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那一天山田像一架脚底有轮子的木偶,被人牵到了车站,思维飞到在太平洋某个岛屿上,闹哄哄的有无数动物在脑子里奔跑。
如果逃避就能当做没发生过的话,人类根本在原始社会就会被淘汰掉了。
中岛从杂货亭回来,发现山田仍然一副COS待机中机器人的状态,走上前将口香糖放到他人中部位。也许糖果气味够浓烈,走神的人很快清醒过来然后抬头。
差点被车撞死这种事你之前有遇到过么,山田幽幽的说。
中岛本来想说,被车撞又不一定会死。但对方低头的样子,觉得就快要哭出来了。中岛只好坐到旁边,把口香糖盒口摁开,将粉红色草莓味的颗粒塞人山田微张的唇齿之间。
只有草莓的,本来想买芒果味……中岛的碎碎念传人耳中,山田不禁想起自己只买到芒果的某天,摸着口袋反复翻找,却不见之前一直塞在挎包内黄色半透明的小盒子。
中岛眨眨眼,忽然伸手擅自摸出山田的电话,打开按了几下后把红外接口对准自己的银色906。清脆的音乐表明双方号码均存人各自的手机。中岛接着又在山田手机里输人mail地址,按下发送键后将906晃过傻愣愣看着全过程的山田面前,露出符合这个年龄的微笑。
山田默默接下手机,也不去检查里面的通讯录,等到跨进车厢就挂在门口旁的扶手上。中岛则打量四周空荡的座位,把袋子随便甩到位置上斜靠下来。
灯光转着圈散落一地,还有山田对面的车门玻璃。好像进人了时空隧道,或者在做宇宙空间跳跃。中岛简直怀疑列车是在某个异次元转圈才久久没有到达目的地。
而山田安静得像消失了一样。
非常难熬的过程末端,大概是接近中岛要下车的地方,列车开始减速。原本坐着的中岛已经站起来走到门口,他有些担心地向仍旧出神的山田望去,对方并没有对同伴将要下车的事做出任何反应。中岛甚至闪过他会这样坐到地铁停运也有可能。
中岛略带迟疑的跨出车门,说了一声很轻但确定山田能够听到的道别。就在中岛相信自己眼角余光捕捉到那个人睫毛抖动的一瞬,山田开口说,
能陪我回家吗。
说话同时山田抓住中岛的手臂往后拉,力气很大。车门在中岛踉跄着重新回到车厢的那一刻关闭。
虽然很诧异,但中岛转身看到低着头、再度一语不发的山田,想要说的话统统咽回去了。他快要哭出来了,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也不一定。
山田属于那种,对于任何外人皆是拒之千里态度的体质。明明长着一张会受欢迎的脸蛋,却散发[全世界都是敌人]的气场。
人生来从不是月兑离群体的生物,中岛偶尔在学校碰见对着打闹的学生群发呆的山田,他总是适度湿润的眼睛里飘着某些东西。
是,羡慕吗。
无法想象自己混进群体的样子,另外一边又不得不在意喧闹的群体。无所适从,最终会变成冷漠的模样。
等到[羡慕]这个东西再也不存在于内心,那就是真的习惯到可怕的地步了。
与人相处,中岛自己也不擅长,只不过比起山田有优势的一点就是,能够全力去模仿一个优等生该怎么做,以及恰到好处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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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山田家门口时,他母亲站在门廊处黄色灯光下。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呆在那的,但貌似已经站得有点累了。中岛适时放开一直握住的山田的手腕,对方走上前头部角度侧偏了一点,目光相遇1秒左右的时间后山田推开栅栏的铁门走进去。
山田母亲似乎对眼前的景象理解不能,但她仍点头以表谢意。中岛把背包的袋子重新提到斜方肌部位,后退一步。
拧开门把时金属锁弹开发出清脆的响声,山田忽然抬头看向中岛,他站在黑幕中用口型说了句[再见],然后转身走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的错觉,山田觉得自己是听到了那声再见的,是那种耳语的音量,却绕了一个晚上。
那日之后,山田捧着多装了三条炸虾的便当坐在空无一人的天台发呆。
应该在的人没有来。
原来从“有同伴”的概念恢复成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么,山田非常用力的咬着炸虾,想要阻止某种情绪涌上心头。多亏热爱是非的中学生们,关于像中岛这种人物的事很容易传开来。山田去fire炉丢可燃垃圾时听见牛高马大的眼镜仔鄙夷的说,优等生就是体弱多病爱请假云云。依稀记得那人是中岛班上的同学,山田将废纸一叠叠甩进炉子里想到中岛不会受伤的体质,跟总是请病假联系起来,突然觉得很好笑而很响亮地哼了一声。后来又想,放学回家特地绕远路的话会不会碰见他,虽然并不清楚中岛住的地方在哪片区域。
直到越过本应进去的车站继续行走,山田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奇怪的人,至于哪里奇怪,那个原因就算已十分清楚也是极度不愿承认的。
这个区域有点陌生,书店什么的却很显而易见。有间非常小巧但堆满二手书籍的店铺,老板是穿着和服打盹的中年大叔,山田脑海里闪过一部DORAMA桥段,于是接着第一个念头就是寻找某本天价书。悄声走过一个书柜拐角时,[中岛会突然在这里出现]这个想法突然跳出来,使山田本人也吓了一跳。然而柜子后面仍旧是被压得几近倒塌的柜子,书店并不大,走上两圈就发现这个时侯只有自己一个人。
老板看起来像是那种不买东西就很凶的欧吉桑,山田本想趁着他熟睡偷偷溜出去,接近门口时目光落到一本书封面上。
硬皮、正方形的彩色图鉴。封面的是一只金黄色蝴蝶,不是平常随处可见的小型粉蝶,很有气势的造型。翻了一下,内页有只蝴蝶,阳光照在铜版纸上令那翅膀上的蓝色十分耀目。山田摸上去,图鉴没有实物那种令人厌恶的粉质感。之后想要放回原处,却听到老板突然发出的声音。
你是要这本吗,大叔早已走出柜台,双手交叉在胸前说。
事前联想太厉害是有害的,此时山田自动理解为遭遇强卖,钱包里仅剩唯一一张5000日元递过去后听见一句“4900日元,多谢惠顾”,返还回来就只有一枚100日元的硬币而已。
书的定价确实是2200日元而已,如此这般只有大叔记错价格了这一说法。但是面对黑社会一样的老板大叔,山田还是默不作声的走出书店门。
然后,握着那枚逐渐变烫的硬币,山田计算起从这里步行回家需要的时间。打电话回家,顺便看见了通讯薄里中岛的名字。那人擅自输进自己手机,非常别扭的、毫无意义的YUTORIN。山田出声的笑出来,想都没想就发过去问,现在在哪。
得到回复后山田对着屏幕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因为中岛说,在你背后。
好狗血。
转身便看到了更狗血的事:中岛站在距离自己大概20多米的斜坡上,左手是刚发完mail闪着光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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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咖啡店刚坐下,中岛就说,这几天查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他在台面上摆了类似招聘简历的东西,还有一张CD。
你猜是什么,中岛说着指向CD封面。正中间是名为yuya的男人。乐队名虽然是KARASU,却没有知念他们。也就是说除了“yuya”都是没有见过的面孔。
中岛递过那张资料,[高木雄也]四个汉字用粗细一样的字体印在纸上。
三年前发展到了出过MINI ALBUM的地步,VOCAL是高木而不是现在的知念,但是由于成员出了事故导致最终解散。
中岛吸了一口饮料继续说,一年前高木雄也找来了知念等人,重新组成KARASU,逐步在好几个酒吧进行地下演出活动。
可是一个多月前,高木失踪了,而乌鸦就在他消失后开始出现。
山田抿嘴不语,如果高木失踪了的话,那么频繁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难道不是本人么。按理说那么显眼的人很容易被人遇见才对。
而知念那副“一直都没见到高木”的样子也非常奇怪。
外面突然下起大雨,起初还能看到行人到处躲雨的景象,很快雨水从橱窗玻璃上方不断流下,朦胧了窗外的视野,连对面商店的名字都看不清了。
像迷雾一样,让人不安。山田不知道他们是在外围远观还是被困在里面找不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