以前不也是不爱那些个花儿簪儿的嘛,最近连妆容都细细的讲究起来了,我看啊,八成是心里有男人了,那太医也没有婚配嘛,要不我去跟宫城姐姐她们说,让她们和娘娘通个气,让娘娘和皇上说去……”

龙儿见她小八哥似的讲个没完,倒也没阻止她,毕竟,她还是能够畅快讲话的年纪,而这样的日子,已然不多了。

最后终于等小八说累了,她才说:“傻孩子,这个世界上,女人并不是只有男人。”

小八杏眼微微一挑:“姑姑真是的,害羞什么嘛。”

龙儿说:“你现在是不懂,只是千万记住了……娘娘以前和我说的时候,我也不懂。”

小八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懵懂的样子:“反正我觉得那太医也不错,至少模样挺好的。说到娘娘,听说皇上要让娘娘去圆明园休养一阵子。”

龙儿说:“是,那天皇上和西洋来的人聊着聊着,就想起娘娘来了,拣了些洋人送的地图和造船图样什么的,说是要着人送回去给娘娘解闷。又说现在紫禁城里怕是热得难受,所以想让娘娘去圆明园住阵,京郊空气想是要好些。”

小八道:“皇上待我们娘娘倒也是好的。”

龙儿从锦凳上站起身来说:“宫里的每个受宠的娘娘贵人们,自然都有她们不同凡人的好处,但是,不能不说皇上的确也是个多情的好人……对了,你也跟着一起回去吧,随便给我捎封信给娘娘。”

小八是聪明种子,见龙儿的眼神,就猜到不会只是放她去向往已久的圆明园玩,点了头。又问:“姑姑还在这里?”

龙儿点头:“我还有事情要做。”

小八遂也不问她要做什么,进宫一年,她也渐渐学会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和妃便是见她聪明,怕她跟自己一样,太早把事情都看淡了,因而专门叮嘱龙儿照顾她,指望她多几年纯真日子。

只是,进了这圈子,看了这是是非非,怎能保证不被染色。这小八一时也不想睡,坐在台阶上望了星星,想着龙儿刚才的话,“女人不是只有男人”。

多年以后,当她需要做一个一生的决定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从来没忘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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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那番话,在茉莉心中激起的波澜,让她久久不能平静。

准一对她的情意越深,她的矛盾也越深。然而,事到如今,背负着那些,她终是……什么承诺都不能给他的,就算她对他的爱恋,又岂止只是一点。她只有骗自己说,不对,不是的,没有。一切一切,到头来只是一场利用罢了。被别人利用,然后再利用别人。可她这般想着的时候,心里是刀割一般的疼,绞得她思维和呼吸都乱了去。

她想,她还是离开准一身边一段时间比较好。

而且……有些事情,也是时候去办了。

某日人夜,趁着闲来无事,茉莉向准一坦白了植草丫头的事情,和那日同三宅讲的一样,隐去了和光一相关的部分。她也向准一提到了和三宅的事情,他们是同乡的事情,他们小时候是玩伴的事情,他们后来偶遇的事情云云。

准一很认真地听着,沉默半晌,道:“其实……你留下她也无妨。”

“终究还是不好的。这京城,毕竟是在皇上眼皮底下。以前……或许真是我糊涂,但,其实我心里……是不想给你带来任何麻烦的。于是那丫头,还是交给三宅大人吧。四川离京城遥远,只要没有人说,谁也不知道。万一真有什么,这事,是我招惹的,我自会替你澄清。三宅大人来京城查案,过不了几日就回去了,我想回去安顿一下。”

准一拉了她的手,似是想说什么,却只是轻叹一声。“这事可大可小,真要有什么,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就了了。不过既然你想回去,我不在这几日,好好照顾自己吧。若有什么事情想明白了,随时对我讲都好,我心里,必然是向着你的。”

“……我明白。”茉莉将那纠结的思绪压下去,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隐隐藏着凄楚,却只是任性地揽了准一的脖子,“时候不早,不早点歇息么?”

准一见她面颊绯红,眼若春水,朱唇微启,却是很快将头埋于他颈间,知她定是又害羞了,不由得心里一动,将她横抱起来,顺手熄了桌边的灯。

意乱情迷之间,准一在她耳边低喑,“茉莉,什么时候,能给我个孩子呢?这么多年……都没动静,让我好不甘心……”

茉莉心里一沉,向准一怀里缩了缩:“莫急,该有的,总会有的。”

回到京城之后,茉莉将裕儿安排给了三宅,左右又仔细交待了一番,方松了一口气。刚刚收拾停当了,又传二十四格格忽然到访,忙换了衣服出来相见。那二十四格格虽十分尊贵,言语态度倒是亲切。然而那闲话家常般的言语,却似乎将茉莉十年来的种种过往都生生揭开。

茉莉只知二十四格格是光一摄政王一心挂念之人,也正是因此,才有了如今的因缘。但是名字,时机,似蜻蜓点水,却又暗自相连。茉莉顿时明白,她的事,光一是瞒着二十四格格的,也就是说,光一的计划……也是二十四格格所不知道的。

只是……二十四格格这般玲珑之人,又能瞒得了几时呢。

目送二十四格格起轿离开,茉莉便回房,关了门,铺开笔墨,写了一张便签。随后想了想,觉得不妥,又将那便签放在灯上烧了。

寻了冬桑叶、银花藤、鬼针草、鱼腥草、土牛膝、枇杷叶、五指甘、路边菊、白纸扇、金沙藤、鸭脚木、田基王、布楂叶、三丫苦、金钱草、淡竹叶、余甘子、岗梅片、黄牛茶、木槵片、山芝麻、葫芦茶、土公英、火炭母几味药,茉莉吩咐下人将草药煮了,自己悄悄留了一包。

平日里经常帮茉莉煎药的丫头见了,不禁多嘴:“这些好像夫人日常吃的不同呢。”茉莉笑道:“自然不同。天气闷热,这药清热祛暑,你们不妨多煮些,叫大家平日里也跟着饮一些罢。以前那些,就不必再准备了。”

饮过凉茶,茉莉将那些药材包好出门,去了常去的寺庙,将那包药交给接头的和尚。

过后,顺道去了医馆,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这是?”光一看着线人取回的一包草药有点困惑。

“回王爷,是清热解暑的草药,特地送给王爷的。”

光一不动声色地拆开来,不禁长叹一口气。这是……廿四味?!

看来,二十四格格见过茉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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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要见那些个贵人们。自然不可有半分的疏忽,万不可让人觉得轻视了他们。小藤忙前忙后的替翼后整装,穿上了件宝蓝色暗纹的缎面长袍,松松的挽了头发,用一根翡翠盘肠簪揷住。那簪子通体碧绿,乃是用一块整翡翠雕琢而成。翼后额上勒着一块黑色绸制的抹额,抹额中心点着一小块白玉,越发衬得脸色青白,唇色乌紫。那长袍也是去年丰润的时候做的,现下穿在身上空空荡荡,更能衬出久病沉疴之后的瘦弱。见打扮的差不多了,小藤才叫一个小丫头去叫河合,请贵人们进里间来。其余的丫头们整理着床榻,把帘纱都放下来。翼后扶着小藤的手,走到卧房的外间。在那榻上坐好。河合正巧领着三位贵人进来。

佑贵人抢前一步,先道了个万福,梨贵人和仓贵人也行了礼。翼后说了“免礼”又叫下人们上茶。梨贵人端起茶碗,一揭开盖看见是枫露便不动声色的放下了。翼后看见他的动作,笑道,“可是茶不对味?”小藤走上前来,拿起梨贵人的茶揭开一看,笑道,“下人们疏忽了,梨贵人平时喝的都是白眉,怎么上了这个?赶紧换了吧!”梨贵人谢过翼后,才端起新上的白眉抿了一口。心中已是有个戈登,连自己平日爱喝什么什么茶都能摸清楚。这个皇后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人哪。

佑贵人端着茶碗也抿了一口道,“还是娘娘这里的茶好喝,自打搬出去了。也不知怎么的。喝茶都不是那么个味了。”翼后笑道,“就你嘴刁,不是一样的水一样的茶叶么?难道我这的水不是统一送来的?”佑贵人吐吐舌头道,“就是您这的茶好喝嘛。”

仓贵人喝了一口茶就不肯再碰了,正巧小藤拿了个立鹤莲花银壶给翼后单单倒了一碗茶水,仓贵人的眼睛都看得直了,翼后手执银碗正要喝,看见他那馋样,把碗放在小藤手中,示意他拿过去给仓贵人。仓贵人接过来一饮而尽,叫道,“还要还要。”小藤就在一边又给他倒了一碗,他连喝三碗,才肯放过小藤。见大家都看着他,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因我也是出身草原,这正宗的奶茶真的是很久都没喝过了。”手中还拿着那银碗,他又补道,“也只有银壶银碗的喝,才有草原正宗的风味。”羡慕的看着翼后道,“还是姐姐会享受。”翼后只手托着腮笑道,“哪里是本宫会享受。本宫自来中原,就喝不惯那些子茶叶什么的。年轻时候还能端着茶碗装装风雅,现在身子骨又不好,总想着还是家乡的奶茶对味儿。也多亏了陛下的恩典,本宫每日才能享受这么一壶奶茶。妹妹要是喜欢,日后我叫小藤给妹妹也送点子去便是。”仓贵人一听每天才那么一壶,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既是姐姐的喜好之物,妹妹怎好夺人所爱。”翼后微微一笑,道,“不妨事的,这些日子本宫睡得多,醒得少,可不白白糟蹋了这好东西。妹妹肯替姐姐喝了,免得浪费。也是替姐姐积了阴德。”仓贵人一听,忙不迭的说谢谢。美滋滋的坐下,想了片刻又把碗伸出来让小藤给他倒上。引得翼后和两位贵人又是一阵欢笑。

四人坐着扯些家常,不时被仓贵人天外飞来的语句逗得呵呵直笑。翼后见天色已晚,便留他们一起用膳了再走。佑贵人笑道,“吵闹了姐姐一下午,哪里还好意思叨扰。妹妹还是先告辞了,下次再来拜访姐姐的好。”仓贵人嚷着今天他吩咐下手叫厨房做了烤全羊,让翼后和大家都去他那尝尝看。被小藤一句,“主子最近忌荤腥,仓主子你莫要引诱他。”给噎的嘟起了小嘴,梨贵人笑道,“出来的时候没交代下面的说不回去吃饭,现下不回去岂不白白糟蹋了好些好东西。谢谢姐姐的好意。我们来日再来拜访便是。”翼后无奈只好放行,又叫小藤说,“仓贵人喜欢那奶茶,你便把今日剩的都给他送去。吃了那烤羊,喝点也解那油腥气。”

送走了三位贵人,翼后就着那塌往后一趟,过了一会才道,“累死我了。小藤,小藤。”旁边河合答道,“小藤姐姐去送三位贵人还没回来呢。主子有何吩咐?”翼后听见是他,头也不抬的吩咐道,“没什么事了。叫御膳房晚上做点清汤送来,其他的就不必了。”

河合道,“那主食就定了碧更米的粥,如何?”翼后道,“有了清汤,还吃什么粥。来半碗干的便是。小菜拣那清淡爽口的来几样就成。你去吧。”河合答了是就退下了。

小藤回来看见的就是她家主子躺在榻上,忙几步抢过去推他,嘴里还埋怨着,“现在是什么天气?也不顾着您那身子,这地方也是能睡得的。”翼后就着他的手坐起来,笑道,“我哪里睡了。不过是在想事情罢了。”

“想什么也该坐着想,想躺着就进里间床上去。横这做什么?”河合一边拉了翼后起来,一边替他把有些松散的发髻抿好,“晚上想吃点什么?吩咐下去了没?”

“叫河合去了。”翼后歪靠着茶几,道,

“那他们送来的东西拿来我瞧瞧。看看都是些什么稀罕物儿。”

小藤闻言,去取了那四个包裹来,笑道,“我先不说是谁送的,主子猜猜看可好?”

翼后动手拆了一个,见是些人参、何首乌类的药草,就丢到一边道,“这必然是智嫔送的。他来见我原也是情面上的事。送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出奇的东西了。”小藤又递过一个,笑道,“主子看这个呢?”翼后见是一件绣着五色牡丹的披肩笑道,“原来快端午了么?佑贵人倒是提醒了我。”仓贵人送来的是不知道什么白白的东西雕成的护身符一样的东西,小藤笑道,“这牛骨做的护身符,还真真只有草原来的人才当成是宝,巴巴的送人。中原人谁喜欢这个?”翼后接过来在手上仔细的端详了一会,道,“雕工很是细致,那成是那孩子的父母给他准备的。可怜天下父母心,怎么就生生的把孩子送到这里来。他若是狼还好,若是只羊,怕是连骨头都不会剩啊。”小藤接过去在茶几上放好,笑道,“主子当年出嫁,那直辉藩王不也派人送来了一堆这个。说起来,今年又到了我们科尔沁来朝贺,不知道藩王会带什么礼物来给您呢。”

翼后从青色的包裹中拿出一个瓷罐,揭开来看是青梅,拈了一粒放人口中,又叫小藤也尝尝。小藤笑道,“主子您还是老脾气,也不管有毒没毒,总是先往嘴里放。”翼后捶了他一下,道,“多久的事了,值得你总记着。现在在这宫里,还能有什么毒?这梅子胃窦委实不错。梨贵人真是有心。”小藤吃了一粒,笑道,“主子你若是喜欢,明儿我就去问问这梅子是怎么做的。来年我照着也做他几罐。”

翼后道,“你倒真该去他那走一趟了。”低头把玩着罐子,他低声道,“你觉得这些个人里,谁能笑到最后?”小藤一边收拾着几上摊着的东西,一边答道,“奴婢哪里知道这些。”翼后没再言语。

次日,翼后的贴身侍女一一拜访了昨日去见翼后的妃嫔贵人,一一送了回礼。

给智嫔的是一支点翠嵌珠凤凰步摇,给佑贵人的是一支金树银花步摇,给仓贵人是一支金嵌珠宝点翠花簪,给梨贵人的则是一支童子如意平安簪。其他的各项赏赐一模一样。各家也派人去谢过皇后。事情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了。

其后小藤去见了梨贵人详细询问青梅制法,又称翼后称赞梨贵人真真蕙质兰心。看着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就没多少人注意到,小藤去请教的次数有些频繁,梨贵人也曾几次拜访小藤。唯一关注着这一切的只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是……

转眼间,端午已至。皇室每年必不可少的盛会又要举行。万树园顿时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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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游湖那日后,智嫔便每日定时让JIMMY作画,画室离智嫔住所不远,一画便两个时辰。太阳倒好,庆儿是个爱说爱动的,智嫔见她呆坐着也怪无聊,不教她作陪。翼后送的那支翠嵌珠凤凰步摇,智嫔每逢作画必戴,说是对皇后娘娘表示恭敬。庆儿私下猜度,大约也有那么点示威的意思,反正后妃娘娘们有的是时间机会做这些戏,此一时彼一时罢了。

这天JIMMY正在作画,昴贵妃突然过来看智嫔,就对JIMMY说:“先生何时也替我画一幅吧。”智嫔说:“请先生先去给贵妃娘娘画吧,哪有让贵妃娘娘等着的道理。”昴贵妃摆手:“这有什么,凡事也有个先来后到,无妨。”那JIMMY却为人诚实,答道:“臣须先完成智嫔娘娘的画,再给祐贵人画,然后再为娘娘作画。”

他初来乍到,怎知宫中这些潜流暗涌,昴贵妃听见“祐贵人”,脸色虽不变,场面却立即尴尬得很。智嫔暗暗埋怨这洋人乱讲,岔开话头道:“贵妃娘娘瞧瞧这个素描吧,和我们的画儿全不一样。”昴贵妃见了,笑道:“画得可真像,就是瞧着不喜庆,而且半边脸是黑的,可不是阴阳脸了么,妹妹也不忌讳。”智嫔笑道:“这原是西洋的画法,他们不计较阴阳脸。小孩儿能画出这个,臣妾以为不错。”昴贵妃奇道:“小孩儿画的么?”

智嫔便教ANDERSON过来,昴贵妃说:“前些年皇上给我个西洋造的鼻烟壶,上头雕刻的小孩子,除了头发是黄色的,脸和这小孩子倒长得一模一样。依我说,西洋小孩儿倒比我们的小孩儿好看些。”她身后的大我姑娘并没见过西洋人,忍不住好奇地打量ANDERSON,昴贵妃余光扫到,便训斥:“小丫头越来越没规矩,这宫里什么人是你能盯着瞧的?”信儿忙拽大我,佯装拍打两下,自己却也偷偷瞟两眼。智嫔看见,不由笑出声来。

小凉坐在床上清点妆奁盒子,见皇后送的那支金树银花步摇璀璨生辉,心里喜欢,就拿起来晃啊晃的玩,祐贵人看见说:“快别玩那个,收起来吧。”小凉赶紧接口:“主子,奴婢错了。”

祐贵人笑道:“知道你喜欢这些珠子宝石,花啊粉啊的,本来赏了你也没什么,但这个是皇后给的,万一弄弯了丢了,不成了我的过失么。那里头还有些别的簪子步摇什么的,你喜欢就拣两支自己拿着,不过记着别太招摇,给人看见反而不好。”小凉笑道:“谢主子赏赐。前儿皇上赏赐的荔枝放在冷水里,现下差不多能吃了,小凉去拿。”

祐贵人恨道:“这小丫头,若不赏你你就偷懒。”又叫,“回来。”小凉便过来,祐贵人起身跟她一比,说:“小凉,你长高了。方才我看你衣裳,袖子短了些。箱子里不是堆着些料子?横竖我穿不完,你自己去挑,做两身新衣裳吧,小姑娘家皮肤又白,记得挑那颜色鲜嫩的,穿起来教人喜欢。”

小凉大喜,正要去开箱子,祐贵人又嘱咐:“记着都洗干净了,仔细桃花癣。”小凉嘻嘻笑道:“奴婢省得,”突然想起一事,说:“贵人,听说今天贵妃娘娘去智嫔娘娘那里了,好像是去看洋人画画儿。”

祐贵人微笑:“画儿有什么好看,应该是看戏去的吧。所以,大约是知道先生还得给我画了。”小凉说:“这可不能怪贵人,前儿咱们去看先生画画,是先生说贵人脸上轮廓深,人画。皇上教先生画完智嫔娘娘画贵人的。”祐贵人托着腮,拿簪子逗笼子里的画眉,片刻后开口道:“自从咱们走,还没私下去拜访过贵妃娘娘呢,我看下午就过去一趟吧,横竖我是她宫里出来的人。”

- 44 - 金枝缭乱2008/7/21 13:21:00

午睡时刻刚过,小安问仓贵人:“眼看端午了,主子要穿什么?”仓贵人道:“我合适什么你知道,穿什么你看着弄吧,别太华艳奢侈就好,记得配得上皇后赏的那支簪子。”顿了顿又道:“前边贵妃娘娘给的簪子,端午那天也戴上吧。”

小安笑道:“贵人有心,奴婢还想着提醒贵人呢。”仓贵人一笑:“你主子我虽然是草原上的,好歹也不是牧羊女出身,这再不知道,真的回去放羊吧。”小安说:“皇上召了个西洋教士在宫里画画,听说正给智嫔娘娘画着,好像还要给祐贵人画,主子为何不凑个热闹去?”

仓贵人道:“省着吧,什么热闹不好凑,去凑那个。洋人来时,皇上不是也只叫智嫔娘娘去了?又不叫我,我何苦去呢。智嫔娘娘和祐贵人模样才思都好,性子也都是抓尖要强的,我只是个没心没肺平庸温_Tun人,我不去。”小安便说:“主子倒是‘韬光养晦’的,不过她们这样争奇斗艳,恐怕皇上乱花渐欲迷人眼呢。主子太过安静也不太好?”

仓贵人喝口茶,笑道:“若论争奇斗艳,我未必输给她们,可也未必能赢,最多不过平手罢了,既如此,又何必费那个劲。强出头这种事我做不来,也就会扮扮天真罢了。你没看智嫔娘娘祐贵人挺好么,想是皇上最近往梨贵人那里跑得勤了。那我是跟智嫔她们好,还是跟梨贵人好?跟皇后好,还是跟贵妃跟润妃和妃好?哎哟这可难死我了,一不小心跑错马儿,仔细回头找不着毡房。就这么着吧,日子还长着呢。”

这边昴贵妃午睡起来,信儿正给她梳头。大我进来禀告:“娘娘,祐贵人来了。”信儿忙看昴贵妃脸色,昴贵妃淡然道:“祐贵人不是外人,不用等我梳洗完,就请吧。”

宫人便带着祐贵人款款进来,给昴贵妃行礼。昴贵妃叫人给看座倒茶,从镜中望着祐贵人,笑喑喑地问:“贵人今儿怎么想起来瞧我了?”祐贵人便深深低头道:“手儿心里惭愧,所以并不敢造次,怕娘娘见了手儿心烦。这段时间手儿打听着娘娘凤体大好了,这才敢来打扰娘娘。”昴贵妃扶了扶发髻,照了几照,转过来笑道:“贵人越发伶牙俐齿了,近来可好?”

祐贵人道:“托娘娘的福,手儿过得很好。”又叫小凉呈上来一只盒子,毕恭毕敬地说:“奴婢挂念着娘娘的病,是以新做了这个,望娘娘莫要嫌弃。”信儿就打开给昴贵妃看,原来是一只睡时穿的肚兜,五彩斑斓,绣工精巧,显然极其用心。内里处在腰腹一带用银鼠皮裹了一片。祐贵人说:“娘娘总是腰腹酸痛,虽然天气渐热,但寝宫阴凉,睡时裹着这个总是好的。”

原来祐贵人做宫女时,见昴贵妃常难以人睡,曾做过一个镶狐皮的给昴贵妃,自从她走后还真无人留意此事,昴贵妃想起前事,轻轻摸了摸那圈雪白毛皮,半天方叹了口气道:“难为贵人费心了。”

祐贵人说:“再怎么也是手儿该做的,手儿十一岁人宫,跟着娘娘的这几年里多得娘娘庇佑,娘娘的恩德,手儿感激不尽。如今这事,若说手儿全是身不由己,是欺骗娘娘;但若说手儿全是用心险恶,手儿也冤枉。”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昴贵妃道:“你也别伤心,你对我多少总有些恩情,我心里也明白。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恩怨分明。你跟我那些日子里,委实帮了我不少,所以我至少还不至于害你,这个你放心。”祐贵人说:“这个手儿自然明白,娘娘若要害手儿,手儿在冷宫里早已死了一千遍,哪里会有今天。”昴贵妃笑道:“你也不必愧疚,良禽择木而栖,这宫里多少雀鸟,都指望着一棵梧桐树呢。我人宫这么些年,这一点总还能想得通。你天生不是个平庸的,将来如何,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祐贵人告退后,信儿埋怨说:“主子倒大度,祐贵人向来一肚子鬼主意,心又大得很,只怕将来不会是个好相与的。”昴贵妃瞟信儿一眼,道:“反正我已经养虎为患了,且看她究竟是虎是猫吧。”信儿说:“主子好涵养。”昴贵妃笑道:“你怎的比我还急?你也不想想,现下谁动了她,全宫里都好往我身上想,我是一百个嘴都说不清,何苦呢,左右她现在还不过是个贵人,日子不是还长着么,慢慢打发吧。”

天气一热,翼后越发懒得活动,斜靠在塌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井水冰凉过的西瓜,一边懒洋洋的问小藤,“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儿,说来听听?”

小藤坐在他边上的绣墩上,手上正绣着一个香囊,听见他问,放下手中的活计,细想了一会道,“还不是那个洋毛子的事。陛下听闻他会画油画,叫他给智嫔、佑贵人画像呢。听说前日昴妃也去叫那洋毛子给画一幅呢。给那洋毛子说得排队等着。这洋毛子倒有趣,宫中的品级啥的一点都不明白,倒是让人平白看了笑话。”

“别老洋毛子洋毛子的。人家不是有名字的么?”翼后翻了个白眼给他,道,“叫什么名字来得?前日河合说我没记住。”

小藤道,“是什么米来的?不是樱米,是啥米来的?”翼后笑道,“你怎么不说人家是大米?还樱米呢?我到记得有个吉字。”小藤拍了下膝盖道,“可不正是吉米。我想了半响。这洋毛子名气也起得奇怪。叫什么米的。”

翼后笑得放下了银勺,“不是说那人还有个跟班么?”

小藤道,“这跟班的名字我记得,叫安德森的,与那前朝的大太监安德海就差一个字呢。听说很是擅长画那阴阳脸的画像。明帝陛下还跟着学着画呢。就是没听说画除了啥成品。”

翼后道,“还不是觉得新鲜。想当初母后让我们画狻猊讨个吉利,他愣是画了个蹲苹果树下的短尾的玩意。当时就把师傅给气得甩手走人,母后哭笑不得呢。”

小藤笑道,“您一说我倒想起来您当初那画也不怎么样啊。被太后娘娘评价说哪里是哪来吓唬小鬼的,分明是个讨喜的小东西。”

翼后一扬手道,“你倒学会消遣你主子了。不吃了。”

小藤上前来收拾着茶几上的残局,一边说道,“奴婢哪敢拿主子做消遣。不过是说些个趣事给主子解解闷罢了。看着今日精神头不错,可要出去走走?”

翼后摆摆手,“大热的天,谁有这个闲心。我倒是有个疑问着你去打听打听。”

小藤道,“主子有什么疑问?”

翼后道,“按旧例今年是我科尔沁来朝贺的日子,怎么都五月了还没见动静。你去看看有什么消息没有?”

小藤笑道,“主子你着什么急,每次来不都先送信给您。现在怕是在路上了,说不准过几日就该到了。也不知道这次给您带什么好东西来。”

翼后又靠回靠垫上,道,“我总估摸着要出点什么事,心里不安的很。但愿别出什么事才好。”

?“什么出什么事?”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翼你又在瞎操什么心呢?”随着声音,二四格格掀开遮阳的帘子,跨步走了进来。

“格格。”翼后一见来人,忙起身欲行礼,却被来人一把按住,笑道,“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兴这些个礼节了。快坐好。”一边说着一边在翼后塌的侧边坐下,“小藤把你们翼后常喝的那个奶茶给我们上点。”小藤应了声掀了帘子出去准备了。

二四格格仔细的打量着翼后道,“好久没来看你,心里着实想念的紧。你看看你,又清减了。”

翼后笑道,“夏天原就是显得清减的时节,惹得格格挂心了。”

二四格格拉过他的手道,“还想唬我,看看你的手腕,都细成什么样子了。去年这个时候还丰润点,现在这镯子都松垮成这样了。你还说没事。”

翼后道,“真的没事。去年那是太过丰满,弄的双下巴,都看不见颈项了。连带着春天刚做的新衣都上不了身。赶着又做了好些衣裳。”

二四格格道,“胖了好。想当初我胖的时候不也重新置了好些衣服?”

翼后笑道,“我本来就跟格格不一样,本来生得就不够美艳动人,若是再胖起来就更不好看了。”

二四格格叹了口气道,“我都忘了‘女为悦己者容’这话,但是你也没必要苛刻自己个的身子。别人不心疼,难道自己还不心疼自己?”

正巧小藤拿了奶茶进来,接了话道,“可不是都这么说呢。可惜我家主子身子骨不争气,好容易养点禸,一两场病一害下来,就又月兑了形。”

二四格格道,“说起来也是,我刚来就听说你又病了,安顿了丫鬟嬷嬷就赶来看你了。现下可觉得好些了?”

翼后笑道,“我说今个儿一大早怎么就有喜鹊在我门前叫个没完。我今天精神也特别足。我说是哪个贵人要来,原来是格格你啊。”

二四格格反手给了他的手一下道,“我这个贵人不够贵么?看你笑的那样。赶路赶得饿死了,有什么好吃的没?”

翼后拿手帕子捂着嘴,笑着对小藤说道,“看看,看看,堂堂一格格,上我们这蹭饭来了。”

二四格格“呋呋”一笑道,“别人的我还都不蹭,专蹭你这小蹄子的。快,小藤,拣好的给格格上。吃得满意格格我重重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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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将近,行宫里上下都忙碌了起来,张灯结彩的,还经常有宫外请来的戏班子在清音阁里面吊嗓子,过了德汇门时就常常听到那正旦咿咿呀呀的曲子,讨喜极了。只是大家都在忙活的时候内格格却没得了消遣。因为这脚踝的伤势内格格连着几日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着实是闷得慌,还是天天敷着锦户太医开的药,但也知道欲速则不达,只能磨着性子慢慢熬着。可是日子一忙似乎谁都把自己给忘了,困在这宫苑里好不冷清。昨个晚上服侍自己更衣的几个小丫鬟年纪尚轻,嘴里都藏不住什么话,将那宫里的热闹劲讲了个遍。内格格也只顺着听,心里却不免感伤,似空了什么地方填不上。最后恍恍惚惚也就睡了过去。

翌日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免去给各宫的例行请安的事后日子就清闲了不少。唤了几个丫鬟更了衣梳妆打扮一番,将上月来热河前在京城买的镯子取出来戴了左手上,是上等玻璃地的翡翠玉镯,在皇宫里都是少见的花式。今日不知是什么原因心里总不踏实,非要配上着心爱之物才能安定下来。内坐在宫门前的院子里看着新开的锦葵发愣。来热河的时间不常,但总还是觉得一个人寂寥了些,身边尽是些面熟却唤不上名字的奴才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别说说话的人了,就是逗趣的鹦哥都没带到热河来。宫里是有些年纪相仿的娘娘,却不常来串门,更别说留下陪自己谈谈心了。听说昨个二十四格格也在端午之前赶到了行宫来,按辈分自己也唤她一声姑姑,却没能见着面。连唯一交好的智嫔最近也成天忙碌着没了人影。内知道虽然各主子嘴上都以端午事多推辞着鲜来看自己,但心底却是真的怜悯自己才疏远着自己,不愿让自己卷人这后宫的是非中。怕是来往过甚又被哪个眼见嘴碎的奴才传了去落个非议便是不值,虽然一向认为自己的行宫里是最踏实的但后宫的眼线可是无处不在。内在心里清楚自己是个亡了阿玛的孤女,即使表面上有着格格的名分却只是寄人檐下的。不能怨那些年纪相仿的娘娘绕着自己,再怎样自己还有个人人敬畏的二十四格格为姑姑,若是深究更是……不得不让人回避。但内格格还是知足的,至少宫里上下都以为自己是什么都不明白所以也不让自己揷手任何事。但他们糊涂了,皇宫里不会有真正的傻子,只有不愿当聪明人的主子。

唉,只是这日子好是好,却时常空虚,不过想有个贴心的丫鬟陪自己左右倒一直没什么法子。

刚想着呢,宫门外就晃进了一行人影,停在了院门口,由得公公一声报才知道是打点正宫的常嬷嬷来了。内也不知是什么要紧事,只差人重新回热了茶慢慢等着。常嬷嬷左右跟着平日里伺候皇上的资历大的丫鬟们,都是内打过照面的,却有一个小个子蓝衣粉领的人儿缩在队伍的最后低着头,样子怪生疏看不清面容。内俏皮地笑了笑道:

“原来是正宫的常嬷嬷,端午节正忙,不在皇帝哥哥身前身后打点着想起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做?”

常嬷嬷做了个万福,几个丫鬟们也都答了格格千岁才起身。常嬷嬷挤出个笑来:

“格格今日伤势恢复如何?皇上一直惦记着只是没有时间来看望格格。这不怕格格修养欠缺人手,身边的丫鬟又蠢笨不合格格心意特意从今春刚人宫的丫鬟们中命奴才挑了个水灵的给格格送来差遣。”说着便招了最后那个可人儿过来。那丫鬟走近了来,终于抬了头,内仔细打量了几眼,生得是水嫩标致,尤其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倒真是令人过目不忘。

“格格,这丫鬟以后就全权由您差遣了,不懂规矩了您只管调教,若不称心意自然差人传个话,奴才就再给格格去挑别的。”

“倒也不用这么麻烦了。我看这孩子长得清秀,真是让人喜欢,以后就准了我做贴身的丫鬟。”

内顿了顿,轻声低下身对那姑娘问道:“是什么名字?”

“回格格的话,莲贺优。”

“混账,”内还没来得及做别口就只见常嬷嬷先呵斥起了那姑娘,“在格格面前哪有你称全名的时候,连个奴才都不知道自称,是以为内格格性格温厚觉得就可以坏了规矩么?”

“常嬷嬷,”内拦了下来,依旧是语调温和道,“看这丫鬟还小,不懂规矩也是自然,就留在我这儿吧。今天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表多加怪罪了。以后内替你好生调教她你看如何?”见内格格亲自开口常嬷嬷只好作罢,内见常嬷嬷不再吭气便息事了。

“这样吧,以后我就赐你个小名,换作……小莲,可好?”

“格格赐你名字是你的福分,还不谢了格格。”

小莲轻轻拜谢了内格格,看样子是畏于常嬷嬷一直不怎么开口。内只好和常嬷嬷寒暄了几句,立刻差了奴才将常嬷嬷送出去了。常嬷嬷走后小莲还是跪在原处,内眼里看着怪是心疼的,无奈地笑了笑让小莲起了身答话:

“小莲是年初人宫的吧?今年可有十二了?”

“回格格,小莲是腊月生的,还有半年才满十二。”

倒是个干脆利落的丫鬟,内格格不禁心喜,今后就将小莲留在自己身边做了着贴心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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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方过了不久,宣仁王爷回热河君侧的圣旨已到了。

这边不敢耽搁,只略略打理了车骑行李便上了路。因一道路途又远,又是黄天暑热,仁总不骑马,也不许田口骑,拉了他在翠盖珠璎的大车里歪着,正装也不穿,随着人马行驻,总懒怠动弹。

这眼看不须一日便快到了热河行宫,仁才打起精神梳理在京决断的迁谪任免,书成折子预备呈览。

两个奉书的童子随在车里端茶倒水研墨打扇的伺候,田口只在半卷起的孔雀金线绣帘前打点行路往来讨王爷示下的琐事。

虽外面旌旗人马不少,从侍却个个敛声屏气,车里童子们更是恭肃端谨,除了辘辘轮响,便只有仁偶尔搁笔时竹管在白瓷笔山上磕出的细微动静。

连带出来的那乌嘴蓝雀儿也悄悄蹲在仁肩膀上,歪着脑袋用磷光折绿的顶心翎毛蹭着他脖子,一声儿不出。

田口回头的工夫,只见仁一直紧着眉头,写不上几个字儿便要搁了笔寻思一回,似是极不耐烦,连身上石青排穗的便装领口都被他斜斜扯了开来。

“可是话太难说么王爷?”

仁听见他问,直了直腰向车壁一靠,童子看着眼色便下车去了。“不只是难说。吏部刑部的侍郎都让我换了,左右少不得一场气生就是了。”

田口不由吃了一惊,“王爷……这怎好就擅自……”

“我何尝擅自来的?”仁撂下笔抬手揉着眉心,慢慢叹了一句。“淳你是不妨的。皇叔要摄政王去了热河,教我回来,实不过就是皇叔要撤光王爷的人,不好就这么撕了面子,少不得我来唱黑脸,担了这个过儿,光王爷也不好就拿我怎样。”

“王爷……你这岂不是……”田口皱了眉头,话说半截儿,又咽住了。

“……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仁正闭着眼睛养神,慢慢接上了一句。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磨蹭那雀儿漆黑光亮的喙,也不睁眼,忽然抿起嘴唇轻轻一笑,“皇叔教我回来,总不只是想我罢了。淳你放心。这衣裳我是躲不过要做——不过这日后谁穿,怕还没个定数罢。”

田口已噤了声不敢答话,独有仁肩上的蓝雀儿忽然扑腾着翅膀叫唤,衔起了他鬓角散落下来的一绺长发。

这乌嘴蓝雀儿是江南井将军家人带上京的,一色的湛蓝磷光毛色,乌溜溜的弯喙,声儿又好,又极聪明,衔旗儿串小台子也能的。

说是这东西只他家有养着,本要进上,却偏赶上皇上在热河,端阳节下摄政王也随君去了,节后京里只仁王爷回来暂打点着,所余一应大小巨细事务都来回他。

这年的六月初六日恰是仁王爷生辰,这井将军家也是讨个好随喜的意思,就把这雀儿进了上寿了。偏仁也一眼相中,笼子也表,只用翡翠环圈了脚爪,银链子系在斜襟排扣儿花舌上,教它蹲在肩膀,连北上热河也随身带着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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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想是饿了吧。田口看着那雀儿轻啄着王爷的头发,一个劲儿地撒娇儿,刚打了帘子打算叫人送粟谷葵花籽儿来,仁却扶着车沿从他臂下探头出,喊了一句停车。

“我也乏了,咱们下去走走。”说着也不待车停稳,从侧面辕下便跳了下去,边儿上的侍从忙把跟在车后田口的马和王爷的坐骑汗血狮子骢牵了来。

仁交待过车骑继续,便自顾扳鞍轫蹬,逆着热河行宫的方向纵马狂奔,红绦松松结成束的墨色长发被风卷扬起来,放宽了绳儿的雀儿自跟在马侧飞绕,似是湛蓝一只明艳蝴蝶。

田口从后面一路追着他,还未待追得上,忽见仁自己提缰拨马转了回来,一边往车骑队伍中间去,一边就喊停车。田口错后半个马身和他并轡,忙问怎么了。

只见仁气色不善,也不答话,到了一辆翠幄青油车前猛勒住马,跳下来一把便掀开了车帘。

本以为是装了细软行李的车里面,赫然竟是个十几岁的丫头,虽称不上绝色,倒也生得高挑白净,月白缎子掐牙背心,底下石榴红绫裙子,头发在侧挽了慵妆髻,揷着银点翠的钏子。

这丫头虽是经了仁一吓,却连看他一眼也不敢,低了头弄衣带,满面飞红,皆是羞赧之色。

先六月里生辰前后仁自己虽不放在心上,照旧早起卯正便去堂上,至午正方回,却把中丸给忙了个焦头烂额。

一则仁在外多年,今年初到京封诰,宗亲贵戚文武官员殊不知他脾性,本都欲借此机会笼络打点;再则他虽贵为王,年纪却轻,又生得好面相,风闻也不是拘谨性子,故一应纨绔子弟要趁便相与交结的更是不少。

打从端阳过后,上寿礼者便络绎不绝。仁初时不在倒罢了,即是回来了,他也推公务忙碌,除要紧的公侯仕宦一概不见,往来礼份记录筵宴等事便全落到中丸头上。

开始中丸还呈到堂屋给仁过目,不几日仁便烦了,连看也懒怠,只命记名儿收过就是。

这姑娘是没落大户出身乐府打小儿教习出来的,直隶总督家公子特花了八百银子买来孝敬王爷,仁懒怠过目倒方便了,中丸见不错就作主收了,几位王府管事的老爷大家商议着瞒着仁送到了去热河的车上。

这边儿仁单手挑着帘子,只侧过头去看田口。“说说吧。这怎么讲?”

田口忙单膝点地,少不得实说,“回王爷……这、这是……这是王爷生辰门下相公老爷们买来,留着房里伺候王爷的。和中丸商议了,带来热河预备王爷要用……”

再抬头察言观色,仁已是气得眉梢儿都吊起来了。

“好啊你们!当着我的眼皮底下就弄出个活人来了!要不是她刚从窗子里探头,我还看不见!一个一个的!我还不急,你们这急的都是什么?!”

自己发了一回脾气,见周围家下大小人物乌压压已是跪了一地,一声儿不敢出,仁方才盛怒,这会儿反倒怄笑了。

“跪着也不当什么,先赶路要紧。回去我才一个儿一个儿的揭你们的皮呢!都起来罢!”

回头见田口在旁战战兢兢垂手侍立,仁从鼻子里哼出了气儿,“你也算一个!你们都和中丸一心的,要我做什么?”

说到最后,自己也不禁摇头笑了。

再看那丫头,还低着头红脸呢,衣带都快扭出结儿来了。仁因问她名姓年纪等语,那丫头只得细细的答了“玉雅”二字。

仁见他腼腆,看自己一眼也不敢,便丢过不问了,只命回京的时候儿一并送回,甩手就放了帘子。

玉雅独在车内,抬手摸摸,面上犹自作烧。睁眼闭眼,都是那风里翻飞的红绦。

从窗口瞄见仁王爷纵马,竟似是印进了心里一般,再拔不出来的。

- 45 - 金枝缭乱2008/7/21 13:24:00

东边儿的天空刚泛起了些微漠的曙色,户部尚书横山裕在马车里浅眠,淡淡的黑眼圈,满脸的倦意。道旁的孤村里传出几声清亮的鸡鸣,横尚书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挑了帘子望出去,这夏日的天地间,只是一片葱绿的寂静。

“可是快到了?”横尚书问起前边儿骑马的侍从。那侍从便勒了马,和横尚书的车子跑平了,高声道:“回主子的话儿,再有一个时辰就到了。”

“能否再快着些儿?”尚书皱着眉头道,心里只想着,能早一分是一分,这里延误了一刻,行宫那边又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主子,咱已经飞奔了一夜,人困马乏的,跑不动啦。奴才多一句嘴,不就去避个暑么,何必慌乱成这个样子。”

“傻小子。你以为我甩下京里那一堆破事儿跑这儿来,就为了乘个凉儿?”

“那是为了什么?”侍从见横尚书眉头深锁面色阴沉,也不愿再问下去,笑了声“反正您官场上的门门道道我一个下人也不懂”,便打了声唿哨,噌地跑到队伍前边儿去了。

横尚书叹口气,自家的下人,都被自己的好脾气给惯坏了。

天愈发亮了。横尚书小心地掏出怀里的信,就着晨光又读了一遍,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信是热河行宫督造写的,昨儿个夜里由个行色匆匆的行宫差役送了过来。

那行宫督造是他前些年任命的,人还算正直忠信,去年行宫扩建,也没有私_Tun多少钱。对横尚书也算忠心,每每他回京述职,不免拜访一趟尚书府,金玉珍玩奇花异草亦送过许多。

那信里说,当日早上明帝在烟波致爽殿里召见了他。起初只是虚寒问暖,随后又问起了行宫扩建的开销。当他答一百五十万两白银的时候,明帝眉眼间“殊无异色”。后来明帝又夸赞了新添的几处景致,望着窗外的“四周秀岭,十里平湖”,似是兴致突起,喑诵起来。阿房宫赋。从头到尾,一字不差。

看到此处,横尚书惊出了一身冷汗。

明帝把自己比作那不顾苍生社稷而大兴土木的瀑君赢政,那他这个拨款扩建园林的户部尚书,岂不成了亡国之臣赵高?

当初摄政王下令从军费里抽出这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去给皇上修行宫的时候,他想也没想便把钱拨了。这两年边关虽偶有战事,但总归比喜帝一朝平静得多,再穷兵黩武也有些不合时宜。给那儿皇帝修个园子玩玩儿,逗他开开心也好。

谁知那儿皇帝却接二连三地发了威……

前阵子老臣近藤被安揷进了他的户部,他正发愁身边多了个明帝的眼线,与边关少数民族的贸易不好进行下去了,执行摄政王命令也必须小心翼翼的时候,近藤又突然参了吏部和刑部侍郎一本,说什么盖房子的时候侵占了喜帝的陵寝用地,他一个老臣心痛不已,若不严惩就告老还乡。这种事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明帝在京里没表态,等去了热河,却授意仁王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摄政王派系的两位侍郎革职查办,换上了新人。可怜横尚书那几日为了给两位侍郎求情,怂恿各位大人上折子,忙得焦头烂额,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

这一阵子闹下来,摄政王在朝野上的势力被削弱不少。其间他见过摄政王两面,摄政王也只是冷着脸劝他稍安毋躁而已。前几日摄政王为端午去了热河行宫,明帝又语出惊人,由不得他不忧心。

当下决定,今夜便动身去热河,横竖端午宴也近在眼前,去了,也没什么理由叫人起疑。

心里很清楚那人有自己的思量,但身边能多个帮手,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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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宫迁离到热河后着实要凉爽许多。四月下旬,还带着春意,清晨或傍晚吹起风来甚至还会觉得有些寒冷。

朝手心里哈了口气,天还没亮就得起来做事了,奴才到底是奴才。若是有朝一日变成主子,被人伺候着,也是不错的。龙儿笑着拿手沾了些水,拍掉自己那满脑子胡思乱想,喃喃道:“上田龙也啊上田龙也,你以为你自己还是整天只晓得踢毽子的黄毛丫头么?别人不知道这宫墙里是个什么地方,你也装傻充愣的不知道?这宫墙里面的女人有多少善始善终了的,数起来恐怕还不及十指吧。”想起来前些日子干爹说的那些事也因为和妃重新得到皇上青睐而渐渐不了了之了,前些日子给和妃的信也没见有回信,因此白白得了件衣裳也是好的。

龙儿转身挑了件桃花状的钗子揷上,笑得越发明了起来。她心中自有她的小算盘,好好的服侍主子,什么错也表出的等到出宫,如果有心仪的人家又能情投意合的话就嫁过去,运气不错的话还能是个正室。在她心里,或许那才是她该有的生活。

心仪的人家啊,龙儿想着就不由的盯着窗外出了神。

“姑姑这满脸桃花的,是在想情郎吧。哈哈。”那小八突然从那窗台下冒了出来,龙儿捂着胸口退后了几步,拍了拍。

“你这小蹄子没大没小的,要是看见你再敢这样我不把你打得屁股开花。”说话,便转身作势要拿那鸡毛掸子出来。

小八看见了赶紧从正门绕了进来,拉住了龙儿的袖子,道:“好姑姑,好姑姑,别介。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龙儿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小八:“你不是陪娘娘去圆明园了吗?怎么回来了,是不听话被赶回来的吧。”

小八一阵孩子气上来了,听不得说她不好,鼓起腮帮子道:“我在那里可乖了,娘娘都夸我来着!我是代娘娘给姑姑送东西来了,哼。”说着,把一个木雕的匣子重重的放在桌上,转身跑走了。跑到门口又转身对着龙儿做了个鬼脸,就笑着离开了。

龙儿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和妃托小八带来的匣子,摸了摸漆面正准备打开,就听见外面有人叫她。

“龙儿姑姑,润妃叫你。”

于是应了一声,顺手把那匣子放在一旁就起身了。

只是龙儿没想到半道上竟遇见了锦户太医,打上次以来她就没怎么见过锦户,一时间忙了手脚。

惯例的行了礼打了招呼后两个人都愣住了,就这么呆呆的望了好一阵才想起要挪脚,尴尬之余两个人看着对方都笑了起来。

龙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道:“对了,不知道锦户太医注意了没,最近红豆花开了呢,煞是好看。”

锦户想不出龙儿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只得答道:“姑姑不说我还真没注意,改天也去好生看看吧。只是姑姑提这个干什么?”

龙儿道:“太医不是问过我,是不是就要到出宫的日子了么?”

锦户还是不知所指:“恩。”

龙儿突然回过头来,就像那红豆花一般的笑了:“待到来年这红豆花开败了结果的时候,我就能出宫了。”声音渐渐细小的下去,锦户看见她转过头去了才听见她又开了口:“不知道太医能不能等龙儿出宫的那一天呢。”

锦户看向龙儿,龙儿留给他的仍然只是一个背影而已。

不过,他想,这次还多了一句话。

不过,他想,他会等她吗?

他想,他到底等的是谁,他自己也不知道。

待到傍晚,龙儿才从润妃那里回来,想起清早的事,不禁两颊发起热来。打了些水让自己冷静下来,督见了小八带来的木匣子,估摸着可能是和妃传来的消息,叫她不用再准备一类的。本来嘛,和妃近些日子深得皇上的惦记,她阿妈的事情也并没有多严重的发展了。

于是,笑着掳干了手上的水,打开了匣子,又打开了匣子中的纸条。

纸条上只得静静几句话:

病渐膏肓,念命不久。

端午时分,暮然回首。

望有佳人,为吾家人。

且抛儿女情长,可否?

她这才知道人算终是抵不过天算。

她这才知道那般安生的日子只能是奢望。

她知道,无论是谁,都再也等不到她出宫的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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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河的天气比不得江南家乡,虽是一样的盛夏,却凉爽好些,只是气候干得咽喉有些难过,直待这申末时分方能稍稍温润下来。

梨贵人沿着行宫里曲引的小湖慢慢走着,只带了一个草儿在后头,替她捧着巾拂茶盅。

微凉风压着水纹儿,天边隐隐的霞色晚照映在水里,似是沉了大块儿的玉脂一般,煞是通透好看。

她正蹲下来伸手慢慢的搅着水,忽听得不远处有人声说:“仔细着看苔滑罢,别又掉水里去了。”

龟梨忙起身回了头,背后竟是仁王爷自抄手游廊那边儿慢慢踱了过来。

她上前几步福下了身子,“给王爷请安。”

其实过午时候梨贵人就是知道仁王爷回热河来了的。

本是她趁着午后暑热无人,来园子里打算自在逛逛片刻,不曾好生打扮,偏生皇上又走了来。

梨贵人在得远看不甚真切,只道是皇上和摄政王等人,后面儿是跟着伺候的看得出是智嫔并数个宫女,而再侧的年轻男子倒像是仁王爷的模样。她一边暗暗自悔,一边又诧异,这仁王爷不是过了端阳便回了京了么,怎么如今就回来了。

虽无需过分谨慎了,龟梨还是回避到了角门儿外面,正要绕了路回房装饰,却猛听得明帝似是嗔怒般喝了一句:“真是越大越没了规矩!侍郎也是你能免得的?!”

便有温厚嗓音恭恭敬敬答道:“臣也是一时急了,失了轻重没了礼法,冒犯了王叔,臣当领罪。愿凭皇上发落。”

只得这轻轻一句,龟梨迈出的步子便又收了回来,屏息凝神静听着。

“王兄,仁这么大还是黄口小儿的脾气,只冒撞了些的便教他给免了,虽如此,王兄若想时,还是教他们官复原职如何?”

没等摄政王答话,却只听仁王爷的声音道:“这却使不得。”

“孽障!与你王叔说话,也有你混揷嘴的?!”

“皇上有所不知,那二位大人,原是自称与光王叔一党。毁谤王叔结党,这等人如何留得?臣气不过,才贬谪了他们。若留了,不正趁了小人之言,说光王叔结党营私了?

此二人事小,坏了王叔名节事大。臣多有冒犯之处,凭王叔处置,只此二人,却留他们不得。”

半晌不见皇上则声,还是光王爷末了低低冷笑着叹了一句,“仁说的很是。就这么着很好。皇上不必费心,”说毕便拂袖去了。

因摄政王过来脚步声儿的方向恰是这边的角门儿,龟梨也不敢再听下去,忙折了弯儿自己回了宫室。

哪想到这申末时候进园子,竟又见了仁王爷。

这一次他身边倒并没跟着人,像是穿园子要抄近路出去的。

略寒暄了两句,梨贵人方要垂首让路一边,却忽然听得一声脆生透亮儿的鸟鸣,婉转里透着清锐笛音,熟悉得紧。

她猛然抬了头来,只见仁王爷的右肩上正站着只雀儿,翡翠环银链儿栓在纽扣上,乌溜溜的喙,翎毛是一色的湛蓝,泛着微微磷光。

这雀儿,如何竟与江南家里养的蓝金刚一般无二。

她一时看得痴了,正凝了神时,仁王爷却似已觉察,微微偏了偏头,“贵人看的什么?”

本自出神的龟梨略一转眼,见那雀儿顶心上面,仁王爷正垂目看过来,眼角儿缀着颗小巧泪痣,点在上扬的眼尾之末,似是余韵未尽,工笔微微一顿,眉目都生动上了几分。

她忙错开视线垂了头。“不曾看什么。”

仁只略一思索,便了然笑了。“是了。梨贵人可是江南人氏?井将军便是令尊吧?”

他也不待龟梨答言,低了头便把那银链儿从襟扣上解了下来,一手牵着链儿,另一手的暖玉扳指儿上托着那乌嘴蓝雀儿的嫩黄脚爪,径自递到她面前。

龟梨略略踟蹰,并不敢接,忙摇头说,“王爷这是……”

“本来就是你井家带到京城的东西。赶生日便给了我了,我也不常玩这些个,贵人若喜欢,便拿去。”

龟梨抬起头,怔怔看了仁片刻,那桃花眼里湛清清的映着霞色,并无些微迟疑。

她慢慢的就笑了。“王爷又何必如此说。王爷若不喜欢,也不犯大老远的带来热河了。我怎好夺人之美的。”

仁摇摇头,只抬手放了雀儿,说了声去罢,那雀儿却也听他的话一般,带着链儿扑棱起来,落到了数步之外龟梨的肩膀。细小爪子抓在衣服上,微微的痒。

“快捉住了链子,小心它跑了。”仁扑扑手掌,笑起来的时候儿龟梨可以看见饱满唇间稚子般露出雪白一排牙齿。

“这雀儿在我不过是个玩物,在贵人却是个乡情,不值什么,只管拿着就是。”他说着便越过龟梨,往侧门的方向去了。

已走出了几步时,仁抬起头来看了看高高的宫墙,又回首看了看龟梨肩上的雀子,忽然笑了。

“贵人若想呢,就留着养。若不想要了……”对面的乌黑眼眸收敛起生动神色,嗓音沉下来,略微带些气声儿。

片刻之前的童稚情状倒似是龟梨错看了一般。

“……若不想要了,便放了生也是好的。倘能飞出去,也是它的造化了。”

直待那颀长背影消失在垂花度月拱门儿后头,龟梨这才恍然想起来。

方才,那仁王爷月兑口说出的可是:

“别又掉水里去了。”

别,又,掉水里去了。

风略微凉了些儿。肩上的乌嘴蓝雀儿仿佛撒娇一般,蹭着颌下鸣了两声儿。

龟梨慢慢抬起手抚触它光滑温软的翎毛。

她忽然,再不敢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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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藤刚出门去,翼后就止住了笑容,轻轻握住二四格格的手,道,“格格,现在没有别人在,你跟我说实话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二四格格笑容僵硬了一下,收了笑容道,“为什么这么说?”

翼后道,“你今天太过热情外放,让我觉得相当的不寻常。小藤他对你了解不深,才没觉察出什么。从你今天进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京城出什么事了么?还是你跟他……”

二四格格猛一抬头道,“什么都没有。你表多心。”

后担忧道,“真的什么都没有么?”

二四格格咬了咬嘴唇,才开口,“若是有人一直瞒着你很多事,他又是你最信任的人。你会怎么样?”

翼后惨然一笑道,“格格你这问题真像一支利剑,直直揷人我的心。你觉得从以前到现在,我知道的能有多少呢?”

二四格格看着他,道,“倒揭起你的伤心事了。我的话就四个字可以形容了。”

翼后道,“我知道是哪四个字。不如我们写在桌上,然后一起看,如何?”

二四格格点点头,道,“好。就看看我们想的是不是一样的。”

两人便蘸了茶水,各自在几的一侧写了四个字,然后齐齐松了手,去看对方写的,居然是同样的四个字,“人间不信。”

二四格格看了,笑道,“原来我们姐妹最后还是落得一样的心境。真是可悲可叹。”

翼后也笑,“若是能看穿倒也是妙事一件。可惜,我虽能看穿这后宫,却怎么也看不透他的心。可惜偏偏却又舍不了他。”

二四格格叹了口气道,“是啊,这么些年了,他早就成了我的骨、我的血,我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若是有一天要失去他,或许我也就同样不复存在了。”

翼后道,“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可以戒了最爱的酥油茶,却怎么也戒不掉他。只能就这么过了。却又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可能只有到了不得不终止的时候才会结束吧!”

小藤捧着一碟东西进来的时候,看见他们姐妹两个,一脸木讷的对坐着,笑道,“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位主子动不动就神游的习惯还在。好好的坐着怎么就出神了?”

二四格格看见他,道,“小藤拿什么好吃的来了?你真是被你主子惯坏了,连我也拿来开涮。今天若是不能让我满意,你可就得仔细了你那张嘴。”

“是是是。”小藤一边应着一边把手头的东西布在几上,“格格先吃些羊羹填填肚子,今日小藤我去御膳房监工,保证让格格满意就是。我叫河合在门外听着,有什么吩咐就叫他。”

“那还差不多。”二四格格笑道,“还不快去看着去。我和你主子说点体己话。用不着人候着。你让他玩会子去,别站在墙角,倒惹人嫌。”

小藤笑道,“那我拉了他一起去便是。”又回头眨眨眼道,“我保证这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主子们想说点什么都行。”

翼后随手在几上拣起个李子就扔他,道“走就走,那么多话。”小藤笑嘻嘻的接了,道“谢主子赏,奴婢这就走了。”

二四格格看着他们主仆二人,道“这么些年也亏了有小藤,你才能还保有如此心境。”

翼后笑道,“是啊,他帮了我很多。若不是有你和他,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现在。”

二四格格道,“我也不能时时在你身边。这丫头倒一直都是个百伶百俐的人。只可惜进了这地方。”

翼后撇撇嘴道,“所以才不能便宜了那家伙。小藤啊,以后是要回草原的。趁着这次表哥他们来朝见,我就打算跟他提的。”

二四格格看着他道,“难道你打算……?”

翼后点点头道,“他也不小了,我不能让他跟着我就这样变老。就让表哥带着他回草原去,也许能遇见个好人家,就好好的嫁了。草原的男人都疼好女人,小藤是个好孩子,绝对会有个好晚年的。”

二四格格道,“你跟他说了没有?”

翼后摇摇头,“没有。那孩子死心眼,我若是提前告诉了他我的打算,他肯定不会干的。但是若是在人前敲定了这事,他就是再不愿意也得干了。”

二四格格叹息道,“你为他想的这么好。可曾为你自己想过,连他也走了,那你身边真的……”

翼后道,“我不能再耽误他了。他再这么跟着我,总有一天会……还不如让他走得远远的。”

二四格格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是该为身边的人打算打算了。”

他们谈的专心,却没注意门帘外站着的人把手帕搅得死紧,硬忍着不发出半分声响。

过了半响,翼后道,“格格可记得以前送我的词?”二四格格笑道,“怎么?如今你还能唱?”翼后道,“如何不能?”自去里间取了挂在墙上的琵琶,校准了弦,就开始弹奏,曲子激昂,词句却凄婉,翼后低哑的声音唱来到别有一番风味。

“君且言来君仅言,何日君怀为吾开?世上有物吾难弃,紧锁吾心人吾髓。君侧有姝颜如玉,青丝三千荡人魂。

此情虽艰吾无悔,唯盼君心似我心。莫要面带寂寥色,妄言君心常挂牵。君且言来君仅言。何日君怀为吾开。

纵使一日也无怨,使吾君心之主。思君音容思君握,思君拥抱思君控。君怀不曾为吾开,反掠吾心不复还。

吾唯长叹情无偿,徒留回忆续吾命。若吾陨落若星辰,君泪可愿为吾垂?”

“好端端的唱这个歌做什么?”小藤带着一群丫头进来,指挥着他们搬了桌子进来放好,再上了菜。二四格格看见几乎全是他喜欢的菜色,连连夸小藤真是贴心。看二四格格吃得香甜,小藤悄悄凑到翼后耳边道,“刚才我一个没留神,河合消失了片刻。刚我回来的时候,菜公公的影子晃了一下。您猜猜看今个儿那些人听了咱们的墙角?”

翼后也在他耳边轻声道,“哼,必然有摄政王,是不是?”

小藤道,“正是。主子你越发聪明了。”

翼后叫小藤替他夹了些菜,才道,“如若不是发现了摄政王,陛下怎么会不进来看看格格?”

小藤笑道,“所以主子才唱那首词?”

翼后道,“若不如此,一会格格说出什么话来不全叫人听去了?”

小藤道,“主子你……”

翼后笑道,“这次我谁都不帮,我们静静的旁观吧。”

格格看他们两个说了半天,咽了口中的菜道,“说什么秘密呢,说得那么小声。怕我听去了?”

翼后亲手替格格碗里又布上一筷子菜笑道,“还不是些琐碎,说给格格听也没什么用处。徒增烦恼罢了。

二四格格奇道,“什么琐碎,你这一说我倒更好奇了。快快说来听听。”

翼后笑道,“还不就是新近有人引进了个洋人,听说画画很是不错,正挨个给妃嫔们画像呢。我们商议着要表也去凑个热闹。”

“这个确实有趣。”二四格格笑道,“早先我随先皇见过几个洋人,还学了些他们那的勾画手法。别的不说,就你大婚那次我送你的画像就是用的那种手法呢。”

翼后道,“我说怎么从来没见过呢,也看不大出来画的是什么,原来是洋人的手法。难怪了。”

二四格格道,“油画那东西我早就听说了,那次的洋人没带那些工具来就没看成成品是什么样子。这回咱们一起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据说能画得跟真人一个摸样儿。要真有那么好,就叫他给咱们一起画一张。以后老了看着也能感叹下想当初原来我也年轻过的。”

小藤拍手道,“格格说的甚好。刚我也劝主子去看看来着,他偏生嫌麻烦懒的去。现下格格您开了口,主子怕是不去也得去了。”

“那是。”二四格格笑道,“他敢不给我这个面子。吃了饭我们就去。”

翼后只得道,“去便去罢。”又笑骂小藤,“有你这样的奴才的。尽揭你主子的短。”

小藤小跑着出门道,“我让河合去通报一声。我不管他见其他娘娘如何,见我家娘娘和格格可不许没规没矩的。娘娘和格格也得准备换身衣裳。去见那洋毛子,可不能失了风度。”

二四格格和翼后相视一笑,继续用膳。

午后出门,天气还有些炎热。翼后穿了绣着凤穿牡丹的外袍,带着丹凤朝阳的发冠,发髻两边对揷着一对紫金嵌八宝牡丹花簪,下面还点缀着几对发簪。翼后抱怨着这太过华丽的装扮让他很是难受,却见格格也打扮的五彩缤纷的走来,便笑道,“格格穿的还真是鲜艳动人。”

二四格格看上去挺高兴,略微转了下展示他那身紫色斑斓的外袍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欣赏的。博娘他们都说太花哨了。”

翼后道,“挺好看的。什么时候也给我弄一身吧!”

二四格格道,“可惜这种布我就画了这么一匹,只够做这么一身的。要不然就给你也做一身,我们两一起穿着出去就更好了。”

小藤冷汗淋漓的干笑,“哈哈哈哈。两位主子出发吧,叫别人等太久了也不好。”

- 46 - 金枝缭乱2008/7/21 13:27:00

眼看着端午就要到了,可连着几日里龙儿都恍惚得打不起精神来,虽然大错是没见着,但摔个罐子、掉个茶杯之类的小错也没见着停过。那日正给润妃梳着头,眼神一远,手一抖,一只钗子掉在地下,只听见清脆的一声。

龙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跪下:“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

润妃却笑了笑,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只红珠花钗,又把龙儿扶了起来,道:“起来起来,不过是只钗子而已,什么死不死的。”顺手把那支钗子揷上了发髻,一边照镜子一边问龙儿:“看看,我揷得正不正。”

“恩”龙儿应一声,帮润妃调弄起钗子来。

即刻,外面有宫女推开了门:“娘娘,锦户太医来给娘娘号脉了。”

润妃起身对龙儿说:“你去给锦户太医沏杯茶,叶子在隔壁侧厢房,红口瓷瓶儿放的那个。”

龙儿答应着,踏出门就看见锦户迎面走过来,抬头只督了一眼就脸红得低下了头。又想到刚刚也是从窗口望见了他才出了神,不禁的加快的脚步,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带起一阵微香。龙儿细想那种香气在宫里并不多见,说不多见其实是几乎没闻过,再想自己对香其实也没有什么研究或许是御药房的药香也说不定。

龙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听见门被锦户带过声音来,又转过身去看,不禁的嗅了嗅,喃喃道:“其实药香也挺好闻的。”话落,自己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咋了舌。

龙儿看着门似乎没关严,便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她想纵使知道不能在一起,那么就多看一眼吧,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她扒着门缝朝屋里望去,锦户那梦里被她深深刻在心上的背影就在眼前,只是她更清晰的看见的是润妃那艳若桃李的容颜,看见润妃轻轻搭在锦户肩上的手,她甚至看见润妃闭起的眼眸上睫毛微微的_chan抖。

她看见的这般,那般。

这一眼太过奢侈。

很久很久以后这一眼总是不安分的夜夜人梦,满是虚汗的龙儿从梦中惊醒。她才生生的了解,就是这一眼,望断了她所有的情愫。

但还没有那么久的时候,就在那天当晚。满是虚汗的龙儿从梦中惊醒,她梦见整树整树的红豆花,梦中的红豆林里满是大粒大粒的相思红豆。那红豆林里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转身对她微笑,但是她看不清,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她却看见那个人仿佛对她轻轻呼唤着说:“姑姑,你看,红豆花开败结果了。”

她便醒了,梦中那人带着淡淡的熟悉的香气,那香气竟然与白日里锦户御医身上的一样。

惊慌中她弄翻了床边的针线笸箩,笸箩里尚未绣好的香包里的香料散落了一地,那香气与梦中的人与锦户御医身上的香气重合起来。

于是她抱成一团的哭泣起来,散落了一地的红豆花瓣在月光下静静散发着香味。

人宫这么多年的她从来没有那么的想了解透一个人过,她看不透他。

纵然她知道他是不曾爱她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一厢情愿的想让他等,一厢情愿的以为会有结果。

那么,他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去看红豆花。

那一晚,以前常常被小手嘲笑着最爱搬弄诗词的龙儿却好似记忆里只剩下那一首。

那一首被反反复复的喑唱。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

此物最相思。

?

?

端午已至。

热河行宫上上下下张灯结彩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独龙儿坐在院子里发呆,丝毫没有热闹的兴致。

小八瞧见了,贫嘴道:“龙姑姑又怎么了,丢了魂似的。端午时节,娘娘陪着皇上看龙舟赛去了,听说大臣们也都参与的,想必你那锦户太医也在。姑姑不去瞧瞧?”

要是以往,龙儿定是红着脸斥道“什么你的我的?没大没小的丫头,再这么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然而此时,她只是冷冷的笑,唇边全是讥诮的意味,连语气也伴着阴冷的,把小八吓了一跳。“我会去。不去,又有什么法子呢?去不去,由不得我;笑还是哭,也由不得他们。”

小八从来没见过那样的龙儿,然而那天之后,她也没再见过以前那个有点爱美,常常神游,冷淡其实是害羞,笑起来很可爱的龙姑姑了。

且说明帝见大臣们分成两队赛龙舟,一时也来了兴致。

“往年都是你们在拼,朕在旁边看着,着实不够尽兴。这次,朕也加人你们如何?”

众大臣面面相觑,纷纷道:“微臣惶恐。皇上亲临,实乃我等之荣幸。”

明帝看看摄政王一行人,又看看仁一行人,笑得微妙,却没有即时作出反应。“朕加人哪边好呢?容朕好好想想。”

龙舟上的臣子和岸边上的后妃格格们各自捏了一把汗。

龟梨看了看唇边带笑的仁和面无表情的摄政王,想到无意间听到的那些话,不禁感叹,我道是后宫明争暗斗人心险恶,那男人之间的斗争,可比这个来的更加激烈残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不知道,互相倾轧来去,却不过都是棋子罢了。

二十四格格拉着翼后的手,比着手里的丝帕哪个刺绣更加精致。翼后看着佯作漠不关心状的二十四格格,淡淡一笑。

“你笑什么。”二十四格格忽然道,“这比试,必然不在龙舟上。他们心里,若是和面上一样,我也就安心了。”

明帝笑着对仁招了招手,却上了光一的那条船。

光一愣了一下,表情上却也只是“如此”而已了。

明帝笑道:“光一,你为大杰江山辛苦委屈了这么多年,朕是知道的,你的功绩,朕也是看得到的。你我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江山社稷。朕决定用的人,也定是为着这个方向选的。摄政王的心思,和朕……想必是一样的吧?”

光一连忙拱手道“皇上圣明”,心里,却有一股无名之火,憋得无处发泄。

见准一有点心不在焉,仁打趣道:“准将军,这可是……想念爱妾了?不,应该是爱妻吧?”

准一回过神,“王爷见笑了。只是,太阳毒辣,觉得有些闷热罢了。”

仁指了指对面的明帝和摄政王,笑道:“如此精彩的赛事,你倒是还有心发呆。不如猜猜我们哪队会赢?”

准一望过去,看见樱井也在那头,淡然道:“这输赢,又岂在你我。王爷觉得,赢得了么?”

仁并不回答,反问衡山:“那尚书觉得呢?”

横尚书连忙道:“那自然是………皇上赢了。”

仁摆摆手,“那也未必。我们尽力而为就是。今年这端午,可比以前有趣的多了。”

知念留着照看和妃了,龙儿也不知去了哪里。

润身边没人。看了看周围,终是明白过来,和妃不在。

于是气氛感觉,和往年也差了很多。

照理说,她不在,她该更安心才是。可偏偏,就是觉得像少了什么似的,又觉得,有什么眼睛似的绕着她,总也觉得不踏实。

她瞄了一眼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的龟梨,那么纤细柔弱却有些淡漠的样子,眼前浮现出和妃的脸,不禁绞紧了手里的帕子。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装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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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封茉莉为二等诰命的圣旨一下,冈田阖府俱忙碌起来。因族中已多年没有封过诰命,这次又正好赶上和准一的婚事一起,把府上众人忙得昏天黑地。若是平日府上有什么大事,少不了茉莉执掌,这次准一只说:“茉莉身份已是从前不可比的了,今次只管让别人服侍好了。”言语温柔怜爱,又亲自请了族中能干的女眷来主持事务。宫中和妃处也派来了四个教习嬷嬷过来。一来是因为婚礼程序烦琐讲究甚多,没有专人教导难免出错;二来因茉莉是新晋二等诰命,以后便有资格进宫,若不熟悉宫中礼仪规矩,不免被人耻笑。准一只要她放开诸多繁杂事务,只专心学礼仪。

于是茉莉便天天呆在家中,身边人也换了一批,只将各种繁琐仪式练习了一遍又一遍。准一每每来后院探望她,都是一副从容温柔态度,谈笑中仿佛她只是过往清白的新嫁娘。

茉莉不这么想。自从那天准一说出那句话,饶是她再迟钝,也知道准一已经识破她的身份。这婚姻,与其说是缔一场百年好合,不如说是锁住她的身心。四合院院门一关,那个男人便用锦绣衣裳,横叠珠翠,红绡帐里的抵死温柔,和一个福晋名分把她困做了笼中鸟。

准一说:“只要茉莉有那么一点点真心,我便满足了。我们不问过去,只看将来。”

光一送她到准一身边时候,说:“我视冈田将军为天人,女子去他身边,日日耳濡目染必为之心动。但我不当茉莉为寻常女子。我以国士待你。”准一当她是女人,但光一当她是国士。

冈田家的喜帖一发出,各家礼物便陆续到了。有许多专门给新娘的礼物,都捧到茉莉那里让她一一过目。有喜欢的,用得上的,都留下,剩下的都存到库房去。茉莉这日午后用了饭,小丫头服侍她漱了口,洗了脸,正要在榻上歪一下,有小仆来通报说又有礼物要抬过来。茉莉便问:“哪里来的礼物?”

小仆答到:“二十四格格那里送来的。”茉莉奇怪:“格格那里前天不是已经送了一套梨木梳妆台了么。怎么又送?”话刚说完,茉莉心下一动,只说:“我晓得了,抬过来吧。”

这次抬来的却是一架六折白玉石屏风。用整块玉石打磨而成,一点瑕疵也没有,珍贵异常。茉莉伸手抚摩那屏风,只觉得玉石软润微凉,透出透明的水色。她遂微笑,道:“好极。”她心下知道这是光一用二十四格格名义送来的东西。玉石洁白无瑕,正是暗指仍信茉莉忠心。

这日稍晚些时候,准一过来,见茉莉正歪在榻上,前面的屏风却换了一座新的,便问:“这器物不是凡品,哪位出的这么大手笔?”茉莉笑道:“将军眼光毒辣。这是二十四格格那里送过来的。”

准一端详了屏风片刻,说道:“格格一向爱艳丽颜色,这次倒是转了性子,这屏风素淡到寡了。”茉莉便说:“那是。将军若觉得不好,我便叫他们撤了。”准一微微一怔。茉莉不再叫他准哥,人前人后,都称他将军。言语也和软许多,再不反驳他的话。

茉莉已叫人将白玉屏风撤掉。换做原来的。那是准一从前送给茉莉的。屏风上的花纹上面打磨成柳絮状,下面是浩淼江河。他送茉莉的时候,茉莉一直说丑,却也一直用着。

准一一时间感慨,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握了茉莉的手,低声说:“茉莉……别叫我将军。”

茉莉已经躺在他的腿上,眼睛阖上,一副安睡模样。准一垂下头去,轻轻亲口勿她的眼睛,低声说:“怪我吗?在生我的气吗?”他顿了一下,缓缓说到:“我爱你,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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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不说明帝携了后妃诸人、文武朝臣在热河逗留。只先说这京中的和妃,自领了明帝的旨,也离了紫禁城,到京郊的圆明园小住。平日后妃们随明帝来圆明园,都是住在“九洲清晏”,和妃这次独来,只说九洲清晏大而铺张,显得人寂寞,便挑了福海东边上偏僻幽静的“别有洞天”,住在水木清华阁中。

住了一阵,着人上复明帝,说自己身体好了些,一个人在园中对着大好山水颇有些无聊,不如以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名义,款待各大臣家眷来园中游乐一番,尽体恤之意,云云。

明帝看了和妃的来信,也给翼后看了,对翼后说:“你恒例本该上月招待大臣的眷属去圆明园赏春,只是害了那场病,把这事搁下了,如今小和有这番心,倒也替你补上。”

翼后揭开菊花排骨汤的盖子,吹了几下,不紧不慢的递给明帝,道:“和妹妹一贯心细体贴,做事妥妥帖帖,倒要比别的妹妹省心。这信里也特意说了是用陛下和臣妾的名义,我本不该疑她。只是,陛下莫怪臣妾多言,这次召冈田准一回京,陛下未免太草率了。”

明帝接了汤钵在手,呷了一口,温度刚好,笑说:“你是怀疑小和对朕用苦禸计?她都这样的身子了,你还计较这些做甚?”

翼后道:“正是如此才计较。我对冈田准一其人,从来都是捉摸不透。陛下也和臣妾说过,冈田准一能忠于陛下,是因为他能审时度势,冷静分析,知道忠于陛下是最优的选择。但是,臣妾以为,凡是这种极端冷静的人,都有他不能自制的一面,今次他不顾任何人的反应,甚至公然扫陛下面子,也要立一个娼妓出身的侍妾做正室。因此,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出发,臣妾总是很害怕,如果小和的病真的药石无效,那么,冈田准一会不会也像这次一样……他要做什么,谁也无法预测。”

明帝听他说着,放下手里汤钵,叹了一口气,说:“多年以来,朕只要看到小和,就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冈田家还坐镇东北,就会想到冈田准一的深不可测。她在朕面前越来越谨小慎微,未必不是朕多年来对她心存戒心的结果。若御医说的话当真,那至少让她最后这段日子,能记得朕其实还是她男人。”

话说完,明帝忘着翼后的脸,嘴巴微微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翼后轻描淡写的一句“哦,臣妾明白了”打断。

两人在灯火光中静静坐了会儿,明帝拿起已有些凉的汤,一饮而尽。

翼后看着他,淡淡地说:“时候不早,臣妾困乏了,陛下也去歇着吧。”

明帝也不多言,带了白波公公出了皇后寝殿,走得远了,回头望见窗上灯花闪烁,心头不禁想到曾经有个女孩对他说过,宁可不是草原的千金,宁可只是一个贵人小主,也不想作皇后,不想只作皇帝的政治伙伴。

可是,明帝摇摇头,我们现在是政治伙伴,不只是命运的安排,更是我们自己选的。

那一年,热河还飘雪,他还记得那个蒙古小格格的貂毛帽子、貂毛领子拢着她比中原姑娘略显黑却健康的肤色,眼睛像帽上缀的孔雀石一般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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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和妃领了明帝和翼后的旨,向留在京中的三品以上的朝臣女眷们用皇后的名义发了请帖,在圆明园牡丹台摆酒赏花。中途不免诗文伴酒,和妃本来诗才了得,成句之后,朝臣女眷免不了借着酒意争相奉承,这些女子的态度,和妃自然都暗暗记在心里。

只是她始终未能久坐,不一会就起身,着太监宫女继续服侍各位夫人小姐饮酒,只叫了茉莉,一起到海晏堂十二生肖喷水池边玩耍。

茉莉心中有事,并未多喝酒。她这是初次见和妃,看她在酒席上,应对夫人们平稳柔和、大方得体,又兼文采斐然,分明与准一一般无二,当真是双璧般的兄妹。脑中浮现出以前听到准一梦中叫妹妹的名字,醒来眼角湿润的情景,心中不禁五味杂陈,直到和妃离席,唤她一起出去的时候,脑子里仍是迷迷糊糊,没有回过神来。

这时坐在海晏楼的贝壳水道边,拿眼瞟和妃,见她久病的脸上泛着一片红晕,月兑了外面罩着的粉色绣牡丹花长袍,拢起荷绿色小褂的袖子,头上镶凤钿和大簇牡丹花的双翅略有些零乱,流苏乱洒在肩上也不整理,跪在池边拿手指弹喷泉水玩乐,竟与刚才席上判若两人,分不清哪个才是真身。

茉莉心中忍不住想:这个女人和自己,到底谁更不自由。

和妃玩了一会儿,起来坐在池沿上,旁边小宫女捧了丝帕来擦手抹汗,又赶紧拿长袍给她披上。和妃笑着拖了茉莉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阳伞下,说:“我刚才席上就一直偷看嫂子,嫂子果然生的好人物,比画像上好看百倍。我哥哥果然是好眼光。”

茉莉被她笑眼看的脸一阵红,低头说:“娘娘太过奖了,妾生的粗鄙,哪及娘娘美貌的万一。”

和妃在她手上轻轻一拍:“嫂子真是的,这里是圆明园,不是紫禁城,皇上远在热河,我是妹妹,你是嫂子,你和我这么客气作什么?”

茉莉见她笑盈盈的看自己,眉眼竟与准一一般儿亮,一时无所适从。

和妃又道:“我是身子不好,不然早就该和嫂子见面,当面恭喜了。不只这个,上次送来的药材,我还没向嫂子道谢。”

茉莉沉默一下,问:“听说娘娘最近身体好了些?”

和妃正要答话,突然小太监来报,说冈田大人求见。

和妃对着茉莉呵呵一笑:“你看,这还只上妹妹这里半日呢,哥哥就紧着上门要人了。”

说着拉了茉莉的手,同坐了一乘轿子,往水木清华阁来。

轿子上,和妃将身子斜在茉莉怀里,茉莉怕她是酒多了,拿手轻轻抚她的背,却听到和妃悠悠说:“嫂子何时给我哥哥生个孩子?”

茉莉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搪塞道:“这个要看准……将军的意思。”

和妃又笑:“你别叫他将军,他要恼的……其实我是私心,就想亲手抱抱你们的孩子,久了,怕等不及……”

茉莉已是知晓和妃的病,绝对无法再生育,她只轻轻说:“若是,能生个如娘娘般聪明漂亮的女孩,准哥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和妃立起身来,茉莉见她偷拭眼泪的样子,竟也与准一相似,恍惚中听她说:“女孩固然也是好的,但是,冈田家是马背上出来的贵族,嫂子作了冈田家的正室,就必须要给冈田家一个男孩。实话说,我从内心是喜欢您的,但是如果没有男孩,我也一定会逼哥哥另娶,不管是用和妃的权力还是用我的命。这点,请嫂子务必记住。”

她打起帘子看了一阵轿子外的风景,转过头来对着茉莉:“嫂子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无情的女人?”

茉莉抬起头,她没有哭,只是很专注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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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和妃住处,茉莉主动去厨房帮着熬药膳,和妃本不让她去,准一却笑着说:“你嫂子的烹饪,本就是一流的,我在四川,通宵达旦的时候,都是她帮我调养,全不靠医生。让她给你换个味道,应该不用奏明皇上吧。”

和妃见他这么说,也答应下来。

两兄妹支开旁人,沿着福海散步,一路到石舫上,准一便把妹妹抱上石舫坐了,和妃笑道:“这光景倒像我没进宫时的样子,只是多了嫂子让我尝新。”

准一轻握了她的手:“你可喜欢茉莉?”

和妃拿手指绞衣角:“哥哥喜欢的,我就喜欢。”

准一皱眉:“小和,我是真问你的心意。”

和妃看着他,还是笑着:“莫非我说不喜欢,你会休了她不成?”

准一一时语塞,握了她的手不说话。她曾经说“等哥哥娶了嫂子,我就嫁”,他从来都觉得这不过是个玩笑话,何况,妹妹已经嫁了那么多年,这句话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不知怎么的,这句没有意义的玩笑话他就是一直记着。

和妃便把另一只手放准一手上,低低说:“我记事起,就觉得哥哥做的每件事都是对的,现在也不例外……她是摄政王的人也好……只是,行自己所欲行之事,爱自己所欲爱之人,才是冈田准一不是么?”

准一帮她理了一下头发,柔声说:“我当会保护好自己……你最近身体如何?”

和妃笑道:“最近已不大痛了,想是药膳调理真的见效。只是最近总是容易累,动辄无力,御医说想是天气闷热缘故,说最近要缓补才好。”

准一问:“可是中居御医说的?”

和妃笑:“是。不必多疑,就算他不帮我们,但是毕竟我不是只用一个御医,他也并没有害我的理由。”

准一拍拍她的手,说:“有件事,想想还是给你说,我最近不断接报,摄政王正秘密与蒙古王公会面,不知商谈何事,军机处现在都在摄政王掌管下,两江总督最近也换上了摄政王的人,这下全国有三分之二的行省都在摄政王门生亲信的控制之下。”

和妃想了想,说:“说起摄政王,前几日皇上派人给我送来一些西洋人绘制的地图和机械船图样,当真令人吃惊,原来天下竟还有这般精巧事物。不过我想,皇上嘴上说是给我解闷,恐怕实际是要我转告给哥哥你,西洋技术了得,且观那地图,颇有扩展疆土之心,若他日来犯,那机械船定成心腹之患。不敢直接对哥哥你说,恐怕就是因为忌讳摄政王。”

准一道:“皇上也是知道你能明白……只是摄政王如果要造反,到底是什么动机?”

和妃道:“摄政王权倾朝野,却不能有子嗣,这恐怕对任何英雄而言,都是莫大的郁闷,这动机倒也不奇怪。”

准一道:“可是你我都知道,摄政王只钟情二十四格格,可是如果摄政王夺位,以皇上的性格,必定是你死我活,无血让位绝无可能。如果皇上死在摄政王手里,他还能得到二十四格格吗……而且,二十四格格为什么要帮他……”

和妃道:“这也是我觉得蹊跷之处……只是,或许我们都错了,二十四格格不是要帮王爷,而是恰恰想要抑制王爷的戾气,不让他酿成大错呢?你对嫂子,或许,也是这个道理……”

准一听她这么一说,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隔了好一会儿,他问:“那个画师的事,你怎么想……”

和妃抬头看了他,嘴角微微_chan抖:“我会找个适当的机会,把他撵出宫去……至少,表让他白白做了润儿和樱井家的棋子,死了都没人收尸。”

准一抚摸着妹妹的头发,半天才说:“宫外,我会看着樱井,宫内,却需要你自己对付润儿,那妮子最是缠人,我怕你……”

和妃道:“她要把我怎么样,无非是假皇上之手,我现在这个样子,皇上也没什么好惩治的了,何况我还别有一着棋……”

准一道:“只是那女孩儿……”

树上飘下花瓣来,和妃拿手接了,轻轻把玩:“不必担心,那女孩儿和我一样,这路,是她自己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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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城的马车上,茉莉想着临走时候和妃对她说的话:

“请嫂子永远莫要离开哥哥,如果你不在了,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把头靠在准一肩上,准一搂住她,轻轻挽着她鬓边的短发。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如果我不在了,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但是,如果她不在了,他也许会永远离开了我,也许,是一定的……

?

?

“主子,那死东西克扣我们东西。”小草是几乎快哭出来的表情,手中拿着的菖蒲是压在底下半萎的样子,“而且明帝陛下下令给各宫裁制新衣,独独没有您的份。明儿大家都穿新衣,这可如何是好?”

梨贵人淡笑着安危他道,“不妨事,拣那我没穿过几次的衣服穿了去就是了。那么多人,陛下又如何能注意得到我呢。”

小草仍然有些气愤,“可是他们这么做不摆明了是欺负您么?”

梨贵人冷笑道,“这宫里不一向都是如此?不必太在意,能将就着过就先这样吧。”

小草道,“主子您好歹也是服侍过陛下的人,他们欺人太甚。奴婢和他们理论理论去。”

梨贵人拉住小草道,“不必去了,去了也没用的。”

小草诺诺道,“可是……明儿是您好不容易能面圣的机会,若是不能让陛下注意到您,那下次还得等到什么时候?”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有小丫头进来禀告说翼后的贴身侍女小藤来了。梨贵人忙叫请进来。小藤带着个小丫头,捧着些东西,进来了。梨贵人请他坐下,又叫小草上了杯茶。小藤赏下打量了下梨贵人,笑道,“真真和我家主子当年一个身形。这可再好不过了。”小草嘴快,问道,“小藤姐姐说是很么再好不过了?”小藤招手,让小丫头把捧着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件崭新的淡青色绣袍。上面用丝线勾勒着鱼戏莲叶间的图案,红鲤鱼眼点缀着小粒的红玉髓,越发显得活灵活现。小草看得呆住了,却见小藤从那包裹里又拎出一件月白外披,小藤抖了一下外披,小草才看见那上面居然是用月白丝线绣了一只白孔雀,又用银线拉出尾羽,翎眼用水滴状的白水晶镶嵌着。小藤给他们看了又吩咐小丫头折起来包好,才递给小草道,“娘娘知道梨贵人没带多少衣裳过来。这套新衣,娘娘以前只穿过一次,如果梨贵人不介意的话,请收下吧。”

梨贵人笑道,“难为娘娘想得周到,还顾虑到我没带新衣。娘娘雪中送炭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弃?先谢谢小藤姑娘为我送来,还请小藤姑娘先替我谢过翼后娘娘。明日见面我再当面道谢。”

小藤行了个礼道,“小藤可担当不起梨贵人您的谢谢,您的意思我一定带到。翼后身边离不了人,我就先行告辞了。”梨贵人站起来准备送他,小藤忙道,“不劳您远送。小藤自行回去了就是。”梨贵人还是坚持送他除了院子门。

等小藤出了院子,身影远去,梨贵人才和小草转会屋子。小草打开那包裹,把两件衣服展开来看,笑道,“这哪里像是穿过的,根本就和新做的一样嘛。完全看不出来。”梨贵人看他欢喜的那样,道,“翼后这是在把我推出来呢。”小草惊愕道,“主子的意思是……?这衣服明儿不穿?”梨贵人道,“谁说的,当然要穿,还要穿出效果。”小草道,“可是……那样不是会得罪其他的娘娘。”梨贵人苦笑道,“你当翼后那么好应付?如果我不穿,他脸上不好看自然就会得罪了他。可若果我穿了,就定然会引起其他嫔妃的注意。”小草苦着一张脸道,“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这您可难为了小草了。”梨贵人伸手从小草手上拿过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所以我只要穿了,就一定要穿的引起明帝的注意。”小草摇了摇头,“小草不明白,就算这衣服是翼后送的,可是您怎么肯定一定能引起陛下的关注呢?”梨贵人摊开披风,笑道,“你看这图案,白孔雀图。是二十四格格送给翼后大婚的礼物。这件衣服一共被人穿过两次,第一次二十四格格才动天下,第二次翼后名传四海。”小草回过味来,“那您穿这第三次?”梨贵人笑道,“我怎么能辜负了这孔雀东南飞呢?定要让它再辉煌第三次。”

小藤回来的时候,翼后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什么。小藤站到翼后身侧,轻声道,“按您的意思,把那衣服给梨贵人了。他就说谢谢您。”翼后没有回头,道,“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向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小藤叹道,“所以您就努力成全他么?”翼后道,“你不觉得这死气沉沉的后宫需要一场风雨的洗刷了么?”小藤道,“就是不知道风雨过后,还能剩下些什么人。”翼后的手轻微的抖了一下,原本握在手中的串珠滚落到地上,“只要跨过了那后宫的门,又有几个人能完整的出去呢?”他侧了侧头,看着窗外的天空,“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呢。”

- 47 - 金枝缭乱2008/7/21 13:30:00

小凉仰头望着挂好的菖蒲,拍手笑道:“主子,这下挂正了。”祐贵人说:“下地再高兴,站在梯子上扶稳了,看掉下来摔着。”又问:“茱萸已经送来了?”小凉说:“菜公公早送来了,他哪敢怠慢主子。”

这日正是端午佳节,宫中诸人一早便要登山,祐贵人簪上翼后送的那支金树银花步摇,穿件新做的浅碧色衣裳,上头用金线织出团花纹样,小凉说:“主子这样倒很好看,只是大节下用不用再华贵些?”祐贵人笑道:“不必了,不信你待会儿看吧,大家跟我都差不多,今儿是皇后贵妃润妃她们的日子,咱们能看就好。”

到了山脚下,翼后、昴贵妃、润妃等俱按品级大妆,按制乘舆先行。祐贵人冷眼看其他嫔妃,果然个个虽华衣红妆,没有一个出头僭越的。只见到梨贵人时,心里倒是一凛。

祐贵人随着人群慢慢走,忽然听见庆儿喊她,回头一看,智嫔赶上来笑道:“妹妹稍微等等我,我这就走不动了呢。”祐贵人见她走得额上泛起一层细细的汗珠,容色艳丽,便打趣:“姐姐素来是个冷美人,皇上形容姐姐,是‘共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这会儿可是‘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 ’,活色生香,皇上要是看到可怎么得了。”

智嫔便对小凉说:“你听听你主子这张嘴,变着法子揶揄我,我在家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所以走得困难些,她就来取笑。”庆儿却笑道:“跟在家时没关系,只是昨儿送过来尝鲜的江米粽子,主子多吃了几个,烟熏的狍子禸,主子也多吃了好些块吧。”智嫔笑倒,指着庆儿:“你们这群没好心的,没半个厚道人。也罢,午宴时我就只喝两杯雄黄酒得了,赶明儿这宫中的饿鬼,横竖算我一个。”小凉忍不住偷笑出声,智嫔回身,忍不住捏她脸,咬牙道:“这没规矩的小丫头,偏长得越发讨喜了。”

祐贵人笑道:“姐姐莫怪,走得怪累的说笑玩儿,路也好走些,手儿跟姐姐赔罪。”智嫔拉着她手笑道:“我是那种小心眼怪癖人么?咱们姊妹何时闹过别扭。”祐贵人道:“我就常说,姐姐是最难得的人,模样又好,胸襟又开阔,宫里上上下下,从没恃宠而骄过的也就姐姐了。”智嫔说:“没有宠,哪来骄,我又不是‘孔雀’。”祐贵人眼波流转:“春天孔雀换新毛格外好看。何时我弄几枝来送给姐姐吧。”智嫔奇道:“要那个做什么,也就外头的朝臣大人们做头上的翎子用吧,张扬得很,我一向觉得不好看。”祐贵人点头:“也是,倒不如姐姐这支点翠花簪呢。”

春日暖阳,山花烂漫,梨贵人却无心赏玩。今天这出戏只许唱好,不许失败,明帝的心思倒多少有些把握,只是如此一来,自己今后定然站在风口浪尖,这些得宠的女子个个精明强悍,今后与她们相斗,只怕一天安生日子也不会有了。这样想着复又暗自哂笑,说什么安生日子,从懂事起到今天,本来就不该企盼一天安生日子。

她这边百转千回,冷不防眼前冒出个人影,惊得险些绊倒,那人握着绢子笑,却是仓贵人。梨贵人便问:“之前见姐姐走得飞快,如何在这里?”仓贵人道:“刚才去那边看了会儿花,咱们本就是来玩的,跑那么快也无趣,倒不如四处走走。”梨贵人笑说:“刚来热河时见姐姐马骑得好,这股生气可真不是一般女子有的。”仓贵人摆手:“从小野惯了而已,被额娘看见还得遭数落呢。”

她身边的小安递上绢子,道:“奴婢都看不过去了,主子吃桑葚也罢,汁子都不弄干净呢?”仓贵人大惊,梨贵人笑道:“不妨事,就嘴角沾着一点儿,小安若不说我都没瞧见。”仓贵人窘道:“这丫头整天毛毛躁躁,挑三拣四的,这也犯得着大惊小怪。”小安丝毫不怕,还嘴说:“毛毛躁躁的难道不是主子自个儿?从前做小主时,把个庆姑娘成姑娘也愁得没法。”仓贵人笑道:“我毛躁才挑了你这么个克星来伺候我——说到庆姑娘,智嫔娘娘她们呢?上山就不见影子了。”

?

?

“这大烈日的天的,指不定早躲到荫凉的地儿去了。”

梨贵人边回答着仓贵人的话,边与她退到草木的荫影中。这山上凉爽,两人没聊多久身上的暑气便消了,刚好泡公公躬着身来传话。

?“两位主子,皇上宣布开席了,请快到凉亭去吧。”

两人应了传话往凉亭去了,虽叫凉亭,可那面积比画起来竟比个小厅还大了些许。明帝稳居席中,左右分别是翼后昴妃,剩下的一顺儿排开来。

这梨贵人才一进亭子,四周妃嫔的目光便纷纷扫过来,她心中暗暗冷笑想这白孔雀装果得是风尖浪头的指引。不认识这衣服的只当她是争宠将自己扮成了花孔雀,识得这衣服的只管看翼后,而翼后只淡定地瞌着眼睛抿茶,仿佛那梨贵人如空气般。

昴妃润妃自是认得那孔雀衫的,此时翼后又不动如山,只得干瞪着眼睛看不出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直至菜公公引着梨贵人人席时翼后才抬了眼,对着菜公公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位道:让梨贵人挨着本宫坐着吧,别的地也不见得空了。

一语惊起千层浪,梨贵人在众人又慕又妒的目光中施然而坐,完全不在乎自己现在已成众矢之靶。智嫔正居梨贵人对面,那桌下一双玉手几乎要将纂着的帕子绞烂。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翼后那句话有什么含义,没人不懂。

“开宴————!!”泡公公一嗓子喊开来,暂时化开了这满场弥漫的硝烟味。

明帝定定看了几眼梨贵人,转头问翼后道:“这衣裳不是皇姐赐你的?怎得到了她手上?”翼后正叼了一个虾,见他问就囫囵_Tun了答道:“那衣裳年纪轻时穿了正好,现在不适合辰妾了。梨贵人身段又是数一数二的,配得上这展翅的孔雀。”

明帝细看梨贵人,倒也真有翼后还是太子妃时的气韵,叹道:“倒还真有你以前的样子,可就不知如不如你了。”

翼后抿了抿嘴,将嘴里的虾头完整地吐了出来,笑道:“如不如臣妾,等膳后让梨贵人展现一番便知了。”

待得午膳一撤,明帝便让梨贵人献舞。可该是梨贵人事先就知道要献舞,只小食了少许糕点,让草儿将繁重的饰物摘去,顺了衣裳施施走到了公公们刚铺好的绒毯上。

明帝看那一袭孔雀衣再次展现眼前,恍惚间仿佛看到当年的翼后,心情免不得激动起来,问道:“梨贵人今日打算跳个怎样的舞?”

昴妃在旁揷口道:“妹妹也算天赋异禀,能弹善舞,不如随性跳一曲,姐姐来给你抚琴。”还没等梨贵人做反应,便有人取了琵琶递到昴妃手中。

玉指铮铮抚过琴弦,昴妃柔柔一笑道:“妹妹可准备好了?”

琴响风动,梨贵人一旋身舞了起来。月白的孔雀刹地扬起双翼活了起来。

昴妃所奏之曲非平常的舞曲,而是闲时随手抚的小调。虽不是大家手笔倒也悦耳,梨贵人踩着节奏起舞也不困难。顿时席间裳襟飘飞、香风阵阵,月白身影柔软地舞出优美舞姿,竟一时间让人分不清那舞着的,是人还是衣上的灵鸟。

昴妃见此景,面上还挂着笑,只是那笑,已经满覆了阴毒之味。手中动作一转,那琴声便急急扬了起来。梨贵人脚下一错,险险要翻倒,只得腾身往后一翻,生生旋了个漂亮的鹞子翻身!

“好!梨贵人果然好身段!!”见她如此漂亮地一越,明帝头一个叫起好来,众妃姘也连连抽气,只剩暗害不成反倒帮了她出彩的昴妃心里冒火,手里的调子更是加快起来。好好的舞硬是催成了打斗般的节奏。梨贵人翻飞着身段间额上也见了汗,发髻也因动作激越而微微散开来。她也明了昴妃这一手为得是要为难她,索性一抖袖在原地转起圈来,琴声多快她便转多快,看得旁人竟以为她似要化仙飞去一般。

“铮!——”

一声脆响,琵琶弦断,昴妃惨白着脸,瞪着亭中逐渐停下舞蹈的梨贵人。她早也是满额冷汗,身形一停便软软坐倒在地。

明帝见景急呼御医,竟冲过来搂了梨贵人,丝毫不见昴妃被崩断的指甲上带着血。她满腔怒意地看向翼后,而后者,只轻轻巧巧地扶着杯碗在喝茶。

?

?

准一和茉莉的婚事已定,那茉莉人籍森家之事,也已得森家、井家应允。故准一将择日携茉莉拜访森家长辈和井之原将军的事书信告知远在江南的井将军。

井之原阅毕,将准一的书信折起来,转身去了森侧福晋的房里。

森侧福晋正在窗前给笼里的雀儿喂食,见井将军来了,停下来道:“将军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

井之原见森侧福晋依旧冷着一张脸,想想以前那些现在这些事儿全都横在那里,心有不快却不好发作,只得陪上笑脸道:“想见你还不好。”

“可不敢。到时候被你家香儿知道了那还了得。”森侧福晋给井将军倒了杯茶递过去,道,“你是有事跟我说吧。”

井之原接过茶笑着摇摇头,抿了一口,道:“准一下个月打算携新夫人来拜访。就是人了你家户籍那位。今天刚收到的信,来知会你一声,你这边……意下如何?”

“我能有什么意见。”想起传说中茉莉的出身,森侧福晋叹气,“打从我进你家门,还不是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反正我们家也没什么势力,本家的长辈也没多少人在了。什么皇亲国戚那些都是浮云,一朝有个什么闪失,天上跌到地下去。若不是……”

?我的姑奶奶,消停会吧!还说那些陈年旧事干吗?!我这不是也为了咱们梨儿好?梨儿进宫不久,少不得人照应。准将军的妹妹和妃娘娘承蒙皇上恩宠这么多年,又贤良淑德宅心仁厚,有层亲戚不也能多提携着梨儿点么!”

森侧福晋想了想不吭声了。

井之原握了她的手,劝慰道:“只要梨儿好好的,你就一直都是……”

“我想看看梨儿。”森侧福晋沉默半晌,抽开手,打断井将军的话。“不知道……她过的,是不是和她信上说的一样好。我只怕她,重蹈当年姐姐的覆辙…………”

井之原见她眉眼之中潜藏忧怨,只当她是心疼舍不得龟梨进宫母女分离,于是道:“那不如等皇上他们从热河回来了,我们找个时机去京城看梨儿,于是顺便见准一和新福晋,也省得他们过来了。”

森侧福晋用丝帕掩了掩嘴角,道:“将军如此为我着想,妾身还真是受宠若惊。”

“莫说你,我也想见梨儿啊。她也是我的女儿嘛……”

我的女儿?森侧福晋默默别过脸去。他若知道,他那清丽可人的宝贝女儿并不是他的骨血……那将是什么光景。于是自己的日子也就到了尽头吧……

那都表紧,只要……只要梨儿能完成她所期望的事,

但这天大的秘密,是绝对不可能让别人知道的,绝对。

?

茉莉近日总是睡不安稳,常常被梦里的种种情景扰的心烦意乱。一时是光一的脸,一时是准一的脸,一时又是和妃的脸。

然而最冰冷的莫不过那日医馆里睛天霹雳的结论。

“夫人体质虚寒,然顽疾却易为风热引起,常年服用寒凉之药……已是极难受孕了。”

“极难,那又是怎样的程度?”

“就是说……基本已没有可能……”

她记得当日她怔怔得几乎跌倒下去,连后面那句“夫人也莫要绝望,只要坚持调理说不定……”都听不真切了。也是,无论说什么,也不过是安慰人的话罢了。

她想起当年光一让她接近准一,尽量乖顺又尽量随性,只把她的美好之处都展现出来,却唯独不能爱上他。光一让她定时服的药……她知道那是怎样的药,却还是默默领受了。她原本只当自己去完成一个任务,她原本已将自己的明天未来放弃,准一却渐渐暖了她的心,给了她希望,却偏偏,那些都是没资格拥有的了。

烦乱的翻身,手却被旁边的人握住,那手心温暖坚定的热度传过来,让她忍不住看过去。

“又没睡着?”准一的声音里带着初醒的惺忪,磁性且温柔。

“嗯。准哥醒了?”茉莉小声应着。

有力的臂膀温柔的环上她的腰,背后传来让人心动的温热气息。“是最近太累么?还是……哪里不舒服?改天请个大夫给你瞧瞧?”

“大概只是太累吧。”茉莉向靠在准一怀里,“准哥……”

“嗯?”

“要是……过两年,我还是给不了你孩子,你会另娶新夫人的吧。”

“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些……”

“怕是……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你待我这么好,我太不安……”

准一听了这话,微微起身将她转向自己,执了她的手贴在胸口上,道:“我心里,装着的人,已占去太多的空间。其它的,再难有地方容下。”

...可我不想你这样。”茉莉别过头去。她想,他还不如杀了她。他的那些温柔那些深情,怎样让她迷恋让她挣扎让她的心纠结。还不如,他用一柄长剑,刺穿她的心脏,让那凛冽的冰冷和疼痛,结束她的矛盾。

?

早膳一过内就听见当守的几个丫鬟叽叽喳喳在前庭的院子里说道起来什么了。内止不住好奇,唤了正在整理首饰珠钗的小莲来问了问究竟是发生什么热闹事了。小莲小碎步子跑去听了听,又快步回来了。

“小莲问到了么?是什么事这么热闹?”内格格将丫鬟刚刚端来的茉莉茶捧起来,轻轻咗了一口。

“回格格,是几个丫鬟姐姐在哪里说端午的事呢。刚刚喜公公来了一趟,送了些午膳赐的江米小枣的粽子。可巧就谈到了端午登山,听喜公公说梨贵人今天穿了件百花孔雀衫,真是惊讶啊。”

内格格听罢,将手中青花瓷的杯盖阖了,缓缓放了杯子。

“是么?那孔雀衫我也只见翼后穿过,怎么今日让梨贵人披上了。看样子这端午宴是真热闹啊。可惜我这里冷清,端午节也不能去凑什么热闹。”

小莲将格格的杯子收了起来,脸上带笑:“格格,锦户太医前些日子还叮嘱你要好生休养,待脚上的伤好了小莲陪你欢欢喜喜地去游湖也不晚。”内听了这话,倒也笑了,将小莲切切地拉了过来,伸手抚了小莲的脑袋:“小莲,你贴心贴意的,我就已经很宽心了。我这格格府上,不如其他娘娘妃嫔热闹,找来一个懂人话的丫鬟在身前身后的,我自是欣喜。只是我这脚伤说严重近日也缓和好多,行动都利索不少。一直憋在这闷气的屋子内,我可着实不受消。如若,你陪我去那宴上走一遭,去旁看看我也满足了。”

小莲小惊了片刻,转头看了眼门口左右站的丫鬟侍卫们低声说:

“格格,这……太医不是嘱咐你表擅自出行么?就算是格格你的腿脚答应,那门外来来回回的巡逻侍卫也不答应吧?”

“怕什么,我一个格格,出这个门还是能做主的。小莲你帮我拿了那苏绣的披风来,我们收拾收拾就去那端午宴。”小莲见格格心意已定,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却留了个心眼从自己房里摸了件精致镶玉的金丝木匣偷偷揣上,跟着格格小心地出去了。

内格格出来只带了小莲一人,吩咐其他丫鬟自己是去御花园转转解解闷,出了西门却偷偷转向皇上上山的路子去了。看样子内格格的脚伤恢复得很好呢,走起路来并不吃力,只是稍微有些不稳。倒是小莲在身后跟着,心里七上八下,噗噗蹦嗓子眼的心一直没放下过,生怕出什么闪失。怀里那个小木匣也揣着紧,很是宝贝的样子。

二人转而来到山脚的守门处,左右各站着两个侍卫。内心想不妙,可又都来到这儿心里不甘。前日皇帝知道自己休养特地恩准自己可以视情况权衡这午宴,内格格也不想为难那当差的侍卫,要是放了自己上山出了什么差错都是掉脑袋的罪。正徘徊不知如何是好呢,从宫门反而出来了两个衣着光鲜的,仔细一看,竟是仓贵人和仓贵人的贴身丫鬟小安。

“那不是仓贵人么?“内格格看到了,不禁挥了挥手中的扇子,仓贵人一抬眼吃了一惊,也带着小安过来了。

“这,内格格怎么在这儿?前几日也没去看你,脚上伤好些了吗?”

“给娘娘请安了。”内格格俏皮一笑,倒惹得仓贵人红了脸,“脚伤已无大碍。只是内生性好动,听说皇帝哥哥端午设宴才来凑个热闹。”

“是么,那格格怎么站这儿不进去呢?”重新打量这内格格,和自己年纪相仿,生得可人,自是讨人喜欢的。

“唉,皇帝哥哥担心我,将话说得模棱两可。我怕那侍卫不放了我进去。”讲到这里内突然生疑,“仓贵人此时不和其他人在山上用膳怎么也在这山脚下呢?”

大仓笑答:“刚刚上去发现自己的扇子不见了。那是皇帝赏赐的,才回到这山脚下找呢。只是没有找到,走着走着就出了这门了。那现在格格是想如何?”

内听了,也拿不出主意,小莲站在内格格身后动了动脑子,突然跪了下来:

“回娘娘,我家格格也是喜欢热闹才想上山看看。小莲斗胆希望娘娘能帮我家格格上山来,我家格格一个人在宫里闷得心烦,若是能让格格宽宽心小莲真是感激娘娘了。”内格格赶忙先扶起小莲来,仓贵人咯咯笑了笑,摆了摆手:“我当是什么要紧事,这丫鬟着实也实诚。要让内格格上山也不是难事。我自是帮忙就行了。”

内格格又伸手抚了小莲,真是个傻孩子,小莲却连连做福,向仓贵人道:

“娘娘心地善良。这点小事小莲替格格记下了,以后定当回谢娘娘。”

仓贵人一边笑却在心底留下了那小丫头的几个字。内格格怕是不清楚,但仓贵人心里却打好了算盘。

仓贵人差了小安去告诉守门的几个侍卫,就说仓贵人的蒲扇不见了,是皇帝亲赏的,找不到就各个掉脑袋。这可吓坏了几个当差的侍卫,都赶忙在宫墙附近找了起来。内格格就趁此时带着小莲进了上山的门,和后来赶上的仓贵人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端午宴上。

“内格格到——仓贵人到——”

菜公公通报了一声,两人就一起人了凉亭。可是哪晓得进去就看到梨贵人面色苍白倒在明帝怀里,额头上还渗着密密的汗珠。而扫视亭里的其他人,才发现气氛不大对,最明显的就是那抚着琵琶的昴贵妃,脸色都变凉了。内不敢吱声,只和仓贵人找了两个靠近里面的空位挨了智嫔坐了下来。此时锦户太医本在凉亭下候着也上来了,急急为梨贵人把了脉。内格格浅声和身旁的智嫔低语了几句才将事情弄了个大概。

“太医,梨贵人的身子要紧吗?”明帝将梨贵人扶正,轻轻搂着问锦户,丝毫没见昴妃面带怒火的神气。旁的几个妃嫔都绷起了弦向翼后看去,翼后倒是不紧不慢继续品着茶。

“皇上,我只是才艺不精,转了几圈就扎不住步子倒了,并无大碍。还扫了大家的兴致,对不住昴姐姐这绝佳的琵琶了。”

“不,梨贵人跳得很好。朕看得尽兴,大可不用这么谦虚。”明帝怜爱地抚了抚梨贵人的发髻,语调轻柔地道。

“只怕皇上眼里只有这跳舞的,容不下臣妾这不会弹奏的人吧。依臣妾看皇上抱着梨贵人真真麻烦了,不如臣妾将这个位子让与梨贵人,也好成全皇上怜香惜玉之心”昴贵妃说着就要起身,话里尽是醋味。明帝坐在昴贵妃身边龙颜稍紧,赶忙唤了太医为昴贵妃处理手上的伤。梨贵人不敢正视昴贵妃,忙退了自己位置上来。明帝见留不住梨贵人,心里不忍,却也先哄了哄身旁的昴贵妃:

“昴贵妃这是什么话,爱妃的琵琶朕听多少遍都喜欢,”又搂过昴贵妃在耳边悄声道,“昴儿就是沉不住气,朕不是答过你,朕就算再纳一千个妃子朕还是会宠着你么。”昴贵妃听了,终于是嘴角带笑,羞答答地连说着皇上讨厌,却不禁又多扫了一眼翼后身边的梨贵人。皇上趁此连忙换了话题:

“内格格怎么也上山了?不是说腿脚不便就可以免了宴席吗?上山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

“皇帝哥哥,贵儿的脚伤不碍事了。这端午如此热闹,内忍不住就跑上来了。”内抽了口气答道。

“内格格,”翼后将茶杯放下,皱了皱眉头道:“不是说了多次,皇帝是格格的叔叔,总是这样称呼会让人闲言,乱了辈分也是大事。”

“哎,”明帝摇了摇手,“贵儿自小就这样叫,朕听着也舒心,朕准了,这称呼倒也讨人喜欢。”

此时锦户太医正好写完刚开的药方,交了菜公公下去,是些调养安神的草药。明帝心里着实牵挂着梨贵人,不由吩咐菜公公一并添些补气的药膳晚上送到梨贵人行宫里去。昴贵妃在旁忍着怒气却是对着内格格开了口:

“奇怪了,没有皇上的口谕山下的守卫怎么会随便放人进山。是内格格也就罢了,若是其他什么人就不好说了。究竟是哪些奴才这么大胆,不纠罪怎么了得?”

此话一出不仅是内格格,连仓贵人心里都纠起了疙瘩,谁都看得出这是昴贵妃没处撒气才折纠的事,都不做声。内格格更是心紧得慌,乱了手脚。就此时,小莲从怀里将一个镶玉的金丝木匣拿了出来,悄悄递给了格格,背着旁人对格格小心嘀咕了几声。内先是慌了脸色,继而狐疑地看了眼小莲,然后起身缓慢向昴贵妃的位子走去。

“给昴贵妃请安。”内的声音_chan抖着,却定了定神抬起头来,“内上山来是有欠商榷,但内是有事而来的。”

昴贵妃捧起桌上的一杯茶笑了:“内格格是有什么要紧事,不妨说来听听。”

内迟疑了半晌,将小莲刚刚给自己的木匣双手碰上:“这是内来热河前看到的,只觉得与昴贵妃很是嵌合就买下了。今日端午才敢趁佳节送给娘娘。若不合娘娘心意娘娘也只当在节日上莫和贵儿一般计较。”说完一旁的明帝也好奇了,凑过来看了看那木匣,做工颇为精致。

“昴贵妃还不快打开来看,朕也好奇这倒是什么好东西,做的这般精致。”

昴贵妃先是一怔,赶忙打开来看,开匣的那一刻内心里也忐忑着,小莲只是交给了自己但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内也不清楚。只见昴贵妃将匣子打开来,从里面取出一块帕子来,横竖看了看,忽然笑开了眼。

“呀,这不是江苏莲家的刺绣么?皇帝你看——”昴贵妃将那绣帕展开来,内这才仔细看清那绣帕的真面目,上面用纯度高的五彩细线缜密地绣了两朵富贵的牡丹,牡丹上还听着一只蜂蝶,那绣帕稍一抖从另个角度看就换个颜色,可称得上是上品的刺绣了。内心里不禁打起怀疑,小莲怎么会有这种宝物——可不是么,小莲,小莲,江苏莲家,这……

“皇上,那年皇上和翼后下江南时回来就给臣妾单买了这样一块莲家的刺绣来。可是后来却叫一个毛手毛脚的小丫鬟弄污了。臣妾心里难过,也托过人去江苏再买这种刺绣的帕子才知道莲家后来衰落了,怎么也买不到一样做工的了。可如今、这、这真是……”

“贵妃喜欢就好,看来内格格真是有心了。”

内在底下喘了一口大气,可是安心了。

从端午宴上回来,内就赶忙唤了小莲过来。内握着小莲的手叹了叹气,不由更加喜欢这个小姑娘来。

“小莲,原来你是商家出身,怎会进人这宫里来?今日的事,多亏有你,我真不知道怎样感谢你才好呢。”

“回格格,小莲家道中落就被阿玛送进宫来。遇到格格便是跟着格格的人了,能帮上格格忙是小莲的福气,更不能言要格格感谢,这不是折煞小莲么。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格格真的感谢另一个人呢,若不是仓贵人格格今天怎么能上山玩得尽兴?”

仓贵人……内在心里暗暗想了想,却没在多说其他。

- 48 - 金枝缭乱2008/7/21 13:32:00

这一个端午雅纪过的分外无聊,樱井翔随明帝去了热河不能陪他自不必说,连横山那家伙也去了,这下连个揷科打诨的人都没有了。

雅纪坐在二楼的窗边闷闷不乐的剥着粽子,自从小和顶替他人宫以后,冈田家的那个雅纪就死了,活着的是相叶雅纪,是桂花楼的老板娘,她只能活在樱井翔身边,从此冈田家的和宫闱内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哥哥准一回京了,即将要取一个勾栏出身的女子为正室夫人,全城都传的风风雨雨,雅纪也很想去看看哥哥,看看那个未来的嫂子,但是她不能,朝廷的后宫的斗争你死我活,眼线遍布内外,只要一个不小心,就将给朝廷上的哥哥准一和后宫内的小和惹来杀身之祸。

粽子是上好的江米裹的,馅是黑娜到城外凤凰山上采来的草菇,很鲜美,雅纪咬了一口,但却怎么也无法下咽。

雅纪刚丢下粽子,就看见大野智慢慢的走上楼来。

大野智也寻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也不点菜,只是要了两大壶竹叶青,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壶口喝着。

自从上次在这里见到他至今日,也快要一年了,雅纪打量着他,大野智已经不复一年前风姿俊美的气质,那股浓浓的书卷气被现在浓浓的酒气所掩盖,原本圆润的脸也消瘦了。转眼间两壶酒已经喝了个底朝天,小二!他招呼着,再上两壶!

小光为难的看着雅纪,雅纪笑着摆了摆手,小光明白了,把毛巾搭在了肩上下了楼。

酒!酒呢?大野智瞪着红红的眼睛朝楼梯口喊着,小二!店家!酒!他把空了的酒壶倒置过来,一滴清亮的酒水滴了下来。

大野智正准备张开嘴接那滴酒,一直纤纤素手按住了酒壶。

抬起头,是一张倾城妖娆的脸。大野智晃了晃头,略微清醒了一下,认出这是桂花楼的老板娘雅纪。

给我酒!

你不能再喝了!

你别管!给我酒!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大野智的脸上多了五道红红的指印,没出息的家伙!就只会喝酒吗?雅纪怒目而视

大野智霍的站了起来,是因为谁?是因为谁?是因为谁才变成今天这样的?

雅纪呆住了,他本已经知道了大野智是为什么如许失魂落魄,他的质问雅纪无法回答。雅纪慢慢的转过头,透过窗看着几道街外被绿树掩映的红色围墙,眼泪滴了下来。

大野智看到雅纪哭了,酒醒了一半,他抿着嘴不再说话,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

雅纪用手帕拭了拭泪,也坐了下来。

两人现顾无言。

许久,大野智轻轻的喑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帘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绿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长相思,摧心肝……大野智重复着,摧心肝,然后凄凄的笑了

雅纪的泪珠滚滚而下,那红红的围墙内,有她疼爱的妹妹,虽然樱井翔不是很提关于小和的事情,但是横山的口风中也有透出,小和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亲手把小和推进火坑的,是谁?是她!雅纪用手帕捂住脸,伏在了桌子上,耳边依然回荡着,摧心肝……

“小和,你会不会恨我?”在被樱井家接走前,雅纪哭着问小和

小和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的,姐姐,时辰到了,你该走了,我也该走了。

不!雅纪死死的拽着小和的衣角,是姐姐对不起你!对不起大野家的公子!

小和的看着雅纪,脸色渐渐柔和,但口气依然冰冷,走吧,姐姐,你一定要给我幸福!

樱井翔拖走了哭喊着的雅纪,在他们背后,小和蹲在地上泪流满面

大野公子,你……恨我吧……

恨?大野呐呐的说,然后望着天花板,我谁也不恨,我只恨我自己当年为什么不早一点提亲,如果早提亲了,纵使你不能人宫,你父亲也可以收一个养女,也不算欺君……

小和她……还好么?

不好,还是那样喃喃的声音,不好,一点也不好……她的脸色好苍白……她不开心……她身体也很差……

雅纪的一颗心沉了下去,她知道情景不好,但没想到会这样坏。

原本,她和小和之间,只能有一个人幸福,她抢走了那唯一的一份,现在,连小和的生命也成为了天平那一端的砝码,那她和樱井翔所背负的,是这一生也不能释怀的债。

她背弃了这一切,家族,名望,以及小和的所有,换来的,她如何安之若素?

大野智终于从发呆的状态中回醒,他握住雅纪的手,雅纪,我发誓,一定要带走小和,我要带他走!

你一定要幸福!小和的话回荡着,雅纪擦着眼睛,小和,如果说我还有一点地方没有辜负你,那就是我现在真的很幸福

后来,她才知道,这原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错误,所谓的幸福,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这一切,只是宿命摆下的一个局,任他们谁,都逃不月兑。

?

?

五月初,承德。

今年夏天似乎格外地热,摄政王住处外绿树的浓荫里,蝉鸣早已聒噪成一片。

外使福山雅治抿了一口素瓷茶盏中的雨前,怡怡然笑道:“这中原的蝉鸣,福山是久未听到了。想来,也有十几年了吧。”

“已经这么久了。”摄政王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叹了一声,“喜帝二十六年之后,边关战事频繁,杰倪与播磨的往来几度完全中断。岂止是你听不到中原的蝉鸣,皇宫里的羊绒地毡,亦十几年没换过。好在这几年,战事渐缓,杰倪与西北诸国的商业贸易,也多少恢复了一些。”

“是啊。”福山恭敬地站起身,双手抱胸行了个礼,“这都是英明神武的摄政王,您的功劳。”

摄政王那张俊秀的脸阴了阴,随后冷冷地笑了:“福山大人,到了中原,就该按杰倪国的规矩行事。我们讲究‘爱君如父’,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亦不过是皇上的臣子,你若真的心存感激,就去感激皇上罢。”

福山毫不慌乱,淡淡道:“福山想不清楚,自己有哪点没按杰倪的规矩行事了。刚到热河,还未来得及休整旅途劳顿,便面见明帝,献了礼物。一言一行,福山自认为没有一点失礼的地方。对明帝的感激,福山已然表达得清清楚楚。今日,福山不过是对真正的有功之人言语夸赞了两句,而他却搬出了一堆言之无物的大道理来驳斥,福山蛮夷之人,对你们杰倪的规矩,委实不能理解。”说罢低下了头,“那么播磨国献给摄政王的礼物,摄政王怕也不会收了吧?”

“不收。”摄政王摆了摆手,“要么你带回去,要么就献给明帝吧。回去告诉播磨国主,就说,他的好意,我堂本光一,心领了。”

福山深深地看了面前年轻而沉稳的男人一眼,发现再难把他与记忆中喜帝二十九年那个马背上英姿飒爽,心比天高的少年贝子重合起来。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碰上摄政王阴沉的目光,终究作罢。

窗外,日光又毒辣了些。

蝉鸣正盛。

?

热河行宫外几十里,是一大片广袤的草原。

时值夏日,油绿的牧草已经没过了脚踝,厚实而又柔软。

正是跑马的好时节。

枣红色的汗血宝马打了个响鼻,嘶鸣一声,马背上瘦削而坚韧的身影敏捷地搭箭,弯弓——

羽箭带着锐利的破空声,直指长天!

碧空中,一个小小的黑点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身寸中了!”町田兴奋地喊,策马向黑鹰掉落的地点跑去。

草丛中,黑鹰被身寸中了背部,正剧烈地挣扎,凄厉地鸣叫。町田被它叫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去捉又不知如何下手,围着它一圈圈地打转。

“你身寸中的?”突如其来的问话,使町田一惊。待看清来人,慌忙翻身下马,伏跪在地:

“奴才不知皇上在此,惊了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看这阵势,怕是朕惊到你了吧。起来,朕问你话呢。”明帝笑笑,“这鹰,是谁身寸中的?”

“是奴才的主子,摄政王大人。”町田头也不抬地答道,嫩草拂在脸上,有些痒。耳边,想起沉闷的马蹄声。

摄政王赶来了。

他利落地下马,躬身行了个礼,笑道:“臣公务之余便来此偷闲,不想被陛下抓了个正着。”

“有摄政王替朕日理万机,朕自然是垂拱而治,整日介游山玩水,不务正业。朕平日便常来这里跑马狩猎,碰上了,倒也不奇怪。”明帝言语间,有几分孩子气地摆弄着缰绳,他座下那匹乌黑的骏马便碎碎地走了几步,竟未发出一点声音。

“陛下言过其实了。臣不过是拙者多劳而已。”摄政王苦笑,伸手抚上那黑马的鬃毛,赞叹道:“好马!”

明帝亦赞道:“这行路无声的宝马,名唤乌云踏月,是播磨国的使臣福山雅治送来的。”

摄政王神色如常,只问了声“哦?”

“那福山雅治倒是个有趣的人。那日他给朕献马,朕问他,你怎么不在迎宾宴上,和你那份大礼一起献上来?他答,那份大礼,是播磨国献给杰倪国的,而这份礼物,是播磨国国君献给杰倪国第一英雄,泷泽秀明皇帝的。”明帝摇头笑道,“说什么杰倪国第一英雄,朕当初连战场都没上过。”

“只会在马背上杀敌的,不是英雄,莽夫而已。英雄是救苍生于水火,挽社稷之狂澜的人。陛下英明贤德,自践祚以来,杰倪已从前朝战乱中走出,百姓安居,国库充盈……”

“好了好了,这些,朕在朝堂上已经听够了。”明帝嬉笑道,“朕刚得了这宝马,等不及去跑跑。摄政王要表同去?”

“臣虽欲与陛下同享驰骋草原的乐趣,但可惜还有公务要处理……”

“那朕走了。错失良机,摄政王可表后悔。”明帝响亮地甩了下马鞭,那乌云踏月便如一片薄云般,悄无声息地飘出老远。马背上的人又忽然回头,高声笑道,“忘了说,摄政王不愧在边关历练过,那翱翔高空的雄鹰,朕怕是一辈子也身寸不下来。”

摄政王目送着明帝的背影消失在草原与天空交界的地方,淡淡地笑出声来。

“果然是太久没碰过弓箭,生疏了。”他弯下腰,纤细的手指轻触黑鹰背部的伤口,被狠狠地啄了一口,顿时血流如注,“没身寸中要害。”

“主子,你的手!……”

“没事。町田,把箭拿给我,我给它个痛快。”

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滑过雄鹰乌黑光亮的羽毛,渗进土壤。

深紫色瞳孔中犀利的光芒,逐渐黯淡了。

?

?

室内檀香袅袅,博娘一边轻轻打着扇子,一边拿梳子梳理着二十四格格刚洗过的一头长发。

二十四格格的手里正把玩着一块玉佩,心不在焉的摩挲着那玉佩,却是微微的皱起了眉。

一旁的博娘笑道:“格格今儿见了皇上后,回来便闷闷不乐,可是出了什么事?”

二十四格格勉强笑道:“没什么事。”

她日间去见明帝,原也不过是闲来无事,带了些明帝喜欢吃的小食,想两姊弟说说闲话而已。不料却恰巧碰上播磨国来使正从御书房退出来,两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那来使深深看了她一眼,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便退下离开了。

二十四格格皱了皱眉,也未深想,由得轮值的小太监进去通报后,便人了御书房。明帝看起来面色有些倦怠,见了她,笑道:“姐姐怎生过来了,这大热天的。”

二十四格格便也笑道:“皇上近日来诸多操劳,我特意过来瞧瞧的。”一眼看到搁放在一边的一堆锦盒,问道,“这些都是播磨国大使送来的礼物么?”

明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笑道:“这福山外使倒是有心,前日在迎宾宴上已奉上大礼,今日又特意来送上献给朕后宫内眷的礼物。”伸手在那堆锦盒里挑拣了一番,拿起一只,打开来一看却是一块闪烁着温润光泽的半月形白玉,触手生温,竟是一块极难得的上品暖玉。

明帝便将那块暖玉送到了二十四格格手中:“皇姐身子向来畏寒,如今时值酷暑,自然用不上,人了冬,便贴身戴着罢。”

二十四格格伸手接过,笑道:“多谢皇上。”

明帝微微瞅了她一眼,收回了手,慢慢的开口道:“方才播磨国外使来见朕,满口对摄政王的溢美之词,赞不绝口。朕自然知道摄政王有功,何需个番邦外族来提醒?朕竟然不知晓,摄政王的名声和威望,原来已经传到了千里之外的蛮夷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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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格格面色一白,镇定的笑道:“摄政王曾长年征战在外,立了威名,也是难免。那番邦来使想必是为了讨陛下欢心,刻意美言几句罢了。陛下贤明英德,又得良臣辅佐,便是那蛮夷之族,也为圣威所折服。”

明帝懒洋洋的笑道:“姐姐怎生突然呼我为陛下?”

二十四格格一怔,明帝却已转过头去,仍旧是那不紧不慢的调子:“此处又无外人,姐姐何需如此恭谨?朕从不以外人待姐姐,有什么便说什么,姐姐可也别对朕生分了才好。”

二十四格格的背后,渗出涔涔的冷汗。她虽自幼伴着明帝长大,可如今的天子,却已不是当年她的明哥儿。究竟是从何时起,他们姐弟之间,说话也变得如此小心翼翼,暗潮汹涌。

她抬起头,不动声色的笑道:“明哥儿,你知道姐姐向来对朝堂之事一窍不通,偏要拿这些话来打趣我,如今竟说我生分了——若是阿玛还在,可要在他面前讨个公道了。”

她语气含嗔,一声“明哥儿”叫得明帝心头蓦然一暖。多少年不曾听到姐姐的口中叫出这儿时的昵称,缓缓回过头,他微微一笑:“这可是朕的不是了?”

二十四格格笑道:“不敢。”

双目对视间,气氛便也回复到了自然。仿佛又是当年毫无芥蒂的一双姊弟,而他,依旧不过是扯着姐姐的手,对她一片信赖的那个明哥儿。

微微的叹息咽在了心底,明帝的心底,其实是最不愿将二十四格格牵扯进他与摄政王之间的暗流中去的。

姐姐,倘若真如你当日在阿玛面前立下的誓言,要替朕守住这万里江山,同摄政王之间早已毫无牵扯,你自然永远都是朕心底最信任的皇姐。

千万……莫要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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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御书房,二十四格格手中捧着那锦盒,似有千斤般重。

当日明帝还是太子时,她曾经劝过他,千万表太过亲近任何一名臣下。需知用人不当,那便是权臣,他日终成心头大患。如今怎料,明帝却是将疑心用在了光一身上。

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她缓缓露出个苦笑,怎教明帝不忌,不防。

可是这么多年,她求的又是什么呢?

苦心筹谋,又如何能得双全之法——仰头望去,一片碧蓝如洗,曾经也如同这蓝天般澄澈的心,又是何时染上了那驱之不去,深植于心底的苦涩,再也无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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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的一声脆响,惊醒了沉思中的二十四格格。博娘一声惊呼,急忙弯腰拾起那枚玉佩,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番,对着她笑道:“还好无碍,格格这是怎么了?如此心神不定。”

二十四格格蓦然开口道:“博娘,替我传锦户太医。”

“格格?”

“只说我旧疾复发,快去!”

博娘虽心存惊疑,却不敢怠慢,急忙下去了。不多时,锦户太医已至,躬身道:“二十四格格吉祥,可是哪里抱恙?”

二十四格格靠在床上,伸出手,淡淡道:“不过是胸闷的老毛病又犯了而已,劳烦锦户太医替我搭个脉。”

锦户闻言便伸过了手去,搭上二十四格格手腕的瞬间,手掌忽然被握了一下。他微微一怔,随即便不动声色的将手缩了回去,笑道:“格格并无大碍,待下官拟个方子,替格格调养一番,便无事了。”

二十四格格含笑道:“有劳锦户太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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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忽然下起了大雨,天色陡然间黑了下来,阴沉沉掩在一片雨幕之间。锦户太医执了伞,领着个随行,匆匆前往摄政王处。他身后那名小太监,捧着高高的一摞药包,将整张脸都给挡住了。

门口的侍卫见了他,自然放行,町田迎将出来,笑道:“锦户太医辛苦了,我家王爷日间受了些风寒,有劳太医了。这边请。”

锦户微微点点头,身后那名小太监一路跟着他直到了摄政王房门外,町田躬身退下,锦户便也回过头,弯下腰恭敬的道:“格格,到了。”

那名小太监放下了捧在手中的一摞药包,露出了脸——不是二十四格格又是谁。

她微微笑道:“有劳你了,小亮。”

锦户身子一_chan,轻声道:“不敢,下官便在此处侯着,格格请。”

二十四格格深吸了口气,推开门,闪身而人,那门随即便无声无息的合上了。

锦户立于长廊之上,抬首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哗啦啦一道闪电劈将下来,直将他的面孔照得雪白。

小亮。

这声轻呼,时刻提醒着当年他曾欠下的那笔恩情债。只是这宫闱之中,惊涛骇浪,连他自己也是身不由己,这笔债,又如何还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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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格格人了房,烛火跳跃之间,只见那道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立于房中。

连步子都带着不自觉的轻_chan,二十四格格轻轻走上前,手指刚刚碰触到他的背,那人便蓦然转过了身,一把将她搂在了怀内。

?“格格……”带着叹息般的低唤蹿进她耳中,她闭上了眼,强撑着笑容道:“光一,可用过晚膳了?”

光一怔了一下,二十四格格便推开了他,略带不悦道:“想必又是处理公务,忘了用膳吧?十多年了怎生还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若我见了町田,真要替你好好教训他了,怎么也不会劝你用膳?你笑什么?每次表没话说了就只会笑!”

光一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带着微微的笑意,听着她唠唠叨叨的埋怨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那时候他还是青涩的光贝勒,而二十四格格也只是见了他便会笑得眉眼弯弯的小格格。

一口气抱怨完,二十四格格怔怔的望着光一,忽然扭过了头去,低声道:“我不可在这里久留,说完几句要紧话便要走。”

话音未落,身子一紧,却是又被紧紧的抱住了。她的头埋在光一的肩窝,听到光一略带压抑的声音传来:“你我好不容易才能见上一面,却只得说几句话……”

忍住了泪意,二十四格格轻声道:“来日方长。光一,你先放开我,听我说正经事。”

虽是这么说,抱着她的双臂却固执的不肯松开。她微微叹气,笑了笑:“我今日去见了皇上。”

搂在她腰上的手臂缩了一下,她安抚性的轻拍了拍,继续道:“皇上提及了播磨国外使,道他对你言语间颇为称赞,皇上的意思,很是不喜。光一……”她顿了顿,轻声道,“那播磨国外使,可有私下来拜访过你?”

沉默了片刻,光一的声音传来:“确实曾经来过,不过被我打发走了,送来的礼品,我也给退了。”

二十四格格松了口气,笑道:“这便好。皇上起了疑心,你要小心才是。”

光一冷冷的笑声响起:“我自一片忠心待他,他却对我诸多防备。若我有那念头,又何必等到今日……”

一只手蓦然掩上了他的唇,二十四格格轻声道:“光一,别人不懂你,我却懂你。你做的事,我从来不会多问,我信你。”

就算你瞒了我茉莉之事,我也还是信你。

哪怕你还瞒着我更多的事,我依然不会追问,依然信你。

信你,绝不会负我。

光一低下头,望着她,望着她盈盈一双眼眸,全然一片澄清,只带着那深深的眷念之色。他心中忽然一痛,这句信你,支撑着他十多年来无坚不摧,只为了这轻轻的一句话,再多的怨愤再多的苦楚,也能在这瞬间被抚平。

两人静静的相拥着,直到远处传来的更子声,才惊醒了二十四格格。她轻轻推开了光一,低声道:“我该走了。”

手臂被一把握住,她轻笑起来,带着淡淡的无奈与愁楚,慢慢的将光一的手推开:“我真的该走了。”

雨声狠狠的敲打着窗户,外面一片湿漉漉水淋淋惨淡的世界。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得室内一片雪亮,也映出了两张同样苍白的脸。

拉开了房门,她闪身出去,回头最后望了他一眼,终于将门掩上了。

片刻的相聚,下次再相见,不知又要等到何时。

光一慢慢的坐了下去,良久,慢慢抬手按住了桌面,指尖泛青。

泷泽秀明,我原不想要这天下,不想要这江山。

你也……表逼我。

- 49 - 金枝缭乱2008/7/21 13:34:00

和妃独自一个人坐在圆明园的荷风厅里,拿着一个艾窝窝,一点一点的碾碎丢到水里,引得一群红色锦鱼争相浮出水面蹀躞。

这荷风厅是喜帝所建,独处于河湖环绕中,四周都是荷花,喜帝曾经说过,月朗星稀之夜,在此赏荷听风,乃人生一乐事。只可惜明帝并不喜欢荷花,因此喜帝驾崩后此处也未加上心打理,所以竟有些破落了。但好在这荷风厅在园子的东南一隅,最偏僻不过,极少有人过来,所以也不算影响了诺大的圆明园的整体和谐。

虽然明帝和诸妃都不来这里,但和妃却喜欢,每次到圆明园,都会来这里坐一阵子——她也喜欢荷花。

当年,冈田家和她常去的樱井家里都有小池,也种满了各种荷花,从六月开始,一直能开到十月。各种种类,纷繁复杂,连千瓣荷这样的稀有品种都有。

当年,她最喜欢荷花开放的季节,在池塘边跑来跑去,惹得准一不停的喊:柴儿小心!莫掉到池塘去了……

当年,那个脸圆圆的画师呆呆的问她:都已经十一月了,荷花都不开了,荷叶根子怎么还不拔掉呢?她握着嘴吃吃的笑着,真是个笨蛋!难道没听说过“留得残荷听雨声”么?然后在他头上敲了一个爆栗跑开了,跑出了很远,回头看看,那个人还站在原地,一脸微笑的揉着脑袋……

当年……

那一切都美好如斯,她曾以为会一直美好下去,只是这世间的一切如白云苍狗,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想掌控命运的人,往往都被命运玩弄。

手中的艾窝窝已经都支离破碎了,和妃一扬手,糕点的碎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形成纷纷扬扬的雨落人水中,霎时间所有的鱼都靠了过来,很是好看。

和妃笑了笑,如果能做这鱼多好,有的吃,便满足了。她扬起头,天气很好,几朵浮云飘在那里,一个很大的燕子形风筝,已经越过墙,飞到了圆明园里。

东墙外隐隐的传来了孩童的喊声:那边~往那边~~表掉进圆明园里啦~

风筝跌跌撞撞的飞了一会,还是掉到了树上,然后又跌落在地。墙外一阵叹息,然后一个孩子哭了起来。

和妃站连起来,远处的知念看到和妃要走,连忙过来搀扶,和妃摆摆手,知念知趣的退下了。

上次知念和大野的事情,和妃本想将知念和那侍卫一并送出宫,但知念毕竟是润妃的人,撵出去了润妃脸上不好看自不必说,也会惹起润妃的怀疑,加之知念对大野画师一往情深,本身也聪明,必不会泄露出去,因此,就将她留下了。

虽是留下了,但和妃心里还是有一些芥蒂,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索性就把心中的芥蒂写在了脸上。

和妃在内心里承认,自己嫉妒知念,嫉妒她还是个孩子,嫉妒她还保留一颗能爱人的心灵,在这冰冷的后宫,早就不见什么真情,即使有,也被争宠夺势的乌烟蒙蔽了。

然而,她更嫉妒的是,知念能够自如自然的见到大野智。

和妃走到风筝落下的地方蹲了下来,熏香桂紫缎花裙的下摆蹭着地面,她抚摸着那个已经摔破了的风筝,心里万分的凄凉。

这风筝和她一样,进了这个地方,牵引她的那条线就断了,从此再也无法出去。和妃望了望知念,那个孩子,但愿她能在这些暗流中保住自身,等到了一定年龄,就可以放出宫去了,永远的逃月兑这个牢笼。但以现在的形势,怕是她想明哲保身,都已经不能了。

从翼后,到昂贵妃,以及润妃,甚至新进宫的这些小主、新晋封的妃嫔们,都容不得这宫里有置身事外的人。是个人,就要有派别,就要被利用,就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所以,大野智,还是趁早出去吧,表成为别人的一颗棋子。

荣华富贵,钟鸣鼎食,看穿了,也不过是这尘世中最不值得留恋的那一部分,可看不穿的人,总是为这些争的头破血流。如果可以选择,宁愿生在田野之家,安稳度过此生。

只是,命运的轮盘已经转到了这里,纵使她本不想争,在这纵横交错的派系中,家里面父兄的身份地位甚至性命,也都要靠着她的斡旋来保障。

她,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不是爱宫墙

似被前缘误

花开花落终有时

赖东君主

去也如何去

住又如何住

带到山花揷满头

莫问奴归处

和妃提起那个风筝,想把她扔到墙外,刚站起来便一阵头晕目眩,腹部如刀绞一般痛了起来,风筝砸到了脚上,和妃失去意识的瞬间,听到了知念的惊呼:娘娘!娘娘!

?

?

知念见和妃斜卧在塌上,气息总算匀了下了,便上前轻轻地掖好丝被,转身慢慢退了出门,低声吩咐门口的两个宫人仔细看着,莫要惊扰了娘娘。

回身却见树影后立着个小太监,一直望这边张望着,有心想喊人撵了出去,一想身后的和妃,还是亲上前去。

那小太监见一个颇有些身份的人一脸威仪地走来,有些被唬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知念见他这样登时心软,扯了小子的袖子想拽出去便罢了。那小太监见没有挨嘴巴便定了定神,_chan声问到:“姐姐可是贵姓知念的么?”

知念倒奇了:“找我何事?”小太监便又支吾起来,知念这才仔细打量起来,眼生的很,理应不是近身当差的人,这变更奇了,指明道姓找他,莫不是……心下当即闪念一个人,却不能直问。便松了那孩子的袖子,好生软言安抚了起来。

小太监看着知念面生和善,终于把话说利索了些,“有从皇宫里来的画师,说奉了和妃娘娘的懿旨,送娘娘要的名贵纸张来,事情重大,要我跟娘娘身边的知念姐姐悄悄说来。”

知念一听大惊,果真是……他怎么如此大胆!

随即拍了拍小太监的脑袋:“好孩子,这当真是娘娘的要事,你这就带我去见他。”小太监用力点了点头,在前面小跑了起来,知念一路心急脚下步伐也乱,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来,这如何是好。心思转了千百个,浑然不觉额上已渗出细密的一层汗珠。

?“就在这里了。”小太监指着眼前的一间屋子,门虚掩着,隐约觉得内里有人在。小太监作势要冲进去,却被知念一把拉住。知念从身上取出个银粒子,塞到小太监手上:“当差办得好,娘娘赏你的,”小太监接住有些愣,刚明白过来手上的是什么要笑时,知念拉下脸来:“这事情要是给别人说了,娘娘定会打你板子,撵去宫去!”那小太监立刻唬住了,知念摆摆手:“玩去吧!”那小太监一溜烟儿地跑了 ,礼数也没见。

知念看着眼前敞开的门,快步走上前,却在看到那身影时停住了。

大野坐在窗边出神得望着窗外的天空,午后的阳光恰巧撒在那温润的脸上,发梢随着微风轻轻拂着,那眉眼间流溢着说不出的柔情。

这表情幻化成一柄利剑,登时贯穿了知念的心。

知念轻声的咳了下,大野才回头看见了他。当即把手下的一副画隔在一旁。还没待知念开头便跪下去行了大礼。

知念惊得不直如何是好,伸出去要扶起的手却只能傻愣愣得停在那里。

大野并未起身,“贱命蒙姑娘搭救,感激不尽。”说完便又要付下身去。

“大人使不得!”知念赶忙急急地拦下,接触到大野的臂肘却又赶紧松开了。

大野抬头看着知念,慢慢说到:“姑娘对某人的大恩大德容来世做犬马相报了。”

这话仿佛字字句句扎进了知念的心里。他闷闷地说:“大人,这是贱婢的命。”脸上紧蹦着,心里流出的泪水只能往肚子里咽,知念别开脸,不愿再看这张心心念念却伤害他至深的和善面庞。

“若是大人冒这么大的罪过来此地就是为了这个,你也忒辜负了我们娘娘的心意。”

“不。”大野终于起身,拿起桌上的一个画卷,一揖及地,“有一事相求。”

知念并没有接过,大野继续说到:“姑娘也知我家与两位娘娘府上颇有些渊源,听闻冈田大人要大婚,依幼年的约定奉画作一幅,做为贺礼,这必是要先请娘娘过目了。求姑娘无论如何必让娘娘亲见一眼。”

知念接过,解了绳索,并未见大野阻止,慢慢展开,只见一幅送子观音像,旁边有两句题词。知念见大野面容诚恳,况且这画也并无不妥。便仔细卷起,缓缓地点了点头,轻轻地说:“我只能答应你给娘娘看过,别的什么也不能应承。”

知念指了指桌上的布绸包裹,“这可是送来的娘娘要的纸张。”

大野一揖“多谢姑娘。”

知念抱了包袱拿好画卷,“大人还是先回吧。”大野却摇了摇头,

知念叹了气,说到:“大人莫要太痴。”转身走了,心里却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待知念回转,和妃刚刚起身,正问身边的人,知念哪里去了。

知念回道:“奴婢见娘娘的纸张用了不少了,便自作主张找了些来,刚才去取,这正要拿给娘娘过目。”

和妃见那布绸上的纹理分明是宫中的,又见知念的脸色隐隐与往常有异,当下便猜出了几分。

与左右说,你们去书房准备下,我要写字,这里留知念就好。

待屋里只剩他两人,和妃慢慢从塌上坐起,摆了摆手制止知念,慢慢站了起来。

当即呵到:“给我跪下!你,可知罪!”

知念被吓了一跳,立刻跪了下去,布绸包裹得纸张顺势跌落地下,扯开一个大口子。画卷却还被紧紧握在手里。

“奴婢知道,”泪水此刻便如溃了堤的潮水,从知念心里涌了出来“奴婢不该对他生情。”

和妃听了气急,伸手要掌知念的嘴,却没有站稳身子跌坐在塌上。他气急反笑,笑着笑着却咳嗽起来,半天才住下,看着眼前的人,只好嗟叹起来,“好个好人儿,好个好人儿……”

知念本以为要挨巴掌,却被这又笑又咳的娘娘吓住了。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才想起手里的画卷。

知念慢慢说到“他请娘娘定要亲眼一见,说是幼时答应为冈田大人送的大魂贺礼。”

和妃看着那画卷,只是看着,知念见他无意要看,便_chan抖着解开绳结,慢慢展开。知念只念和妃的眼眶湿了无声地落下泪来。

和妃喃喃地说,“真真是个画痴,只见过我娘的画像一眼,便将这观音画得如此传神……”

和妃撑着慢慢将身子前倾,抚摩着那两行题字:慈心渡化送玉女,全意倾注为门楣。

泪水更是止不住地涌出。“傻子啊,傻子……”

?“罢了”,和妃取过这画卷,“你前后可仔细。”

知念点点头,“奴婢都打发好了。”

和妃拭了拭泪,“把书桌上左边的三幅诗画送到如意馆去裱裱,仔细宫里的东西莫卷带了进去,若不经意夹了写坏的字片,让他们烧了吧。只是你要亲眼看着。”知念点头应承,退了出去。

再次到了那间幽僻的院落,刚进院门知念便见大野像失了魂魄一般立在那里,见了自己前迎,却险些跌倒,“好姑娘,莫见怪,我站久了腿麻了。”

大野见知念手里捧的,便作势要接过。知念却轻轻别过身,“这是娘娘交如意馆装裱的字画,他日赐给王公大臣,大人定要仔细,奴婢请大人当面验过,若是奴婢粗手夹带了写坏的字片,请大人当奴婢的面烧掉。”

大野定定地看着知念,手下接过,回身转回屋里,小心地放在桌子上,慢慢展平,果真有一小片纸夹在里面,那娟秀的字迹让大野的手_chan抖起来:

远山日暮西,樱落夏未及;

离人望乡怅,润雨应知意。

大野捧着纸片看了又看,恨不能将这一笔一画都刻在眼里,留在心里。他闭上眼睛,像要阻挡什么一般地用力,再次睁开眼,慢慢将字片撕随了,掏起火捻子,点燃,看那些黑白零落成灰,无力地打着旋,最终又落在地上,渐渐被吹散了。

“请姑娘回娘娘,小人知道娘娘的意思了。”

大野见知念走远了,那身影仿佛给若干年前就刻在心里的身影重叠,泪水终于翻滚上来。

“小和,我,一定为你。”

?

?

曲折蜿蜒的路,究竟通往何处

迂回缭绕的情丝,又该向谁倾诉

硕大的皇宫,容不下平凡人小小的梦

知念如是,画师如是,和妃,亦如是。

“往事已酸辛,谁记当年翠黛颦。尽道有些堪恨处,无情。任是无情也动人。”

如意馆中,回荡的,只有一人的声音。

明帝携众妃于热河避暑,又有哪位画师,还会日夜守候在这清冷的画院之中?

刺眼的阳光,照不醒酒醉的双眼,炙热的气温,暖不透情伤的内心。

借酒消愁,愁更愁。

念及心中的眉眼,昔日的恩情,今日的决绝,皆化作万千情丝,剪不断,理还乱。借着酒力,握着画笔,游龙走凤,落笔生辉。纸上,却只一字:和。

道尽心中所思,日夜所念,却无从倾诉,予佳人相知。

皱眉,举杯,一口接一口。辣了喉,烧了身,兴许,就能忘却,就能什么都不再想。

恍惚之间,听得馆外似有人在啜泣。大野放下酒杯,寻声而去。

知念许是哭得太用心,亦或是太用情,已致画师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竟有些许手足无措。

绯红的双颊,大野又怎会不知,只是,在心中默念了抱歉。一个人一声能爱几个人,大野他不知。他只晓得,他的真心,多年前,在樱井家的后院里,被叫做柴儿的姑娘偷走了,自那之后,他大野智心的主人,便不再是他自己。所以,他只能怔怔望着知念发呆,所以,他只能让自己变得糊涂。

知念不知他心中的辗转,见他生生望着自己,却不好意思起来。抹去了眼角的余泪,挤出一张笑脸:“知念打扰画师的雅兴了。”

“哪里哪里。”思及知念上次的救命之恩及屡次出手相助,又见她如此乖巧懂事,大野不由更添一份愧疚。罢了,罢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自己,将她这根情丝斩断。

明知知念这几日来如意馆,是悄悄来看自己的情况,大野仍故意问道:“不知姑娘这次来,是否奉和妃娘娘的旨意?”

思君念君,君不知;惜君忧君,君不解。

君心已随故人去,可知眼前人情真?

知念委屈,但却不哭,后宫多年,让她小小的年纪,兀自告诉自己,她表如那些妃子们般虚伪的爱,她的爱,要真,要纯,要付出全部,哪怕受伤也在所不惜。就如同,大野对和妃的爱一般。所以,她要笑,她要对她爱的人笑:“让画师失望了,知念只是得了闲暇,想来如意馆偷学些字画,还望画师表责怪才是。”

“何来责怪之理呢?”大野温柔的微笑中捎带着些许无奈:“早该想到,和妃怎会传旨见我这个罪人呢?”似是自言自语,又无限凄凉:“进来吧,今日无他人,正好可与姑娘切磋下画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那“罪人”二字深深地烙伤了知念的心:你怎么会是罪人呢?知念从来,都不曾觉得你犯错。终是没有说出口,紧咬着下嘴唇,将话憋在了心底,跟着大野进了如意馆。

满桌狼藉,大野抱歉地微笑,将酒杯酒壶移开,桌上便露出了平日研习的字画。

和,和,和。。。。皆是和字,相同的笔迹,不同的墨痕,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所书之子,都是一个:和。

大野见知念望着和字不语,顿觉有些尴尬,伸手要将那些字画挪走,知念作势阻拦:“画师不必。。。”

却不想,字卷掉落满地,书桌之上,一副精雕细琢的画显山露水。

画上的女子似是二八年华,俏皮机灵。看其服饰,当是大户人家未嫁的小姐。细一端详,不难看出虽年龄,服饰不同,但画中人的眉眼,及周身散发出的气质,与和妃如出一致。再见他右下的提款,书的是:柴儿知念心下便已明了。

大野见被知念撞破,反倒异常平静,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静静将那画卷起,收好,只字未提。

知念懂画,画能言语,画不欺人。所以,从画中人那双灵动闪光的双眸,知念便已知画师的爱有多深,。自己不妒,自己更不奢求。只是,那人却连一句解释也未给,只是,为何会有酸楚的感觉。如果爱,就是让被爱的人幸福,那知念爱画师,很爱。

“大野画师。”知念回神道:“我突然想起今日德馨宫内还有事等着我去办。他日再来打扰画师吧。倒时,还请画师赐教。”

大野并不相留,只是含糊点头。

知念背身走出如意馆,出了馆口,停了下来:“画师若有心,午时可去荷塘避暑。若有缘,此行可拾木。”

说完,紧步离去,留下大野站在如意馆内,看不见她脸上那两行清泪。

知念最后所说的话,回响在大野的耳边,再看桌上的画,他苦笑,他早该想起,每年盛夏,都爱在荷塘边折腾的那个姑娘,他的小柴。

心里对知念,只能由衷地道一声:对不起,谢谢。如果一个人的爱,注定要伤害到另一个人的话,那这份罪,由他一个人来承担,只因为,他爱小柴,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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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闷热的气候,让和妃不愿再闷在德馨宫中。

丫鬟和侍卫们,大多都跟着润妃去了热河,留在宫中的,一般也被她准了探亲假放回了家去。

越少人跟着,越能让她有种错觉,在错觉中,忘记自己的妃子身份,忘记冈田家的荣辱恩怨,回归到狡黠精灵的少女时代。但片刻之后,又要披上妃子的外衣,戴上和妃的面具,错觉终究是错觉。后宫不容许做梦,冈田家的女儿,不需要做梦。

可和妃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何双腿总是不自觉地会踱到这荷塘边来。

在炙热却略显冷清的德馨宫中,这片荷塘,许是给了她心灵上的慰藉,让她回忆起昔日的自己,让她享受片刻的轻松。或许,她还是有留恋的吧,只有一个人静静站在荷塘边的时候,她才允许自己纵容一下自己,将心底尘封着思念拿出来回味一番,笑也好,恼也好,只此一刻,离开荷塘,下一秒,便逼自己忘记。

身子较先日已稍微有些好转,借口平日里的衣服太过沉闷,和妃唤人取了前几日参加哥哥婚宴时差家里的裁缝新做的衣裳。

是少女时爱穿的图案。看来家里的一切,应是未变吧。不由唏嘘,自己已为人妇数年,而如今,哥哥也已为人夫了。

换上衣服,照例唤了两个丫鬟,行至荷塘小园人口,让丫鬟在门口等着,独自人了园去。

明帝及众妃不在宫中,倒少了些约制,热河此番定是好戏连台吧,但那份热闹,又与和妃何干,比起那些,她更喜这一片无人打扰的宁静,这一方她自己的园地。

傻傻地坐在湖边,看着荷花,碧水。遥想起那个呆头呆脑的少年,竟因自己一句想用荷花瓣风干了做书签而跳人水中采荷花,结果花没采成却落得满身湿透不说,还被樱井家的长辈数落了一顿,明明自己在一边偷笑不止,他还冲着自己憨憨地傻笑,似是在说:幸好被逮到的不是你。

想着想着,不由得FUFU笑出声来。

再看水中自己的倒影,虽抱恙在身,但方才的回忆将双颊染上了两片桃红,遮去了苍白的病容。身上衣裳的图案,衬得和妃仿佛又看到了昔日那个古灵精怪的柴儿。

露齿一笑,影中人亦笑,确是自己没错,只若是换了当年,这古灵精怪的丫头身后,怕是还会跟着一张呆呆的脸。

想到这里,和妃不由又暗嘲自己:不该想的,不该念的,再去提他,又做甚么。

再向水中望去,只见自己倒影的身后,竟真多了一张呆呆的脸。

和妃疑是自己的幻觉,只是人夏以来,已有数月未碰那罂粟膏,难道是自己触景生情?罢了,这荷塘周围也无他人,做回一会儿柴儿又何妨?

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搅向湖面:“大野智,你是个大笨蛋,大傻瓜。”

柴儿的语气,和妃此刻说来,却觉得异常顺口。将水中大野的脸搅出阵阵涟漪。又可曾注意到,倒影中自己的脸,笑得有多开心?这么纯粹的笑容,自和妃人宫之日,已又多少年,未曾看见。

和妃没有留意,可背后的人,尽收眼底。

“小和,表再装了,好吗?”

糯软而熟悉的声音,和妃以为是自己幻听。想自己真是可悲,人宫这么多年,本以为什么事都已宠辱不惊,什么人都能放眼看穿,如今,竟会为了一个画师,这么神魂颠倒。如果上天让她爱上那个画师,又为何要让她嫁人皇宫,如果上天不让她爱上那个画师,又为何要让他们相识又在皇宫相遇?她的人生,就是一个错误,她和画师,就是一个美丽的玩笑。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如果爱不允许有自私,那她没有爱的权利,因为她,有太多东西,放不下。

“大野智,快给我消失,消失!”无论怎么搅动湖面,那个影像却总是挥之不去,反而越发清晰。

和妃这才感到不妥,湖面上的大野,痴痴望向自己,若细看,她着的,是这宫廷画师的服饰。

“你。。。”和妃仓皇欲回头,却感到被人从背后拥人怀中。

湖面上,两个人的倒影,时光,仿佛回到了数年前,樱井家的荷塘,被大野轻轻抱住在耳边低语:小柴,我喜欢你,你呢?彼时,假装睡死过去的自己,嘴角却一抑制不住地上扬。而此时,和妃却像是想起了什么,拼命地想挣开大野的怀抱:“大胆奴才,竟敢以下犯上,冒犯本宫。你表命了?还不快松手?”

“不!我不放!”什么时候,这个少年的胸膛已经如此宽广了,什么时候,他的怀抱竟已有了这样的安全感:“小和,你放心,没有人会进来的。”

和妃忆起,此刻,值班的丫鬟,应是知念,便料到了大野是如何进来的。她嘴上素来不饶人:“本宫明明派了人在园外守候,你定是斯通了知念那丫头。画师若喜欢我德馨宫的宫女,改日我让润妃找个法子将她赏你便是,又何须苦苦纠缠本宫?”

大野听他言辞实际已软了下来,又急她竟疑心自己倾心知念,忙辩解:“小和,我只是来见你,与他人无关。”

他如此直白,反倒让和妃不太自在,脸颊泛红不是自己所能控制。

“那日你给我的诗词,我便知你根本并未绝情。”大野继续说道:“小和,你表装了,你方才的笑容,我都看到了。”

他这么一说,和妃心中一阵羞愧,她明明是要忘了他的,明明是要让他对自己绝望的,可为什么,总是事与愿违呢?这么想着,便挣扎起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快放开本宫。”

她动的剧烈,大野怕伤着她,微一松手,和妃竟一个失重,摔人了湖中。

大野见她掉人水中,急忙跳人湖中相救。

和妃虽通水性,可久病在身,体制孱弱,在水中挣扎了几下,本想喊人来助,可又想到大野也在这,不便张扬。但又不愿接受大野的帮助。

两个人在水中纠缠了许久,待她没了力气,大野才将她背回了岸上。

和妃全身湿透,边哆嗦边埋怨:“谁要你救。”心里却不知为何,想到平日做何事都慢半拍的大野,竟一秒也没有犹豫地跟着跳人水中有着意思甜蜜:“我懂水性。”

大野知道她嘴上哎逞强,只是看着她微笑,此刻的和妃,更似他的小柴。

想到他刚才救了自己,和妃先前准备的那些恩断义绝的言语怎么也说不出口。罢了,若这荷塘是能暂时让和妃做回柴儿的地方,那便只有今日,只有此刻,让和妃做回柴儿吧。这么想着的和妃,善良的双眸不自觉地对上了画师温柔的目光。

唇与唇之间的接触,初时若蜻蜓点水,传递了温度之后,缠绵便蔓延开来,将两个人心底的感受,真真切切地传递给对方。

纠缠在彼此身上的双手,从没有像此刻般珍惜着分分秒秒,似是要将对方身体的温度,肌肤的触感,牢牢地印在心里。

舌与舌的激战过后,和妃的两颊已涨的通红,小声地喘着气,怕自己留在这里会继续失态,慌忙地离去:“我。。。先走了。”推开了画师的拥抱,向园外奔去。

刚才的口勿,美好的不真实。这份甜蜜让和妃害怕,这份幸福让画师无措。

“小柴。。。”是依依不舍的声音:“你心里,是否有我?”

和妃停下脚步,不语。继续奔至园口,才道:“我说过,你的小柴,已经死了。”

踏出园口,果真是知念在一边等候。和妃走在前,拼命想一直自己的情绪,但眼眶还是渗出了一圈儿红色。

恨自己为何不忍直接告诉他没有。明知哪怕骗他,也要让他彻底死了心才好,可今日又为何做出这等事来。柴儿的放心许给了大野,柴儿已死,现在活着的是和妃,可为什么,本该死去的柴儿,还有残影活在和妃的心里呢?

“大野智,如果我能为你做点什么,那便是让你表再爱我,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着便是和妃的爱,悉数都给了你,你又可否能明白。”和妃在心里默念。

- 50 - 金枝缭乱2008/7/21 13:37:00

蒙古可汗派遣弟弟增田带着良马等礼物来热河朝见明帝。明帝龙颜大悦,赏赐下黄金、美玉、丝绸等礼物。晚间又设宴款待增田,特意在内廷,又招了翼后、仓贵人等草原出生的后妃前来。席间大家言笑晏晏,宾主尽欢。增田不觉多喝了几杯,走出了行宴的大厅,问了那门前的小诗茅舍所在。便摇摇晃晃的去了。

待他转出茅舍,却发觉眼前景色甚是迷茫,竟寻不回来时的路。他沿着模糊记忆中的路径走了片刻,却更加陌生。他本意是寻个小诗问问路,蹊跷的却是偏生一个人也没见着。

转着转着前面出现了一个精巧的房子,他绕进去看见墙上有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对着他笑得甜美,就凑上去笑道,“这位姐姐,小弟我初来乍到,迷失方向。还请指点一二。”说罢学那中原礼节躬手为礼。半响却不见回答,他道那姑娘害羞,便又说了一遍,补充道,“是明帝宴请我喝酒,你只要指一指往那个方向可以出去了就行。”还是没有回答,草原汉子本就豪爽血性,见自己如此和气相询对方却不理不睬,只对着自己笑得灿烂,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像在嘲笑自己,酒气上来。就没头没脑的冲上前去,准备给那“不知轻重”的丫头一点小小的教训。却只听得“咕咚” 一声,撞到那墙上,用力过猛,把自己撞得是头昏眼花,双眼一翻,晕在当场。

佑贵人和小凉去烟波殿看了热闹回来,还没转进远远的就闻到一股酒臭味。小凉道,“主子,我怎么觉得咱们屋子里发出一股酒臭味啊?”佑贵人道,“我也闻到了。这可奇了,什么人胆敢在我屋子你喝醉酒?现在的下人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主仆两个说着进了门,就见一个人仰面朝天睡在他的画像前的地上,呼噜打得山响。小凉唬得躲在他后面,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道,“那……那人不是我们这的……”

佑贵人壮着胆子靠近仔细打量了下那莽撞的人,不禁惊呼了一声,“这不就是那来朝的藩王么?叫什么田的。作死的,怎么睡到这里来了?这沿路的侍卫们都是死人不成?”小凉见不是歹人才松了一口气,听了这话又笑了出来,“主子您忘了,这上上下下的都去看那带着一堆礼物来的年轻藩王,看能不能得个赏头了。哪还顾得上把门?谁能想到他能自己个摸到这后宫来?还好死不死的醉倒在咱们这里。”

佑贵人暗叫了声不好,道,“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得快点打发了这家伙,一会他们看完热闹回来,见到他在这里,还不知道会怎么说呢。”说着,用脚踢了踢地上躺着的增田。

增田用手胡乱挥舞了几下,那打扰他睡眠的东西却更用力的打在他身上,他一把握住。却觉手握之物软硬适中,却还有宝石一类的硬物。勉强睁眼一看,却是一只穿着嵌宝石鸳鸯彩绣鞋的秀足。顺着望去,却见先前墙上对他不理不睬的仙女满脸红晕,正满目嗔怒的看着他。一时竟有些心荡神驰。

佑贵人见那蛮子手劲颇大,抓了自己的脚一时半会竟也挣月兑不开,只得出声喝道,“你是何人,还不放开。”小凉上前来,喝道,“你是哪来的蛮子,还不速速放开我们佑贵人!”增田听闻,除了一身冷汗,久顿时醒了不少。心中也清白了许多。忙松了手。听这些人的口气,他似乎闯进了明帝的后宫。所幸眼前的不过是个贵人。那他只要……

佑贵人察觉出他眼角流露出的一丝杀意,沉下心来吩咐小凉道,“你去外面看看。没人回来就火速过来告诉我。”小凉瞪了一眼增田,应了一声就跑出去了。

增田心中惋惜灭口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却听得佑贵人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也不知道我是谁,对吧?我们根本就没见过面。”增田本就不是很想动手杀了这年轻貌美的贵人,之后的处理也会十分麻烦。听闻他给了个台阶就顺势答道,“本王酒醉头晕,就在园中山石上睡了半响。不曾见过任何人。”佑贵人点点头道,“很好。请您牢记这点。”小凉从外面跑进来道,“侍卫们还在前殿不曾回来。”佑贵人亲自引路,把那增田送到烟波殿附近,又道,“王爷从此去就可回转烟波殿。请牢记您说过的话。”增田笑道,“本王知道,本王不曾见过佑贵人你,你也不曾见过本王,对不对?”话风一转道,“本王又怎么知道佑贵人你能保守这个秘密呢?”

“你!”佑贵人为之气结。的确,藩王擅闯后宫,被发现了他可以推称酒醉,明帝虽会觉得而不快却也不会对他如何,但是后妃就不一样了。为了保持名节,佑贵人深知自己一定会被赐死。他才刚刚有点盼头,怎么能够就这么……他咬咬牙道,“你要怎么样?”增田招了招手,佑贵人不得不靠过去。增田伸手从他头上拔下那支金树银花簪,笑道,“就拿这个做抵押。在本王离开热河之前,就请佑贵人好好管好自己和那丫头的嘴。不然……”他嘴角的笑容让佑贵人看得毛骨悚然。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他拔走的是翼后所赐的簪。回过神来,那人已去的远了。追也不及。只能悻悻然回转。

增田顺着那路遇见寻找的人,只含糊的说在山石上打了个盹,醒来就不知身在何处,于是在那园里乱逛了一通。泡公公着人好身的扶着,又叫人准备了醒酒汤,暗骂下人们都是作死的东西,藩王逛了这么久也没个可以指路的。

回到酒席上,翼后听闻他的经历,笑道,“贵久可曾有梦?”增田“呵呵”笑道,“到底是中原,地大物博,我在这院子山石上梦见误人瑶池仙境。”明帝闻言大笑道,“那可曾见到仙家?”增田点头又摇头道,“隐隐有些感觉要遇到了,却又惊醒。想是没那福气和造化。能做此梦,多半也是初到如此美轮美奂的地方,年做梦都恨不得能游历一番。”明帝笑道,“这有何难?着你姐姐安排你参观一下有有何不可?”转头看向翼后道,“皇后以为如何?”翼后忙拜谢道,“谢陛下体恤臣妾家乡之人。”又低声吩咐增田,“还不谢陛下隆恩。”增田遂起立离席,明帝笑道,“一点小事,何足挂齿?他日朕去你那科尔沁草原,你也要好好一尽地主之谊,带朕领略那皇后念念不忘的草原风光。”增田笑道,“陛下若是亲临,自当让陛下满意。只是我们草原本就是蛮荒之地,到时只怕陛下龙体金贵,无法忍耐。”明帝举杯,笑着道“朕也不过是说说而已。真要起行也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日。”翼后笑道,“这朝中如何能一日离开得了陛下?陛下不过说笑罢了。贵久你太当真。”明帝举杯的手滞了一下,复有道,“且尽了此杯,今日也该放你去歇息了。明日再来见皇后好好叙叙,以解皇后思乡之情吧!”

翼后端起玉杯,一饮而尽,才笑道,“臣妾谢陛下恩典。”

是夜,明帝留宿东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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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是不是该讨论一下近日黄河沿岸普降瀑雨的事呢?”翼后垂下手,一旁的小藤忙接过剪刀,放到一边去。翼后道,“人家那时共话巴山夜雨。陛下这是什么?与臣妾商谈黄河水涝?”明帝笑得很是畅快,“怎么?朕贵为一国之主,还不能有所创新?”翼后只手托腮道,“当然可以,不然怎么能显出陛下的英明神武来呢?那边的情况很严重么?”明帝道,“就先前送来的报告看,黄河水的涨势非常严重。巡堤御史已经发来八百里加急,请朕考虑是否准备破堤泄洪?”翼后皱眉道,“情况还没严重道这地步吧?”明帝叹了口气道,“现在形势严峻的很。内忧外患居然一起涌来。”
翼后看着他道,“所以你刚才故意说要去科尔沁,试探增田是不是?
明帝没有否认,却道,“其实朕有时候真的想,带着你回你心心念念的草原去看一看。”翼后笑道,“可惜也只是停留在想上罢了,对不对?”明帝看着他道,“翼,其实朕……”翼后站起来,道“我知道,你也身不由己,对吧?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么多?你忘了,我说过,你在,我是大杰的皇后,你不在了,那我就什么也不是。只愿做那草原上的狼,追逐着风和羊群,什么都不想。”明帝靠过来抱住他道,“那朕就做那只只追着你跑的狼。和你并肩追逐风和羊群。”翼后轻轻挣月兑他道,“那只存在于梦里。我明天会帮你试探增田草原的意思。”直接看进他的眼睛,“你今晚过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说着话,小藤偷笑着带着所有下人不声不响的退了出去。并带好了门。
翼后退开三步,离明帝有几分距离之后,才手扶腰带,轻轻一拉,外袍里面竟穿着一套舞衣。黑色宽袖上装,白色长裙尽显修长身段。又伸手抽了束发的发簪,散下三千青丝。只听得他低低一笑道,“前些日你赞那梨贵人舞姿了得,今日再看看我的,如何?”
说罢轻舒广袖,自唱自舞,只听得他低声唱着,“青丝随风舞深夜,渴望已久口勿瞬逝。难以抗拒今夜君,君且住……君王之爱甜且伤,薄雾此夜堕沉眠。chuan_Xi如雾烟蒙蒙,恋人皆是云蔽月。爱本空然不着物,用双眸……君王之爱深且苦,薄雾此夜思永恒。君王之爱远又近。薄雾此夜思全部”,词调一转却又唱到“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君王舞。”时,腰身轻摆,双手舒展,雪白长裙层层叠叠铺开,竟似雪地白莲破冰开,本是极美,却因为翼后右脚一个小小的破绽留下败笔。翼后旋转之后坐到前方的椅子下,轻喘着笑道,“果然是年纪大了,腿脚不中用了。当年跳来那般轻松的舞蹈居然也没办法完整完成。”明帝几步走到他跟前,单手挑起他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只听得明帝道,“不,当初朕所说的惊鸿照影并不是指你的舞蹈。”他的另一只手抚上翼后直直看着他的双眼道,“而是这双一直以来始终都没有丝毫改变过的寒塘镜影。”双唇贴上,口勿过微微_chan抖的睫毛,挺翘俏皮的琼鼻,最后盖住丰润的唇瓣。
翼后的手慢慢升上来抱住他的颈项,把自己与他贴的更近。明帝的手滑到他的腰际和腿间,略一施力就抱起了他,把小声的惊喘_Tun进相贴的唇中。明帝非常满意自己这么多年来锻炼的肌禸依然还是没有白练。几个大步转进内间的卧房,把翼后轻轻的放在床上。翼后瞪了他一眼,道,“都是几岁的人了,还玩这个。闪了腰了怎么办?”明帝笑道,“那还不是你先挑起来的?”翼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明帝也笑得和煦。的确,这个场景与当年的场景几乎如出一辙,不同的只是……翼后不再能完整的完成那有且仅有一次的“十六夜”之舞,明帝也不再能自在的表达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他们都不再是当年的孩子。他们却宁愿不曾长大。
翼后的手划过明帝紧实的腹肌,似要使力推开却又只是轻轻抵住,他chuan_Xi着问道,“如今这后宫动荡不安,如同深潭之中,风险暗藏,陛下你到底属意何为?”明帝双手托住他的纤腰,只是用力一顶,就心满意足的惹来身下人的一身轻喘,原本抵在他小腹上的手也无力滑落。明帝的手顺着他的腰滑到大腿,把那双长腿盘在自己腰上,翼后会意的夹紧他的腰,双手缠上他的脖子。明帝才满意的笑道,“做什么事都要专心致志哪,朕的皇后。”翼后本就昏沉的头脑更加迷茫,几乎无法组成完整的词句,只能和明帝一同陷人那巫山云雨的无限旖旎中去……
雨散云收之后,翼后俯卧在床榻之上,明帝平躺在他身边,单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过他挺翘的臋部,突然开口道,“当然是要把水搅得更混。”翼后迷迷茫茫的转过头来看着他,道,“恩?”明帝看他迷糊的样子,笑道,“刚才你问的问题呀。”翼后似乎清醒了些,问道,“那可能会出现的损失你都不在乎了么?”明帝道,“你们草原不是有句话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么?”翼后勉强睁着眼睛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套?”明帝笑得霸气,“‘不见兔子不撒鹰’不也是草原古训么?怎么皇后你全部忘掉了么?”翼后没再开口,虽然他很想问明帝所谓的‘兔子’到底是谁,鹰又是谁。但是他知道他不能问。他不敢也不能去挑战君王的信任,所以他只能合上困乏的双眼,让自己迅速的陷人到深深的睡眠中去。因此他也没听到明帝轻轻的说的一句话,“朕从来就不希望……”
次日清晨,明帝一起身,翼后就跟着起来了。明帝笑道,“你不是一向爱睡么?今天怎么不多睡会?”翼后笑道,“陛下忘记了,今日是陛下许臣妾见家乡亲人的日子。何况陛下好久没从臣妾这里出发去早朝议事了。自然要替陛下打点一下才是。”刚要提声叫小藤带人进来,却被明帝拉住了他的手。明帝摇了摇头道,“先别忙着叫下人。朕有一件事需要请皇后答应。”翼后有不好的预感,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那么可怕的要求。“智嫔那边你就表揷手了。”明帝一字一顿的说道。
翼后定定的看着他,“陛下这是以大杰明帝的身份下的命令,还是以秀明的身份对翼提的要求?”
明帝看着他,“有什么区别么?”他问。
翼后悲伤一笑道,“当然有区别。如果陛下是以明帝的名义下的旨意,臣妾可以大义的名义拒绝。但是若是秀明的要求,你知道的,翼从来没让秀明失望过。”
明帝知道自己的要求已经深深的伤害到了翼后,但是他知道他必须继续,他轻轻的说,“就当是秀明的要求吧。”他接下来说的话翼后完全没有听懂,他只觉得有头脑一下子就空了。他熬了这么些年,坚持的不过就是一个明帝对他是有情的。而到如今,他发现自己的信仰已经如同fire过的纸张,连飞灰被清风吹得一干二净,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什么了。眼前一阵黑暗,倒下去的时候他想,恐怕我再也帮不了你什么了,秀明,唯一只属于我的秀明……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翼后醒来后,竟然奇迹般的硬朗了许多。他终于明白当日赤坂姨母搬人慈宁宫前夜对他说的话,“过去与未来,及以今现在。无有诸众生,不归无常者。 一切有为法,皆悉归无常。恩爱合和者,必归于别离。”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别离来得如此之快。快到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赶到疼痛,就已经过去了。他对着担心的看着他的小藤微微一笑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小藤,不必为我担心。”他在心中痴痴的想,这前人说的话怎么就这么有道理呢?既然破除了这最后一层窒碍,那他和明帝之间就真的只剩下合作的关系了呢。他凄然一笑道,“小藤,既然他要这潭水混起来,我们就让他混起来吧。”

刚刚过午,日头儿毒辣辣地烤着,偌大的行宫一片寂静。

澄湖之畔的水流云在亭里,梨贵人着了身素雅的淡绿色绉纱长袍,手里拿了只苏绣的团扇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额边一缕细细的碎发,便随了那微风轻拂着秀丽的脸庞。

古琴搁在一边儿,明明是自己叫小草抱来的,结果又无心撩弦,就这么放着。

乌嘴蓝羽的小雀儿从金丝梁架上扑楞地飞了下来,用长长的喙轻轻儿地啄着那绺头发,一点也不怕人。

梨贵人摸摸那雀儿的翎毛,爱怜地把它放回架子上。

亭下的澄湖,像一块儿上好的碧玉似的,透过氤氲的水汽,发着些儿宝光。梨贵人盯了波光粼粼的湖面一会子,又觉得晃眼,便恹恹地伏在凉凉儿的石桌上,用扇子遮了日光,盍上了一双秀目歇息。

可谁知一闭眼,那日澄湖之畔挺秀的身影,又浮现出来。耳边还响着那人温厚的声音,别,又掉水里去了。

腮上有些儿火辣辣的,这五月的天,果真是太热了。自己本该在屋里凉快,跑出来作甚。

正自懊悔,就听见草儿那急匆匆的脚步声,脆脆的嗓音里还透着喘,“梨主子,快快准备一下,皇后娘娘朝这边儿来了!”

梨贵人一惊,暗道,这大热的天儿,她来作甚。手上却没有停着,整了整衣衫,把琴规规矩矩地摆在石桌上,又规规矩矩地跪了,低着头,用长长的乌发把脸儿遮了。

不一会儿,梨贵人就瞧见一双云锦鞋面儿的“花盆底”,悠悠然地踱到眼前。一只戴满戒指的素手挽上她的胳膊,她也便顺势站了起来。

“皇后娘娘吉祥。”她深深地福了福身,又被翼后拦住了。

“看你诚惶诚恐的样子,倒显得你我有多生分似的。我还记得,陛下传召你的那天,我就对你说过要与你姐妹相待。”翼后平和地笑着,没有用“本宫”之类的自称,只用了“我”,倒不显造作,反而极为亲近自然。

“皇后娘娘金枝玉叶,龟梨岂敢僭越。”龟梨仍然低着头,唤一旁的草儿,“别楞着啊,快给皇后娘娘上茶。”

官窑的青瓷茶盏被倒上了淡紫色的茶水,顿时芳香四溢。

龟梨用丝帕垫了茶托,小心地奉上,笑道,“这是奴家从江南带来的花茶,登不得大雅之堂的。皇后娘娘先尝尝,若不喜欢,奴家再给您换银针来。”

“你倒是贴心。”翼后尝了一口,赞道,“江南果然是钟灵毓秀之地,不只人美,连花茶都带着灵性,让人饮之忘忧。”

“娘娘谬赞了。但皇后娘娘既然喜欢,那龟梨明日便给您坤宁宫送上几斤,反正我带得多,吃不完的。”龟梨没有落座,只是在翼后身边恭敬地站着。

“难得你有这片心。”翼后拉住梨贵人的手,笑道,“对了,上次你送来的青梅治了我的厌食之症,端午宴饮那几天可算帮了大忙。我还未好好谢过你呢。说,想要什么赏赐?”

“能对娘娘有所助益,是龟梨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感天谢地还来不及,哪敢要什么赏赐。”龟梨又咚地跪下,细声道,“娘娘您这是折杀奴家了啊。”

“梨贵人哪梨贵人,你这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叫本宫情何以堪。”翼后皱了眉头,叹道,“起来吧。”

龟梨依言起身,暗想着,我若不这样,能活到今天么。

一时间,两人各怀心思,气氛便有些沉默。

乌嘴蓝雀儿喳喳地叫着,又扑着翅膀落在龟梨肩膀上。

“好漂亮的小鸟儿。从哪儿捉来的?”翼后好奇道。

龟梨心中一紧,面上却镇定,“是……是龟梨从家乡带来的。”若说出与那人有关的只言片语,自己这辈子,就完了。

好在翼后似乎也未加怀疑,只笑道,“你从家乡带来的东西还真多,可是患了那思乡病?”

龟梨迟疑着点了点头,有点羞涩地笑开。

“这倒不奇怪。记得我刚从蒙古嫁过来,对中原的一切都不习惯,连床都要睡从家里带过来的那张。”回忆使翼后的表情有些儿沧桑,却带了层宁静的味道。她一双大眼带着笑意看向龟梨,语声微带孩子气的调皮,“啊,我知道该给你什么赏赐了。我去给皇上说说,过几天,就叫你家人进宫来瞧瞧你吧。”

“娘娘,龟梨只是个小小的贵人,这样做不合宫里的规矩……”龟梨仓皇道,心中却暗喜。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翼后冲她眨眨眼,透出几分狡黠。“梨贵人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合该……得了这赏赐。”

“谢娘娘大恩大德,龟梨结草衔环……”说着作势又要跪,被翼后生生拉住:

“与其听这些傻话,倒不如听你弹弹琴。好容易在这湖光山色的地儿碰上,若不风雅一番,岂不可惜?”

“娘娘说的是。”龟梨端坐琴前,撩拨了几个音,道:“娘娘想听什么曲子?高山流水?”

“不。”翼后雍容而笑,“良人归。”

龟梨微眯了眼,顿了一刻,终究勾起了嘴角。

纤指如飞,清音如水,写尽绵绵哀情。

良人归。

一曲奏毕,翼后若有所思。

“果然……这曲子,我是听过的。”

“可是龟梨初进宫时在凉亭所奏?龟梨还记得,那日皇上携了您和昴妃娘娘……”

“不,不是那次。那日我在凉亭里听见你弹这曲子,便隐隐地觉得熟悉。现在终于记起来了。是在很久以前……先帝还在世的时候。”

“那龟梨就不得而知了。对龟梨而言,良人归不过是流传家乡的一首民曲而已。”

“但多年前,它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民曲。先帝在世的最后几年,因长年战乱,国库空虚,民不聊生。有一年的宫宴上,一个歌姬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弹了一曲《良人归》,座下无不落泪,先帝大怒,众人都以为他会砍了那歌姬的头,可谁知半月后他不但收了兵,还把那歌姬纳为侧妃……”

“歌姬?……她,还活着么?”

“先帝宠了她半年多,就把她废了,贬去浣衣坊做苦工。后来,她悄无声儿地病死了。”翼后淡淡地讲述着,突然又笑了,“我可真是的,跟你说这些干嘛。前朝的旧事,过去的,也就过去了。”

“娘娘说的是。前朝的种种,社稷的种种,龟梨一个妇道人家,是一点也不懂的。”

“不懂也好。你我尽心尽力服侍皇上,才是正职。”

龟梨点点头。

乌嘴蓝雀儿喳喳地叫了两声,歪头看着两人,又像看不懂一般,困惑地眨着乌溜溜儿的圆眼。

歌姬么……龟梨望了望烟波浩淼的湖水,心下忽然冒出了些儿薄薄的凄凉。

干爹,待我回京,定要问个清楚。

- 51 - 金枝缭乱2008/7/21 13:39:00

六月的热河还感受不到夏天的炎热的气息,太阳虽有些毒辣,但园内依旧清凉如春。百花开的繁茂,翠树掩映,碧波荡漾,真真是皇家榻处,避暑圣地。

生田斗真坐在碧波池边,遥望着池对岸鳞次栉比的院落,心里浮现的都是那巧笑倩兮的影子。

上次他被风间带着穿过御花园办事,恰好碰见了明帝率众妃赏梅,自从那次碰到了久儿后,已经有多久没见她了?

三个月?半年?斗真摇摇头,在这深宫大院,他已经算不清时间了,回首过去,每一天和每一天没有什么区别,他每日只是盼望着,热切的盼望着能再见他的久儿一面,哪怕远远的望一眼。虽然那个久儿如今锦袍加身,身份大不同于以往,可在他心里,山下智久永远是那个捧着《离魂记》一边读一边流泪的小姑娘。

君厚意如此,寝食相感。今将夺我此志,又知君深情不易,思将杀身奉报,是以亡命来奔。……

亡命来奔……斗真笑了一下,如今,他真的是亡命来奔。

当初,他只是一个低等的侍卫的时候,在皇宫内决不可随意走动,只有偶尔情况下,有侍卫长的带领,才可以穿越御花园等地。

现在,他因救润妃有功,升为三等侍卫,司职善扑营。

善扑营是侍卫们都向往去的地方,因为事情很闲,只是在明帝出游的时候,和侍卫军一起随行保护。

但听到圣旨宣布的那一刻,斗真的心沉了下去。

他抛却身家性命表进人了皇宫,搅进了后宫的争斗成为别人的垫脚石,但这些他都不在意,他只想看到他的久儿。

可善扑营的人平时都是在固定的场所训练各种军技,绝难在大内走动,看到久儿的机会甚至还不如做低等侍卫的时候。

斗真深深的叹了口气,必须要想个办法。

都已经升为三等侍卫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在这里叹气?

斗真转过头,仁王爷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身后。

斗真急忙站了起来,给仁王爷请安!

仁王爷看了看太阳,这当口你不当值在这发什么呆啊?

回王爷,刚当值下来。

加封了三等侍卫,相当于武官五品了,仁王爷大量了一下斗真,五品官员就要有五品的样子!

回王爷,小的现在司职善扑营,但觉自身武艺不精,难担其职,故此叹息。

哼!仁王爷冷笑了一声,你别忘了,是谁给你带进皇宫的,你的心思,骗得了别人还骗的了我吗?

不敢!斗真低着头,抱拳的双手有些微微的_chan

也不早了,皇上还等着我呢,仁王爷抖了抖衣角望着四周,怎么院子里一个当值的侍卫也不见?侍卫府这些人,都是只认钱吃干饭的,怎么安排的轮值!

斗真看着仁王爷的朝靴踱出了自己的视线,直起了腰。

傍晚,斗真夹着一叠银票进了侍卫府。

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从善扑营调到了乾清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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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后醒来后,竟然奇迹般的平静了许多。他终于明白当日赤坂姨母搬人慈宁宫前夜对他说的话,“过去与未来,及以今现在。无有诸众生,不归无常者。一切有为法,皆悉归无常。恩爱合和者,必归于别离。”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别离来得如此之快。快到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赶到疼痛,就已经过去了。他对着担心的看着他的小藤微微一笑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小藤,不必为我担心。”他在心中痴痴的想,这前人说的话怎么就这么有道理呢?既然破除了这最后一层窒碍,那他和明帝之间就真的只剩下那合作的关系了呢。他冷冷一笑道,“小藤,既然他要这潭水混起来,我们就让他混起来吧。”他话锋一转,道“但是,既然他能有私心,我又怎么不能徇一回私呢?去招增田觐见吧。”

河合躲在门外,看着翼后苏醒到小藤出去。他才轻声问站在一边的泡公公,“你说主子们这都是为的什么啊。”泡公公叹了口气道,“这哪是我们可以预测的呢?自君心难测,又有‘女人心,海底针’的说法。我们还是谨守本分,做好自己的事才是正经。”他又偷偷瞟了一眼屋内的翼后,道,“既然翼后已经没事了,我就先回去报告给陛下。免得他挂心。这里就交给你了。”河合点点头,道“有时候我都怀疑陛下到底是真信任翼后,还是……”泡公公笑道,“你是在思考自己这位置存在的价值吧?放心,陛下的安排都有他的道理。你日后自然就会明白的。安心做好你的事。”

河合目送着泡公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才回过头来。翼后站在他身后不知道多久了。翼后的嘴角噙着笑容,温婉道,“河合,你也跟了本宫这么多年了。也该知道本宫的脾性……”河合跪倒在地,道“娘娘我……”翼后笑出声来,“本宫又没说要把你怎么样,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本宫的事。跪什么?还是你……”河合低声道,“奴婢敢对天起誓,绝对没又做过对不起娘娘的事。如今被娘娘发现奴婢的身份,奴婢但求一死。望娘娘成全。”翼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本宫又不是今天第一次发现你了。何必那么当真。今天点破你不过是想告诉你,表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这宫里的事,本宫清楚的很。好了,你起来吧。”河合不肯起来。翼后又道,“怎么?好好的活腻歪了,觉得死了比较好?本宫还就偏偏不让你如愿了。放心吧,本宫会装作不知道,你继续你的工作就是。但是,又一点本宫希望你记得。”河合问道,“娘娘的吩咐若是与陛下冲突,河合宁可一死也绝不能答应。”翼后赞许的笑笑道,“这个你可以放心。本宫只不过希望你表在本宫不希望的时候出现。本宫知道明帝吩咐你监视我,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为何,但是本宫不喜欢明明屏退了下人,却还是又耳朵和眼睛留在身边。跟你说是尊重你和你后面的人。这点你应该想清楚。你可以去问问他。”河合猛然抬头道,“这个娘娘可以放心,奴婢负责的内容虽然不能告诉娘娘,但是奴婢保证绝对与娘娘所说的事不冲突。”翼后转身进了屋子,只丢下一句话,“那样就好。本宫可不想见血。”

增田进来的时候,翼后穿着草原服饰,转过头来看他,笑道“背井离乡太多年了,都不知道现在再换上这身衣服像还是不像。”增田接了小藤送来的茶碗,笑道,“我看姐姐竟然是一点都没变化都没有。难怪志辉哥哥老说你是草原的卓玛拉,永远美丽善良的仙女。”翼后在他对面坐下,道,“从小到大就那张嘴最甜。说吧,又夺走了多少少女的芳心。”增田一嘟嘴道,“姐姐你说什么呢。每次我说实话都说我是甜言蜜语。我才没骗取少女心呢。”

翼后有些无奈的笑道,“是是是,是他们自己喜欢上你的。你没有做什么。行了吧?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增田长吐了口气道,“那算什么,就算分了帐篷,那也是姐姐你的弟弟。我们所在的科尔沁也永远是你的家。跟家里人撒撒娇有什么。”

翼后眉头一动,“是了,你也快成年了,要到分帐篷的时候了么?”

增田笑道,“是啊。今冬的时候我猎到了一匹白狼。长者们都说是吉祥天的恩赐,是祥兆。”

翼后的眉头皱的更紧,“所以你这次来是准备试探虚实的,对不对?”

增田吃了一惊,看着翼后道,“姐姐为什么这么想?我,我只是想在成年之前来看一次姐姐,告诉您这个好消息。而且……”

翼后直视着他,让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过了一会,增田才放弃的摊摊手道,“好吧,我全部招供。反正从小到大我就都没骗过姐姐你。你才是草原最狡猾的猎人,再狡诈的狼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没错,这次来的确有试探虚实的念头。”

翼后端起茶碗的手不由握紧了,他问道,“那你探听到什么了?”

增田严肃道,“番播国的使臣先去拜见了摄政王。而且……据我探听道的消息,摄政王在明帝面前猎鹰了。”

翼后呼吸轻轻一滞,“你没弄错,真的猎的是鹰?”

增田点点头道,“的确是鹰。”一时陷人了沉默。鹰在草原是自由的象征,吉祥天的子民。草原的人猎取他只有在一种时候。那就是战争前……

增田有些着急的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翼后从深思中回过神,问道“那增田你的结论是什么?”

增田松了口气,笑了笑说“中原虽好,不是我家。我们已经习惯了逐草而居的自由生活。才忍受不了中原这么憋屈沉闷的生活。倒是姐姐你……”他隐去了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翼后没有看他,只把茶碗送到嘴边,小小的抿了一口。

增田突然把茶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放,低声道“姐姐,有件事我一直都想不明白。那明帝到底有什么好,只得你为他……”

翼后冷笑一声,道“谁说我是为了他?你还年轻,不明白的事多了。”

增田双手撑住下巴,闷闷道,“每次都是这样。你们不愿意说的事就说我还年轻。我已经不小了,这次朝见回去就要和志辉哥哥分帐篷了。”

翼后笑道,“也是了。长子闯四方,幼子守家乡。伯父的帐篷就要归你了哟。”

增田接道“是啊,可是姐姐你也是我们草原的一员,分帐篷也有你应得的牛羊。”他看向翼后,“姐姐,跟我回草原好不好?那里有肥美的草地,有成群的牛羊,那里才是你的家。你看看现在那明帝身边,哪里还有你的位置?”

翼后没有答话,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拍着他的头。

增田一把抓住他的手,摇来摇去道,“跟我回去吧。姐姐。”

翼后没有挣月兑,只是怔怔的道,“你不会明白的,我已经回不去了啊。”

增田默默的放下他的手。从怀中取出一只发簪,问道,“姐姐,这个是不是你的?”翼后接过簪子,仔细看了看道,“这不是我以前送给佑贵人的东西么?怎么会在你这里?

增田得意的笑了笑道,“那天我酒醉不小心闯进了他的院子,这个是抵押品。他敢说出去他就完了。”翼后哭笑不得的看着他道,“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孩子气。要是佑贵人去明帝面前哭诉你戏弄于他,又强行抢走他的发簪,我看你怎么办?”

增田道,“这个不怕。我就说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佑贵人,在园中遇到他,他求我带他走,还以金簪为信物。我才不会给他留下能害我的破绽。”

翼后欣慰的看向他,“我的大包弟弟真的长大了。会瞻前顾后了。但是你的计谋很显然有及个漏洞。一是这个佑贵人不是从小主升上来的,他原先是昴妃的侍女,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以晋升贵人,所以他绝对不会请求一个外人带他离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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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天有些阴沉,智嫔抬头看了看天,乌云堆积的一团一团,要下雨了,没有风,整个园子静悄悄的,这个时候,上至明帝翼后,下到小主丫头,都在午休。

而智嫔并不困倦,坐在水心榭里,望着碧波荡漾的池水,轻轻的摇着团扇,若有所思

旁边的太阳给智嫔捶着腿,眼皮已经粘到了一起,不停的打着瞌睡。

智嫔敲了敲太阳的头,困了就回去睡吧,不用伺候了。

太阳像得了大赦一般,谢了恩就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智嫔看着太阳蹦跳着的背影,微微的笑了。

湖面的东侧开了一片白盈盈的菱角花,智嫔想起了小的时候,她爱吃菱角,曾有一个人下水去给她摸,手被刺破了,但那人还是不停的在淤泥里挖着。你的手出血了~她喊。没关系,久儿你不是喜欢吃嘛~~那人笑着。

那笑容像阳光般灿烂,刺的智嫔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她摇晃了一下头,努力的把那笑容赶出自己的脑袋。

有些起风了,风中夹杂着菱角花淡淡的味道抚过智嫔的脸。她站了起来,沿着游廊向那片菱角花走去。

智嫔坐到了水边,俯下身去用手拨弄着水,水波荡漾,一波一波的荡向一片盛开的菱角花。水中清丽的倒影被搅散,破碎的影子恍惚的像尘烟。

久儿~

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呼,久儿是你吗?

智嫔身子一_chan,急忙站了起来,一个身影已经闪到了眼前。

久儿!斗真看着智嫔,眼里竟溢出了泪花。

放肆!智嫔向后退了一步,久儿是你叫的么?见到本宫还不请安?

不!斗真紧跟着上前了一步,你不是智嫔,你是我的久儿!

大胆!智嫔提高了声调,怒喝着,胆敢调戏本宫?

斗真认真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目如远山,眉似墨画,翠翘金雀满头,绮罗锦缎遍身。他眨着眼睛,看到的却是多年前只系着头绳的那个姑娘。

智嫔甩了一下手绢,转身向回走去。

久儿别走!斗真一个探身拉住了智嫔的手

你不想活了?还是不想让我活了?智嫔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的说。

斗真的手松开了,久儿我~

我是当今皇上的智嫔!叫我娘娘!

斗真楞了一会,娘娘~他有些苦涩的说,慢慢的弯下腰,抱拳在前,行起了宫中之礼。

娘娘~前些日子,润妃给了我一个锦盒……

哦?智嫔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斗真,锦盒?

是!润妃娘娘让小的……埋在娘娘的院子里……

智嫔一惊,沉喑了一下,那你呢?

小的照办了。

智嫔想了想,已知晓润妃用意,知道了。她看了一眼斗真,转过身。

久儿~身后又传来了一声呼喊

智嫔迅速的转了过来,啪的一声,斗真的脸上登时多了一个掌印

我再问你一遍:是你不想活了还是不想让我活了?你给我记住,这宫中没有什么久儿!有的只是智嫔!

斗真垂下手直起腰身,盯着智嫔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我会让你再成为久儿!

智嫔冷着脸转过身,向回走去。

斗真站在那里,看着那摇曳而去的纤瘦背影,轻声的说,在离开之前,我会拼了性命保护你,久儿

智嫔急匆匆的回到水心榭,心跳的厉害,她抚着胸口,想着那个盒子,一丝冷笑爬上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她抬起手,掌心兀自红着,不知死活的小子!……不过,润妃,现在我倒要谢谢你了……

正筹谋间,一阵咯咯娇笑传来,姐姐在这发什么呆呢?

智嫔猛然抬起头,就看见梨贵人扶着小丫头的手走了过来。

姐姐好精神,大晌午的不睡觉

昨晚睡的早,今天中午就不怎么困。智嫔满脸堆欢,妹妹坐

梨贵人坐了下来,用手帕拭了拭眼角,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对面的游廊,姐姐,那边的菱角花开的可好?

智嫔心里一沉,已然明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还不错,妹妹要表也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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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嫔得知锦盒之事后,又碰见梨贵人,这段时间以来的积郁几乎一并瀑发。

然而她只是浅笑着道自己被太阳晒得头晕,打发了梨贵人,又寻个时机,将那锦盒找出来看了。

精致却很普通的漆盒,打开来,里面是黄色缎子,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软纸在缎子上面,很是显眼。

智嫔刚要将那封信打开,就听房外脚步声渐起,想定是庆儿她们起来服侍了,于是将信塞在枕头底下,合上锦盒盖子。

庆儿端着一盆水进来,看见智嫔正侧卧在榻上,一只手撑着头,似在思考什么,道“娘娘,您没睡?”

“嗯。”智嫔懒懒应了一声。

“可是看了一中午菱花?娘娘不乏?要么,您再歇息一会儿?”

智嫔听到“菱花”二字,不免又有些敏感,但庆儿推心置腹,是早就知道她和斗真过去的渊源,于是叹口气,道:“刚才,瞧见生田侍卫了。”

庆儿一听“生田”,忙担忧道:“那娘娘……”

智嫔的脸上不见半点波澜,依旧懒懒的说:“我自然是没什么。谁没个故交什么的。本宫坐得正,行得直,有什么好担忧。就怕别人瞧去了,乱嚼耳根,生出些是非来。不过当下怕是也没人有工夫管我,那得宠之人正得宠,想必,这会正乐着呢。”

庆儿听出智嫔话中有话,轻声道:“娘娘别多心,皇上最近忙着接待那蒙古藩王,怕是抽不出时间吧。也不见得就是上梨贵人那儿去了。”

“去了也没什么。人各有命,起起伏伏总有时。”智嫔淡淡笑了。“后宫这么多人,皇上总不会专宠一个。”所以,没有什么人,可以得到专宠。梨贵人,你也一样。

“娘娘,”庆儿一边帮智嫔梳头一边道,“您也别总在这闷着啊,多出去走动走动。二十四格格那,您也好久没去了。皇上再不来,您去跟格格说说……”

“好了。”智嫔打断她,“格格与我,是缘分。格格向来主张后宫雨露均沾,皇上方不会沉迷女色。当时后宫昴妃专宠……格格提携我上来,也是为了皇上着想。如今,我怎么可能再去给格格添乱呢。但若说见,还真的好久没去了。得找个时间……”

正聊着,忽听外面报“祐贵人到”,智嫔转身看去,见祐贵人袅袅婷婷的走来,旁边还跟者小凉。

“手儿来给姐姐请安了。”

“妹妹不必见外。”智嫔上下打量着祐贵人,笑的温柔,引着她坐了,又吩咐庆儿泡茶“妹妹怎么忽然想着到这儿来了?我还想,改天叫妹妹一起乘凉闲话呢。”

“姐姐好兴致。”祐贵人道,“皇上近来宠了梨贵人,就把姐姐忘了。手儿气不过。姐姐这么玲珑剔透的人儿,那梨贵人哪及得上姐姐半分。”

“你这丫头,来取笑我来了?”智嫔嗔道,“环肥燕瘦,自然各有各的可爱之处。你道梨贵人不及我,要么就是笑皇上眼光不济?”

“奴婢不敢。”

“那梨贵人,是皇后扶持的。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吧。”智嫔端起茶,抿了一口。

“是。”祐贵人道,“手儿也听说,那日梨贵人献舞所着的孔雀服,是皇后赐的。”

“那,你应当多去拜见皇后娘娘,或是多同梨贵人建立建立姐妹情谊才是啊。”

“瞧姐姐说的,手儿向来同姐姐感情最好,姐姐还看不出么?”祐贵人娇笑,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惹人怜爱。

“看不出来,我也就不这么打趣你了。”智嫔点着祐贵人额头,将心里的抵触压下去,道:“妹妹青春美貌,有的是机会,我们得沉的住气才是。不如趁着这机会,修身养性,说不定哪天,皇上就为你惊艳了。”

“青春总归也是有限的。手儿单单替姐姐气不过。自来了热河,先是仓贵人,现在又是梨贵人,皇上来姐姐这里的次数越发的少了。姐姐,总得想想办法才是。”

“那你想怎么做?”智嫔浅笑。“这风口浪尖儿……出头的难做啊。”

“姐姐真是的。”祐贵人凑近智嫔耳朵,“恨她的,又不是只有我们。姐姐没见那天……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智嫔顺和的听着,唇边带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这手儿,可也是来刺探人的。风口浪尖里,谁明着算计那梨贵人,恐怕更没有好下场。鹬蚌相争,好坐享渔翁之利,这算盘也打得太理想了。我偏偏按兵不动……总会有人耐不住性子的。想起那锦盒,智嫔唇边一抹笑,将那讥讽藏的更深了。

之后二人又闲聊了些他话,茶也饮的尽兴了,成姑姑忽然来传话,说是二十四格格请众后妃小主去山上凉亭乘凉。智嫔推说自己稍有不适,遂不跟着去了。

祐贵人正准备离去,智嫔随口问道:“皇后娘娘赐的簪子,之前妹妹都宝贝似的每天戴着。今儿,怎么没带出来啊?”

祐贵人怔了一下,笑道:“娘娘赐的东西,手儿当然宝贝着。天天带着自然欢喜,但是近来梳的这发髻,总是别不住。手儿怕那天不小心弄掉了,可不知如何是好。”

庆儿见智嫔依旧懒懒得靠在桌子边儿,不禁道:“娘娘!二十四格格相请,这不就是机会?您怎么不去啊。”

“是机会。”智嫔的手按着太阳_Xue,“……本宫觉得头晕。怕是中暑了吧。

那之后,智嫔鲜少出院子,小小不然的活动,都说是“身体不适”推了。

那些丫头太监们茶余饭后闲来无事,都会聊聊那国色天香最近却不怎么看得见踪影的智嫔。于是有人说,智嫔生了怪病;也有人说,智嫔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中了邪。

这话,终于传到明帝耳朵里,把那梨贵人升级的想法,暂时推后了去。

- 52 - 金枝缭乱2008/7/21 13:41:00

却说那日二十四格格请众后妃小主去山上凉亭乘凉,却独不见智嫔。起初还只道是她避嫌,心想这丫头未免也太过小心了一点,再怎么避忌得厉害,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未料隔了几天,便听说了智嫔身体不适,连院子都鲜少踏出。她有些疑心起来,打发博娘出去打听消息,回来只说,听到几个宫女闲来无事嚼舌根,道是智嫔只怕生了什么怪病,又或恐是撞了邪。

二十四格格倒不大相信这些,漫不经心的捏着茶盏,心想这热河之行倒真是不太平,先是润妃坠马,接着翼后称病。昴贵妃自那次为梨贵人献舞拨了一曲琵琶后,也是恹恹的不大出来走动,只推月兑身子不适,如今连智嫔也索性躲在了屋子里——这一个二个都突然多灾多病起来,她缓缓露出个冷笑,这都是唱的哪出呢?

“按理,格格也该去看看智嫔,如今她生了病,怪可怜的。毕竟是格格一手调教出来的,格格就不心疼么?”博娘瞧着她面色犹疑,只道她替智嫔担忧,便出言劝解道。

二十四格格扣了茶盖,点头道:“说的是,别说她与我还有这么层关系,便是没有,也合着该去看看的。”

毕竟是她亲手送到皇上身边的人,于情于理,她此刻都不该不闻不问。平日里尽量避免私下接触,也只是唯恐明帝心下起疑,如今倒是得了个堂皇的由头去瞧她,想那丫头,只怕也是顾虑到了这点,想着法子单独见她一面吧?

二十四格格猜不透智嫔这一病,究竟是真是假,若存心做给人看,却又是出于何种缘由。想了想,她便吩咐博娘随手包了几包当归人参之类的补药,随着她前去探望智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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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了智嫔的院子,却恰好撞见庆儿端着一只空碗迎面而来,庆儿一见是她,急急便要跪下,二十四格格忙伸手扶起,笑道:“这儿没有外人,不必行礼了。”又瞧了瞧她手中的空碗,碗底还残留着些许药渣,便问道,“你家主子身子如何了?”

庆儿回道:“娘娘只说头晕胸闷,没一点儿精神,都病了好几天了。”顿了顿,又笑道,“格格肯来瞧娘娘,只怕娘娘一欢喜,这病也去了七八分了。”

二十四格格笑道:“我又不是药藏王菩萨,来一趟便能医好你家主子的病?”回头对博娘吩咐道,“我进去瞧瞧智嫔,你不必跟来了。智嫔身子虚弱待补,问问庆儿可还缺什么,回头打发人送过来罢。”

庆儿笑着行礼谢过,二十四格格便挑帘子人了房。只见智嫔正躺在床上,双眼微合,显然正在小寐。她放轻了脚步,走到智嫔床前,微微探出手,还未触及到她的额,智嫔陡然睁开了眼,道:“什么人?”

二十四格格倒是吓了一跳,智嫔瞧清楚是她,一惊之下急忙翻身坐起,便要下床,身子一动,二十四格格急忙伸手按住,道:“躺下吧,折腾什么。我听说你身子不好,过来看看——你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生病倒了?”

智嫔低声道:“近日酷热,想是中暑了吧。”

二十四格格仔细瞧了她半晌,慢慢收回了按住她肩膀的手,开口道:“怎生就病成这样了,皇上可有过来看你?”

智嫔勉强笑道:“格格不知道么?皇上如今眼里只有梨贵人一个,哪里还顾得上我呢。”

这话说得甚为幽怨,二十四格格却是噗哧一声笑出来,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一下:“在我面前,有什么话不能明说?偏要做出这副样子。好了,你这病因我也算瞧出来了,借着机会好生调养下身子也好。来日方长,你担心什么。”

智嫔却是突然起身下床,在二十四格格面前拜倒:“格格的提携之恩,永世难忘。实不相瞒,我这病因,委实因梨贵人而起。如今皇后娘娘对梨贵人颇为垂青,不但赏了她孔雀裘,连在皇上面前,也诸多美言。皇上对梨贵人的眷宠之心,便是连昴贵妃,也不落在眼里了。格格当初送我人宫,原是想我多亲近皇上,唯恐昴贵妃专宠。只是现下,恐怕……”

二十四格格伸手止住了她,将她扶起,缓缓道:“皇后存了什么心思,不必我点破,想来你也明白。都说树大好乘凉,可那究竟是梨贵人的福分,还是她的劫数,也未可知。”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微微的冷了起来,“我瞧那佑贵人,最近倒是对你颇为亲近。能从个昴贵妃身边的丫头,一步登天封了贵人,倒是个不简单的主儿。我知道你在这宫里头,势单力薄,那丫头想借你出头,你又何尝不能借她之力翻身。皇上面前,我自然会替你走动,该说什么话,我心里也有分寸。等着吧,横竖不过这两天,皇上必会过来。”

智嫔展颜笑道:“多谢格格,有劳格格了。佑贵人存了个什么心,我心里也明白,格格不必担心。”

想挑唆着她出头不成,便暗合着怂恿她欲借他人之手……打的好算盘,端的好心思。

还有那梨贵人……当日之事,也不知她瞧到了几分。不管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自己总不能被人落了把柄去。更何况……若是斗真……

忽然一阵心乱如麻,当日当时,说的那狠心绝情的话,原也是要绝了斗真的念头。当年那情窦初开犹怀着几分小女儿青涩懵懂的久儿,在得知自己即将要被送进宫中时,便已在进宫的路上死去了。活下来的,只是自此以后这皇宫里头的山下小主,智贵人,智嫔罢了。

攀着轿帘的那双手,早已斩断了过去的种种,从此便只能往前看,再不得回头。

斗真,我注定是要负你的。既然负了你,我便不能害了你。

一个润妃娘娘,一个梨贵人……

再回过神来时,已是平静如常一张微带着笑意的面庞。二十四格格也不是省油的灯,用了那么多心思在自己身上,又如何能看着自己如今受人牵制?只怕早已对梨贵人上了心。这后宫里头,表面上一团和气彼此姐妹,说到底也不过是互为棋子罢了,二十四格格这颗棋,却实在是份量不轻。

只看自己用不用得好了。

二十四格格伸指在她额上戳了一下:“你倒是颗玲珑剔透心。好了,我也该走了,你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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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了智嫔出来,二十四格格缓缓走在前面,博娘在身后笑道:“格格不去瞧瞧皇上么?”

二十四格格回头道:“我去见皇上做什么?

博娘怔了怔,小心的笑道:“格格刚见了智嫔,可怜见的,病成这样儿,难道不该去劝劝皇上过来看看么?”

二十四格格唇边慢慢露出个笑意:“我去劝皇上?不必了。皇上的性子我明白的很,喜新不厌旧,早晚会过来瞧这丫头。智嫔这模样儿,我见犹怜,何需我操这个心。”

智嫔这个病,委实是因梨贵人而起,却只怕不单单是那争宠之意。连皇后都搬出来了,恐怕是想借她之手,去对付那梨贵人吧?只是这梨贵人眼下虽然得宠,智嫔当日独宠之时,也不遑多让,何以就如此心慌?

只怕另有缘由。

也罢,那丫头不说,她也就不问。只是那梨贵人,少不得以后也要多加留神了。

正沉思间,忽听一阵断断续续的琴音传来,二十四格格远远望去,却是几名宫女凑在一处,围着张琴,正拨弄琴音。她稍稍留神听了一会儿,面色陡变,回头道:“博娘,这曲子如何传到行宫里头来了?”

博娘也细听了一阵,笑道:“格格不知道,这原是当初梨贵人尚未被封时,弹奏此曲恰恰被皇上撞见了。皇上赞她一手好琴技,宫女们有性子灵秀的,暗暗记下了那曲调,便也学着呢,想来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讨得皇上欢心罢。”

二十四格格面上浮现出个凉凉的笑:“依样画葫芦,有什么出息。”心底却是一阵惊涛骇浪。

良人归。

这曲调,分明便是当年阿玛曾宠幸过的那位歌姬技惊四座之曲。当年使得阿玛龙颜大怒,事后曾口谕此曲再不准传于后宫。民间更是无可能得以流传……梨贵人究竟是从何处学到了这首曲子?

她的面色渐渐苍白起来,那断断续续的琴音落在她耳内,一点一点唤起她曾经埋藏在心底的记忆。她陡然驻足,回身便向着另个方向走去。

博娘急忙赶上,惊异道:“格格不回去么?”

二十四格格淡淡道:“不回去了,去瞧瞧皇后吧,我也多时未去看她了。”

?

?

翼后欣慰的看向他,“我的大包弟弟真的长大了。会瞻前顾后了。但是你的计谋很显然有及个漏洞。一是这个佑贵人不是从小主升上来的,他原先是昴妃的侍女,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以晋升贵人,所以他绝对不会请求一个外人带他离开这。二是以他的心机,即使有此想法也断不会把这把柄交到你的手上。三是……”

小藤面带微笑掀开帘子道,“主子您猜猜,是谁来了?”

翼后眯着眼看向门口,道,“能让你喜成这样的,不就只有那位么?还不请格格进来?”

小藤挂好湘妃竹制的长帘,二四格格就迈了进来。看见翼后姐弟两个坐着谈话。正起身行礼,忙笑道,“说过多少次了,不必如此多礼。坐着吧!”说着自己也走到几边,盘腿坐下,“草原人都爱围坐几案边,我总说要试试,今天可算是赶上场了。”却见增田已经站了起来,又道,“藩王何必如此多礼?只管免礼坐下便是。今儿我们一起体验体验草原风貌也是好的。”增田一笑,行了个躬身礼道,“小王原也是要告辞了,格格与皇后姐姐再坐片刻。”翼后但笑也不挽留。待增田转身出去,还隐约可以听见二四格格小声的抱怨,“怎么我以来他就走了,让我感染下草原的感觉都不行?……”

看着增田走了,翼后招招手,小藤过来搀扶起他,去一边的榻上坐了,又叫小藤去扶二十四格格,二十四格格自己爬起来,笑骂道,“你还真就不让我满意呢。”翼后正指挥小藤去取茶来,听见这话,笑道“哪里是我小气,这盘腿坐最是身体疼痛。坐得久了腰跟腿都不像是自己的。我多少年没那样坐了,就这么一会已经觉得受不住了。格格你从来没坐过,初时觉得新鲜好玩,等会痛的时候就该难受了。”

“得得得。不清楚的东西算你说的有理就是。”二十四格格在他对面坐了,道,“反正草原的东西我就没见过。还不是由得你说。”

翼后看他耍小孩子脾气,不禁习惯性的回嘴道,“不信你去问光亲王哥哥好了,他见多识广,人又刚正,肯定会给我们一个公道的。”说完不只二十四格格,他自己也是一愣,幼时玩笑的语言现在说来竟然平生几分凄凉。如今的他们,哪里还能跟年轻时一样,有了分歧矛盾就去找光王,让光王裁决。光亲王自代理摄政一职后,又何曾有过空闲来就他们的闲扯抬杠公平论断一番。

二十四格格强打精神笑道,“多久没见你穿以前的衣服了。今天一看,居然还和那时没什么差别呢。”

翼后顺着话题道,“要不是这些日子病得消减了些,我哪里敢拿以前的衣服来穿。就算是穿怕也是穿不下的。这不,前些日子也拣那不再穿的衣服分赠些给别人了。免得放在箱子里平白给糟蹋了。那可都是些好东西啊。有些穿过一两次,有些根本就不曾穿过。”

小藤又送了些干果子之类的进来,问道,“两位主子说什么呢?吓得外面的小丫头大气都不敢出的。”

翼后笑道,“我们讨论着清点不用的衣物首饰什么的怎么处理,他们尖着耳朵巴望着呢。去把他们都给我哄远点。该做什么做什么去,都杵我那外面做什么?”

小藤临出去又退回来说,“既然丫头们都可以下去了,主子是不是也给我放放假?”

翼后不答他,看向二十四格格道,“格格你看看,你看看我身边这都是些什么人哪。都巴不得把主子丢一边自己玩去。”

二十四格格笑道,“那还不是你惯出来的?照我说,让你不痛快了,就叫人捉住了,数个一二三四好生用板子拍一拍。包管此后再不敢造次了。”

小藤唬得进来就要下跪。翼后笑道,“格格唬你的,想去干嘛就去干嘛吧。回来的时候叫御膳房把增田藩王送来的鹿禸什么的准备好,我们今晚去万树园篝火会去好了。”又对二十四格格道,“好好的别把这个给唬跑了,那我科就叫都叫不到人了。格格不是要体验草原风貌么?今晚我们就去万树园烤禸吃去。我们以前在草原白天设套子捕了鹿,夜里就该全族人聚集起来,一边烤禸一边歌舞了。”

二十四格格拍手道,“这个有趣。就我们两个?”

翼后奇道,“格格还想叫上谁?就我们悄悄的去,晚上玩的放浪些便也不怕了。岂不妙哉?”

小藤见定了主意便出门去了。领走前又把那竹帘放下。翼后和二十四格格看着那竹帘上带着的送子观音像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二十四格格突然开口问道,“你把那孔雀衫给了梨贵人?”

翼后道,“是。”

二十四格格没在说话,翼后却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

二十四格格笑道,“你希望我问?我知道你行事一向有分寸。只是,事到如今,我也有几分捉摸不透你到底想做点什么。”

翼后道,“你可以问我。只要你问我我就一定会告诉你。”

二十四格格又叹了口气,“就是知道如此,所以我才不能开这个口。你有你的考虑,我本不应干涉。只是,有一点我实在是忍不住想提醒你。”

翼后笑道,“愿闻其详。”

二十四格格道,“永远表忘记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千万表为了一些自己以为值得的东西失去自己最值得珍惜的东西。”他在心里悄悄的补充,千万表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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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格格本以为就他和翼后的,没想小藤引了他们去那小河边的火堆前时,早有人等在那里。见他们过来就上前行礼,二十四格格觉得那一举一动都那么的熟悉和似曾相识。回头看翼后,见翼后也是颇错愕的样子。面前那人却开了口,“我本是散步遇见小藤姑娘,见他指挥着奴才们布置着东西似乎是要做什么活动,便仗着身份硬跟来坐在这儿。我本该想到小藤又怎么会自己出来活动。扰了两位的兴致实在是万分抱歉。我这就告退。”说着就准备走。

二十四格格笑道,“既然碰上了也是幸事一件,又何必回避呢?你说是不是,翼后?”翼后却表现的不是十分的赞同,他婉转的说道,“这次本是本宫想请格格一同领略下增田藩王送来的草原野味。梨贵人怕是……”

二十四格格“咯咯”笑道,“相遇本就是缘分。前些日子一直听闻梨贵人的声名,却不曾亲近过。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看看接了我们那孔雀东南飞的人是个何等人物。何况梨贵人也不是外人。翼后你就别再不高兴了。格格我替你做主,就留下梨贵人了。不过……”他专注的看着梨贵人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也可以算是条件吧。反正我也不怕你说我仗势欺人了。”梨贵人恭敬的肃立道,“格格请讲。”

二十四格格道,“那要求说难也不难,我前日做了个曲子。常听人说梨贵人你擅长韵律之道,今日我便以之一试。你可愿接招?”梨贵人笑道,“格格的才名一向传遍大杰,梨只能尽力而为。”

二十四格格道,“就冲你这句尽力而为,就够格参加这宴了。”

翼后见他高兴,道“既然梨贵人来了,何不派人去请其他妃嫔,干脆大家同乐一番。也是妙事一件。”

两人似心有灵犀,异口同声道,“单单不告诉他们……”说罢相似一笑。就命下人们悄悄儿去把那昴妃、润妃、智嫔、佑贵人和仓贵人接来。今晚姐妹们放纵半夜。只是断然不可透露出一点风声去。

有好事之人偷偷去禀告了明帝和摄政王,他们的表情居然如出一辙的是哭笑不得,也问了同一句话,“他们备了多少酒?”当然这些都是传闻,是小道消息,毕竟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但是当夜却有人意外目睹疑似明帝和摄政王的人出现在后妃星夜宴的场地上,之所以说是疑似,是因为在场的都是穿着裙裾女装的女子……一段风流轶事就这么不胫而走,有好事者做名曲《春江花月夜》以示风雅,又有好事者作《午夜春宴图》,一时夜游江河成为风尚,不知由此生出多少忧愁暗恨……

?

这个晚上翼后真真是玩野了,不知道是酒醉还是心醉却让翼后痛痛快快地抛了这母仪天下的苦名号和后宫的娘娘们一起闹了个尽兴。兴起时还和昴贵妃学起了家乡的浪花舞,连仓贵人也跟着跳了起来。到底是草原来的女子,翼后在宴上几乎是端起酒坛便饮,丝毫是不犹豫的。小藤起初还拦着,谁知后来就拦不住了,到了明帝和光王一前一后赶到的时候,就只在对岸上看到翼后身上只着着一片黑纱,在皎洁的月色下妩媚而动人地合着众人打得拍子舞蹈。舞罢得知二十四格格夸奖还是如何竟抱着格格亲了一大口,二十四格格更笑得开怀,咕囔了几句就径直躺倒在了翼后的腿上。梨贵人不说话,却拉着智嫔的手笑了起来。而对岸的人心里却没抓没挠的,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抱起那醉倒的人儿,却委实不忍饶了她们的兴致。于是,摄政王和明帝各站一岸,只得痴痴望着岸那边的人,心思各异。

酩酊大醉的翼后被小藤糊里糊涂地搀回了宫,这时明帝也尾随而至。小藤扶了翼后歇下,转身抬眉就望见了明帝的笑颜。小藤忙躬下身子请安却被明帝一个噤声的手势止住了,小藤知晓了意思就收了帷帐退了下去。明帝轻轻挨着翼后的床榻坐下,翼后眯了双眼,嘴里还喃喃地嚷着要再来一杯。明帝笑盈盈地望着那醉红了脸的人,缓缓抚上翼后的额头。醉倒的人拉着身边抚着他的额头的手,亮晶晶的猫眼虽然对不准焦距,仍然能朝着来人的方向直直注视,一边摇着对方的手,一边撒娇似的说,“再来一杯嘛,就一杯。”对方低下头来,低声说,“你不能再喝了。”感觉到热气喷吐到他的脸上,他就“咯咯”的笑着凑近对方,狠狠的亲上那张表示禁止意思的嘴。对方很是无奈,小声道,“亲也亲了,你该睡了。”翼后一边傻笑着翻身躺好一边紧紧拉住对方的手道,“你不准走。要陪我。”话没说完已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对方没有答话,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合上。轻轻抽出自己的手。

出门的时候对站在一边的河合说道,“继续看好皇后吧。”河合却挡住他的去路,道,“您不留下来陪着皇后么?”

明帝苦笑道,“他费尽心思闹出这么一场,我怎么能留在他这里,白费他的苦心。你该知道……”语声渐低,他抬头看着院子上空的月亮,又是一弯十六夜之月。河合摸摸的退开一步,在明帝走过他身侧的时候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问道,“陛下,您觉得一切真的能和您计划的一样么?”

明帝没有回头,他长叹了一声道,“开始这个计划的不是朕,朕唯一能做的只是顺着他走下去,避免他的危害性进一步扩大罢了。你以为朕就是自由的么?朕也不过是这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能彻底摆月兑他的唯一方法就是……但是朕怎么能那么做?你可以当朕是自私,留恋这权位,但是你应该清楚,如果有朝一日朕不在了,这情势只会更加恶劣。”

他回过头来看着河合道,“所以朕留着你不过是为了当那日到来的时候,还有人见证这一切。”

河合问道,“您不打算与翼后分享么?”

明帝笑道,“这是生为男人的骄傲。朕所最不能容忍的恰恰就是皇后……”房内传出一声小小的喀嚓声,河合不动声色的跨过一步挡在门前道,“河合恭送陛下。”明帝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一甩袖子,在院门前回合了泡公公,一起往西院去了。

今夜他还要去三个地方,不能耽搁了。

匆匆赶到西院时得知昴贵妃刚刚被搀回来梳洗了一番,明帝将泡公公留在了门外,支了丫鬟们都退下,才轻慢地踱进内阁。只巧的是昴贵妃还没有睡下,正对着铜镜拆着发髻上的珠钗。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当是哪个丫鬟进来伺候更衣,并未回头便慵懒地开口道,“是信儿么?来帮本宫卸了这羊脂白玉的牡丹钗。”

明帝迟疑了片刻,挑了嘴角走进,并不开口。昴贵妃见没有人回信便转了身子,竟看见是明帝,连忙起身跪安,却被明帝扶了起来。昴贵妃既是惊讶又是欢喜地,却不敢当真,只觉得是自己喝醉了,恍惚不清。定睛一看,又确实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容颜,不由抽泣起来:

“皇上,真是皇上呢。臣妾夜夜盼着您来却等不到您。今夜……怎么,怎么突然就来了。臣妾都没有沐浴焚香,这可怎么是好呢……”

皇上听了,拉住昴贵妃的手轻声细语地说,“昴儿不用忙了,朕只是过来看看你,一会儿便离开。”

听了此句,昴贵妃的脸色先是一紧,继而舒缓开来,却没有再说什么。明帝一眼看穿了昴贵妃的心思,窃窃笑了起来。将昴贵妃引至铜镜前重新坐下,对着铜镜里的人儿道:

“昴儿不是刚唤着要人帮你卸了这牡丹钗么?不巧这丫鬟都被朕屏退了。要不,就让朕帮你卸了它。”

“臣妾不敢……”

“哎——”明帝按下想起身的人,“是朕要替昴儿卸这钗子,昴儿难不成要抗旨不尊?”

昴贵妃顿了顿,只好坐在那儿,任明帝将那钗子细细卸了下,只恨自己的发髻上仅揷了一支牡丹钗,只恨时间不能止住,多留那一份缠绵在。明帝将钗子静静放下,还没等昴贵妃言谢便从身后将昴贵妃一把挽起,横着抱到了床榻上再拥人怀里。昴贵妃的泪珠顷刻间就滑下来了,青丝三千披散而开,缠着青玉色的绸缎内衬衣裙而下。明帝将头靠在昴贵妃肩上,对着昴贵妃耳边厮磨着。两人只是静静坐着,正映了那窗外的如水月色。

“皇上……皇上……”

昴贵妃只是轻声哽咽地反复唤着,说不出其它话来。这样的拥抱让她觉得太不真切了,恰有多久没像今夜这样温柔蜜意。今晚她微醉着,却感激着这场微醉,为她换来了一场久违的梦。

“昴儿,朕真的很久不曾这样抱着你了。”明帝若有似无的浅笑,引得昴贵妃心里更加迷乱。

“那就请皇上再多抱一会儿臣妾,就一会儿。”昴贵妃的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哭得楚楚动人。明帝最钟爱的亦是昴贵妃的眼睛,美得像盛着两湖清泉一般透彻。明帝小心地抚了去昴贵妃的眼泪,更是抱紧了些。昴贵妃颔首低了蛾眉,声音哀愁:

“皇上,人说这后宫是没有真感情的。但昴儿心里却始终只装着皇上一人,做了什么也都是为了皇上。臣妾的心太小了,装下一个皇上就满了。本容不得其他人分享这份情,却因为装的人是皇上您不得不放了手……”

“其实,臣妾的人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只有皇上而已啊。若是能从皇上那里卑躬屈膝地换来一点真心真意对臣妾好,臣妾都知足了……”

明帝说不出话来,心口最近的地方被怀里的人的话堵了起来,轻叹了气,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那夜,昴贵妃是真的醉了,糊糊涂涂讲了好多醉话,明帝却都一一听着。明帝恍恍然想起初人宫时的昴贵妃,从来都是一个倔强而直接的女子,喜欢和不喜欢都讲得明白,却未像今日这般,醉倒在自己怀里,无助地祈求多一刻的拥抱。后宫的女子们,究竟对自己有几番真心其实明帝自己都一清二楚。从昴贵妃那儿出来已是下半夜,等在门口的泡公公急急为明帝加上了件披风便向下一个妃子的行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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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自那日人宫见了和妃,和妃那苍白的面色,久病不愈的虚弱身体,掩不了眼中的坚定,不禁对她又敬畏又怜悯。自己的处境已是如此,倘若……她真的会因此…...

那叫人如何忍心。

茉莉不敢想。

每想一次,就觉得万箭穿心般的难过。若没见过,或许……

这世间是火宅。这世间是炼狱。如我这般贫贱出身,如她那般高贵出身,都是煎熬。

信着什么,就可以盼着什么。然而……她越来越怀疑,自己做的这些,有什么好信,又有什么好盼。

茉莉端着药碗,缓缓凑近唇边,那苦涩的滋味蔓延开来……

“你在干什么?”准一的声音忽然在背后想起,茉莉一惊,生生停顿在那里,手里的药碗还端着。

“准……”

“这是什么?”准一看似好奇地凑过来,伸手接了茉莉手中的碗,“这是什么药?你啊……又背着我在吃什么药?哪里不舒服?我派人叫大夫来。”

“不是。”茉莉整了整松下来的碎发,勉强笑道:“这是…...之前送给和妃娘娘的补药剩下来的。我见和妃娘娘身子总不见好,就煎了些试试。也不知是剂量不够了,还是她们煎得不好。”

“你对小和真上心。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准一微笑着摸了摸茉莉的脸,端起药碗闻了闻,道:“那我也试试。”

“等一下。小心!”茉莉的手一抖,将那药碗撞翻在地,药汁冷不防洒了准一一身。

“哎?”准一拉着茉莉后退了两步,抖了抖衣襟。“居然没端住。你怎么样,烫着没?”

茉莉见状,强忍着没哭出来,只是摇头。“准哥,对不起……我……”

“你没事就好。”准一看了看自己身上,又看了看茉莉,自嘲般的道,“我果真是进不得厨房。难得进来看一次,就只能添乱了。”说完见茉莉依然愣在那里,又道:“你看我这衣服,还不快帮我换了,一会叫下人看见了,又要取笑不是。”

茉莉这才回过神来,扶着准一的胳膊去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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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一对那日茉莉的紧张,心下疑惑,又颇为担心,故趁着茉莉出门上香,叫了茉莉身边的丫头,嘱咐道:“福晋近来操劳忙碌,你们多照料着点。她的身份不同以前,那些什么煎药之类的,你们就接下来做吧。福晋有什么不对劲的,一定如实告诉我。倘若福晋的身体有什么闪失,我一定深究!!

“是,奴婢知道了。”

“还有,”准一补充道,“她平日叫你们煎什么药,那药方子,都给留一份回头给我过目。”

“是。奴婢记下了。”

准一目送丫头出门,将手里的东西,握得紧紧的,几乎捏碎了去。

那是一只小小的白瓷瓶子,里面是无味的白色细粉。

那是……茉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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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公子,本店的酒菜,有何招待不周?”松岗挑了帘子进了酒楼隔间。

“松岗老板,别来无恙。”那公子抬起头来,指了指桌上的酒壶,道:“酒不对味,不知缺了什么。遂请老板察看。”

“你们下去招呼其他客人。”松岗支走小二,又看了一眼眼前之人,莞尔道:“森福晋,这身行头,还真教人认不出来。我当是自家店里的饮食真出了问题,却不想是福晋来访,照顾不周,还请多多包涵。”

...”茉莉一时语塞,一时感怀,喃喃道:“福晋无异于枷锁。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随那烟花散了,于谁都两不相欠。”

“茉莉,摄政王的眼线,不只我一个。这话说说便罢。”松岗在旁边坐了下来,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茉莉。“可是有什么情况急着了?”

“解药。”茉莉面无表情的看着松岗,“你那里有的吧。”

“什么?”松岗不解,一脸困惑。

“我知道那东西,是你配给摄政王的。”

“那东西?”听到这里,松岗恍然,“你说的是那玄冰散?怎么了?你想扰乱摄政王的安排?”

“那个……”茉莉犹豫了一下,道,“前日,我不小心_Tun了些。”

松岗见茉莉一脸的挣扎和犹豫,说出来的却是自己不小心把药_Tun了,不禁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茉莉有些恼,一掌拍在桌上,眉头皱起来。

“出去这些年,还是没变啊。”松岗好容易止住笑,道:“没有大碍的。福晋表担心。”

“这……怎么说?”茉莉迷惑了。不是?那也就是说,和妃的药……没问题?那,那她怎会……

“我那药,不过是些性凉的东西研成的细粉,并无毒性。若合着香粉之类的用了,说不定还能美颜……”

“这,这,人命关天,岂容说笑?!!”茉莉瞪着松岗又气又急。

“摄政王心思细密,定然不是我们所能猜得透的。”松岗喝了口酒,“倘若这东西真的有毒,万一出了人命,定会彻查饮食,到时候,你月兑不了干系。摄政王会让你用这么明显的手法么?我是不知道他还叫你做了些什么。但……问题不在于此。这点你放心。”

茉莉只觉得胸口一块石头沉了下去,虚月兑的坐回去。不是就好……但……

“摄政王知道你的脾性。他所考虑的,总比你多一步。所以……”松岗深深看了茉莉一眼,一字一顿道,“别想着你能算计到什么。”

茉莉长叹一口气,拍了一块银子在桌上,拎起挂在椅子上的包袱,道:“那么,告辞了。”

“以后,你还是少到这里来。”

茉莉没出声,摆了摆手离开。

松岗望着她出了宏昌酒楼的门,眉眼之间,尽是担忧。

可别再想着解月兑,大事一日无成,你我便都是棋子。

- 53 - 金枝缭乱2008/7/21 13:43:00

一阵青色的烟雾慢慢的升起,龙儿轻轻的吹了一下,明火熄灭,筷子粗细的香上只剩下一闪一闪的光。

甜涩的味道弥漫开来。龙儿回过头:娘娘,这湖州进贡过来的曼沙香果然不太一样呢,听说是用曼珠沙华去毒后掺进檀香制成的……

润妃懒懒的靠在碧玉鸳鸯枕上,曼珠沙华……你可知这曼珠沙华是什么样的一种花?

龙儿摇摇头,刚要说话,润妃已站了起来,走到了香炉边,仔细的看着那通体殷红的香,问道:今个皇上在哪里用的晚膳?

听泡公公说,下午皇上与梨贵人一起在碧天阁听戏,然后就在那边用的晚膳……

润妃点点头,下去吧,这儿不用伺候了,本宫想歇一会

龙儿放下了玄关的青丝纱帐,慢慢的退了下去。

黄昏已过,地面上残留着一丝余温,寝宫内只掌了一盏灯,润妃坐在椅子上,看着暗中那明灭闪耀的光。

曼珠沙华,开于冥界三途河边,忘川彼岸。花红如血,引路于地狱,是为冥界仅有之花。闻花者,可唤之生前记忆。是为黄泉之路唯一可观之景。灵渡忘川之时,前世尽留彼岸,往生者踏花而通幽冥之狱……

其花开无叶,叶生无花,花叶不复相见,独自彼岸之路……

润妃扬起头,独自彼岸之路,她冷冷的笑了,胜负还没分出,是花是叶,谁独自彼岸,还未可知……

翌日,天气晴朗。润妃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满屋的阳光。

龙儿慢慢的梳理着那一头乌黑茂密的青丝,润妃在盒子里挑选着头饰。

许久,拈起一根八宝攒珠吉祥钗,在鬓边比了比,递给了龙儿。润妃看着铜镜里有些消瘦的脸,龙儿,用过早膳去花园逛逛吧,最近也不常出门,都不知道园子里的花开的怎么样了

花园里团花簇锦,那一些蔷薇开的茂密,粉红,淡紫,微黄,润妃扶着龙儿的手,一边看一边赞叹着。

给娘娘请安!

润妃转回头,就看见梨贵人的侍女小草立在路边,手里抱着一个搪瓷罐子。

你主子可好?这一向不怎么出门,也不时常见到

回娘娘的话,皇上眷顾,主子身子还康健,只不过有时候会思念家乡。

恩,润妃微微颔首,远离故土来到这里,思乡之意乃人之常情,你们服侍的要常劝主子,别太想家。

小草嘻嘻一笑,说来也奇怪,我们主子不仅仅想家,还经常念叨着早年在家里养的小狗

小狗?润妃有些惊异

回娘娘的话,主子养那只小狗养了四五年了,所以感情很好。

润妃点点头,不再说话,从躬身的小草身边擦过,继续看着满园的花草。

狗……润妃的嘴角溢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心里已有了计较。

?

?

晚膳后,祐贵人打发小凉给智嫔送过来一块浅碧软纱,智嫔说:“倒真是好东西,你主子自己怎么不用?”小凉说:“有一大块呢,主子昨天让我找东西时看到的,主子说拿来做窗纱最好不过,给娘娘送过来些,透光又阴凉。”智嫔笑道:“劳你主子费心了。”因见小凉额上出汗,便叫太阳端冰镇的甜瓜给她吃。

智嫔又问:“你主子这几天忙什么呢?”小凉道:“并不是主子要怠慢娘娘,只是端午过后,主子每天只是懒懒的,茶饭也吃不下。”智嫔心中暗笑,想,这一个个的都病西施起来,赶明儿连那活蹦乱跳的仓贵人也跟着演,戏就更好看了。

却说西南之地不知为何连日阴雨,明帝又忙起来,后宫中愈加无事。这天翼后心血来潮,召昴贵妃、润妃、智嫔及几位贵人到亭中,围着圆桌坐了。泡公公进言,称不合礼制,翼后登时面带愠怒,斥道:“横竖所用饮食花费都我分例中出了,难道我做不得主么?”泡公公哪敢多言,不多时,家宴就摆上来。

翼后说:“前段时间我身上不好,该做的该管的,都不周全,难免怠慢各位妹妹,今天大家高高兴兴坐在一处,也别扯什么品级身份,随意吃喝玩乐,拉扯些家常话。我虽然人宫多年,到底是个粗人,粗茶淡饭的,妹妹们请将就些。”昴贵妃道:“姐姐这是取笑妹妹们呢。”润妃跟着说:“我最爱这道莲花血鸭,虽然是寻常菜,但姐姐房里的就是不同。”翼后笑道:“看看,还没开席,有人连菜名都点上了,那就都快吃吧。”

昴贵妃手快,便去拽鸭翅膀,润妃戳她手不让她吃,昴贵妃恨道:“有两个翅膀,我吃一个都不行?”润妃说:“就只两个,姐姐快去打那爪子的主意吧,两个都归姐姐——再不快些,也只一个了。”昴贵妃往下一看,原来仓贵人不知何时伸过手来,正偷偷地抓着鸭爪往下撕。

梨贵人抬眼看这争抢画面,一口茶呛得直咳嗽,把裙边都弄湿了。翼后笑得不行,连声喊小藤过来捶背,指着说:“亏得这都是高门大户的官小姐出身,现下又都是皇上的人,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几辈子没吃过禸呢?”润妃两手各执着一个翅膀,笑道:“姐姐都说随意,妹妹们随意起来也就这点出息罢了,”又拿鸭翅指智嫔,“智妹妹刚才起就默默地一个劲吃那盘子烤禸,姐姐怎么不说?”智嫔险些噎着,分辨道:“久儿没有抢啊,只是烤禸冷了怪腥膻的,不好吃。”

一行人笑着闹着,翼后见祐贵人几乎没动筷子,问道:“妹妹怎么不吃?可是菜不合口味?”祐贵人忙答:“菜色都再好不过,只是手儿这几天胃口不佳,想是天热的缘故,劳娘娘费心。”翼后说:“身上不好,就该叫太医来看呀,要他们做什么的。你向来瘦弱,又有个病根,别以为年纪轻就不在意,千万养好身子,不然老了有你后悔的,回去时便瞧瞧吧。”

仓贵人说:“我倒瞧着祐妹妹最近好像胖了点?脸蛋圆了些。”润妃接口:“圆了才好,妹妹该不是觉着胖了才不吃饭?依我说身子要紧,成天弱不禁风病病怏怏的才糟糕呢,咱们皇上可不好细腰那一口,做个饿鬼又没人领情。”翼后听她说得露骨,便轻轻拿筷子头拍打,无奈地说:“偏是润丫头嘴上最泼辣,你这些妹妹年纪小,说这些看吓着她们。”润妃点头道:“是了是了,臣妾吃饭就是。”

饭后,宫人端上冰镇的酸梅汤,翼后说:“这个里头添了桂花、甘草、蜂蜜、蜜枣。”几个人各喝了一口,仓贵人忍不住掩口:“好酸。”昴贵妃等也皱眉。翼后笑道:“他们按我喝的口味调了,我爱喝酸的,叫他们再添些蜂蜜来吧。”

小藤拿来蜜罐给各人添加,却见祐贵人早把那碗酸梅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梨贵人惊愕道:“妹妹不嫌酸?”祐贵人说:“不酸啊,喝着挺好的,开胃。”

翼后却思忖片刻,向后靠了靠,问:“妹妹胃口不好有几天了?”祐贵人说:“端午后就一直不太好。”翼后说:“什么症状?”祐贵人道:“吃不下饭,好像也没力气,懒得很。”翼后说:“沾了荤腥,恶心犯晕么?”祐贵人说:“娘娘明察,莫说尝了,只看见都难受。”翼后又问:“月事可准?”祐贵人想了想,道:“娘娘不说手儿还没在意,这月的是没来。”

翼后点头,面露喜色,转头对昴贵妃说:“依我看,说不定竟是个喜事呢?”昴贵妃一时懵了,翼后笑喑喑地起身,拉着祐贵人的手道:“妹妹快别喝了,这个东西冰得很,不好。妹妹这些症状,竟像是有喜的征兆呢,与我当年一模一样。下午快叫太医来诊脉吧,若是真的,那可真是大喜啊大喜。”

祐贵人半天回过弯儿来,自己倒先下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真的?怎么办……?”翼后笑道:“瞧这傻孩子,要是真的,从今往后咱们就都得供着你,皇上这些年心心念念盼的不就是这个。莫说皇上,就是我也从此放心了呀,百年之后,总算有颜面去见祖宗,妹妹你可是帮我大忙了。”又对昴、润及在座诸人道:“你们说呢?”

其余人忙应了,说些恭喜的话,祐贵人反倒窘起来,说:“只是猜的,并不见得是真的,姐姐们快别这样,妹妹怎么敢受?”翼后便叫小藤并几个宫人先把祐贵人送回宫去,其余人依旧留下。

方才席间欢声笑语,现下却半天默然无声,各人怀着各人的心思。翼后了然,心中暗自冷笑,便道:“今天劳动各位妹妹陪着我,折腾大半天,妹妹们想是也累了,就散了吧,好好休息去。”

润妃一路无话,回到宫里只坐着不动,方才吃下去的东西真真如鲠在喉,复又想了一遍,倒自己笑起来,暗道:“何必呢,反正最急的肯定不是我。”

翼后所设筵席,各人的随侍原不在身侧,信儿见昴贵妃面色阴沉,不明就里,也不敢问,只想着大约哪个妃子又冲撞了她。昴贵妃脚步匆匆,走进房中,立即又觉得脚下发软,喉咙里竟泛起一阵甜腥气,正是急火攻心。

信儿赶紧倒茶过来,昴贵妃闭目轻声道:“前儿我和你说,且看我养的究竟是虎还是猫,如今看来定是虎无疑。”信儿忙问:“祐贵人敢给主子气受?”昴贵妃缓缓睁眼,一字一句道:“给我气受?她要给全后宫气受了——怕是怀上了龙种呢。”

信儿惊得把茶杯都滑了,手忙脚乱地收拾,昴贵妃喝道:“毛躁什么?小心着些!”信儿不敢言语,悄悄收了,给昴贵妃捶着肩膀,说:“主子别急,等太医看了诊再急都不迟呢。奴婢想这祐贵人还小,身子也不是太牢靠,哪能偏落到她头上。”

昴贵妃深吸两口气,冷冷地说:“是不是又怎么着,就算这次不是,过两年她就大了,身子好了,到时候怎么说?你看看皇上,再看看润妃以下那一个个的,哼,润妃这下恐怕也是麻了爪子吧。”信儿道:“最急的难道不是皇后娘娘?”昴贵妃冷笑:“她急什么?她急着看好戏!她就算不生,左右将来还能混个太后,最多仰着皇长子亲娘的鼻息过日子,这点委屈谁受不得似的。今个她这样抬举那丫头,仔细将来被那丫头踩着,有她后悔的时候。今天拉拢祐贵人,明天梨贵人,这些手腕权当我是瞎子看不见呢。”

太阳见智嫔呆呆的,便道:“主子别难受了,就算祐贵人生了孩子又怎么着,不定是男是女,再说主子又不是没机会。”智嫔淡淡一笑:“我倒不那么急,比我急的人有的是。我在想,梨贵人那里怎么就没个消息呢。”

正说着,庆儿从外面回来,小声禀告:“方才太医院来过,说祐贵人并没有身孕。是端午时吃了禸食和粽子后又吃冷食,消化不动又着了些凉罢了。”智嫔不由笑出声:“这也太荒谬了,不过依我看太医院还有得忙,不知这么一折腾,有多少人旧病复发,再添新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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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嫔带着庆儿坐在亭内乘凉,见小凉在树丛后探头探脑,要出来不出来的,便喊道:“小丫头干什么呢?过来吧。”小凉请了安,说:“奴婢想求庆姑姑给奴婢的衣裳绣个花。”庆儿见她抱着新做的衣裳,就拿过来看,笑道:“料子忒好了,你主子真慷慨。”智嫔恨道:“听听这丫头说的,好像我怎么刻薄了她似的,那些缎子、羽纱、前几天拿来的瑞草云鹤锦,不都随你裁剪?你主子我难道就小气?”庆儿笑道:“奴婢不敢,谢主子赏赐。”

小凉又央道:“刚才奴婢过来时看见石榴花开得好,可是枝头太高,想求庆姑姑帮忙折两枝揷瓶。”智嫔说:“今年热得早,这花儿倒开得晚了,端午才勉强开了些,我也瞧瞧去。”

到了园中,见树冠高处的石榴花果然红艳胜火,庆儿个子最高,跳起来却还够不到。智嫔玩心大起,对小凉说:“我抱着你,你来折吧,多折几枝咱们带回去玩。”小凉哪敢,庆儿也说:“奴婢来抱她吧。”智嫔道:“无妨,她小小个人儿有多重。”就抱起小凉,折了一大把。

庆儿边收拾花儿边埋怨道:“主子忒胡来了,叫管事的看见还了得。”智嫔说:“管事的管得了我?我乐意。”又笑道:“我有个妹妹,她跟小凉差不多大时,我常抱着她玩。不过后来她大了,她母亲与我母亲不睦,自然也就疏远了我。今年她该十五岁了,想是已经嫁人了吧。”

庆儿见她忆起往事,问:“主子上次不是说,皇上许了主子家人过来探望?多时才到呢?”智嫔淡淡地说:“过两天也就到了。父亲哥哥他们我也不想见,可惜我亲娘又没品级,只能最后一个来看我。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庆儿道:“父母和一个姐姐,姐姐嫁了个殷实人家,去年年底生了个儿子。”智嫔喜道:“那可得恭喜了,再过几年你出宫时,我送你外甥一份贺礼。”庆儿说:“主子急着让奴婢出宫了么,奴婢还没待够呢。”智嫔笑说:“算了吧,这宫里是什么好地方,你我都心知肚明,咱们要都有你姐姐那样的福气倒好。”

一阵环佩叮当,原是梨贵人款款地走过来。智嫔见梨贵人气色红润,笑道:“妹妹今天气色真好。”梨贵人笑说:“姐姐取笑,想是上午在画室里太热憋的,皇后娘娘她们在,又不好先走。”智嫔说:“西洋画最磨人,咱们这么一大堆人,也不知画到何年何月。”梨贵人道:“光这么大个园子都要画多久呢,何况添上这么多人。”叙了会闲话,智嫔说要回去睡午觉,就走了。

庆儿问:“梨贵人这是来干什么呢?”智嫔懒懒地说:“她闲呀,皇上白天又不在。”转头专心逗弄笼里的一对画眉,心想,皇上夜夜临幸,春风得意,有事无事找我示威罢了。若是祐贵人肚子争气点多好,说什么也能让皇上冷了她,横竖祐贵人没什么外戚撑腰,即使生了儿子也未必能贵到哪里。又想到过两日就能见到亲娘,喜一时,悲一时,半天方辗转睡去。

成亮正在午睡,庆儿见几上放着个绣了一半的手帕,用绷子绷着,针还揷在上头。便拿来继续做,绣了两三朵花,成亮才起来。

小丫头打水进来给她洗脸,成姑娘褪了镯子洗了两把,庆儿笑道:“我给你梳头。”

成亮笑道:“无事献殷勤,说吧,有什么事情。”庆儿说:“好姑娘,昨天祐贵人那里的小凉来求我给她绣点东西,我想着也没什么新样子,你给我描几张吧。”成姑娘白她一眼:“你就爱当好人,凉丫头不是也满十二岁了?自己不做,内务府那边的人不做,叫你做。”庆儿道:“那小丫头一向不爱针线,左右我替她做个也累不着。”

成亮便问:“近来不忙?”庆儿替她梳着头发,说:“头发有点毛躁,剪短些再长出来就好——忙什么,又没事。皇上上回叫洋人给各位娘娘们画个全家福,主子一去两个时辰,也不带我,我更自在呢。”成亮说:“我也想学那个,可惜没机会。”庆儿笑道:“有何难,他是宫廷画师,待我主子再画像时,我带你过去偷偷学,不教人知道。”边说边将簪子揷上。

成亮对镜顾盼一会,道:“你听说没有,贵妃近来又在问药,前两天太医院那边还做了会诊。”庆儿说:“略有耳闻,结果如何?”成亮道:“还能如何,依我的想法,若有治早治了,倒劳动太医院为这个病战战兢兢几年,平白丢了几个乌纱帽。”庆儿说:“贵妃是被吓着了,不知心急吃不吃得热豆腐。”成亮冷笑:“后宫又岂是真正看得住的,这么多妃子总不能永远无一人有所出。我倒盼着她早日吃得,不然大家都没太平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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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翔你怎么回来了?

桂花楼老板娘正在二楼清理一天的账目,突然楼下传来了卖糖葫芦老头的吆喝声,樱井翔就在这声音的掩护下奔了上来。

雅纪,可想我了没有?樱井翔笑着摘下斗笠,将雅纪轻轻的揽人了怀中。

小光将二楼的窗户关上,知趣的退了下去。

一抹殷红飞上了雅纪的面颊,她伏在樱井翔宽阔的怀里,娇俏的微笑着。

你怎么回来了呢?

冈田将军不是要结婚了么?我跟皇上告了假,回来准备贺礼,怎么说也是世交,更何况,樱井翔顿了一下,在雅纪的头发上一口勿,更何况他还是你的哥哥,而你又不能出面……

提到冈田将军,雅纪的眼圈红了,她从樱井翔的怀抱中挣扎了出来,不做声的坐了下来。

樱井翔深知其情,爱怜的抚摸着雅纪的头,雅纪叹了口气,拉过了他的手把脸埋在了里面。

端午那天大野公子来了,他说,小和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什么?翔有些吃惊,大野智又去见和妃了?

雅纪抬起脸点点头,他们……他们又如何忘情得了。大野公子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了……翔,我好自责,是我们把他们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都是我们的错……

泪珠滚滚而落,翔,小和……她……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如果她……我一定会恨死我自己的……

翔皱着眉头做到了雅纪身边,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又不知道。

翔,我们要帮小和,要帮她……雅纪拉着翔的手摇晃着

樱井翔点着头,陷人了深思。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雅纪和翔抬起头,就看见横山裕站在二楼的楼梯口,脸上带着尴尬的表情。

翔有点惊异,但仍堆上笑容,横山兄也回来了?请坐

横山搓了搓手,不好意思,来的不是时候,哈哈,他干笑了几声

雅纪别过头没有理会横山,兀自用丝绢拭着眼角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横山撇了一眼雅纪,樱井兄,雅纪,告辞了

告辞

一楼也空荡荡的,小光坐在角落里打着瞌睡。

横山大踏步的跑了下来,然后猛的停住了,在一楼台阶上向上仰望着,脸上带着一丝悲伤的表情。

- 54 - 金枝缭乱2008/7/21 13:45:00

咦,翔你怎么回来了?

桂花楼老板娘正在二楼清理一天的账目,突然楼下传来了卖糖葫芦老头的吆喝声,樱井翔就在这声音的掩护下奔了上来。

雅纪,可想我了没有?樱井翔笑着摘下斗笠,将雅纪轻轻的揽人了怀中。

小光将二楼的窗户关上,知趣的退了下去。

一抹殷红飞上了雅纪的面颊,她伏在樱井翔宽阔的怀里,娇俏的微笑着。

你怎么回来了呢?

冈田将军不是要结婚了么?我跟皇上告了假,回来准备贺礼,怎么说也是世交,更何况,樱井翔顿了一下,在雅纪的头发上一口勿,更何况他还是你的哥哥,而你又不能出面……

提到冈田将军,雅纪的眼圈红了,她从樱井翔的怀抱中挣扎了出来,不做声的坐了下来。

樱井翔深知其情,爱怜的抚摸着雅纪的头,雅纪叹了口气,拉过了他的手把脸埋在了里面。

端午那天大野公子来了,他说,小和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什么?翔有些吃惊,大野智又去见和妃了?

雅纪抬起脸点点头,他们……他们又如何忘情得了。大野公子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了……翔,我好自责,是我们把他们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都是我们的错……

泪珠滚滚而落,翔,小和……她……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如果她……我一定会恨死我自己的……

翔皱着眉头做到了雅纪身边,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又不知道。

翔,我们要帮小和,要帮她……雅纪拉着翔的手摇晃着

樱井翔点着头,陷人了深思。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雅纪和翔抬起头,就看见横山裕站在二楼的楼梯口,脸上带着尴尬的表情。

翔有点惊异,但仍堆上笑容,横山兄也回来了?请坐

横山搓了搓手,不好意思,来的不是时候,哈哈,他干笑了几声

雅纪别过头没有理会横山,兀自用丝绢拭着眼角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横山撇了一眼雅纪,樱井兄,雅纪,告辞了

告辞

一楼也空荡荡的,小光坐在角落里打着瞌睡。

横山大踏步的跑了下来,然后猛的停住了,在一楼台阶上向上仰望着,脸上带着一丝悲伤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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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太阳已经下山了,但余热仍未散尽,用过晚膳,梨贵人坐在院子纳着凉。

小草端过来了一盘冰镇过的荔枝,娘娘,刚才皇上打发泡公公送过来的,说是今天下午快马送到京城的,特地送来给娘娘尝尝鲜。

梨贵人拈起了一颗,捏在手中,笑了一下,这南边的荔枝送到了北边,保存的再好,颜色风味还是不一样了

小草歪着头抿嘴笑着,娘娘是从南边来的,又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东西自然不稀罕。可在北方,像我们这样小户人家的孩子,有几个能知道荔枝是什么呢,也只有深宅大院才吃得起

没眼气的丫头,梨贵人用扇子轻扇了一下小草的头,什么好东西就给你说成这样!这有一盘子,你尽力吃吧

小草欢天喜地的谢了恩,急急忙忙的剥了一颗塞到嘴里,真甜!娘娘你不吃么?

梨贵人摇摇头,现在不想吃,不合胃口

娘娘,前日皇上答应你可以置办一个喜欢的东西进来,你想吃什么,还不如趁此机会弄进来呢

扑哧!梨贵人笑了出来,说你没眼气还真没眼气。皇帝家什么没有?若真的没有,外边怕是也置办不来呢

那娘娘想要什么呢?

这个,梨贵人摇着扇子,我还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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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龙儿刚踏进御膳房的门,就被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龙儿向后退了几步,就看见小草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的翡翠碗歪在一边,绿豆汤洒了一盘子,龙儿胸口的衣襟上也溅上了星星点点。

小草看是撞到了龙儿,赶忙过来给龙儿擦拭,龙儿一把推开小草,笑着说:还是这么慌慌张张的!赶明个撞到了皇上或者是哪个娘娘,看你怎么办!

小草吐了吐舌头,看着打翻了的绿豆汤,又要重盛一碗了。

龙儿和小草一起进了汤膳部,原来润妃也要喝绿豆汤。

熬汤的小太监陪笑道:二位姑娘来到不巧!刚才小藤姐姐过来端走了一碗。现在只剩刚出锅的了,正用冰着呢,请稍等片刻。

龙儿拉着小草到外间坐了下来。

小草嘟着嘴,一会回去又该被娘娘骂了

龙儿笑道:你们娘娘不是刚被皇上赏过,心情好,怎么会骂你

小草也笑了,可说是呢,但我家娘娘还没想好带什么进来——这宫里要什么没有?也有些许烦恼呢

上回你不是说你们娘娘很思念家乡的宠物狗么?

哈!小草一拍手,娘娘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二位姑娘,汤好了!小太监在里间喊道

龙儿和小草端了绿豆汤,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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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妃慢慢的抿着绿豆汤,听着龙儿的汇报,满意的点着头

狗……她记得她进宫的第一年,跟着皇上去围猎。出身兵戎世家的她也跨马张弓,跟着明帝跑到了围场Deep,明帝身寸中了一只鹿,冈田将军的猎犬跑了过来,摇着尾巴准备叼走鹿,被明帝一马鞭给赶走了,他脸上带着厌恶甚至惶恐的表情,那时候润妃知道了,当今圣上他,怕狗。

润妃转着碗盖儿,要想把火烧得更旺,还需要有人添一把柴才行

娘娘的意思是?

润妃笑了,皇上赏令一下,各人生气自不必说,那智嫔,和梨贵人一起进宫,姿色更胜一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润妃把碗递给龙儿,抬起脸看着她

龙儿点点头,我明白了,娘娘,也知道改怎么做了

很好,润妃也点着头,怪不得和妃姐姐把你当心腹,果然是个伶俐的丫头,让人放心。过段时间回宫了,我都舍不得把你还给和妃

娘娘取笑了

润妃微微一笑,挥了挥手

龙儿慢慢的退了下去,一转身,脸上的笑容变得冰冷,表太天真,我不是为了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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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拿一碗绿豆汤怎么去了这么久?小草一进门,就听见梨贵人的责怪

可巧御膳房那边冰好的汤没有了,新煮的一锅,冰了一阵子,所以等了一会。小草不敢提打翻一事,急忙把汤放到了梨贵人手边的桌子上。

服侍完了梨贵人喝汤,小草道:小草记得娘娘说过思念家里的小狗,为何不趁这个机会把它带进宫来呢?

梨贵人一愣,随即笑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小草你倒提醒了我。她轻轻的拨弄着香炉里的灰,皇帝至今无子,膝下难免寂寞,带了巨兰进来,也可聊以解闷,或可讨皇上欢心也未可知……

小草,明一早把泡公公叫来

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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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太阳一边给智嫔匀头一边说,皇上许诺梨贵人可以带一样东西进宫,听说梨贵人准备要把家乡里的小狗带过来

哦?你怎么知道?

早上在花园里听龙儿姑姑说的

智嫔笑了一下,明白了润妃的意思。

原来这后宫知道皇上怕狗的,不止我一个——二十四格格早已把明帝的喜好透露给了她

她从盒子里捏出一个八宝攒珠簪,握在手里,这一次,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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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之节一向是宫中的大日子,上至皇后下至宫女无不欢欣鼓舞,期盼着那日能得个好兆头。前些天,热河宫中就以织锦结成楼殿,高达百尺,上面可以坐上几十个人,按位次陈列了些瓜果佳酿,等皇后带领众妃祭祀牛郎织女二星之后,再各以九孔针五色线对着月亮穿针,能过者就可称为得巧,届时或许明帝会大赏也未可知。有后人记录曰:“九引台,七夕乞巧之所。至夕,宫女登台以五彩丝穿九尾针,先完者为得巧,迟完者谓之输巧,各出资以赠得巧者焉。” 

小藤按着旧时的习俗,在七夕前几天,做了 “种生”,那是一种又叫“五生盆”或“生花盆”的玩意。本意是乞求能生养,翼后见了,微笑道,“我都不求这些个了,亏了你还费这么多心思。”小藤笑道,“哪里是我独独的做了,各宫都兴了这个。主子你一向爱跟着潮流走,何必这次落在后头。不过图个吉利罢了。难不成还真有人信种了这个就能得子?”翼后正伸手抚摸盆子上做成小村落摸样的“壳板”,闻言道,“若是真那么灵验,怕是陛下就会把这热河摆满这种玩意了。”主仆两人想象着满是“五花盆”的庭院,忍不住就笑得花枝乱_chan。二十四格格着人捧着个东西进来,看见他主仆两个站在个盆子前笑得毫无形象可言,不禁问道,“说什么呢。看把这两个乐得,说来我也听听。”小藤见了格格,忙起身行礼道,“格格恕罪,小藤马上去……”二十四格格挥了挥手,毫不在意道,“不必忙了,我还有事,过来是给你家主子送个东西罢了。”说话间,身后的小丫头捧上来一个匣子,二十四格格亲自拿了揭开道,“我自己动手做了些巧果子,特意送来给你尝尝。明帝在书房议事也快结束了,我还得赶着送去那边给他们尝尝。”翼后接了赫兹,抿嘴笑道,“怕是赶着去给那人尝尝吧。”二十四格格脸上一红道,“我可没功夫和你抬杠。”说罢转身就走了,身后翼后高声道,“格格你可得走快点,一会错过了可就又不好找了。”二十四格格一边笑骂“这个死丫头”一边不由加快了脚步,不见那人已经很久了,能这样名正言顺的见上一见的机会实在是渺茫,他又怎么能错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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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热河从君后已经消磨了不少时日,中丸和淳整日跟在仁王爷身后,不是陪他赏花就是去清音阁听戏。仁王爷看起来颇有兴致,反正早晚是玩乐着倒让中丸和淳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淳每每跟着,总是小声嘀咕,王爷,政事可不能搁置了……但仁王爷却是理都不理,继续听他的曲儿逗他的鸟儿。可你说他终日无所事事吧,可又不是那么回事儿,皇帝一行人的活动他亦不去掺和,连端午都给推了去。皇帝却也晾着他,连摄政王也鲜来问候。淳整日担心前后,而自家主子依旧风流。中丸倒像是清楚人,拦着操心的淳道,让他去吧,王爷他定是自有打算,散散心也是好的。

王爷,终究是王爷呢,会清楚的……

莫不是吗,只有中丸知道,仁王爷最近去清音阁听着听着戏就一个人愣住了,连自己最喜欢的唱段都常常恍惚了,独自发傻一阵再回过神,又小声问身边的自己这戏是唱到哪里了。只有中丸知道,王爷最近总一个人到那后花园去赏花,却很少知晓园子里那些花开了,只是对着那女墙一侧,隐隐约约能看见的后宫殿房某扇总合着的朱漆木窗怅然若失地看着,落花抚了一身还满,却丝毫不移步。中丸见了,除了叹气别无其它。王爷啊,明知是两道了,这又是何苦呢?

晌午刚过,菜公公就带着几个小太监朝着王爷府来了。听到侍卫报告的时候中丸还小惊了片刻,这宫里的太监总管今日怎有差事跑王爷府这儿来了。仁王爷刚刚换了件马袖的外衣,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见了菜公公不由挑了嘴角笑了。

?“不是菜公公吗?今日怎么想起本王来了。”

边说边整了整袖子,坐了下来,一手抄起旁边的一个空茶碗把玩起来。蔡公公跪在地上拜过了,脸上笑得褶子横七竖八道:“王爷吉祥,来热河几日过得可称心。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奴才会托人办的妥当……”

仁王爷继续挑着嘴笑,心里却闹烦得很,“公公有什么话要讲就直接说吧,我这一屋男人比不得皇宫里各殿站的红巾翠袖的小丫鬟,公公处这儿怪扎眼的。”

听了这话菜公公的脸唰得就白了,仁王爷却仰着脑袋笑了,做奴才的也只好跟着笑,连忙将话带到:

“王爷说的是,奴才只是来奉圣上口谕,请王爷今晚去一趟。皇上在宫里请宴,快乞巧的日子了,念王爷一人才想请王爷也去添一份热闹。”

“这,算是圣旨么?”

“王爷自己定夺,不过是一顿饭,王爷不至于又推月兑委辞?”

仁王爷将手里的茶杯搁下,吩咐中丸送菜公公出门。只是刚过了门槛,仁王爷又淡淡地开了口:

“这宴席,宫里的娘娘都去吗?”

“回王爷,按规矩都是要去的。”

中丸也回了头,王爷就坐在侧座的椅子上,那样清秀的面容却不似向前的风流,只是愁了眼眉,不开口却心有万语千言。

草草打发了中丸和淳,只说是想自己一个人去。仁王爷上了轿子就向深宫方向赶了。中丸看着轿子远了这才和淳回去了。刚进前院却看到一个身影趴在王爷府的门前,眼泪花了一片,却是自己找的那个丫鬟。走了进去,侧身而过的时候那人儿_chan着嗓子喃喃地问:

“大人,玉雅留在王爷身边是累赘吗?”

……

“王爷他,只是心里有人了。你和王爷,真有几番相似,都傻啊……”

轿子刚停,仁王爷听到外面已经有了戏曲的咿呀,便知这宴席已经开了。侍轿的小太监揭了轿帘就伺候着仁王爷向宴席去了。

一进殿堂就看见一桌子的人,对台正是宫里搭的戏台子。明帝坐在正中央,听到传报说仁王爷来了便停了戏。仁王爷拜过了明帝抬起头,确实是所有的娘娘能到的都到了,连内格格也坐在席上。仁王爷看有几个位子是空的,踟蹰了片刻,佯装不经意地坐到了那人对面。

淡紫的衣裳,乌黑的长发轻绾起,侧揷一珠钗,吊着翡翠的耳坠,在酒宴灯下竟是一份素气。

明帝见仁王爷来了并不做声,将手里的酒樽搁下道:

“仁,今夜欢宴,为何不作声了,这不像你。”

听到明帝唤自己的名,却反而更显生疏,仁王爷捧了酒杯勉强笑呵呵地答道:

“皇叔好兴致,招了这么一大桌宴席,我是被迷糊了。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明帝也笑,让戏台上的戏班子继续唱起来。乞巧的花灯已挂了满廊,那明亮的红灯翠幕,那夜里灯下光艳的丫鬟们,都让整个晚宴热闹非凡。翼后昴妃分别坐在明帝旁边,润妃正和翼后私语着话。而智嫔却和内格格坐在了一起,连仓贵人和佑贵人都挨着皇上身近的位子坐着,唯独梨贵人挑了靠近戏台子的挂灯下坐了,却没看自己一眼。仁王爷自己斟了酒,还未品尝这一桌宫廷的佳肴就已三杯黄汤人肚。

“仁这是怎么了,独自喝起闷酒来了?”明帝觉得今夜的仁王爷有些不对劲,一想是乞巧快近了,心里不由轻笑了起来,“话说回来,这乞巧快到了让朕才记起,仁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吧……”

明帝这话一出,仁王爷心里咯噔一声,继而抬起头来。但明帝依旧是笑着,看不出他说话的意思。

而明帝对着翼后不知嘀咕了什么,翼后笑盈盈地点了点头,仁王爷右手握着酒杯,脑袋顿时清醒,猜想着心生胆怯来。

“贵儿,”竟是唤了内格格的名字,内格格被突兀的点名愣了神,幽幽抬起头来握住了身边智嫔的手。

“贵儿今年可有十六了。”明帝定眼看着内,内格格不知道意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仁啊,乞巧佳节,朕做主给你个新差事,你绝对喜欢。”

仁王爷攥紧了拳头,一身冷汗,却还是那副什么事都嬉笑地口气:“皇叔的好意我先谢过了,但仁没什么追求,我当我的王爷就已知足。”

“不,朕这个差事你还是考虑考虑。”

仁王爷叹了口气,道:“那皇叔你就提吧……”

“朕,”明帝看了仁王爷一眼,“让你做个阿附,你意下如何?”

仁王爷手一抖啪的一声就将手中的杯子打碎了,整个桌的人都易了颜色。仁王爷按着椅子转头去看对面的紫衣女子,那人却咬了嘴唇低了眼眉,似漫不经心端起一杯茶来不再看他。菜公公连忙收拾了打碎的酒杯,差人帮仁王爷将衣袍擦拭干净。

“仁你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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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去哪了?”待茉莉回来,准一放下手中茶盏,似随意问道,语气平淡。

茉莉只觉得气氛与往日并无不同,道:“上香。”

“你啊……”准一站起来摸摸茉莉的头发,“也别整天往外面跑,我难得在家几日,你倒一出去就是大半天。”

“我只是……散散心罢了。”茉莉低头,声音轻小,似是别扭,又似犹豫。

准一见状浅笑:“散心?可是我闷着你了?”

“可不敢。”茉莉侧了侧头,避过准一的手去。依着往常,她定会寻着理由咬文嚼字的和准一斗嘴,如今却好似连斗嘴的气力都没了。

准一叹了口气,一双深邃美目凝望着茉莉:“你这是怎么了,正经八百的把你去进门,倒觉得你越加忧郁了。”

茉莉咬着嘴唇看准一,心中波涛汹涌。曾几何时,她怕了他那深情幽怨的目光,那样夺人心魄的温柔,让她几乎卸掉一切防备,让她一时忘我,只想把真心实意完全交付出去,把她的心,她的人,都随了他去。然而她却是为着算计他而来的,他是别人为着算计他放下的棋子。

她知道他已知晓她的身份,知晓他定对她也有重重猜忌和防备,可他待她依然那般温柔贴心,不逼迫,不强求,甚至小心翼翼。

如此脉脉深情,那背后的猜疑试探和心思挣扎,已不是一颦一笑所能表达的了。这中间,情有几分,爱有几分,都及不过一个“绊”字。

“你说你,究竟何所求?”准一从背后拥住他,一手将袖中那白瓷瓶子拿出来,轻轻贴于她的脸庞。

茉莉听得那言语,眼眶一热,白瓷瓶子的冰凉触感从面颊传来,又心头一惊,所谓“何所求”的真正意义,已然明了。

她的手覆上准一的手,把那瓶子接过来,道:“茉莉……是来乱将军的心的。”

“好一个乱心。”准一苦笑,将茉莉转过身来,面向着他,目光如炬:“光一费尽心机送你到我身边,怕是达到目的了。我是乱了心了,可我不会受他牵制摆布。有些事,他能做,我也能。”

语调还是温柔的语调,却字字立场分明。茉莉沉默半晌,低头道:“我明白。”

准一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凝视她的眼眸她的容颜,淡淡的说:“倘若那时候,你孤身一人的时候,遇见你的是我,该有多好。”

此言情深,此言遗憾,而此言亦暗藏决绝的预感。

没有倘若。

若有,也就没有如今了。

那不是毒药,却是利刃,将暧昧的猜忌挑明,生生将他们的距离拉远。茉莉握着那瓶子呆呆的任准一抱着,听见他说收到井将军的回信,下个月皇上从热河回来之后,会携森侧福晋一同前来拜访;听见他说明天会寻个大夫来给她瞧瞧她那心结之症。

那心结之症……那心结之症无可医。就算医了,又能如何?她有些烦乱的推开准一,想独自往里厢房去。准一却拉出她的手,痴痴看着她,道:“我既是决心娶你,就是决定要你。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只要……你对我,有一点真心。”

茉莉心里一沉,缓缓道:“茉莉是你的。我懂了,从今以后,如非必不得已,茉莉不会再出去抛头露面了。”她知道他心里最重要的人是谁,她是替代不了她的。只怕是,无可挽回……

第二天,准一果然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来给茉莉诊脉。诊断结果与上次私下诊的无异,只是委婉许多。茉莉心想,让准一或者和妃知道了也好,用这种理由光明正大得疏远了她,也倒安心了。那成败得失由不得她,也可以这般自欺欺人一下。等她把她的事情办完,任由准一处置,这辈子还不完的,下辈子继续还。

但是这些也不是能随人意的。

准一果然还是温柔依旧,除了公事和亲情,一颗心全都放在他身上,寻了最好的药材给她调理身体,没事的时候就陪在她身边,温存的时候也更加的小心。

原本准一将军就是众多大家闺秀心小家碧玉中仰慕的对象,而他娶了出身卑贱的女子做了福晋又对她百般呵护宠爱有加更是连其不能生育都不离不弃这事一传开,众少女无不唏嘘感叹。那茉莉,自然也成了众人羡慕又嫉妒的对象了。

和妃很快知道了此事,当即传准一进宫,将冈田家后代的重要性强调再三。

准一道:“我明白。但是另娶之事,容我考虑再做打算。”

和妃神情恳切,道:“我知你怜她。但是冈田家不能无后。哥哥!若不然,我至此地步,又为何?”说完,只觉得胸口闷疼,忙用帕子掩了口,压抑着轻咳起来。

准一想起当初那场变故,想起小和刚进宫时的撕心裂肺,不再言语。

和妃缓了口气,语气也软和下来,道:“哥哥另娶,茉莉嫂子仍是正室,仍是得着哥哥的宠爱。哥哥可以怪我自私,却不能不为冈田家着想。”

“我知道。”准一道,“这件事情,总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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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帝见状不由龙颜打紧,窃以为这仁王爷是动怒才翻了酒杯,定是要拂了自己的美意。谁知仁王爷却整了整衣衫,收回了目光正视明帝笑道:“皇叔你看,仁今夜酒量真差,几杯下来就晕乎了,连这杯子也拿不大稳。对了,皇叔您刚才讲得是什么差事来着?”

明帝无奈地刚要开口却被翼后拉住了,对疑惑不解的明帝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此事怕是不能操之过急。明帝只好作罢,却不想内格格这厢又起了身,祝了酒便提到自己脚伤的事委求提前离席。明帝被架在这尴尬的地界儿上自是没了法子,只好准了这央求。内格格辞了众人,草草唤了小莲便下了宴席。仁王爷依旧稳稳地坐在朱花木椅上,转了话题却作谈笑风生,将来热河前的所见不重样地抖搂了,引得一桌子上的娘娘们都听得人神嬉笑起来,气氛也舒缓了不少。那梨贵人听到兴起,也会莞尔,却让仁王爷生生在心底空上了一拍,落得个异样的惆怅。

不禁苦笑,只不过是两三个照面,一场匪夷的相救,怎生让自己今夜心思凌乱起来。

又为何在刚才那情景下,却第一眼想望见那人的面容,窥她的心思,又是想从她心里得到什么呢?

仁王爷叹了口气,罢罢,想不通的事便表去想,白白浪费了今晚的月色,要知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啊。

再说这边内格格带了小莲草草回宫后,小莲便伺候着格格准备更衣人睡了。但站在内格格身后又是支支吾吾犹豫不决的样子,内格格察觉到了,不禁咯咯笑道:“小莲这是怎么了,心里有什么话不好说出来,掖着捂着让人看着怪难受的。”

小莲思考了再三,还是怯怯地回了话:

“格格,前日锦户太医来看诊时不才说格格伤势基本痊愈了吗?我整日跟着格格,也不曾觉察格格的脚伤落下什么毛病,怎么刚刚……”

听了这话,格格又笑了,小莲这才顿悟,道:“难不成格格您?”

“小莲你就是水灵,我这点心眼想瞒也瞒不过你。”

“格格你又开小莲玩笑了,”小莲羞着脸啜喃着,“只是小莲不大明白,格格这么做难道是为了辞了那婚事?”

内格格将发髻解开,握着木梳轻轻梳着对铜镜里的小莲笑了笑点了头。

“这小莲就不解了,那仁王爷生得颇是英俊,风流中还有三分兰风,这样的好王爷,格格为何不肯嫁呢?”

“傻丫头,”格格停下手来,“生得英俊又如何,在场的明眼人都看得出那王爷对我就没有那份心思,我又何苦招这进退两难的阿附来。”

见小莲依旧是一脸疑惑,内格格不由打趣道:“再者说来,我听那宫里的嬷嬷们都言,那仁王爷生性风流不羁。我要是嫁过去难免不被冷落了,空得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次第可怎么是好啊。”

小莲听了忍不住笑起来,重新为内格格梳起乌黑的青丝来,却听到格格一个人像是自语地叨念了什么。听不真切,好像是说,自己最不愿嫁给的便是对自己无心的人,但身为皇室的格格,却身不由己怕是想依了心里的念想也难啊……

明帝下了酒宴移架到了西暖阁,看样子今夜是要留在翼后那里了。梨贵人带着草儿往回宫的路赶,心里也落得个轻巧,今夜的心境,恐怕是侍不了寝的。梨贵人回宫也偏挑了那侍卫少的路走,没有和其他娘娘一道回宫。小草跟在梨贵人身后默默行步着,也没有多说什么。主子从宴席上下来便缄口不言,小草只是以为想是皇帝今夜没有留在娘娘这里,心情有些失落吧。快到丽正门的时候梨贵人在长廊的凉亭休息了下来,背着身对小草吩咐说:“小草,我想一个人在这凉亭清净下,你先一个人回去吧,我待会便回去了。”

小草急切地推辞起来:“那怎么行,怎么能把娘娘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奴婢可担当不起。”

可是梨贵人却很坚决,小草无奈之下之好勉强要求在丽正门候着,梨贵人不能多说什么,就默许了。

凉风习习,撩着自己的披风联翩,梨贵人抬头望了望那皎洁的弯月,不禁感伤起来。心里像是没了谱的曲调怎么听怎么别扭,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着牵绊,不能静下心来,稍作猜想却把自己也吓到了。

可这世间上的万事就是逗乐的很,偏是此刻最不愿见到的人,一个走廊拐角来,又依稀看到了那熟悉的影子。梨贵人想此时躲怕是来不及了,索性稳稳坐在了凉亭正中的大理石砌的桌几旁,似等待来人一般。

“给王爷请安了。”起身婉转下拜。

“梨贵人,不必多礼了……”仁王爷明显是没有料到梨贵人也在这里,尴尬着坐了下来,和梨贵人隔着一张石桌,又是良久的无语。仁总觉得眼前的人是熟悉的,那人的一颦一笑都是那般亲切,但有事又是陌生的,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梨贵人……”

梨贵人回了头,脸上微粉的酒熏醉的光晕衬着月色楚楚动人。仁王爷喉咙间哽咽了下,才横了心娓娓而道:

“我想知道贵人在想什么。”

龟梨恍惚了片刻,眼神便暗淡下去,轻轻回过身子,背对着仁王爷,“王爷今晚是醉了吧,不明白王爷的意思。”仁王爷却笑了,笑得有那么些无力而苍白:

“不是今夜醉了,是一直醉生梦死。有时醒着有时醉着,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醉是醒还是亦醉亦醒。”

梨贵人心里听着敲打下沉重的印记,表面却还是波澜不惊的气色,但知道这情境是不能久留,便起身要走。仁王爷抬起头来看她,她亦不正视他,只是背着王爷道:“王爷是醉了,夜色不早,也请回府休息吧,我也告退了。”

转身便走,却在凉亭阶下听见身后响起的声音,口气悲凉。

“我,是为贵人醉了。”

梨贵人呆愣了片刻,最终是离开了。

仁王爷一个人对着梨贵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沉默了片刻,觉得胃里一阵翻涌,酒的后劲涌上来,脑袋有些迷糊,觉得怎么看就不真切起来,模模糊糊的。最终在凉亭内摇摇晃晃地扶着亭柱直立起身,一个人唤了巡夜的侍卫随便找了顶轿子颠簸着回了王爷府去。

仁王爷坐在轿子里,恍恍惚惚的,心里却一阵一阵地疼。

酒不醉人人自醉,为君又何妨?

这厢梨贵人走到丽正门和小草会上了,小草急忙迎上去但见梨贵人泪眼朦胧,像是哭过了。小草连忙问主子莫不是遇到什么人受了什么委屈。梨贵人依旧是不愿多言地摇了摇头:

?“小草,你只管记住,今晚你看见什么都表说出去。”

小草虽疑惑,也咬紧牙点了点头。梨贵人将披风系紧些,夜晚风大,带着小草三步并两步匆匆赶回了宫。

一路颠簸回了府,掀了轿帘远远看见中丸和淳候在门口。仁王爷打赏了抬轿的几两碎银子乱着步子就进了府门。

“你们两人真体恤那些奴才,这么晚了还亲自候着本王,来来,别给我站这儿当人柱子,进去、进去……”

“王爷你怎么喝成这样?”中丸皱了皱眉,和淳两人将仁王爷架回房去。淳在一边老念念叨叨,王爷平日怎么喝都喝不醉,今晚不过就去用个膳,倒醉着回来了,真是奇了怪了。

抬进屋时看见玉雅那丫鬟正在塌下跪着,中丸招了把手就差玉雅给王爷换洗更衣,王爷倒在床榻上翻过身便睡了。中丸看王爷是要宿醉到明晌了,就和淳商量着先退下,交由玉雅伺候了。玉雅应着话,打了盆水就仁王爷梳洗起来。只是仁王爷是背着身子,玉雅只好先放下打来的水,将仁王爷轻慢地翻过身。此时王爷迷迷瞪瞪,只管由了旁人去,玉雅好容易才将仁王爷折腾个正面朝上,看到仁王爷的面容却呆滞了下来。

那轻轻闭着的眼睛,剑眉稍颦,愁结眉头,睫毛和贴着眼竟胜女子颜色。忽而又挑了嘴角醉笑起来,朱唇半启,贝齿微露,让玉雅看着心里似小鹿乱撞没抓没挠的。玉雅不敢分神,惴惴不安解开了王爷颈上的两颗扣子给王爷松衣顺气。然后将手帕沾了水拧干,细细为仁王爷擦拭着脸庞,玉雅动作很轻,生怕惊扰到了仁王爷,只好在床榻边半蹲半跪着。哪想王爷兀的一把抓住了玉雅握着手帕的右手,睁开眼盯着玉雅道:

“你为何不答我话?”

玉雅惊了一跳,慌忙收回手跪下身来,却没等到后话。抬头看那王爷,暗自神伤的眼睛,依旧是盯着自己:

“我的心思你难道不知道,为何让我琢磨不定。”

“王爷?”

“贵人?呵呵,是贵人啊……你是贵人了啊……”

自言自语了一阵又翻了个身继续睡了,玉雅试探着唤了声王爷,没见答话,终于喘了口气。却一夜未眠,静静守在仁王爷床边,听那宵柝的报更声在无人的夜里孤寂地响着,一点一点断进自己心里。

过了些时日,再在御花园的路上遇见了。仁王爷收了扇子停在梨贵人身前,左右都是站班的侍卫,梨贵人拜过王爷,自是行规矩。两人却心照不宣地没有多说什么,仁王爷脸上依旧是那风流韵足的邪气,不再有那夜的悲凉神色。他只是俯下身来顺手为梨贵人摘了朵早开的八月春似无意又是玩笑般送给了梨贵人,“人与花共美,”他笑着道,“那夜是仁冒犯了,以花谢罪,还请梨贵人切莫放在心上。”

梨贵人霁颜一笑,接过花握在手里,点头答谢,又各走各的路了。

只是仁王爷想,梨贵人恐怕是不知道,那八月春还有另一个名字,人道是,相思草。

此情无计可消除。

却不过这般了。

- 55 - 金枝缭乱2008/7/21 13:47:00

晚宴过后照例是后妃分坐,于庭中观赏星空夜色,又有宫女持绣针彩线,对月穿针,穿过了的,便得了一阵喝彩声,又有总管领着下去领赏,这也是宫女们向主子们展示才能的大好时机,一个个莫不是打点起万分精神,指望在这次表现上一举夺得主子的欢心。哪怕不能做那“一朝抛却粗布衣,乘风直上青云巓”的幸运儿,也能有那人那各宫主子们贵眼的机会,能近御前一步,那就是离出头之日又近一步。过了一会,昴妃就嚷嚷着俩连都这样怪没意思的,不如来点什么新玩意。明帝也是看得心不在焉,听到他的提议,笑道,“昴妃说的有理,今年就来点新鲜的节目,不知诸位爱妃有何建议?”

后妃们一时议论纷纷,有提议来踢毽子比赛的,被人以天气炎热,且后妃掀裙撩腿的有伤风化予以否决;又有人提议击鼓传花,鼓声停时花落谁家就让谁喝酒一杯,被以毫无乐趣可言否决;智嫔灵机一动道,“不若我们来掷花签吧。”话语一出就后悔了,这民间的小玩意如何能拿人宫中来,不禁把目光投向明帝,却见明帝与翼后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回头和昴妃交换了一个颇有些意味的微笑,笑道,“不知这花签是何种游戏,如何进行?”智嫔略松了口气道,“是在座诸位从某人开始,从签筒中抽出一签,按签文指示在座之人中的一位或几位作诗相合,若做不出便罚酒一杯。然后抽签选择下一位,如此反复。”明帝听完,点头微笑道“这个主意不错,智嫔你果真当得‘蕙质兰心’四字,真真深得朕心。”翼后也笑,“此主意虽好,可这一时半会的去哪里寻那制好的物件?”明帝便问菜公公,“宫中可有此等物件?”菜公公低头回道,“回禀陛下,此物乃民间行酒所用,宫中从不曾备有。”明帝沉喑了一下,道,“智嫔这主意本是不错。可是宫中没有这类器物。只能作罢。诸位还有其他的主意没有?”

梨贵人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落人翼后眼中,自然是化作温婉一笑,问道,“梨贵人可是有什么主意?今夜君王与诸妃同乐,无需在意位次之分。但说无妨。”梨贵人轻轻站起,笑道,“奴婢只是想起以前在王府,和姐妹们曾以花为谜,作诗竞猜。又掷塞子按点数数出解题之人。解题之人若是答出便由出题人饮酒一杯,然后解题人再出一题。如果解题人没有猜出便由他饮酒三杯,由他顺次一位解题。如斯反复。”梨贵人话音刚落,润妃就笑了起来,“这个倒是头回听说,挺有意思的。不知陛下以为如何?”明帝眉毛一杨道,“朕以为确实不错。梨贵人果然是冰雪聪明。”翼后捂嘴轻笑道,“梨贵人还不谢陛下赏。”梨贵人本也是精灵剔透一人儿,忙拜倒口称谢主隆恩。明帝话已出口,自然不好收回,只得笑道,“梨贵人起来吧,回头朕也赐你金匾一块便是。”看向翼后的目光被翼后不动声色端起茶杯已低头喝茶避开。

菜公公忙呈上象牙制骰子一副。明帝手捏着骰子,沉思了片刻,道;“微风细雨润崇光,陈香亭畔做君王,葛巾曹州曾经住,自言帝乡是洛阳。”把骰子随手一丢,骰子转了两圈停下来恰恰是个一,他的身边自然坐着翼后,翼后头也不抬的答道,“是牡丹。”明帝点头称是,翼后接过菜公公送上的翡翠杯抿了一口酒道,“冷香横斜和雪开,不来蜂蝶惹尘埃,清风霁月照凌寒,忽然一日东风来。”捏起骰子望空一投,竟也是个红色的“一”,二十四格格早按耐不住,拈起酒杯笑道,“不就是梅花么?看我干了这杯。”说罢一仰脖子喝尽杯中的酒,笑道,“到我出题了。你们听好了,冬去春来满目金,山中娇客自然亲,子冈曾经凿碧玉,做成枝条垂到今。”念罢接过骰子往那金盘中一丢,得了个“四”,却是指向仓贵人。仓贵人慌忙开口道,“格格说的可是那杜鹃花?”二十四哥哥捂嘴笑道,“答错了呢。该罚。快快喝它三大盏。顺次下一个答罢。”智嫔笑道,“许是太过慌张了,格格该再给仓妹妹一个机会才是。他本不是中原人士,对我们这边的诗词自然不如其他姐妹们熟悉。还望格格再给他个机会。”二十四格格笑道,“得得得,就再给仓贵人你一次机会。这次你可要想好在了再说哦。这机会可一不可二啊。”

仓贵人急得汗都冒出来了,一边的梨贵人笑道,“仓姐姐你慢慢想,不用急躁,看把你急得。快擦擦头上的汗。”说着递过来一块手帕。仓贵人接过来抖开来擦擦额头却见帕子上有小小的绣图,他茅塞顿开,喜笑颜开道,“这次总不会错了,可是报春花?”二十四格格狡黠一笑道,“算你过关,到你出题了。记得先饮一杯。”仓贵人取了菜公公盘子里的酒杯,一口喝干,才开口道,“我的谜面是,右丞人山见山花,默然不语自嗟呀,南阳此物能通窍,有人称为木笔花。”他知道自己的诗做得颇为直白,取了骰子一掷出了个二。正正指向内格格。内格格一件轮到自己就先荒了神,连连嚷着“这可怎么办是好。”明帝又好笑又可气,道,“准了请外援。这可是对你这个晚辈的网开一面。以后须得勤加用功才是。”内格格一听忙叫道,“小莲小莲,替我解题。”之间他身后的丫头闻言,慢慢走到桌边,先行了个礼,才不急不缓的开口道,“请恕奴婢逾越。敢问仓贵人问的可是玉兰花?”仓贵人点点头道,“正是。难为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学识。”小莲又是一拜道,“贵人过奖。小莲学识不多,不过识得及个字罢了。至今也不曾读完一本《孝经》。现在替我家格格做题一首,还望诸位娘娘们海涵。凌波仙子踏清河,独在江畔玉露多,白玉为盘金为盏,绿裙翩翩宴笙歌。”内格格早饮了酒握好骰子,等他念完诗就是一丢,转出个六。梨贵人掩嘴笑道,“这个可不正是那潭里的荷花。”小莲低着头道,“奴婢不才,仅能以自己之名为题。”明帝笑道,“原来你就是小莲。内格格懵懂不省事,你该多帮衬你主子。”小莲低声答是。梨贵人喝了酒,捏着骰子,好一会才开口道,“锦官城中罗帐横,西王府前做歌声,纵教日日春睡足,慵然屏开富贵风。”骰子投下是个“三”,昴妃先饮了酒才回答,“不就是芙蓉么?”明帝笑着在他耳边道,“朕还记得涉江采芙蓉。”昴妃轻轻锤了他一下,道“陛下说什么呢。我的谜面是,石榴开后百家乐,五月花事处处歌。谁家泥墙出新颜,纵使带刺也清绝。”掷了骰子,滴溜溜一个“三”,润妃拍手笑道,“可算是轮到我了。蔷薇。我早想好出什么了,多情恰似总无情,点点絮絮人花丛,为何偏共流水去,惹得闲话说不停。”把骰子一撇,见是个四,就捂嘴笑了起来。明帝看向他,柔声道,“润妃你可别忘记了你也得饮一杯。”润妃喝了酒就直直的看向智嫔。智嫔咬了咬牙才回答,“是樱花。”润妃笑道,“上次智嫔做的樱花饼姐姐我怀念至今,真真是美味可口。但愿明年还能一品妹妹的手艺。”智嫔笑开道,“那是自然。妹妹也是这么期盼着呢。我的谜面是清风舞处不必猜,自有颜色上山崖,玄都观里看过后,大林寺中居士来。”按规矩饮了酒,骰子出了个三,指向的是明帝。明帝从席间拈起一条小鱼放在菜公公的盘子里,笑道,“智嫔你的谜底就在这菜里。”翼后瞟了眼那菜,笑道,“陛下就爱卖关子,那不是桃花鱼么?昭君传奇也给了这鱼传说。”智嫔吃了小鱼,才笑道,“陛下果然胜过臣妾许多。”明帝得意的一笑道,“南离丙丁燃金拒,玉箫幽幽洞中曲,洒洒清气忽捶烂,花人十指红若无。”把骰子一丢是个“五”。

还没等佑贵人接话,有泡公公报,“摄政王到。”果然摄政王的影子远远的靠了过来,进到身前,才问,“不知陛下及诸位后妃在此行宴,臣理当回避才是。”明帝笑道,“王爷何必如此生分,不如坐下同乐可好?”又灵机一动道,“正好朕方才又想出了个谜,还请摄政王来猜一猜。金风渐起香暗飘,馥郁原来碧玉摇,都说中秋花气正,西子盛装晴正好。”摄政王笑道,“既然陛下要臣参与,那臣可就得提个要求了。”明帝道,“摄政王请说。”摄政王笑道,“臣猜出陛下的谜语后,臣也出个谜掷次骰子,猜出臣谜语的人陛下可得重赏。”明帝笑道,“这有何难。朕就此承诺,在座有幸答出摄政王题目的,朕就满足他一个要求。”摄政王取了酒杯,也不急着喝,等明帝说完,才道,“陛下问的是金秋八月的桂花。臣去年所酿的桂花酒也快到了开封的时候了。”明帝接道,“摄政王的桂花酒那可是无上良品,可惜的是每年就只有那么几坛。根本不能过瘾。”摄政王道,“待陛下完全亲政以后,臣自然可以有时间多酿一些。”话风一转,笑道,“臣可出题了,二月春风轻轻摇,粉面独挂疏疏花,小楼昨夜一夜雨,何妨轻饮落酒茶。”他本站在佑贵人和仓贵人之间,虽有丢出的骰子却是个“六”,翼后笑了笑道,“此谜虽难不倒臣妾,但是臣妾实在没什么可求的。还是把这机会让给其他姐妹才好。”二十四格格从摄政王出现就没看过他一样,此时一听翼后的言语,忙道,“既然如此你就在掷次骰子,看看到底谁这么幸运。”翼后闻言看向明帝,明帝听了他说的话,脸色本有些凝重,此时见翼后征询他的意见,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翼后握住骰子,轻轻丢出个“三”,梨贵人眼见轮着自己,忍不住飞快的抬眼看了眼翼后,刚刚来的及捕捉到他唇边一闪而过满意的笑容。见梨贵人迟迟没有作答,佑贵人捅了捅他,笑道,“妹妹好运气,看看能解否?”梨贵人轻轻站起,问道,“王爷问的可是杏花?”摄政王点了点头,又对明帝拱了拱手,“既然大赏已经有看了主,可否请陛下移驾尚书房。臣等还有事情与陛下商量。”明帝站起身来,道“那今夜就到此为止,诸位爱妃回宫安歇去吧。”说完,就带着摄政王往书房的方向去了。直到此时,翼后和二十四格格才把全部的视线都投注在自己心爱的男人的脊背上,直到再也看不清。

梨贵人目送翼后从他身前走过的时候听到翼后轻轻的说了一句话,“机会是人创造的,创造了一定要好好把握。”他没有回话,只是把头低得更低。虽然他不知道翼后到底想让他做什么,但是对目前的他来说,也只能逆来顺受罢了。但是,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到永远,他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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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即便是隔了重重的勾檐画角,也能看见西边儿的几抹云霞由火红变成了深紫,暗蓝,最终化为浅浅的一缕薄白,又被晚风吹得四下散去。仿佛老天也要应七夕的景儿似的,天空格外澄净明澈,满天的星子如碎琼乱玉一般,璀璨得教人心惊。

二十四格格停下了步子,抬头看了看长廊外的夜空。隔了浩浩的河汉,两颗星正安静地对望着。

相传,就在今夜,天上会搭起一座鹊桥,牛郎与织女一年一度地相会,诉离情,解相思。

她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因为坚信这个传说,半夜偷偷起床,满以为能看见两星相遇,可等到天亮,牛郎星和织女星还是远远相望,直到消失在晨光里。

她还记得,第二天顶着黑眼圈上早课,被那人嘲笑的事。幻想的破灭与被骗的委屈一齐涌上来,她居然就那样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外掉。而那个人,傻傻地僵在原地,手足无措地不知该如何安慰。

忆起那人的表情,二十四格格忍不住呋呋笑了一阵。她坐下来,更久地凝视星空,仿佛这样就能唤醒更多关于昔年的记忆。

那时的你和我,都太傻了。她喃喃道,若你此时在我身边,却一定会强词夺理,不肯承认。

是不是呢,光一。

清风吹散了二十四格格的几丝头发,七月初七的上弦月映在她美丽的眼睛里,像含着半颗泪珠似的。

可惜这泪,早已流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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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秋山要辞官?”

烛焰似有所感地跳动了一下。

“……是。”摄政王苦笑,“还特意托臣呈上折子,唯恐陛下不准。”

明帝接过折子翻了翻,皱起了眉头。“戍边大将,怎能说辞就辞……”

“陛下,臣已经好生劝过,没用的。秋山即已心有所归,还望陛下能成人之美。”摄政王撩袍跪下,低声恳求道:“请陛下准奏。”

明帝赶忙扶起摄政王,急声道:“你这是做什么——朕可是那薄情寡义之人?朕无非是觉得朝廷损失一员大将甚为可惜,唠叨两句而已,没什么别的意思。秋山纯也算战功累累,朕自然要给他这个面子。”

“那臣就先代秋山,谢过陛下了。”摄政王微笑,“其实那人早有了归隐田园的心思,这下心愿成真,待他回京卸任,对陛下千恩万谢,是决计少不了的。”

“呵呵,朕向来最怕应付这些。”

“是啊,这一点陛下打小儿就没变过。”摄政王笑得有些腼腆。

“关于替换秋山的人……”

“啊,臣昨天连夜拟了一份合适人选的名单,请陛下过目。”摄政王不动声色地敛了笑容,低头把名单递了上去。

“还是朕的摄政王行事周全。”明帝纤细的指尖划过一个个人名,漫不经心地勾起了嘴角。

“这事儿啊……容朕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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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刚出御书房,侍卫町田便急慌慌地迎上来,“主子,皇上可是准奏了?”

“准了。”

町田长舒了口气。仰头望天,故作沧桑地感慨道:“真好哪——佳山佳水,佳风佳月,更有佳人在怀——秋山以后就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了。”

“羡慕了?要不,我也给你找一个佳人,你们回老家结婚去?”

“不,要。佳人可以留给屋良和米花嘛,町田有主子就够了~~~

“……”|||||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讨论秋山未来的幸福生活。

星星很亮。今天是七夕。有情人相会的日子。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摄政王忽然停住了。

“町田,你听——”

风在穿行。树叶翻动。泉水流过青石。夜来香盛放。草根下的虫鸣。

还有,夹杂在这些声音里的,细细的一线……

“歌声?这么晚了,谁会在宫里唱歌?”町田一脸的不可思议。

“别问。听。”

被时缓时急得晚风带来的,时远时近的歌声。远时如在飘渺云端,近时又像耳畔絮语。

……

月华皎,清风悠

夏蛩声去远,荻花渐白头

我非五湖客,幸得前缘修

天地有造化,相遇帝王家

感君曾一顾,此生别无求

年年之七夕,夕夕之孤鸥

未肯奏怨曲,怕徒添离愁

……

天上,两颗星隔着迢迢河汉,无奈地对望。

地上,两个人隔着重重宫阙,一个悄悄地唱,一个默默地听。

这是多年前,摄政王为弄哭了二十四格格道歉,而被逼着填的一首词,颇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历尽经年,他早已几乎忘得干净。

却不曾想,她还记得。

字里行间,竟一语成谶。

他四下寻找,奢望着能看到她,哪怕是个背影也好。

然而终究徒劳。他所能碰触到的,只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歌声而已。

七夕的传说,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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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宴席,翼后却不想回宫。小藤早就猜到了主子的心思,却迟迟不肯开口点破,只是在一边偷笑着看翼后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到了几乎挪不开步子的地步。翼后终于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小藤笑道,“主子可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小藤可以替主子去取。”翼后跺了一下脚道,“小藤你越来越没个正经。我只是想……”说到这里声音又小了下去。小藤笑嘻嘻的给补充了完整,“只是想去清泉沐浴一下再回去,对不对?”翼后故作凶狠的瞪了他一眼道,“既然知道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前面带路?”可惜那双瞬间点亮的猫眼里闪动的光芒让他自以为凶狠的一瞪顿时失去了威力,倒有了几分顾盼回眸的味道。小藤忍住笑,打发了河合去吩咐侍卫们提前准备,才带着翼后从小路慢慢走到万泉河边。翼后本就是因为天气燥热加上又喝了几杯酒,出了些汗,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很是难受,如今看见这么清澈见底的河水,登时就喜上眉梢,连连夸奖小藤真是他肚子里的虫,连他想什么都一清二楚。小藤笑道,“我知道主子你不是想去那热腾腾的温泉,现在也是盛夏时分了,依主子现在的身体状况,去河水里去去暑气也未尝不好。”翼后问道,“周围都安排好了?”河合几步上前回禀,“所有的侍卫都安排在离开此处1里外的地方,我也会在不远处防守。请娘娘放心。”翼后这才点了点头,月兑去外衫,松开发髻,慢慢的踱道河边。河合退至一旁,仔细注意着通向这里的唯一小径。小藤则迅速的回翼后的寝宫去取换洗的衣物。

翼后仅着着一层肚兜,下身也只穿了儒裙,把繁复的衣饰全部丢在河边,皇宫内院何须防盗。先是用脚尖试探了下河水的温度,白日的日晒让河水犹温,浸泡着很是舒适。他从所有的发饰中选了根最是简易的白玉,把长发挽在头顶,然后慢慢的走到深一点的地方,找了块还算平缓的大石作为座椅,静静的用河水冲刷长久以来的疲累,也慢慢的理顺自己的思绪。

也许过了一会,身后有脚步声轻轻传来,翼后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我知道河水性凉,不宜浸泡过久。现在还没有完全凉去。”那人却没有推开的迹象,反而轻轻的坐在他的身后,然后有赤果的手臂抚上他的果背。翼后顺势往后,直接靠在那人怀里。那人也没有说话,双臂没有用力,只是轻柔的环住他。仿佛是不忍心打扰他们难得的温存,微风悄悄的屏住了呼吸,河边的树木也悄悄停止了低语,安静的只能听见河水打着小璇流过翼后裙摆的“簌簌”声。

良久,明帝松开手臂,站起身来,道“时候已经不早了,翼,你也该回宫安歇了。水也已经变得冰凉。再泡下去对你的身体不利。”翼后没有动作,冷淡道,“我的身体会怎么样你真的在乎么?”明帝的呼吸一滞,苦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想法?我有什么能瞒过离我最近的你?”说着,他一把抱起翼后,把他安置到岸边的石墩上。才蹲下身子,握住翼后的左脚,在掌中轻轻揉捏,“以前骨折的伤受了寒气又开始痛了是不是?你该多相信我一点。”翼后没有回话,脸上的表情却显示出吃痛的样子。明帝揉捏了一会松开手道,“算了,干脆我背你回去算了。”小藤贴心的送上衣物,河合服侍着明帝穿好衣服,小藤也给翼后穿好了外袍。打湿的裙子只能等回去了再更换。明帝微微蹲下身子,翼后很自然的把手环过他的颈项,两人就这样慢慢的往寝宫走回去。河合早打发了沿路的侍卫,所以这一幕并没有几个人看见。风中隐隐约约带来了歌声,翼后在明帝厚实的背上听了一会,然后跟着小声的唱了起来。快到寝宫的时候,他小声的贴着明帝的耳边说道,“我到现在都记得当年摄政王和格格带着我们参加国宴的时候。”明帝低沉的笑了几声道,“朕也记得。朕还记得当时皇姐还背着你到处走,说你就是他背上的翅膀。”翼后静默了一会才轻声道,“明,无论如何表……”表什么他始终是没有说出口,寝宫的门就在眼前,明帝把他放置在软塌上之后,就头也不回的出门了。在离开房间之前,他如同叹气般的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谁都不会收到伤害。你信么?”他没有勇气停下来等待答案,只能匆匆的离去。所以他也不会听见翼后的呢喃,“信,我为什么不信?这世界上最相信你的人不从来就是我么?因为我是只属于你的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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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还没回来?”

“是,福晋。”

茉莉从里厢房逛到外厅,一间一间逛过来,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还不见准一回来。

和妃找准一议事,十有八九会提那件事。虽说是自己有半分希望他们冷了她,然而一想起之前和妃对她说的话,她的心又纠结起来。

“你若不能为冈田家生个男孩,我一定会让哥哥另娶。”另娶……

另娶……那以后,他将会抱着另一个女子,给她疼爱,与她温存。那个人,必定是家世清白,可以将心带人一起坦诚给他。

她的指甲嵌进手心,几乎掐出血来。而我又有什么资格去争什么呢。想到这里,她苦笑着摇摇头。

准一回来的时候已是晚上。

两件事让他忧心忡忡。

和妃让他另娶,态度坚决,说是等皇上回来会同皇上商量给准一指婚。这件事情……暂且拖着吧。

而和妃她虽强打精神,但面色青白,身体羸弱,病了这么久,仍无好转的迹象。他看得出来,即便她百般掩饰,他也看得出来,不免担心起来。皇上去了热河,连同太医也带去大半,宫中资深的太医中居倒是在,但给和妃调理身体还是用的旧方子。要是皇上在……

一时不想皇上回来太早,一时又盼着皇上回来,让人左右为难。准一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想见茉莉。以往,烦乱的时候,找茉莉说说话,总会好些,有时候,甚至她还能出出主意。“福晋呢?”准一问旁边的丫头。

“在里厢房。”丫头回道。

“福晋今天可有出府?”

“没有。福晋一直在等将军回来呢。”准一便向里厢房寻去。

桌上的饭菜好像没动过,已经凉透了。

她什么都没吃吗?准一眼前似乎浮现出茉莉坐在桌边守着灯等他的样子。是啊,以前,在四川驻边的时候,她就是那样等着他回来。她平日清淡的表情,会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柔和起来,带着些许的欣喜和释然。她会为他担心,会在他受伤的时候不眠不休的守在他身边为他煎药换水。拥抱着她的时候,明明她那么柔顺那么依恋。

要他怎样再去拥抱别的女子,又让他怎样相信她会做对他不利的事。那一瞬间,他想将她揉进怀里确认她的心意。然而……她却不见了。

里间外间,寻不到她的影子。

“来人!!”准一急急喊道。奴婢仆人们纷纷匆匆赶来。

“回将军,福晋她……真的没有出门。”

“回将军,奴婢都找过了,福晋不在。”

“回将军……”

“……都先下去吧!!”准一一挥手示意他们都散去了。

她这是在闹别扭?准一叹了口气。

圆圆的月亮泛着白色的光。

圆满却清冷。

茉莉隐约听见有人忙乱的跑过,唤着“福晋”。

然而她不想动,她只是呆呆的坐着,呆呆的看着惨白的月亮。壶中的酒,索然无味。

有一阵轻微的风飘过,和着某些熟悉的味道。

“有你这样的福晋么?这么晚了,居然跑到屋顶上喝酒。”准一轻功飞上屋顶,茉莉果然在,于是挨着她坐下来,试图夺下她手中的酒壶。

“哦。你回来了。”茉莉淡淡的说,抓着酒壶的手丝毫不见松动。

“我们下去吧,夜风凉。”准一揽过她的肩,却被她挣月兑开来。

“你在别扭什么?”准一扶着她的肩膀,“”

“我哪里别扭了?”茉莉拢了拢头发,脑后是很简单的发髻,用一根白色的发带束着,没有钗环。其余的头发柔顺的沿着肩膀披下,逆着风有几丝飘起来,拂过她的脸。

准一顺了顺她的头发,道:“你几时都不用武功了,这次避人都避到房顶上,可不是别扭?”

茉莉低头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她说:“将军你休了我罢。”

“你说什么?”准一把她转到他面前,“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休了我,就干净了。”

“你这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准一无奈的皱眉。

“眼下这种状况,休了我再娶。一来可以解决冈田家的后代问题,二来可以解决你心里的怀疑问题。你若想留着我,就找间屋子锁了;若不想留着,撵出去便是。”她语调平淡,像是再说别人的事情,可是却很坚决。

准一心里的火气涌上来,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这样。他为她做的一切一切,她却那般漠然么?!然而他还是耐着性子:“我从未那样想过。我认定的妻子,就没有要休的道理。”

“……”

准一想,茉莉一定是猜到和妃邀他所谈之事了,于是解释道:“小和说,要我另娶。但她仍是认定你是正室的。”

“那又……如何呢?”她眼中掠过一丝悲凉。果然。

准一看着她,窥见她不同于柔顺的依恋,心中渐渐平静:“我不想答应她。你给我点时间,我会想办法去说服她。”

和妃……不行啊,可是不行啊,她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茉莉心里纠结得疼痛,她闭了眼睛不看准一,喃喃道:“你答应她吧。答应她,照她的意思去做。我不能……一错再错了。”最后一句声音小下去,听起来如同哽咽一般模糊不清了。

“你别别扭了好不好。”准一以为她还在怄气。

“唉……”茉莉缓缓伸手攀上准一的脖子。“我没跟你别扭。真的。”

“那你……”准一想问她,那她心里可有不甘可有幽怨,可想完完全全zhan_you他的心?然而他没问,他感觉到茉莉靠近他,把头靠在他的肩膀,用那种让他心疼又让他心痒的声音说:“抱我下去吧。我听你的。”他心里一阵悸动,抱紧了她瘦弱的身体。

- 56 - 金枝缭乱2008/7/21 13:50:00

这日,樱井将军处理完京城中事务,赶回了热河,并奉明帝意旨带回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吉本班。

明帝兴致很是高昂,当日晚膳过后,便命在云音阁摆下戏台,请了翼后并一干嫔妃听戏。

酉时,云音阁已是满庭珠翠。明帝坐在上方位子上,慢慢的品着新进贡过来的大红袍,右手边坐着翼后,捏着金丝掐线手绢轻轻拭着鬓角,笑喑喑的看着戏台。

而左手边的位子,是空的。

昴贵妃、润妃、智嫔、仓贵人梨贵人等人坐在下方,个个巧笑嫣然,美目流盼,眼光却都在不经意间扫过那个空着的位子。

那位子曾经属于过昴贵妃,也坐过智嫔。如果说右边的位子代表着统领六宫母仪天下的凤印,那左边的,就是皇帝无上的宠爱。

凤印只有一枚,且轻易难以撼动。而皇帝的宠爱,失去容易,得到却并不那么容易,得到后想维持下去更是很难。

但这六宫之中,人人都觊觎的,就是皇帝那已经被瓜分成无数碎片的小小爱意。

所有的悲剧皆由此出。

泡公公将戏折子呈了上来,明帝看了一阵,点了一出《长生殿》,然后将戏折子递给了翼后,皇后接着点,众爱妃也都点几出爱看的。今天没有外人,大家不必拘礼。

翼后点了一出《双官诰》,戏折子传到了下方,众妃嫔们谦让了一阵,也都各自点了。

小太监飞奔到后台,将主子们点的戏单交给了吉本班班主小哲,各位角儿立即装扮了起来。

咿咿呀呀声起,生旦净末粉墨登场,歌有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虽是盛演的妆容,却做尽人间悲欢离合。

一时间,《乞巧》落幕,《桃花扇》登场。

仓贵人悄悄扯了扯梨贵人的衣袖,用茶杯挡着嘴,小声的说,这李香君也太矫情了,非要落发出家,若不想惹这尘世,和侯方域去草原骑马牧

羊好了,强似在这受苦。

梨贵人用手绢捂住嘴嘁嘁的笑了起来,骑马牧羊的生活,果然好的很!

不想那边明帝看到了这厢仓贵人和梨贵人的小动作,笑问道,梨贵人和仓贵人有什么可乐的?说出来让朕也听听

梨贵人只是不说话,笑着看着仓贵人。

仓贵人脸上一红,大声说,回皇上的话,臣妾刚才说,这李香君要是厌恶战乱中的生活,可以去蒙古草原骑马牧羊,活的也到自由自在。

此言一出,众妃皆笑了起来,明帝点点头,冲着翼后道:果然是草原出身的人,骑马牧羊确是最有滋味的生活,皇后可是还念着这种生活?

翼后脸色微变,笑答道:臣妾自嫁与皇上,自然尽心统理后宫,为皇上分忧,这皇宫就是臣妾的家,这皇宫中的生活臣妾早已习惯,早年的生活也只是幼年时一些记忆罢了。

明帝一笑,不再答言,转向了仓贵人,正要说话,忽瞥见坐与仓贵人身边的梨贵人,便撂下刚才话头,朝梨贵人问道:小梨,上次朕赏你一个许诺,准你带一样东西进宫,可置办进来了没?

润妃微微一笑,眼光移向了智嫔。

梨贵人正要答话,只听得边上一阵惊呼,随即是茶杯打碎的声音,转头看过去,智嫔手上红肿一片,五彩流云锦缎的下摆也洒满了茶水。边上举着茶壶的小太监吓的瑟瑟发抖。泡公共连忙过来递上手绢,丫头也纷纷上前帮忙擦拭。小太监扑通的跪倒地上,奴才该死!

明帝手一挥,泡公公连忙带着几个人将小太监拖走了。众人心里明白,至少要杖责50,这小太监,恐怕是性命难保了。

少时,菜公公已将锦户太医请了过来。

这时,明帝已坐到了智嫔身边,棱角分明的脸上现出爱怜的神情。众妃嫔也都凑了过来。脸上都摆出关切的神态,心里却各自筹划着。梨贵人

看着智嫔白如宣纸的一张脸,心里冷笑着。

锦户太医仔细的检查了智嫔的伤势,禀告道:皇上,智嫔娘娘的伤不轻,恐需调养一阵子。

智嫔略有惊恐的看着明帝,明帝皱了皱眉,替智嫔问了出口,会留疤痕么?

回皇上,调理的好,应该不会,但在养伤期间,切不可用力,要按时敷药,稍后微臣会将烫伤膏并药水送过来。

明帝恼怒的看了看泡公公,下次挑当值的小太监挑些手脚利索的!罢!好好一场戏给搅了。泡公公连忙跪倒在地,奴才该死!奴才办事不力,请皇上责罚!

翼后连忙按了按明帝的手,皇上息怒,今儿天也晚了,不如就此散了吧,让智嫔好好回去休息。

皇上点点头,就散了吧。

片刻,云音阁人去台空,只剩下泡公公兀自心惊,流着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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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后一路走的飞快,小藤几乎跟不上。好容易到了寝宫,翼后坐到了榻上大口的喘着气,哼,好一处苦禸计!

小藤赶忙端过茶杯,皇后娘娘,喝口水吧

翼后接过茶,却又放到桌子上,出了一回神,忽叫小藤道:小藤,去把梨贵人请来!

小藤一愣,娘娘,已经亥时了,这时辰梨贵人娘娘怕是睡了!

睡了也要请来!就说我有要事!

小藤满腹狐疑,刚转过身,就听到门口的太监通报,皇上驾到!

翼后一惊,随即明白,好,智嫔,果然筹谋的万全!

彼时明帝已经步人寝宫,小藤躬身打着帘子,翼后换上满面笑容,皇上,这时刻理应在智嫔那里才对。

明帝伸手抚了一下翼后的脸,朕还是想念朕的皇后!

翼后盈盈一笑,伏到了明帝肩头,梨贵人,这一次,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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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皇上很久没来咱们这里了,好容易来了一次,为什么还要劝皇上去皇后娘娘那里呢?

太阳一边拆着智嫔的发髻一边问。

智嫔看着自己被纱布层层包裹的手,轻轻一笑,小丫头,不该问的,别问。

是,娘娘。太阳果然不再说话,帮智嫔卸完妆,乖巧的退了出去。

寝宫内只剩智嫔一人,她把那只烫伤的手帖到脸上,火辣辣的痛,但那脸上还是甜蜜的笑。

幸好,那水不够烫,不会留下疤痕。

她早已打听到,梨贵人的小兰已经上路,掐算日子,明日也该进宫了,只要拖住翼后,挨过今晚,那她梨贵人,神仙了救了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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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梨贵人起了床,正在匀脸的当口,一个小太监进来禀告道,内务府遣去南边的人已经回来了,贵人的宠物也已带回,正在门外等候。

梨贵人大喜,一边催促着小草上妆,一边命将小兰带进来。

片刻,小太监引着内务府的管事拎着一个用绸缎包裹着的笼子走了进来。

梨贵人揭开笼子上的缎子,小兰看到旧日主人,汪汪的叫了起来,从笼子的缝隙里探着头,梨贵人打开笼门,小兰便飞奔出来扑到梨贵人脚下,摇着尾巴绕着天蓝锦的花盆底鞋转着圈。

梨贵人将小兰抱了起来,向脸边贴了一帖,然后向那管事问道:我阿玛额娘可好?

回娘娘的话,将军及老夫人身体还康健,老妇人托下官带话给娘娘,家里一切安好,不需挂念,请娘娘保重贵体,尽心侍奉皇上。

梨贵人出了一回神,半响,才笑道:大人辛苦了,便命小草打了赏,那管事叩谢退出,不在话下。

小兰伸出小巧的舌头舌忝着梨贵人的手指,梨贵人笑了起来,抚摸着小兰的耳朵,小兰,这些日子,可想我了没有?

汪汪汪!小兰叫着,撒欢似的往梨贵人的怀里钻着,梨贵人揉了揉小兰的头,毛色不如当日好了,可见是想我了吃不下饭也有的,这几天长途跋涉也累了。

小草!她叫道,去御膳房吩咐一下,炒一个小牛禸,要牛后腰禸,炒的嫩一点,别放辣的。

小草应了声便转了出去。

梨贵人抱着小兰倚着一个五色鸳鸯垫子,满心喜悦。

皇上他至今尚无子嗣,这小兰,是我一手调教的,乖巧伶俐,若可讨皇上欢心,那便已先胜一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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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明帝在翼后处刚用完早膳,便听外头通报,润妃娘娘来给了。

只闻得一阵换佩叮当,香风抚过,润妃已聘聘婷婷走了进来。

明帝笑问道:润儿今个这么早就出来逛,露水还未消呢

润妃道:臣妾是来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的,虽说这热河不比宫中,但也不能缺了礼数不是?

翼后也笑道:润妃妹妹勤快着呢,我也说不必了,她也还是经常过来

明帝道:润儿用了早膳没有?若没有,后面的粥还是热的呢

润妃端起茶押了一口,多谢皇上挂心,已经用过了呢

明帝笑着站了起来,罢,你们好生说话,我在这怪没意思的

润妃也跟着站了起来,臣妾这也要告辞了,昨日智嫔烫伤了手,不准乱动,想必闷的很,臣妾想去瞧瞧

明帝点着头,正要说话,就听翼后说道:臣妾正好也有这个打算,正好和润妃妹妹一同过去吧

哈!明帝笑着,朕也正要去看看,这就一同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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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来到XX宫的时候,锦户太医正在给智嫔换药。

看到皇上并皇后润妃进来了,智嫔忙站了起来作势要请安,明帝急忙扶住,你身上有伤,也不必多礼了。

是!智嫔在明帝的搀扶下又坐了下来。

几人闲话了几句,锦户太医已换完了药。

润妃看了一眼智嫔,漫不经心的道: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凌波殿那边的秋蔷薇还得着实好,茂茂密密的一墙,都是蔷薇中的上品呢

智嫔心下了然,那凌波殿,正紧挨着梨贵人住所。

哦?是么?前儿个我打那经过,还只是花骨朵,还想什么时候开一定要去瞧瞧呢

明帝冲锦户太医问道:智嫔这伤,可以经风么?

回皇上的话,风到表紧,只是切莫沾水,若娘娘闷了想出去逛逛,也可,只是表离水太近就好。

那好,明帝抖了抖衣襟站了起来,难得润儿智儿都有兴致,咱们就一起去逛逛

我记得,皇后娘娘也是爱花之人,智嫔笑着说

翼后正要说话,明帝转过头,朕也记得皇后是最喜欢蔷薇花的

事到如此,已无计可施。

翼后摆出了笑脸,可这宫中,最怜花惜花之人,当属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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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到凌波殿,风中已散着略微清甜的香味。

蔷薇花的味道本来很淡,但偌大一片,仍可以散出花香。

智嫔走在明帝身后,太阳在一旁用手绢托着她受伤的手。润妃走在智嫔身边,轻轻的摇着扇子。

果然是好花!远远的看着那灼灼的一片,明帝赞叹着。

刚刚走到XX宫(梨贵人居所,忘了叫啥)门口,润妃看了看太阳,今儿个也是热天。

突然只听一阵犬吠,一只狗从宫内冲了出来,直冲明帝扑来,明帝大惊失色,急急向后退了几步,来人!护驾!

润妃一个转身搪到明帝身边,转瞬间大内侍卫已经围了上来,梨贵人也跑了出来,冲进侍卫圈子抱住了小兰。

明帝脸色苍白,冷汗淋漓,翼后站在边上冷冷的看着智嫔。

智嫔并没有理会翼后的怒目,只是看着梨贵人。

哪里来的狗?明帝怒道

梨贵人抱着小兰跪了下来:是臣妾的狗,冲撞了圣驾,臣妾罪该万死!

哼!明帝并不理会梨贵人,来人哪——

皇上!梨贵人惊恐的瞪大眼睛,皇上!臣妾自知这畜生冲撞了圣驾罪该万死,但万望皇上看在臣妾的份上饶恕它!

哼!

皇上,梨贵人泪如雨下,皇上,这狗是臣妾从小养大的,刚才冲撞了皇上也属臣妾调教无方,请连臣妾一并责罚!只是,万望皇上留它一条命!臣妾会妥善处置!

梨贵人怀抱着小兰扣着首。明帝脸色铁青,立了半响,终于拂袖离去。

智嫔也转过身,微微一笑。读过医书的她自幼就知道,烫伤膏里必备的成分天柳草,气味芬芳,人喜嗅之,却能激怒犬类。

梨贵人,这一次,你太自作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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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时御膳房送来了江南鲜果和露酒,小莲为内格格盛了一碗冰凉甘甜的青果计乐呵呵地捧给格格。内接过来轻轻啄了一口,凉滋滋的,心喜,也赏了小莲一碗尝尝。主仆二人正捧着青花碗消暑的时候便听见门口有人报了一声:“仓贵人到——”小莲立马放了碗小碎步跑到门槛前迎候起仓贵人来。只见仓贵人身穿一身宝蓝色的衣挂带着小安眉眼带笑地就进来了。内格格只是知道自己这里不大有人来串门,今日见仓贵人来了自是欢喜。但心里却不免蒙上一层疑惑。

“贵儿给娘娘请安。”内格格拜了仓贵人,小莲也在身后跪着,仓贵人将内扶起想邀迈进了里屋坐下。

“小莲,快给仓贵人端一碗新赐的青果计来。”内格格招了招手吩咐小莲去了,然后转过头来问,“娘娘怎么今个儿想起到贵儿这了?”

仓贵人呵呵笑了,从袖口抽出一个精巧的香囊来,递给内格格道:“我一个人在宫里闷得慌,和常嬷嬷学了些刺绣,绣得不好但想与你做个礼罢了。”

内格格先是惊诧了片刻,忙接过那香囊来,一边打趣地说:“贵儿记得娘娘是在塞外长大的吧,不是希翼骑马牧羊的生活怎么有了这兴致来?”

“你呀,嘴什么时候也刁钻起来。我是念咱俩年岁相仿,才拿你当个贴心的人来待,不是那贵人格格的分别,你倒好,却尽开起我玩笑来了。”

内格格笑盈盈地不做声,只是端详起那香囊来,此时小莲端了青瓷碗进来,也站在格格旁看着,格格少会儿又抬起头来斜睨一眼仓贵人,突然嘟起嘴来作生气状道:“娘娘你要有心送我香囊又何苦嘲弄贵儿呢?这香囊正面绣的是吉祥如意的团鹤,可反过来看就是一对鸳鸯嬉水。这不是隐指贵儿待字闺中,空对着鸳鸯感伤吗?”

“啊——”仓贵人没料到内格格会这样想,一时之间乱了方寸,以为内格格是真和自己计较起来。小安在一旁忙答话道:“格格无怪我家娘娘,这鸳鸯与其是说与了格格作礼,不如说是我家娘娘自己感伤绣给自己的。”

“这我就不明白了,娘娘身为贵人受皇帝哥哥宠着,有什么可感伤的呢?”内收好香囊,眼睛里尽是不解。

“唉,怎么是宠着呢,万岁爷已经有些时日没来看过娘娘了,我实在是……”

“小安——”仓贵人轻轻皱了皱眉头,拉住小安的手示意她表多言,内格格心里自是明白的,就不再多问。之后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送仓贵人回去了。而那香囊,也由内格格细心收着了。

待仓贵人离开后,小莲收拾起刚刚饮了青果计的碗来。只是小莲这姑娘有些话总藏不住心里,收拾完了又踟蹰在格格左右,横了心问道:“奴婢斗胆,想问格格刚刚是什么看法。仓贵人这忙我们帮还是不帮?”

“小莲连你也看出仓贵人的意思了,那你说这忙我们是帮还是不帮?”内格格倚着头笑着问。

?“格格……小莲知道,这本不是我们该揷手的事,也不是轻易能帮就帮的忙。但小莲想到仓贵人心肠的确好,待格格虽不能无隙也是出于真心。奴婢恳求格格就为那仓贵人搭一下桥,也不打紧不是?”

内格格好似心里有主,轻声细语道:“小莲,我们今个还未给皇帝请安,现在就往烟波致爽殿去吧。”

“内格格到——”

明帝正在书桌上看书,听到门外的传唤便放下书卷来,吩咐菜公公重新换一杯龙井来。内格格不消一会儿就进来了,先规规矩矩给皇上拜了安,引得明帝轻笑。

“贵儿有什么事,想起给朕来了。不是说后悔了,要朕再给你把那阿附招来?”

内格格咯咯笑了,看左右没有旁人又道:“皇帝哥哥贵儿正想给您道歉呢,顺道请安。那夜宴上是贵儿不懂事,提先离开了。贵儿你听您要将贵儿嫁出去就慌了神,贵儿想多陪陪皇帝哥哥,还不愿嫁出去呢。”

明帝听了也没放在心上,只想是小女孩子羞怯。内格格见明帝心情尚好,便从袖子里摸出仓贵人给的香囊轻轻捧给明帝,明帝诧异地看了一眼内格格,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接过来看了看。继而笑呵呵地对内格格说:“贵儿这是让朕给你干什么,视察这针线。不过贵儿你这手艺可退步了,最近又没用心,该罚。”

“皇帝哥哥说笑了,贵儿哪来的这份耐心。您再仔细看看,这可是别人第一次绣出的香囊,针针都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贵儿勿用打哑谜,说出来就是了。”

“唉,这是今早上仓贵人来贵儿那儿送的,可贵儿看着图案也知道不是为我做的,才特此自作主张想给皇帝哥哥献份情来。皇帝哥哥还表怪贵儿多事了。”内格格偷偷看了眼明帝的神色,见龙颜缓和自知这忙能帮上,心底暗暗舒了口气。

“是仓贵人绣的?”明帝握着那香囊打量起来,内格格点了点头。

当夜,明帝留在了仓贵人处。

近日里多了雨,园子里的虞美人开了又谢,落得一地斑驳。

青竹翠绕的内堂,月白纱帷,袅袅檀香。

烛火早已燃尽,雕花镜前,明帝沉默地端坐于妆台边,微阖的眼睛正追逐着镜内仓贵人在身后的倒影。面前的镜子极大,足以看见身后室内的情景,包括正后方半掩著的宫门。

“皇上?”仓贵人唤了一声,回身见明帝面无表情地正襟危坐,合著眼睛,静谧得仿佛仍在熟睡。仓贵人侯了一会儿,无声的走近,立在一侧开始静静地为明帝梳头,轻手摘下发卡,放在口里含着,目光专注地看著自己细长的手指俏皮地出没于手中的乌发,不时地抬颚,瞟一眼镜中的明帝,眉眼里的笑意便在光滑的镜面上蔓延。

明帝睁开眼睛,望著镜中仓贵人透着殷殷情愫的眼神,目光中闪出一丝爱怜。?

仓贵人还在仔细地为他梳理着,明帝便依然阖上眼帘。仓贵人微笑着,温柔地抚摸着明帝的额角,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镜子,待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明帝忽然间不出声地笑了一下,突然反手挽住了仓贵人的腰肢,把人箍得紧紧的。仓贵人好象觉着痒,轻轻地抱怨着:

“皇上……时候不早了……”仓贵人细声劝着,语意绵软。?

“喵呜什么?”明帝一下将仓贵人的手反扣,笑著凑上去,口勿了下怀里人素净的脸颊。??

“皇后娘娘还等着呢,说好了一同用早膳的不是?到时去晚了,终是不好的。”仓贵人微微挣开了明帝的怀抱,将他往外室轻推,神色很是认真。

明帝也不恼,“朕的小鸟儿何时变得这么懂事?”仓贵人脸一红,“宫人好事,丫头们多嘴,主子们听着听着,一圈儿下来,什么都是奴婢的不是了……”

说着说着,声音都小了下去。

“朕疼你,你不欢喜?”

仓贵人连连摇头,攀住了明帝的领子,目光见底:“欢喜。”明帝闻言笑出了声,“你知道么,朕还就是喜欢你这性子。”缓缓地靠近,在仓贵人的耳边吐气低语,“既然欢喜,那还懊郁什么,朕待你如是,这点心思,谁还会不知晓?”

反反复复,痴痴念念,情状再浓,怕就怕留君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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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许了湖广总督一家上京探亲,智嫔为此辗转几日,心里一时悲,一时喜,略着了点风寒。明帝亲自来看,又跟太医问药。庆儿就说:“皇上心里还是有主子的,贵妃那边也不见皇上这样用心。”智嫔笑道:“我这是新病,要是旧病,谁说不烦呢,只怕到时连你都懒怠见我呀。”

辗转一月,湖广总督带家中有爵位有封号的进宫探望,智嫔因生母失宠,对父兄多有心结,见兄长脸上日渐骄纵,身体发福,心下越发厌恶,略说几句就不愿再理。但细看父亲,双鬓斑白,恭恭敬敬向自己跪拜行礼,动作迟缓,已显老态,想来再过些年许是举步维艰,也不知是不是到那时父女才可再见一面,不由得心酸泪下,即命内侍赐座。

一个时辰过去,太阳端过攥丝莲子洋粉来给智嫔,智嫔恍恍惚惚地接来吃了,食不知味。庆儿便上来伺候智嫔更衣。智嫔突然问庆儿:“你看我额娘今天气色如何?我总瞧着有些郁结似的。”庆儿说:“主子多虑,依奴婢看来,福晋是满面喜色。主子荣华正好,当娘的见了怎会不欢喜。只是长久分离,自然会流泪悲伤,主子也表太劳心了,到底是喜事一件。”

鹦鹉在笼子里扑腾着,智嫔不出声地看了一会,方答道:“你说得对,人原也该这样,凡事往好处上想。今儿倒吓了我一跳。”庆儿问:“怎么了?”智嫔道:“原来皇上封了我额娘诰命,我额娘在家位卑人轻,原该在最后一个,今天倒和大夫人一前一后进来了。这事已经一月有余,想是皇上故意事先瞒着我。”庆儿笑道:“主子的心思,皇上怎么会看不出。皇上对主子向来这样周全,所以再不用担忧什么,皇上自会替主子想到。”

智嫔也笑了:“皇上可不是只对我周全,明儿祐贵人她亲娘也要来探望呢。”庆儿问:“也封了?”智嫔说:“那倒没有,不过祐贵人是个惯会撒娇的性子,想是皇上被她缠不过,明知不合礼也许了。”庆儿轻笑:“这祐贵人倒是挺像贵妃当年,爱跟皇上撒娇要这要那。”智嫔道:“贵妃带出来的人自然像她,就是不知会不会和贵妃一样好命。”庆儿说:“贵妃也有诸多愁苦不能言说,依奴婢愚见,宽心无忧,就是好命呢。”

智嫔笑道:“世人谁无愁苦,多少而已。你看这宫里的主子小主,太监宫女,从上到下哪个没有苦处。荣华富贵纵然云烟过眼,毕竟有比没有更好。只看值或不值,比如拿荣华和骨禸相比,孰轻孰重,怎生挑选?只恐难免顾此失彼,不管选哪个,都觉得没得到的更好,这才真叫烦心命劳碌命,可做人大抵也都如此。”庆儿答道:“主子不是明白得很么,且宽心吧,。”智嫔道:“我自然宽心的,我亲娘有了着落,怎么不宽心。”

说话间庆儿已经把智嫔身上衣裳头发收拾匀停,又传了点心进来,是水晶鸡、拌黄瓜等时令小菜,外加各色素馅包子及薄饼。太阳端菜时,智嫔说:“今天怎么一身玫瑰花味儿?挺香的。”

原来太阳嫌宫中胭脂单调,去要了些前段时间妙峰山进上的玫瑰花,自己淘澄汁子研究着做胭脂玩。她屋里放着个不大的白色石臼,里头一个汉白玉杵,沾着紫红的玫瑰汁,旁边一大盘玫瑰花瓣。庆儿说:“你教那些小丫头给你捣碎不就完了?”太阳道:“要她们做什么,手笨又不够干净。连过滤用的细纱布都是我自己洗的呢,做出来了就咱们自己用,比宫里现在做的好。”智嫔来了兴致,挽起袖子去捣花瓣,吓得庆儿太阳赶紧拉住。太阳道:“好主子,这些活儿是我们分内事,快去午睡吧。”

躺在床上半晌,智嫔却不能人睡,人宫前后的所有生活就像一个突然坍塌的画架,所有画儿潮水一般尽数砸向眼前,令人目不暇接,渐渐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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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还不如不睡,智嫔索性起身,觉得脑袋发涨,也懒怠喊庆儿,自己起来找茶喝。外头宫女见了,赶紧放下手中针线进来服侍,智嫔吩咐:“不用你们,在这里做你们的事情吧。我自己到屋后廊边坐着吹会儿风,庆姑娘回来了告诉她来找我。”

屋后凉风习习,竹影映在祐贵人上次送来的绿窗纱上,墨绿沉沉如同湿迹。智嫔凝望着园子角上的竹子,缓声道:“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便有人接道:“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智嫔也没在意,便续道:“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才惊觉不对,站起来回头一看,登时白了脸。

是斗真。

斗真与风间一同跪在面前,风间使劲扯斗真的衣裳,斗真根本不理,继续道:“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智嫔听他背完,汗湿罗衣,心中悲苦不堪,快要掩面而泣,只得强压住心绪冷冷道:“哪里来的侍卫,好大胆子,如今的奴才都没人教么?”

风间何等聪明,此时早明了必有隐情,只是妃子与侍卫这天大的隐情,自己可万万承受不起。他此时月兑身无术,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回道:“回娘娘的话,这生田侍卫进宫日子不长,又是皇上钦赐擢升的,皇家规矩确实不甚清楚,奴才教导不周。”又回头狠命拉斗真道:“快快告罪!”

斗真依然头也不抬,跪伏在地道:“臣愚钝无知,斗胆请教娘娘,《淇奥》一篇,何解?”智嫔欲拂袖而去,却挪不开脚步,便低声答道:“按毛诗解,武公有文章,听规谏,以礼自防,故能人相于周,卫人作此诗为颂。”斗真紧接着又问:“娘娘只信毛诗所言么?”智嫔道:“如何能不信毛诗?”

他二人对峙,苦的是风间,风间只觉心如擂鼓,额上青筋爆出,汗如雨下,顾不得礼数匆匆禀道:“今日奴才们奉旨巡园,娘娘要问生田侍卫事情,恕奴才先行告退,巡园子去,渎职事大,奴才实在不敢承受。”说着磕了两个头,弯着腰快步退下,远远地站在树荫里面等着,又要留心是不是有什么闲人窥探,只盼老天爷开眼,赶紧了结里头那二人不论是什么的冤孽。

斗真缓缓开口:“在长沙时,奴才教娘娘的《淇奥》,不知娘娘是否记得。”智嫔低声怒斥:“胡言乱语!什么长沙?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这奴才胆大妄为!表命的?”

斗真却抬起头,面色苍白双眸漆黑,直视智嫔,沉声道:“久儿,若我死了,反倒更好。我从此不必牵挂你,你也不必因我烦恼。我费尽心机,能多见你一面便是一面,若久儿要我死,我绝无二话。”

智嫔别过头不看他,半晌,哑着嗓子挤出一句:“你不怕死,难道连父母亲族一并砍头也表紧?”斗真毫不犹豫:“若有此冤孽,亦不得不受,惟愿死后下阿鼻地狱,永世受苦,不能超生。”

智嫔又急又怒:“你口口声声的死,是咒你自己,还是咒我呢?我要你死做什么?你死了我待怎样?我……我……”千言万语梗在嗓子里,也不知从何说起,如何说起,索性以袖掩面而泣。

她这里凄凄伤伤地扶着廊柱啼哭,斗真心中更如刀搅,站起来道:“久儿,春日风筝,雪夜题诗,你还记得么?选秀女时你阿玛明明能做手脚,你却如何一意孤行非要进宫?事到如今,我竟不知你心中究竟有我没我了。”

智嫔听到那句“我竟不知你心中究竟有我没我”,登时气得大哭,指着斗真骂道:“生田斗真,你居然跟我讲这种话!可见我从前是瞎了眼猪油蒙了心的。你要死是不是?那你就去,你死也别教我看到,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话既出口却又后悔,想着:“怎能咒他,做侍卫的本来就不平安,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万一应验可怎么得了?”既气斗真,更气自己,越发控制不住地痛哭起来。

斗真向来疼她,小时候就算吵嘴,也从没惹她哭过,见智嫔哭得肝肠寸断,自己心里痛得几乎支撑不住,捉住智嫔的手道:“我不该惹你伤心,是我错了,你快别这样。久儿,你等着我,总有一天我一定带你走,不管用什么法子,你跟着我走,好不好?”

智嫔慢慢抬头望着他,泪流不止,眼前一片混沌,斗真的表情容颜却一清二楚,若非深深刻在心上又怎能如此。她用尽全身力气反握住斗真的手,过了一会缓缓松开,虽哽咽却平静地说:“上午我见到了额娘,皇上封了她诰命夫人。”

斗真一凛,话未出口便被智嫔打断:“斗真,我告诉你,从我踏人皇宫开始,就知道我将来一定要死在这里,那时候我心甘情愿,到今天我就更加心甘情愿,你懂么?你说你带我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要带我去哪里?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如何能带我走?我不怕跟你下阿鼻地狱,可我怕父母亲族给我殉葬,你不怕么?你给我认真想好,然后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不怕?”

她的手冷得像一块冰,斗真想,他努力抓住那只手,想要给她温暖,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也变得一样冰冷了。

斗真突然恐惧起来,仿佛头上压下一座漆黑的大山,寒气与沉重让他的牙齿格格作响。他粗瀑而无措地拉过久儿,将这个深爱的女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保护或是依靠。她的身体无力地伏在他怀中,像一只被捉住的鸽子那样瑟瑟发抖,她冰凉潮湿的脸颊贴着他的脖子,但刚流出来的滚烫的泪水,好像烙在他身上,每一滴都腾起白烟,一直把他的身体整个烧毁,心果露出来,一点一点焚为灰烬,再全部愈合,再从头fire,无穷无尽。

远远地有人喊:“主子别玩了,快回来吧,皇上要到了。”

那是庆儿的声音。智嫔立即推开斗真,胡乱擦了两把脸道:“快去吧,我也要去了。”斗真呆呆地看她手忙脚乱地整理钗环衣裙,突然笑道:“这个毛躁样儿还和小时候真没半点分别。”智嫔也笑出声来,道:“是呢,恐怕将来也改不掉了。”

一面笑,一面又流下泪来,智嫔抽出手帕擦掉,塞到斗真袖中道:“何时表了,何时就烧了吧。”便抬脚要走,斗真一把拉住,急急唤道:“久儿!”

智嫔驻足,怔了怔,回头踮起脚在斗真唇上轻轻一口勿,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说:“记住,斗真与久儿今日一别,来生再见。久儿欠斗真的,来生偿还。今生再见时,便是智嫔与生田侍卫,从此时起,再也不能更改。”

- 57 - 金枝缭乱2008/7/21 13:52:00

“主子,別傷心了。”小草扶著梨貴人的身子,默默遞上主子的刺繡手帕,抹了那臉上的兩行清淚,梨花帶雨也不過如此,這梨貴人哭得只剩下斷線的淚珠,一句話也道不出來。

且說那巨蘭在明帝面前這麼一吠,明帝大怒,當下就要人將那狗抱出去處理了。梨貴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戚戚然哀求明帝再寬個幾天,讓自己將這事了了。明帝雖在氣頭上,但也還是依了她。梨貴人終是將巨蘭留了些時日,可昨個菜公公又親自來督促此事,勸梨貴人表違了聖旨。梨貴人只好將巨蘭交了出去,卻不能留個墳丘。菜公公說怕不明的狗招了什麼疫病出來,硬是要焚了它,拿著萬歲爺當令箭,梨貴人自知不能違背,只得獨自難過。畢竟是自己養的寵物,跟了自己那麼久,怎是一時間就捨得的?梨貴人只當怪巨蘭沒有這命,在明帝面前驚架,心裏卻糾成了疙瘩,怎麼也想不明白,巨蘭平日都很溫順,怎麼偏在那日發起瘋來……

“主子,今天天氣很好呢。要不小草陪你到御花園裏轉轉去,也好散散這黴運。”小草將梨貴人的衣服順手整了整,笑著對梨貴人問道。梨貴人朝那窗外看了一眼,是雲碧風清的樣子,便歎了口氣微微點了點頭。於是主僕二人剛過了早膳便收拾梳妝向御花園去了。

人了七月這該開的花也就開的差不多了。各色各樣的,雖說這熱河的御花園一年四季都熱鬧,但梨貴人總覺得還是那七八月份的花開得最討喜。梨貴人往那賞花的亭子裏坐了下來,想趁著這樣好的天氣換一換心境。她將小草喚來問道這御花園裏今個兒什麼花開得最喜慶,小草也很實誠,就跑著下去繞了一圈回主子道:“主子喜歡什麼花小草可猜不出來,可小草覺得,就那秋海棠開得最美。”

“是麼?”梨貴人順著小草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那一片地的秋海棠竟都開了,比往年都要早些時日。可梨貴人的心裏卻是澀澀的——只為你那無意的一次摘捧,卻讓所有的秋海棠都壞了時節違了天命麼?梨貴人又想起他將那花送到自己懷裏的樣子,笑得七分邪氣三分專情,那分不清玩笑的語調,人與花共美,講的梨貴人心裏酥酥軟軟卻不能抬頭看他。明知道有些人是自己這輩子都不能碰得,但還留有那麼一份念想。想他淒迷深邃的眼睛,在月色都醉了的夜裏在自己身後良久凝望。和也啊,你到底該如何是好?

初次相遇的時候,他那一頂大紅猩猩氈斗篷。

二次回目,一曲暗含心氣的《龍翔操》也只當他一人分辨了出來。

湖畔重逢時,像變戲法一樣握著自己烏嘴藍雀兒的鳥爪。

再是乞巧宴後,那一句“我,是為貴人醉了。”

……

“主子你瞧那——”正想著呢,卻聽小草在旁邊一聲喚,梨貴人回過神來,“那頂轎子,那不是皇上的轎子麼?”

梨貴人看過去,從御花園的東門出來一頂明黃色的轎子,黃蓋帷幔,由前後兩個人抬著,菜公公走在最前面,更證實了那是明帝的轎子。

“呀,主子!那東門方向不就是倉貴人的寢宮麼,皇上昨夜……”小草將雙手一拍,臉上露出懊惱的神色,“難不成皇上昨夜是去了倉貴人那裏。”

梨貴人心裏也這麼想,但沒有開口,倒是小草卻急了,氣哄哄地說:“皇上前幾天都是來主子這兒的,要不是巨蘭驚了聖駕……倒讓那倉貴人撿了便宜。這倉貴人看著沒什麼心機,卻這般會趁人之危。”

“小草!”梨貴人聽了立馬給了小草一個耳光,不是梨貴人心狠,只是小草這沒心眼地口無遮攔是犯了宮中的大忌。若是讓那不知道在哪兒的眼線聽了,怕是連命都保不住,連梨貴人自己都要受牽連。

“你又不是第一天進宮,這規矩還要我教你。在這宮裏呆著,沉浮冷暖都是自然。你講這話是要你主子怎麼在這宮裏做人啊?”

小草被梨貴人這麼一巴掌嚇住了,連忙跪地上賠罪。梨貴人心裏到底是疼愛小草,歎了口氣拉了小草起來。小草顫慄著微微啜泣起來,卻不敢放聲哭,只好用手背迅速抹了抹眼,朝梨貴人拜謝了。

龜梨和也,你現在看到了麼?在這深宮裏早已身不由己了,你不去往上爬,別人就會踩著你上去。那藏在心底的人終究只能藏在心底,怎麼是你能再去希冀的了?

梨貴人站在那御花園的花徑間輕輕抬了頭看頭頂的那片天,依舊是來時的雲碧風清,卻在也看不見清亮透徹的顏色了。井之原在自己人宮前的那句話的確說對了,龜梨和也就是為了皇宮而生的。不是為了別人,像是要在這壓抑的後宮找一根稻草,總是有,活下去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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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嫔忍泪作别斗真,急急忙忙回房,却只见庆儿独自若无其事地垂手立在门边,便问:“皇上呢?”庆儿说:“方才小丫头过来拿东西,说是远远地瞧见皇上一行朝娘娘这方向来了,奴婢想着赶紧回来报个信儿。”智嫔道:“怎么就剩你一个人?”庆儿道:“都让我打发去帮太阳弄胭脂膏子了,就我们俩得弄到什么时候。趁空闲奴婢给娘娘匀匀头发吧,风吹乱了。”

说罢便拿温水来服侍智嫔洗脸,智嫔心里疑惑,又不知如何问起,只得由庆儿摆布。不多时,明帝真的来了,见智嫔眼皮微肿,想着必是因父母感怀而哭,便宽慰道:“本来是个喜事,倒好好地惹久儿伤心了,看来是朕错了。”不待智嫔答话,又握着她的手悄悄说:“赶明儿朕也下一回江南去,那时候带着久儿,咱们来个微服私访,去见久儿的爹娘。来日方长,有的是盼头呢,你快放宽心吧。”

他这边温言软语,百般爱怜,智嫔偎在他怀中倒羞愧起来,垂首低眉,不敢看明帝。明帝也不以为意,他本来就是怜香惜玉的性子,那润妃和祐贵人动不动跟他撒娇使性,他也不恼,反觉得一个妖媚,一个天真,别有风致。这智嫔向来柔顺懂事,明帝越发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给她,皇家大体,只好先暂且避让。

智嫔想了想道:“皇上,与臣妾下盘棋吧?”明帝慨然应允。智嫔是要收敛心神,明帝是想博她一笑。向来只有智嫔敢常将明帝下得落花流水,但与其说她过于精湛,不若说明帝棋艺还须斟酌。明帝自己心知肚明,赢了妃子们便哈哈一笑,输了也从来不急,这些小事从不放在心上,这也是他体贴之处。

是夜狂风大作,瀑雨倾盆。明帝本待翻智嫔的牌子,太监来报兵部有要事上奏,明帝只得去了。智嫔恋恋不舍,又想着这等天气,不知斗真是不是还在外面巡夜,一时竟不知究竟该牵挂谁。她原是个刚强爽快性子,甚少犹疑不绝,唯独这件事上,着实进退两难。

庆儿见她呆坐在窗边便道:“主子快坐进来,加件衣裳,前儿才烫了手,再着凉可如何是好?”智嫔也不回头,呆呆地说:“表紧,你又操心了。我病了自有人医的,你为什么每天只是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

她眼睛雾蒙蒙的,不知在看谁。庆儿心知她思绪混乱,便扶她站起来往里屋走,笑道:“主子金枝玉叶,碰着一根小指头也了不得。况且主子的事就是奴才的事,主子先前和奴婢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主子忘了?奴才可不曾忘。主子的事,奴婢不操心还指望谁操心呢?不管什么事,主子放心就是。”

次日傍晚,祐贵人带着小凉探望智嫔,送来两盒苏州点心,说是上午她额娘进宫探望,因想着宫里头奇珍异宝应有尽有,恐怕造次,不敢带不上台面的东西。所以只送了些特产点心,是从家乡带来的大厨用家乡的原料做的,跟进上的东西也略有不同,请大家尝个鲜罢了。

私下送庆儿的却是一支翡翠簪,成姑娘则是一双碧玉镯。成姑娘私下跟庆儿说,手越夫人为人亲善可喜,来时不但给女儿捎了一大堆吃的用的玩的,凡服侍贵人的宫女太监,一个不少都打了赏,连外头做粗活的小太监小宫女都没落下,弄得大伙喜洋洋的过节一样。庆儿笑道:“这就叫有其母必有其女,祐贵人平日为人就好,想来就是这么承袭下来的。”

这晚却是月明星稀,祐贵人打发宫人们都睡了,自己开了床头的柜子,从额娘送来的包裹下取出一封信,那熟悉的字迹跃人眼帘,讲的是多年前尘封的一段陌生往事,这件事的真相,她到此时才了解。

祐贵人平静地引燃信纸,心中的惊涛骇浪却像要将她_Tun没。她吹了灯,将那纸灰踩得粉碎,雪白的脚背在月光下显得妖异而毫无生机。她抬头望着天花板,她的眼底聚集着漆黑的风瀑,目光像是望到深深的夜空中去。

多少年了,那些本已渐渐黯淡的火光、人影、呼喊,从未像此刻这样历历在目,令她夜不能寐,那些噩梦与亲历混杂在一起,刺痛而眩晕,她听见自己心中那凄厉骇人的声响。

心中的那头怪兽,今夜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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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之内,松竹馆里,丸山坐在紫檀椅上随着戏子的唱调一下一下的扣着桌面。“贵妃出浴啊。”丸山笑着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画卷。

待到戏子一曲唱罢,丸山起起身来,放下一枚银锭,拿起画卷走出了戏馆。

次日,热河行宫,荷花池内碧波荡漾,莲蓬盛着水珠一晃一晃的耀着眼睛。明帝尚且遣去了身边的侍女太监,自经打着金边的折扇看着丸山道:“爱卿是要与朕说何要紧之事,还要如此隐蔽。”

丸山不语,默然的从袖子内抽出一卷画卷,摊开在石桌上。

画上画的是一幅东洋女子人浴图,图中的女子背对着画者将一身振袖褪倒肩下,脸微微转了过来,脸上并没有什么粉饰,白皙的肤色,略显得有些厚实的嘴唇被肤色衬得红润异常,眼波如琉璃一般,全然一付媚态,勾人魂魄。

明帝觉得画中人甚是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愣了愣,问道:“丸山爱卿……这是……?”

丸山微微欠了欠身,道:“回皇上,这画中是小女。”

明帝更是犯起了迷糊,问道:“爱卿何时来的千金,还是个东洋人,朕如何全然不知。”

丸山这才抬起头来,答道:“回皇上,小女只是臣的义女,不必如何张扬。小女本是和妃娘娘的陪嫁丫鬟,现在正伺候着润妃娘娘。小女也并非什么东洋人,只是从前有东洋人教过她些杂艺,便喜欢上了罢。”丸山突然跪了下来:“和妃娘娘托人告诉臣,说她已没有多少时日了……不能再伺候皇上是娘娘目前最大的心病,娘娘说小女跟随她多年,在宫中行事尚久,也是她心中能代她伺候皇上的合适人选,却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微臣才画了这画卷……皇上……”说着,丸山竟哽咽起来。

明帝缓缓背过身去,道:“难得和妃一直为朕着想着,也总是她方方面面都那么周到……唉……”明帝顿了顿:“至于爱卿之女……也到是一枝红艳露凝香。”

“小菜子。”明帝唤来菜公公,又转身问丸山道:“爱卿,令嫒叫……”

“回皇上,小女叫上田竜[注①]也,唤作竜儿。”

明帝思索了些,遣开了丸山,直到丸山远远的退出了他视线才缓缓开了口:“今。就让凤鸾春恩车[注②]去润妃宫里接竜儿罢。”再道:“让她穿那东洋的衣裳来,朕,也很久没有见过这般新奇了。”

人夜,凤鸾春恩车摇逸着金铃压过青石板的声音划破黄昏的沉静,远远的传遍了整个后宫,各宫嫔妃贵人都停步下来倾听,听这凤鸾春恩车又驶向何处了。

德馨宫,润妃听得车声越来越清晰,越发的兴奋起来,忙让人找龙儿来梳妆,宫女却禀道整一天都没有见过龙儿的踪影,润妃一边疑惑着一边慌乱的叫人翻找着衣衫。

“我那件月白色的哪儿去了,皇上最喜欢我穿那件了。”润妃一手执着画眉笔看着衣裳架子问道。

“娘娘,不必了。”门外传来木块敲打石板的声音,润妃一转身,是龙儿站在门前。

润妃看着龙儿一身异服又是浓妆艳抹,皱了皱眉,招手道:“你弄成这样做什,这一整天的去哪里了,快,过来帮我梳头,描眉。还是你描的眉最好看……”

龙儿仍旧站在门前,一步未动,再说了一次:“娘娘。不必了。”

润妃这时全然明白了,狠狠的扔下手中的画眉笔,几步上前,一把抓住龙儿的领子,吼道:“你这不知廉耻的小贱人!”扬手“看我不打死你这下贱货,叫你勾引皇上叫你痴心妄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凤鸾春恩车早就停在这德馨宫门前,就在润妃一手正要打在龙儿的脸上时,菜公公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吵吵什么吵吵,竜儿姑娘,该走了,再不走难道要叫皇上亲自来接你吗?排场挺大呀。”

龙儿月兑开润妃的手,转身整了整领子,走出了三四步,又回过头来朝着润妃笑了笑:“娘娘,过了今夜,我们或许就是姐妹了吧。”

润妃愣在那里,只听得木屐敲敲打打的声音响起,再消失,接着,凤鸾春恩车又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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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后坐在浴池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花瓣,突然开口道,“小藤,你说我像不像这花瓣?”小藤笑道,“好端端的主子你又伤风悲秋的做什么?”翼后抬手鞠起一捧水道,“君王就如同这流水,你以为你飘荡在他的心间,但当你想握住他的心的时候,他就从你的指缝间毫不留情的溜走。”他看着掌心细碎的花瓣碎片,“而你的心,却再也恢复不了昔日枝头间的灿烂。”小藤劝慰道,“既然不可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何不放开一些,继续飘荡在水间呢?这样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啊。”

翼后笑道,“小藤你何必宽慰我?你该知道,即使能投影波心,却也是雁渡寒潭,不会留下丝毫痕迹。哪怕有惊鸿照影,也只是片刻留心罢了。”

小藤帮翼后除下身上的衣袍道,“主子你还是赶紧洗吧。尽说些小藤不懂的话。该请格格来跟您对谈才是,或许能解几分您的愁绪。”翼后轻哼一声,慢慢浸人浴汤,“山雨欲来风满楼。谁未必帮得了谁,谁也未必比谁幸运。”

泡了一会,翼后突然道,“小藤,去找菜公公,就说本宫对那惊了圣驾的小狗很是好奇。让他悄悄的送来给本宫看看。”小藤抿嘴笑道,“主子你不忍心了?”翼后轻轻揉捏着手臂道,“人虽狠毒,那狗儿却是忠贞不二,何必枉自送了性命。何况……”他冷笑一声,“做手脚的人也未必是全无纰漏可言。”小藤依言出去吩咐了河合。

等翼后洗完,就看见河合抱着一只小狗站在廊下,他笑道,“河合,这抱狗丫头一职由你担来倒也合情合景了。”河合笑道,“娘娘您言过其实了,陛下不喜犬类又非今日伊始,河合何曾有过抱犬立于庭中之时?”翼后道,“你觉得此犬有瀑躁之性么?”河合笑道,“娘娘您说笑了。此犬属良种,性甚乖巧,我怀中这只更是胆怯。因此……”翼后道,“你不必说了。去告诉菜公公,这只狗本宫要了。陛下那边让他自己想办法应付吧。”

可怜菜公公,只得回绝了梨贵人的请求,坚持一定要fire野犬,以避免让人发现破绽。好在梨贵人因不忍见爱犬惨死,未去观看,到场的其他人对那小兰也只是当日一撇,印象并不深刻。此事遂就此终止。

些许日后,翼后使小藤赠一皮套与梨贵人,竟引得梨贵人泪雨纷飞。小藤容他悲戚片刻后方道,“主子有一句相赠。永远表瀑露自己的软肋,你的软弱就是他人伤害你最好的武器。”梨贵人哽咽道,“替我谢娘娘忠言。梨儿自当自省。”小藤又道,“我家主子已打算择日先行回京,想问梨贵人有何安排?”梨贵人擦了下眼泪,沉喑了片刻道,“还请您转告翼后,就说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龟梨家的人就信奉一个原则,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几日后,翼后和二十四格格先行回京,摄政王亲自护送。明帝握着摄政王的肩膀说道,“朕把朕的皇姐和皇后就交给王爷你了,请务必把他们安全的送回京城。”摄政王躬身道,“臣定不负陛下重托。”外人看来好一派君臣情深,却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其间何等的波涛暗涌。翼后冷眼旁观,良久才开口道,“时辰已到,臣妾等该准备上路了。陛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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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京城着实的闷热起来了。

到了晌午后,乌云一点一点的聚拢了来,整个天都暗的。知了隐在树叶中间,嘶哑着喉咙拼命的叫着。整个皇宫在知了的聒噪下却显得分外安静。

德馨宫内,知念在和妃身边慢慢的摇着扇子,看着窗外的一动不动的柳丝儿道,娘娘,怕是要下雨了

和妃放下手中的书,看了看那黑压压一片的云,问着知念,皇后娘娘是几时动的身?

回娘娘,是昨儿晌午个动身的,明日也该到了。

和妃出了一回神,然后问道:是从哪个门进来?

回娘娘,从午门进来。娘娘可是要去接皇后娘娘?

和妃点点头,虽是病着,也不能缺了礼数。

中居太医叮嘱娘娘不能劳累,午门太远,娘娘仔细招了暑气,皇后娘娘过午门后就进乾清门,娘娘不如在乾清门接着吧

和妃想了一想,罢了,就这样吧。

蓦地一声惊雷轰隆隆的炸了开来,主仆二人都吓了一跳,向窗外看时,一道闪电撕裂了暗黑的云层,豆子大的雨点倾盆而落。

和妃看着雨,忽然来了兴致,叫知念把常春藤的凳子搬到了窗下,铺上了广西进贡来的竹叶子编制的青竹垫子,坐在窗边看雨。

雨水冲刷着铺着安州青砖的院子,那青砖逐渐显出了青隐隐的花纹,发出如若击鼓的咚咚声。原来这安州青砖在制胚子的时候中间是空的,注人了空气,不同的烧制方法就烧出了不同的花纹,无翻流云样的也有,百花团锦样的也有。这德馨宫内铺的是碧天荷叶纹的。想当初册封的时候,和妃便爱这德馨宫的地砖花纹,明帝便顺从她意赐住了德馨宫。那些事,那些和明帝的往事,模糊的竟如前世。

和妃看着那些被冲刷干净的花纹,显出荷叶的样子,恍然如那些风光旖旎的小荷塘——冈田家的,樱井家的,以及那……圆明园的荷风亭。

和妃看着青砖出神,知念却怔怔的看着和妃。她知道和妃心里在想着那一个人,而她,又何尝不想呢?

夏日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一炷香的功夫,雨势已小,又过了会,渐渐的停住了。

和妃收回目光,刚抄起手边的书,就听知念惊呼:彩虹!娘娘快看,是彩虹!

和妃顺着知念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天空的东南方向,果然挂着一道清晰的彩虹。

雨虽然停了,但乌云并未散去。阳光从缝隙中撒出的光线映着五色的虹,那赤橙黄绿的颜色分外清澈。

在清晰彩虹的边缘,还有一条彩虹,只是有些淡淡的。

真美啊,知念赞叹着。

和妃的脖颈有些酸,但依旧仰着头,看着那彩虹。

阳光慢慢的隐没在乌云后面,彩虹也渐渐的淡了。

知念一直看着天空,直到彩虹彻底的消失。回过头,便看到和妃做到了桌子边上,提着笔。

知念忙在砚里添上水,磨着墨。

和妃想了一阵子,提起的笔又放了下来。

娘娘,不写了吗?

和妃楞了一会,慢慢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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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过后,和妃早早的睡下了。知念服侍完和妃,天色尚早,便来到了如意馆。

明帝出游热河,馆中的画师部分随行,剩下的也都各自出宫去了。偌大的如意馆空荡荡的。

知念轻轻的推开门,便看见了大野画师略微瘦削的背影,伏在桌子上倾力的画着。

知念慢慢的走了过去,站在大野智的身后,她伸出了手,想触摸一下这个她深深爱着的男人,手伸到了那肩膀上,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纵使她百转千回柔肠寸断,纵使她赴汤蹈火生死相随,眼前的那人,心里装的,总归不是她。

她垂下了手,大野先生

大野智有些慌乱的遮掩了一下桌上的画,回头看是知念,才松了一口气,知念姑娘,他拽出一个凳子,坐吧

知念瞟了一眼桌上的画,并未有人,只是那日的荷塘,荷花,和今天的彩虹。

一阵沉默。知念看着大野智,大野智只是发着呆。

大野先生……

大野智回过神来,柴儿。。。和妃她,怎样?

先生,在知念面前,请以自己喜欢的名字来称呼娘娘吧

大野智看着知念,这个他注定要辜负的人。知念的脸红红的,鬓边的头发有些散乱,大野智微微动了一下手指,想伸出手帮她拢一拢头发,迟疑了一阵,还是放下了。

上几日中居太医给娘娘瞧过了,嘱咐娘娘表劳累,不可费神。这几日娘娘也不怎么玩九连环了,只是偶尔看一看书,身体和精神也好了些。

大野智点了点头,想起和妃那羸弱的身子骨,心里又一抽一抽的痛了起来。

先生,知念接着说,明日,皇后娘娘就回宫了,二十四格格也会回来,所以……所以知念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经常来如意馆了。。

大野智一愣,不能经常来了,就代表,下一次见到柴儿,又不知道是何日;柴儿的消息,也不能那么顺畅的到他这里了。

虽然脸上依旧呆呆的,但大野的心思知念都看在了眼里,先生请放心,娘娘身边,有知念在的

大野智抬起头,想道谢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也只是呐呐的笑了。

知念低低的道,先生,这一切是知念甘愿做的,既是知念心甘情愿,请先生切莫道谢。

那话像一把刀,直直的刺进了大野智的心里。

既然都是痴人,又何必相逢呢?只不过那凡人,都摆月兑不了宿命的纠缠。

知念的身影隐没在夜晚来临前的最后一点光影里。

御花园池塘里的青蛙欢快的叫着。夏日的傍晚,在大雨和彩虹过后,空气中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一切都显得生机盎然。大野智心里却一片悲凉。

那命运,何时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柴儿,桂花楼的雅纪,伴在君侧的樱井,还有那小小的知念。

故事最后的结局,依稀已经摆在了他眼前。

- 58 - 金枝缭乱2008/7/21 13:55:00

再说那日兵部尚书虽扰了明帝和智嫔的春宵良夜,但当兵部尚书将那折子往明帝跟前一递,却让明帝心里着实一紧。那折子上列的尽是西边边境渡边国频繁招兵买马的内容,大有起兵叛乱之势。明帝这才意识到自秋山告老后戍边大任就空了下来,不怨渡边在这时候囤积力量虎视眈眈,的确是自己一心只考虑朝廷内部的争斗将边疆大事搁暂了。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挑一名良将,担起这戍边的大任来啊。

但念在兵部尚书为自己所荐的都是与摄政王有牵连的人,明帝想镇西大将军手中至少有正红旗和镶蓝旗两支共约五万人马,若是交予了光一,怕更被其钳制。明帝横了心,让兵部尚书先行退下,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召摄政王前来商讨此事。但明帝知道,即使他不说,也会有人告知光一。而明帝目前想的,只是缓兵。

当夜明帝在殿内思索良久,最后御笔写了一道密函,差了身边的亲信立刻送至仁王爷府上,约其三日后面圣。

于是第二天翼后与二十四格格突然起驾回京,并让摄政王光一亲自护送。离开的时候明帝亲口嘱咐光一要将翼后和二十四格格珍送至京,为的,就是要光一不便委托他人抗旨不尊,亲自护送好无暇来参与边防一事。

扑啦扑啦,扇动着碧蓝的翅膀,惊醒了在院里乘凉的仁王爷。仁王爷抬头一看,是一个乌嘴的雀儿。仁王爷笑着将它的爪子握起来,仔细看看正是自己送与梨贵人的那只蓝金刚。

“你这小东西,莫不是主子没有喂饱你饿着肚子才想起我来了吧?”

那蓝雀儿用脑袋蹭了蹭仁王爷的脸颊,像讨好似的。仁王爷向四周望望,不知它是飞了多久才找到自己这儿来。倒是怪机灵的一只小雀儿,和自己相投,只是它的主子,却让自己总拿不定办法。

仁想起昨夜皇帝的密函,御笔珠玑,心里一算便知道定有棘手的事要自己为难了。这般一来,恐怕再无多少闲暇的时日可供自己这个“王爷”消磨。看着这个小家伙,仁王爷不禁感慨起来,将它带进自己的书房,掰了些丫鬟早膳贡的紫麦小饼喂了它。那蓝金刚啄食的功夫仁王爷展开一张宣纸,写下几行墨迹后卷成一团小心绑在了蓝雀儿的足上。

“你要是通灵性,就千万将这信带与你主子去。要是飞错了窗户,瞧你下次来我就让淳把你的蓝毛都拔了,送给御膳房充乳鸽去。”

说着笑了笑拍拍蓝金刚的翅膀,蓝金刚受惊一般展开羽毛唰得就飞出了书房的窗子。

你若是懂得我的心思,能给我一句准话,我也了了心结,坦然去应国事了。

梨贵人找了一晌午的功夫都未寻见自己房内的蓝雀儿,刚刚心急着差小草去御花园寻去留自己一人在房内等时,那小家伙却自己飞回来了。梨贵人抚了抚胸脯道:“你可吓着我了,又飞哪里玩去了?”见自己的蓝雀儿无恙,梨贵人立刻露出笑颜。正此时看见蓝雀儿足上绑了什么,大骇,四下看了看无人才小心拆下来读了纸条上的内容。清秀的小楷记着一首词。

一夕寒雨一夕风,藤架下,海棠秋。憔悴焉得行人留。谁道前月,曾递倩手,花尽别时路。

残月晓风杨柳岸,却伴孤酒独徘徊。梦中忽逢离人影。更醉更醒,一笑叹尽,苦短总春宵。【注】

读见海棠秋三字梨贵人已知是谁写的了,心里顿时空了半拍,字字都是相思的悲凉。梨贵人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些哀愁的词藻,只知道这些话不能留下,赶忙碎步奔到香炉旁将字条开盖塞了进去。烧起来的烟呛得梨贵人不住地咳,烟熏得双目涩涩直掉眼泪,到后来竟也分不清是烟熏还是心疼的了。

人了夜,梨贵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总是想着仁王爷写的那几句词,心里就像偷了什么宝似的既欣喜又不安。待小草回房睡了,梨贵人终是耐不住性子,起身来到桌边提起笔来揪着心写下了四行诗,以同样的方式绑扎在蓝雀儿的爪子上将它放了。看着蓝雀儿飞远的身影,梨贵人双手紧握,轻轻祈求能让她就这么自私一次……

我逢君傍夜湖畔,莫将恩救报月寒。

心系牵肠未敢言,知花解语不得安。

伤其回目已千年,我着嫁衣奴侍宴。

悲晚杜宇啼不归,哀后再见宣室前。

仁王爷打开那纸条,仅仅看见一首平平无几的诗,但细看来却不由皱了眉头。

你这样难言的心意我岂是不知?即使掩其与字里行间,但仁心里明白了,那般用心良苦,足矣。

过了两天正是光一送翼后、二十四格格离开热河的翌日,仁王爷便奉旨秘密人殿面圣。到了殿上明帝已经等待多时,仁笑了笑躬下身子拜了君臣之礼,发现殿内除了自己和明帝并无他人,连菜公公都叫明帝支开了。仁王爷心知定是大事,更是从容一笑,立起身子道:

“皇叔单叫仁一人面圣,怕不是想和仁唠唠家常吧?”

“仁自小聪明,懂得朕的意思。事关重大,朕也不与你隐瞒,开门见山地说,是关于边境渡边国一事。”明帝将前几日兵部尚书递呈的折子给仁王爷看过,皱了皱眉。仁王爷读过便猜了个大概。

“仁素闻渡边国一直垂涎我皆倪的河山,自秋山告老后更是明目张胆招兵买马。如今看来,皇叔就是为此事担忧?”

“这是自然,皆倪泱泱大国岂可让渡边如此无礼轻视,公然在边境练兵以示进犯之意。朕身为一国之君,不得不亲自过问此事,以树大国之威。朕以为当务之急便是找一文韬武略之良将,速速前往西边与渡边接壤的帝博斯率正红旗和镶蓝旗五万大军踞镇要塞,重振国威,以绝渡边之望。”

“既然皇叔已经早有计谋,何须唤仁这浅陋后生面圣。皇叔手下的将领无不是人中龙凤,皇叔还有何忧?”仁心里推测到几分圣意,怕正应了自己的猜想,连忙先开口断了圣意,谁料明帝却很坚持,道:

“朕心里有一人更为合适。”

“……仁驽钝,不知皇叔所说是何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果真让自己猜中了龙意,仁王爷愣了愣神,虽然已经知道不可能推辞,但还是开了口。

“皇叔身前身后人才辈出,为何要仁这毫无经验的后生担此重任?”

“哎——经验都是慢慢积累出来的。朕以为仁你才智过人且做事有勇有谋,更有他人不可匹及的魄力。这镇西大将军一职交付与你朕自是放心不过了。”

其实明帝心里也不能断定仁王爷的实力,但情势所迫不得不采取这般措施。仁低下头,心里像压了千斤重石,最后只云淡风轻地吐出一句:

“谢主隆恩。”

“好,朕赐你一道密令,从明天起便火速前往帝博斯不得有片刻迟留,且一路上不可先泄露军机,下车到任后立马披甲为镇西大将军,左右侍从接连升三等,任你差遣。仁啊,朕可将戍边要任托付给你了,不过几日,朕也要提前归京。你定不能负朕,负了天下苍生。”

笑,苍生是谁?为何要我去拯救,我无非是先斩后奏的一枚棋子,却冠冕到这般地步。

出了御书房,仁王爷一路只身绕御花园而行,心里却苦着这浩荡皇恩。忽闻有琴声哀愁,是淡淡的别惜。顺琴声一路走,远远看到河畔的柳树下坐着一身着贵人衣服的女子,四下无人,正是斗真侍卫负责巡守的路段。仁王爷知道那树下坐的就是前日写下五十六字的梨贵人,想与斗真故交,便讨了个人情,换的片刻无人扰的宁静,说与梨贵人的府上有来往,故友相会,不愿被旁人打扰。斗真命左右去前路视察,留了一炷香的功夫给仁王爷,也没有多怀疑什么。

仁放轻步子,并不想打扰到弹琴的人,缓缓绕到她身后,窃听她低眉信手续续弹。真真应了白居易的那两句“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只是梨贵人弹得曲子,凄婉低凉,拨得仁王爷心里断断续续地生疼。正听着,仁王爷留意到梨贵人的琴上第三根弦破了口,裂开来十分锋利,眼看梨贵人就要按上去了,仁王爷连忙俯下身子握住梨贵人要降下去的手。

“小心——”

梨贵人吓了一跳,不禁回过神来才看见刚刚要落指的弦破了口。继而又反应过来抬起头,却对上了仁王爷乌黑的双眸,惊得心里小鹿乱撞,连忙收回手起身推开。

“给,给王爷请安……”

仁王爷的右手突然被抽空,呆愣了片刻,突然痴痴地笑了。想起殿上的那道谕旨,心知没有多少时日再能见到眼前的人,并不失落,只是戚戚然一笑,轻声说:

“瞧你,若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梨贵人听到这话里有话的句子,本就水灵,心里更是慌乱起来,还没好意思开口就等到仁王爷的后话:

“我刚刚上殿,本不该与外人泄露此事。但事已至此,我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了。总之,明个儿我就要走了,也许三年五载不能归来。为了什么事你也不便多问。今日见你,就是留个念想,怕日后相见已是白首。无论你怎么想,你我,也就至此了。”

听了这话,梨贵人如当头棒喝一时没了言语,心里如一团乱麻,又像抽空了一般。仁王爷见她并未搭话,想就这般吧,便转身欲走。就在仁王爷掉头的一刹那,一双手从背后环上来,紧紧抱住了他。

“对不起,我还是放不开你……”

像等待了千年的花开,隐忍的情绪终于宣泄而出,梨贵人抱着仁王爷的腰啜啜唧唧地哭出声来。就是这样的哭泣,让仁王爷本已认了的心徒生几分怨恨。仁王爷回过身紧紧抱住梨贵人单薄的身子,在柳树下依依相偎。

“傻瓜,你当我看不懂你的心意么?五十六字其实只有一句是你的心情‘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当真以为我不明白吗?”

梨贵人默不作声一个劲地摇了摇头,但她已经知道晚了。没有什么能留下抱着自己的人的脚步,但求这拥抱能再久一刻,就这么奢求一次也好。

“和也,若与你不相逢也是好的。但不与你相逢,我亦不舍。只恨今世你我机缘巧合,尽是偏差;造物弄人,有缘无分。现在能用力拥你人怀,我已足够。”

他唤她和也,这是他们相逢以来他第一次唤她的名。梨贵人的眼泪断了线般地往下淌,就在这一句话间梨贵人抬起头轻闭双眼,口勿上了仁王爷的唇。

轻轻厮磨相口勿,留恋他甘甜的唇齿,仁王爷终究软了心,狠狠抱着怀里的人低下头亲口勿他。明明是越矩过了界的轻放,却早已欲罢不能。最后梨贵人含着泪推开了仁王爷的口勿,哽噎地在他耳边低声道:

“刚才那首曲子,叫《良人归》,我只弹与你一人听。你要好好的。”

什么都来不及交代,什么都来不及诉说,但使良人归去,不知何日相还。

过了一日,仁王爷便带上中丸和淳,以及妾室玉雅带宫里临时调的镶黄旗百人上路了,遥遥路途,良人不归。

?

?

~~又一个玛瑙盏摔碎在地。伴随着尖锐的破碎声,四溅的碎片溅到了素面的花盆底鞋上。花盆底鞋下意识的向后一跳。

新拨过来的宫女——那花盆底鞋的主人——佑树,有些惊恐的看着怒气冲天的润妃,小心翼翼的拾着地面上的碎片。

娘娘请息怒~打扫干净了地面,佑树端来一杯金银花泡的清心茶,娘娘息怒,喝杯茶吧~~

润妃喘匀了气,侧着脸盯着佑树,谁叫你梳这个偏坠髻的?谁叫你带这个攒珠耳坠子的?谁叫你打扮的这乔模乔样?

佑树退了两步,润妃站了起来直直的走到小我面前,你这样是想勾引谁?

佑树端着茶盘扑嗵的跪了下来,娘娘~娘娘息怒~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摘下来~~

这边正乱着,凤鸾春恩车上金铃的声音遥遥响起,由远及近。润妃听在耳中,五内仿佛火烧着一般,关上窗户!给我关上窗户!

佑树急忙跳了起来放下茶盘,将窗户关的跟铁桶一般,然泡公公那尖利的声音还是传了进来。

圣旨到~~上田龙也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上田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人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贤良淑德,可赐恬贵人,取恬良温润之意。赐恬贵人,东洋木屐二十双,东洋和服四十套。钦此~~

龙儿双手接过圣旨,那边小太监已经将衣服和鞋子搬进了屋子。

泡公公笑眯眯的扶起龙儿,恭喜贵人贺喜贵人啊~~皇上让奴才转告贵人,已经人秋了,马上就要回京,待回京后皇上将另修住所以赐贵人,因此贵人暂且就在润妃娘娘这里安住。

龙儿瞟了一眼关的紧紧的窗户,有劳公公了~~

金铃声再一次响起,凤鸾春恩车铜质的车轮压过青石板的路面,发出沙沙的响声。

恬贵人安静的坐在车里,身子随着车子的摇晃微微摆动。藏蓝色的和服带着橙色和黄色的花纹,是上好的蓝缎锦,越发衬得肤色姣姣,眉目如画。

和妃娘娘,这一下,你可以安心了。

虽然一连很多天润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门窗紧闭,但每天日落十分都要响起的悠扬的金铃声,像毒蛇一样咬噬着她的心。

前门逐狼,后门人虎。刚刚斗罢梨贵人,自家后院却起了火。满宫的人都看到了这场天大的笑话。

能摔的东西都已经摔光了,小我每日也素颜素衣相对,那心里的燃烧着的愤怒和妒忌的火,再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每日头痛欲裂,浑身乏力,润妃知道又该叫锦户太医来把把脉了。

这一日傍晚,西边天空的云彩像烧着了一样,漫天的红。恬贵人登上凤鸾春恩车的那一瞬间,看到了锦户太医背着药箱匆匆走了进来。

套着雪白袜子的玉足上,蹬着沉重的木屐,恬贵人甩掉了甩脚,木屐飞到了车内的一角,她不再是龙儿了。就算不穿木屐月兑掉和服,她也不再是龙儿了。

——纵使当初君暧昧不清,龙儿心里,也隐藏着小小的想往。而如今……罢,罢……她的路,其实早已堵死在看到了那两人背影的那天。

她的恨,会有人来承担。

于是这一晚,明帝觉得龙儿格外魅惑,那隐在和服中如缎子般光洁的肌肤,甜蜜而诱惑的笑。明帝一把将恬贵人揽在怀中,竜儿啊,封了贵人,可还称心如意?

恬贵人轻轻一笑,抚了抚明帝的胸口,拉下了龙床边的帐子。

- 59 - - -2008/7/21 15:09:00

我KY的进来说一句;原来不是我rp了orz

我们HLL的2号L啊!

可以把字弄得大一点吗?囧rz

- 60 - = =2008/7/21 15:51:00

怎么二号楼没有啦

- 61 - 还好还好2008/7/21 16:12:00

2号楼看得没有差多少,在这儿算是补齐了。

就是可惜了那么多讨论与评论啊!

- 62 - --2008/7/21 16:29:00

话说那个恬贵人的恬字是从何而来?

总让我想起T1

- 63 - ayakiyin2008/7/21 16:46:00

难怪找了一上午没看到那L 重开了就好

在XQ仅存不多的乐趣了……突然很伤感

ayakiyin

开始8CJ

  • RP:2352
文:1021 分:5421

- 64 - = =2008/7/21 17:07:00

重开了就好啊

这楼我蹲了

- 65 - = =2008/7/21 18:28:00

抬头看这文已经这么长了

姑娘们辛苦了

这楼一定会守着的

姑娘们加油

- 66 - 2008/7/21 18:28:00

貌似图楼也消失了?

- 67 - = =2008/7/21 18:31:00

orz

真的消失了…

到底怎么回事。。。

- 68 - = =2008/7/21 19:48:00

恬贵人长了张悲剧脸 看样子也是个牺牲者

惹了润妃啊 他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怜的66

- 69 - 为二号楼默哀一记……2008/7/21 19:56:00

油菜花们继续加油~

- 70 - - -2008/7/21 20:03:00

居然真的消失了...XQ小受怎么也学百度大叔玩_Tun帖啊...胃口还更大,囧...

为2号楼默哀~~

各位油菜花的写手姑娘加油~~~

- 71 - 。。。2008/7/21 22:26:00

那么高栋楼也能完_Tun= =!!!XQ啥时候胃口变这么好了,不怕撑破内壁啊

看到姑娘这么勤劳把这些文整理出来实在太感动了

辛苦了。。。会继续蹲下去

- 72 - = =2008/7/22 0:17:00

睡前TL

姑娘们加油

- 73 - - -2008/7/22 11:24:00

我说怎么2号L都开不了的。。。原来这也_Tun。。。

姑娘们加油,俺继续蹲着。。。

龙儿也上龙床了,太医呀。。。好奇接着会怎样。。。

- 74 - = =2008/7/22 12:10:00

好想看图T T

- 75 - 3号楼2008/7/22 15:06:00

rid卡啊。。。。

花了老长时间开开。。

怀念2号楼一把。。

- 76 - 2008/7/22 18:25:00

鲸_Tun2号楼!惊见3号楼!

没翻页前T一脚~~

- 77 - = =2008/7/22 18:55:00

在新楼继续蹲着~

不知图楼油菜花们还开么TT

- 78 - 2008/7/22 22:05:00

- - XQ胃口还真好!那么高的楼也敢_Tun!

按抓……继续蹲新楼!

- 79 - = =2008/7/23 22:18:00

TL~

- 80 - OTL~2008/7/24 0:11:00

HLL的二号楼……默哀一记

- 81 - = =2008/7/24 0:47:00

龙儿姑娘成了贵人 太医会伤心不

还是毫无感情的帮润妃陷害恬贵人啊

- 82 - 那个楼用手机可以看2008/7/24 8:25:00

RT,我试过了,但是页数紊乱,叹气,有这栋楼真好,留爪

- 83 - = =2008/7/24 22:49:00

各位姑娘没有弃坑吧?最近好冷清

- 84 - 单纯的2008/7/25 23:40:00

TL

- 85 - TL2008/7/26 2:20:00

撒点土吧Orz

- 86 - ~2008/7/26 12:13:00

TL

~

油菜花儿快回来撒土吧~

- 87 - = =2008/7/26 13:41:00

太医? 真男人一点啊

- 88 - TL2008/7/26 20:00:00

何时才再能看到更新TAT

- 89 - tl2008/7/27 1:31:00

踢回第一页。。。

油菜花们。。等你们

- 90 - ——2008/7/27 23:03:00

有种不好的感觉……这文坑了不成

- 91 - 既然2008/7/28 1:38:00

搬了就不会坑了吧....

..

最近已经看了百八十遍了....

忽然很惦记之前不知道谁乱人续的增成...我承认我最近很闲...

- 92 - = =2008/7/28 1:51:00

此楼被遗忘了么?各位娘娘的亲妈后妈在哪啊

- 93 - = =2008/7/28 11:49:00

TL

- 94 - = =2008/7/28 13:36:00

TL,姑娘们我等你们~~

- 95 - TL2008/7/28 22:20:00

估计是坑了

可我还是要TL

- 96 - TL2008/7/29 8:58:00

兼FY

- 97 - = =2008/7/29 12:41:00

垫砖,呼唤各位油菜花

- 98 - ==2008/7/29 16:58:00

TL ~~~是说图楼也没了??

还好我存了图

- 99 - @..@2008/7/29 19:11:00

呀哈,留给俺来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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