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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东方2009/2/12 15:56:00
一则：爱知玉郎
玉木宏，爱知县人，十六举监生。父昭和朝刺史公，早丧，遗家资巨万。
玉生少端慧，仪容秀美，倜傥不群，祥钟华阀争女之。然玉生高目，矢志非绝色不纳，颇苛于择。玉母止此一子，溺爱甚至，不忍少拂其意。以是生年近而立，室中未尝有人。
平成年，上加恩科。玉生赴试，偶沾风寒，巫医不济，竟至病笃，自知不起。家人闻活金鲤心可勾留魂魄，遂重金市七斤余金鲤一尾，华光粲粲，珠目修身，腮上一点墨记。水浅而鲤长，银盘呈玉生榻前，犹翻覆扎挣，唇口翕合，而若泣状。玉生心实怜之，恨声叱家人道：“永诀在旦暮耳！天命有常，非人力之能为。何事戮害生灵，徒增我罪孽！速释之！”
家人不敢拗，释金鲤于荒川。甫人水，则雷霆大作，黑云如盖，瀑雨如瀑，似有物夭矫而去，移时乃没。共疑之，归告生。生自谓且晚将死，寻不顾，强依春凳出视之，而殊无物。
然玉生自沐雨，病乃顿减。由是大雨积七日，荒川水漫，生竟不药而愈，人皆以为奇。
时夏中，生携棋酒，独游东京都西林丘，途逢大雨，奔觅蔽处。道遇女郎，妖丽无匹，而甚艰于步。玉生趋过，女自云步蹇，托携行。生乃挽女手，行若一矢之地，共隐于败庙。
女托以畏寒，渐依生人怀，纤手下探，轻捻胫股。生亦不甚拒，衿襦甫解，遂相私好，穷极狎昵。正将人港时，忽闻庙中人声清越，似从天达，嗔云：“婢子着意！敢犯玉郎，慎我夺尔丹去！”
女大骇，骤起月兑，目庙堂门幡，惟一红装少年倚柱孑立。玉生亦起熟视之。其年略十八九许，唇含朱露，眉目横波，眼角一点细痣，丰采过于姝丽，然意甚凛如，威不可犯。
女乃赧颜垂首，速合衣敛鬓，再拜曰：“妾实不知公子驾幸。既蒙君护持，妾自不敢欺。”遂径欲走避。
彼时雨甚大，少年乃倚门笑道：“玫娘何所之？雷公倏忽将至，我不夺汝丹，彼亦不舍夺汝皮毛乎？”适霹雳大作，女瑟缩，逡巡不敢行，忽啼声吱然，扑地现狐形，抿耳蜷爪伏少年怀。
少年亦不甚意，怀狐趋玉生前，软语温言慰之：“玉郎何冒雨独行？已大安乎？无恙乎？”
玉生知其非类，然竟殊不知惧，意其眉眼步态，皆熟稔亲密非常，乃捉袂问其姓字，答曰：“洪姓，名仁。无字。”玉生笑谑曰：“何面善至此，无乃吾前世之妻乎？”对几番，雨不止，而天将向晚。玉生心甚悦爱之，语益戏挑，仁益含羞，欲起辞去，玉生急揽腰挽臂，惊道：“雷霆仍作，汝等非类，何以犯雷！不若暂避。”
仁固辞，笑曰：“烦玉郎挂心。纵非类，雷霆亦不敢弟欺也！”返身人雨，展眼渺不知所踪。
生郁郁若有失，独还家，不能忘情，如舍魂魄于林丘，似常闻唤玉郎声，至忘食废饮，日见清癯。
一夜骤风淫雨，门扉屡开合作响。生委榻，力不能支，当欲呼仆，仁飘然忽至，见玉生憔悴，大惊，乃揽手慰问：“止数日也！君何至此耶？但有鬼祟，当为玉郎力除之！”又袖出一红丸，度舌人喉。止含满口眷香，而热火蒸腾，沁人骨髓，俄而身轻，沉疴若失其半。玉生凝眸正色道：“吾半世苛择，但能得妻如君者，夫复何求！”
仁即嗔目叱曰：“玉郎何其迷也！非类殊途，且意弟岂女子耶？如妨大伦，于君又何益！”
拂袖将去，生强起，捉手不放，嗽泣勉道：“吾岂轻薄妄言人哉！恨不能剖心呈君，致之所知也！”
仁若有所感，乃扶卧，合衣眠于侧，稍稍细语宽之曰：“玉郎少安。弟愿作冰人，代君觅绝色娇娘，续君宗祧，在弟万所不能及一，聊以慰君心。”
玉生不答，但长叹耳。
由是仁期夜毕至，就榻省视，饮汤侍药。生渐痊，遂间数日未尝来。夜生郁郁自醒，惊觉枕边细息，引烛视之，赤条条一美人，竟玫娘也。急搡之醒，玫娘泣对曰：“仁君令妾夫侍郎，固不敢相为害。然忍哉仁君！妾心暗许之已久，竟轻将妾身付与他人！”
玉生大怒，揽衣遽起，星夜奔东京都西林丘败庙，毁砸祀坛，骤呼之令出。
仁乃含笑曰：“玉郎矢志必欲期绝色，今既得绝色，又何不足哉？”
玉生愤而曳其地，抚其口勿额，恨声曰：“纵有绝色，殊不似君。忍哉！仆心将抱憾终生！”
庙堂外辄骤雨忽作，仁垂首不语，顷之涔涔零泪下，曰：“诚不欲欺玉郎。弟，星君龙子，非汝六道中人，犯弟无异犯死。况放生之恩无以为报，玉郎纵不相惜命，仆固不愿致郎死焉！”
玉生曰：“君不欲夫妻，仆固不可强之。然妻我以玫娘，何其忍也！”
曰：“玫娘固绝色，兼衔君二十载尘缘。虽狐子，定不致害君。玉郎当纳之，必兴宗室。仆今夜将渡海，狐不可过河，留诸君，君夫妻琴瑟和笃，足慰我心。”
玉生闻之色变，但捉袂促问：“何所之？”
曰：“落山邑。此地一为别，君自当珍重，再会者无期！”
彼时落雷殛庙，轰然作响。玉生掩袂拭目间，仁乃夺手，霹雳驭空而去，金鳞夭矫，移时失所踪矣。
生伏地恸哭，始悟向之金鲤，龙子化焉。
后玫娘适玉生，举二子，夫妻犹并念念不相忘故人。后二十载，二子皆举进士。
生卒，玫娘寻迹杳。
一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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