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想吃鱼2009/7/7 19:14:00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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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浴室里出来的大野穿上了樱井的旧睡衣,衣服有些略大,袖子和库管都被整整齐齐的卷起。樱井看见浴室的灯光照身寸着他的肩膀和头,他的轮廓显得模模糊糊,被打湿的头发竖立在那儿,让整个人显得精神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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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东西卡住了樱井的喉咙,他好不容易说出话来:“你先随便坐坐吧,我去洗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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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野点了点头,他侧过身子,让樱井从他身边走过,进人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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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身边擦过时樱井闻到了熟悉的洗发水味道,熏衣草和柠檬混合起来的诡异香味。他侧过头,看着男人低下头,发梢上还带着水珠,湿漉漉的,鬓角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柔柔顺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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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觉得整间房中都充满了寂静和紧张,他_Tun咽下口水,似乎能看清心中蒸腾起的迷雾,那些罂粟似的云中隐藏着红色的悸动和晕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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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关上了浴室的门,把自己隔离在那片云雾之外。浴室的灯从来都没有这么刺眼过,在白色灯光的照耀下,所有东西都是那么熟悉又陌生,纯白色的毛巾、蓝瓶装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还有摆在漱洗台上的杯子和牙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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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从他的头顶一路流了下来,沿着他肌禸分明的手臂滴在地上,还有一些顺着他的腿流了下去。他知道在隔壁,大野还在那里等着他。或许他正躺在床上,半干的头发在枕头上蹭上了深深浅浅的印子。他的眼睛或许还是那样充斥着水汽,不那么灵活却透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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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伸出手,抵住了墙壁。那个在床上躺着的男人并不会是一个小时或是两个小时以前的大野,他大概会用手托着他的脸主动口勿他,他们会交缠在一起,做这样那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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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受他的诱惑,这无关于爱情,在黑夜里带有温度的生物会让人觉得温暖。动物群居在一起,交配、生子、繁衍后代,它们也并不是因为相爱。他突然觉得反感起来,对于大野、也是对于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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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关上淋浴,浴室里水汽蒸腾,镜子上满是小水珠看不清里面的人影。樱井伸出手臂在镜子上一划,镜子中的那个人是他吗?他看见里面的人身体内充斥着情欲和本能。用手掌抵住镜子,他将额头靠了上去,镜子中的人表情痛苦而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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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憎恶起大野来,对那个人的古怪抗拒混合了对那个人的渴望,那是致命的吸引力。他喘着粗气想要抗拒那样东西。甚至觉得,如果这个房间有什么其它出口可以通向其他外部的话,他宁愿表再次进人隔壁,直接穿好衣服走到街上,随便去哪个小酒馆喝上几杯,找上个漂亮的男孩子,快乐的过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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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踌躇的擦干身子,犹豫了半晌才穿好衣服。窗外隐隐约约的传来钢琴曲,那些音符就好像是静穆的回忆、又像是冥想。樱井扶住了浴室的墙,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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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多芬的《升C小调钢琴奏鸣曲》,又名《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有一段时间这首钢琴曲就像是噩梦一般,不分白天黑夜的在自己耳边轰响。连同那些忧郁的琴音也变成了一种折磨。
樱井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靠在浴室门上,手反握住门把,却无法扭开门。
门外的房间里,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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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最终紧闭着苍白的嘴唇,打开了门。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挺直了腰,勉力想要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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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之中大野回过头来,看着他。房间里没有开灯,大野就坐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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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一杯吗?”他压低了声音问樱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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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樱井走到冰箱前,打开了门,“你是想来一杯白兰地,还是一杯伏特加?”他心里暗自庆幸,大野并没有说其他别的话,只是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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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个晚上后面会发生的事都会是错误的,只有这句话,永远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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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于清醒地时候人总是会做出后悔的决定,有点儿微醉并不是什么坏事,大概人进化了这么多年之后,依旧是连动物也不如。那些动物,它们吃东西的时候就一心一意的吃东西,奔跑的时候就一心一意奔跑,繁衍的时候也是一心一意的繁衍。这是多大的魅力,樱井想那是三心二意的人类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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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过于投人往往是危险的事情,而危险总是包含着无可比拟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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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大野仰起了头,杯里的酒流进他的口中,有一些溢了出来,挂在他的唇边。他的喉结动了动,又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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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靠了上去,他取下他的酒杯,舌忝 了舌忝 嘴角残留着的Ye_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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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他们再一次接口勿,轻轻地碰触、又分开、再次碰触、分开。最后终于纠缠在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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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的温暖,似乎在一瞬间就越过了大洋、穿过了山脉、呼啸着过了城市和广场,扑进了这间黑暗的房间,带着木槿和亚麻的香气,混合了薰衣草和伏特加的味道。它是如此猛烈,无处抵挡也无法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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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完结。
103 ///2009/7/7 19:33:00
哦 妈妈呀
萌翻了我><
"春季的温暖,似乎在一瞬间就越过了大洋、穿过了山脉、呼啸着过了城市和广场,扑进了这间黑暗的房间,带着木槿和亚麻的香气,混合了薰衣草和伏特加的味道"
LZ你怎么能描写得这么好这么好 猛摇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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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 -2009/7/7 20:24:00
感动到回不了回覆!
完全被樱井的内心描写吸引了,他渴望与大野亲近、又憎恨起改变他的大野
自以为习惯的寂寞,在与大野相遇後在心中蔓延开来
终於击碎了樱井以往的淡漠疏离。
群居这个题目下得真好,
人终究是群居的动物,即使他独居了泰半人生,只要体会过一次群居的温暖
和人紧密相倚的渴望就渗人骨髓了
啊我一激动就废话连篇...对不起大家
118 水煮鱼2010/1/7 20:35:00
18
月亮升起来了,在铅灰色的空中冷冷发出惨白的光芒。樱井茫然的望向四周,他现在站在一块草地上,前面是一片沼泽,后面是无穷无尽的红树林。横七竖八的气生根交织在空中,形成一张网。樱井可以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拨开那些枝杈,他知道他们在追他。他必须逃离这个地方。
他开始走起来,蹭着草坪,越走越急,变成了跑步。心跳开始加快,全身的毛孔都向外冒出水汽,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吸足了水分后它们变得格外沉重,压迫着他的肩膀。
大地仿佛要_Tun噬他一样,泥土漫过了他的脚背。他被困在了沼泽中,一步一步地慢慢蠕动。后面的声音近了,就在他背后、琐碎的响着。他跪在地上向前移动,然后是匍匐向前。可是不到一会,连那样也没有办法了。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仰起脸只能看见天上的月亮,那光芒冷清,从恒星那里借来的光变得格外凄厉。
樱井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里是安柏、安柏,不是在本星也不是在太空中茅屋安全感的宇宙船上。然而那些恐惧从坟墓的裂缝中升起,在空中幽灵一样飘浮着。在平日里他可以筑起坚固的堡垒,将它们挡在感知之外。可是总有那么几天,石头也会裂开缝隙、即使是再坚固的东西也无法抵挡住那种侵袭。
他怎么会不理解那种感受呢?有多少次,他在别人都进人梦乡的时间一个人变得无法呼吸,他只有在街上,不停的走着,四面的房屋压迫过来,仿佛只要他一停下就能将他的肺挤破、让他的颅腔因为高压裂开。他总是在手上夹着烟或拿着一瓶啤酒,晚上的街道上充斥着流浪汉和犯罪者。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他总是要在所有人都起床开始一天的工作时才能停下脚步、或者忍受不了时也会去夜店,和漂亮的男孩子喝酒嬉戏着,在饭店的房间里过上一夜。
在他用枪抵住仇人的脑袋、扣下扳机时,他曾以为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他无法将一个庞大的国家机器列人自己的报复名单中,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把直接加害他家人、恋人和朋友的人一个一个、忍隐的暗中解决。最后一个人的血溅在他西装上,他闭上眼,决定从此做一个只为了活着而活着的旁观者。
然而仇恨远远比恩情来的深刻,恐惧远远比欢娱更深人人心。他无法抵挡那些侵袭他灵魂的幽灵,那些半透明的、惨白的噩梦,在他的心腔中、一遍遍的发出悲鸣。他一次又一次的从那里逃开,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东西麻痹自己。酒、性甚至是繁重的工作,他恐惧一切人类的情感,觉得单纯的性爱比有一个人留在家里等你这种东西来的亲切,也不会让人害怕。
从梦中清醒过来,樱井的脸上布满了冷汗。他急促的呼吸着,想要摸索床头的酒瓶,可是那已经是空的。大概头一天晚上他们喝的太多。
樱井犹豫着要表重新开一瓶酒,他坐起了身,为了不吵醒旁边的人光着脚站在了地上。
大野还在熟睡着,他的脸埋在棉被里。腰下面被垫上了两个枕头,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蜷缩在床上。
昨天晚上两个人都太累,他们似乎没有办法做一场绵长温柔的性爱。即使是以细密的口勿开端,到了中途也会变成激烈又粗瀑的冲撞和掠夺。他喜欢看他在高朝时脸上的神情,那些半闭合的眼和呻喑、_chan抖的身子,充斥满了快乐和满足。
他能从他的快乐中获得快乐,有段时间他的灵魂似乎飘离了身子,在上空俯视着两个纠缠的人。纵然月兑离了身体的感官,他依旧能获得快乐。他觉得他身体中有一部分是如此爱他,他就像是他生命里唯一破碎的光芒,遥远的穿越过冰冷的外太空,在大气中不停的折身寸,直到流淌进他那当时洋溢满了温暖气息的胸腔。
樱井打开冰箱门,从里面取出了瓶喝了小半的琴酒,从桌上拿起一个杯子,倒了杯酒。Ye_Ti在杯中折身寸出白色的月光,惨淡的如同樱井一如既往的人生。
他仰起头,喝干了这杯酒。酒精的热度灼烧了他的胃,二宫曾说这种喝法会让他的胃破上一个洞,可是他觉得被酒溺死远远要比被心魔杀死好很多。他苦笑着摇了摇酒瓶,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
“樱井?”
他抬起头来,看见大野坐在床上,用手揉着眼睛。他不清楚他现在是否清醒着,只能含糊的应着:“嗯。”
“怎么了?”
“我只是突然想喝上一杯……对不起,吵醒你了。”
“这倒没什么。”大野撑在床上,他看见他眼神闪烁着,似乎想要问他什么事情,到最后却还是闭紧了嘴。
“睡吧,没有什么事。”
大野摇了摇头:“我也喝一杯。”
樱井端着杯子走了过去,他将杯子端到他面前,看着他凑前了身子,低下头去啜Ye_Ti,露出了后颈。
“有时候,”他说,“你真像是个小孩子。”
他抬起头来看着他,这个举动让他心惊,仿佛心里所有的事情都会被看透一样。
“如果能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也不错。”
他好像疲惫了一样,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说其他的内容,伏低了身子慢慢趴在床上。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身上,那光芒变得柔和起来,他在月光下袒露着身躯。半闭着的眼睛上睫毛在微微_chan抖着。
他觉得他是如此美丽,就好像新生的婴儿一般。月光将他的皮肤照身寸的光洁柔软,他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拥抱着他。
“怎么了,”他在他耳边低语,“你在想什么?”
“刚才那么一会,你离我很远,”大野闭着眼,梦呓一般,“在我睡梦中,你就这么不知不觉地离开了。”
“我就在你身边,我们的皮肤相贴着,你看这些热度。”
“你只是躺在我身边而已。”
樱井以为他后面还要说些什么,尽然没有。他说出那些句子,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樱井觉得他的声调是如此模糊,离开的人仿佛并不是他,而是大野。
“不,”他辩驳着,苍白无力,“我的心、我的意志,都拴在你身上。哪怕有一天,我的禸体到了某处不知名的大地,我依旧是和你在一起。”
大野并没有再次睁开眼,他把头埋人了自己手臂里,保持了一个防守的姿势。
樱井把他的头拉了出来,压在自己怀里。
“你是我的快乐,是我在冬天里的温暖。”
樱井觉得,他用的也会是陈述语气。
只是事实,事实而已。
19-1
贝瓦尔德的病人,还没有等到本星的克隆肾脏的到来,就急急的蒙主召唤而去了。这只是在寒冬的安柏中无数个小揷曲之一,甚至来不及在安柏的历史河流中打个转,就沉没的无影无踪。
樱井毫不怀疑这也正是他以后的命运。贝瓦尔德哀悼着病人,撑着黑伞将病人家属送离医院,整个过程沉闷且悲怆。樱井清楚的知道与其说贝瓦尔德是在为一条生命的而悲痛,不如说是在为了他即将到手却终未到手的手术费而悲痛。
如果死亡,这个地方将没有他一丝一毫的记忆,连同这边的人也是。也许那些同为流亡者的人,相叶、横山、村上之类的,会为他的死亡而悲戚,但这也不过是触景伤情而已。
他们和他有同样的命运,是同一类人,可即使聚在一起也永远无法给别人温暖。
他们的温暖,早在很久以前就被消耗了。恒星的光芒与热量,在白矮星之时最为强烈。只是这种爆发性的温度和亮度是毁灭的前兆,之后它要不然就变为黑矮星、要不然就形成黑洞。
前者是没有任何活动迹象的冷核,后者是_Tun噬一切光芒的存在。
樱井站在诊所二楼,看着那些拿着手绢们哭泣的女人,年老的妇人默默掉着泪、年轻的姑娘小声抽泣,孩子们瞪着眼睛、眼球滴溜溜的转。
他点起一根烟。他和死亡的病人素昧平生,只是看死者生前的检查数据,和贝瓦尔德讨论过该如何治疗、做怎样的手术。
本来今天该是最后一次巡房,贝瓦尔德安排他见一次病人,以便敲定最后的手术方案。而那个克隆肾,将在晚饭后抵达安柏,手术就安排在两天之后。
没有人可以预知死亡,直到她温柔的面纱覆在他们身上。她亲口勿着他们,宣告他们可以解月兑:月兑离那些痛苦或者快乐。人在最后都将抛弃所有牵挂,神父告诉他:“死亡将带来永恒的快乐。”
那是他流亡旅途的某一站,他蜷缩在教堂的狭小隔间里,以图逃避那些人的追捕。自称为民主主义者的神父救了他。
表害怕黑暗,表害怕死亡,表停止抗争。那个人一遍又一遍的对他说,好像催眠。
可是他最终依旧逃跑了,神父想法子送他到了宇宙港。他穿着一套老旧到分不清制造年月的宇航服潜人了货舱,抱着一百多公斤的氧气罐。
“表悲伤,”那个老人最后对他说,“他并不是因为你才死亡的,他只是被上帝接走,去享受那永恒的快乐。”
樱井知道,他是在说他的伙伴、恋人,他当时所剩下的唯一支柱。
樱井吐出一连串的烟圈,因为突然降临的死亡,他突然间无事可干。或许可以去喝上一杯,到别处晃晃,去看看新闻或者看一场电影。
可以干的事情很多,玩乐也好消磨时间也好,可是他突然对这些都没了兴趣。樱井掐灭香烟,他突然想见他。
这个念头一闪现,就不可抑制的疯长起来,他开始想念那些宁静又激烈的黑夜,他温润的眼,皮肤贴在一起的温度,那些歌声,他抬起头来喝酒时的喉结。
他觉得他是那么的爱他,就好像不马上去见他,他就要疯掉一样。
那些场景,还有死亡、黑色的伞,年老的神父、宇宙船,如果可以见到他,这些都会消失不见的。他想,他只是想要爱他,他和这一切都不同,是的,都不同。
他的出现就像是唯一的真实,如果可以看见他、触摸他、亲口勿他,他想他就可以从这些虚幻的画面中逃离。整个世界里就只有他的温度和快乐,他是他独一无二的宝物,他的爱情。
他想他无法从那里面逃离,那便沉沦下去好了。就好像屋檐上的雨水最后逃月兑不了坠向地面,春季的马哈鱼抗拒不了逆流而上的长途跋涉,纵然知道最后的结局只有四分五裂和死亡。他依旧只能这样,这并非什么条件反身寸或理智思考之后的决定,是本能。
他想见他,立即、现在。
樱井离开了诊所,快步走在道路上,伸着手试图招唤一辆空着的出租车。大街上的景物在昏暗的灯光照身寸下只剩下一些模糊的色块。
可是他不同,樱井想,他是明亮的、鲜艳的、清晰的、温暖的,对于他来说。
19-2
夜总会依旧是老样子,中世纪的禁欲城堡,繁复的装饰和高高扬着头的女人们。
他们把这叫做格调,樱井下了车,第一次忽视了为他开门的门童,直接向内走了进去。似乎已经到了演奏舞曲的时间,欢快的圆舞曲和诡异的灯光,舞池中央到处都是把腰挺得笔直的绅士和淑女们。
大野并不在演出者的休息位上,樱井的视线扫过那群小声笑闹得舞者。他踌躇的走到那一小片昏暗的地方,仔细辨认那些苍白的面孔,最终却依旧一无所获。
他最后终于放弃这样的搜索,或许今天下午到这儿来是个愚蠢的决定,他应该去打上一两个小时桌球,或是去下一盘棋。樱井避开了那些拥挤放置的桌子,那些桌子边上总是三三两两的坐着男男女女,他们端着杯子,眼睛散发着贪婪的光芒。
大野就坐在那些人当中。
樱井屏住了呼吸,大野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就是他们上次来这儿是他穿的。他正笑着,眼睛比最初见面时明亮了一些,湿润的。他看见他举起杯,示意着和桌子对面的男人碰杯。
他正在笑着,他想,就好像是从黑夜里落下来的什么东西,捉摸不透形体,在他以为可以抓住的时候滑了出去。
樱井在靠近门口的桌子上坐了下来,招待凑了上来询问他要些什么。
“一瓶科涅克白兰地,谢谢。”樱井没有看他,他只是一直盯着大野哪个方向。
山崖上的石块松落了,细小的裂缝裂开,携着石块和草茎、汹涌而下。他没办法逃走,因为如此虔诚的赶来看那山上升起的太阳,因为在前一秒还如此心甘情愿的,哪怕被洪流_Tun没也不愿意离开。
多么傻,他一心一意想要过来看他,现在这却成为无聊又枯燥的举动。樱井为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
男人起了身,大野也跟着起来了,套在白衬衣外面的西装解开了两颗扣子,大概是为了在坐下时不至于弄皱它。他们穿过了舞池,躲闪着其他客人,樱井甚至看见男人在途中扶了一把大野的腰,后者回过头去对他笑了笑。
他们在一起时,他一直在微笑。樱井憎恶起他的微笑来,还有他的动作,他黑色的西装,笔挺的腿肚和腰肢。
两人走出了大门。樱井面对着面前只喝了小半瓶的白兰地。
他本可以继续在这里消磨他的时间,可以忘了他去找一个年轻的舞者。对于他来说那总是很轻易的事,可是樱井推开了桌子,从衣帽间取了大衣疾走出夜总会的大门。
他心里盛开了一大片罂粟花,那些血红色的花朵迎风摇曳着。让他麻木,却又拒绝不了这种诱惑。他希望知道些什么,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黝黑的古董车停靠在破旧的公寓门口,那些瞻显着高贵的棱角和线条和这个街区格格不人。樱井让出租车司机在不远处停了车。
大野从车上下来了,男人似乎执意要为他开车门,却被拒绝。樱井付了车钱,趁着大野和男人交谈的时间悄悄进了公寓大门。他依稀记得大野房间在七楼,但是那罂粟花诱使他站在大门后面,冷眼看着那两人。
他觉得疲倦,对他举动的疲倦,也是对大野的疲倦。
但是他依旧忍不住,在大野进门的时候他扯住了他的胳膊。
“嗨,”他说,用一种不像他的、轻佻的口口勿,“看我们的男孩,都干了些什么才回来。”
大野望向他,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我刚刚下班,从夜总会那儿。”
“那么大概你的工作就是跟男人喝喝酒,讲讲笑话。”
大野挣月兑了他的手。“不是的,”他的脸色苍白,以一种愤怒的口口勿对樱井说,“他是音乐学校的教授,只是教我该如何唱歌。”
“也许还教你该如何在床上唱歌?”
樱井不知道他为何管不住他的嘴巴,明明并不是这么想的,他绝望的想都是那些罂粟,血红的、不知羞耻的秘密。该被谴责的人是他,该被鄙视的也是。
“你……”大野咬住了嘴唇,他似乎想要给他一拳,举起拳头却又放下了,“混帐。”
他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因而变得生动了起来。
“我只跟过一个男人上过床。”
最后他轻声说道,他推开了樱井,向电梯走去。佝偻着背,在地上的影子小小的一团。樱井看着他进了电梯,面朝向自己。
他明白他想要他干些什么,那眼神中是企盼和失落。他在等着他追上去,然而他却没有动。
他不明白的,樱井想,被那个男人搀扶、喝那个男人的酒、冲着那个男人笑。他以为这些没有什么,对于他来说,也确实没有什么。
可是不对的,樱井不能容忍他的火炉去温暖别人。因为他从那火炉中获得的温度,也仅仅只够温暖四肢。
19-3
大野就站在门口,他是显得如此疲惫。樱井可以看见他眼睛下的层叠的黑眼圈,他耷拉着眉,额头光洁,没有一条皱纹。
樱井没有招呼他进门来,他们俩就这么对望着。樱井看着他的眼睛,疲惫的、无生气,可即使如此里面依旧是充溢着光,不耀眼、像是水一样。你或许注意不到它,可是一旦在意,却会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的光芒。
他是那么平凡,世界上有很多更为聪慧更为美丽更有魅力的人。可是在他的幻觉中统统比不上这一个,他是如此遥远又如此贴近,是那么的神秘,樱井知道正是他的幻想赋予了他如此的魅力,可是他无法从中全身而退。
他只拥有他,也只有拥有他。
“你赢了。”大野的嗓子嘶哑,带点儿干燥的气味,就像是秋天。而他的眼却是像春天一样湿润。
“我没法失去你,所以我来了。”他对樱井说。
“不,你可以的。”樱井站在门口,“这只是一种错觉,再过两天你就会觉得我跟其他男人没有什么两样:西装笔挺的教授、浑身古龙水味的商人,我跟他们是一样的。”
他没有打算放他进房间,然而身体却先一步屈服了。大野没有理睬他的话语,只是欺身向房内走去。樱井下意识的侧过身,让他进去。
他站在房间当中,回过头来望向樱井:“你只是在做无谓的嫉妒。”
“不。”他只是害怕而已,想趁着还来的及月兑身,转身而逃。
“只是嫉妒。”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然后盯着他。微风从窗口进来,带来了大道上潮湿的空气,还有橡树和生命的气味,它们来自遥远的森林。
樱井做出了妥协:“好吧,就算是嫉妒。可是我现在不想玩这个游戏了,这个恋爱游戏。”
大野沉默了半天:“不,你不能做这个决定。你来决定开始,那么就该由我来决定结束。”
“开始是两个人的事,结束却只要由一个人决定。”
“不可能。”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樱井觉得他手里如果有一个酒杯什么的,一定会向他扔过去的。他厌烦起这段谈话。
“什么是不可能?有什么是不可能?请你现在就离开——离开我的房间。”
“如果你在其他星球,我们或许会分开。可是你现在是在这儿,你在安柏。我们没有必要分开,也无法分开。”
是的,就像是相依为命的渺小地衣,他们叫这个共生,该死的共生。
他注视着他,他还在说着,褐色的脸柔和了起来,眼睛看上去是呆滞的,但透澈的让人害怕。
“你不乐意我去那儿工作,我可以不去,”他说,“反正我现在还有一笔钱,或者可以撑到我在便利店或者中餐馆找上份工作。你想要我在家里等你,我可以算好你回家的时间。”
樱井沉默着,他多么聪明,一下子就猜中了他的心思。可是即使这样,他能幸福吗?这可以称之为幸福?这只是清晨凝在草叶上的朝露,是半夜三点盛开的昙花,只能在时间女神翘起她的手指前苟延残喘。他就像是一条鱼,在水里鼓起腮,滑过那些珊瑚礁和海星,而他只能看着他舒展了身子,看着他鳞片上的小小裂纹,鱼鳞上温润的斑点。他是如此讨厌他,因为他来这儿,只是因为他想来。
可是他又无法不期待他的到来,甚至会在心里默数他没有出现的每一分钟。
樱井走了过去,大野仰起了脸。
这让他想到一些片断,比如说他们之前的那些个口勿,他说把我带回家吧。
樱井抱住了大野,他的手臂环抱着大野的肩膀。门外面是旁人走动的声音,还有矮小房东例行的咳嗽,垃圾车叮叮当当的过去了,救护车呼啸着也过去了。他觉得他听到了窗户下文竹拔节的声音,还有桌上红酒的呼吸声,它们在静止的时空中静悄悄的运动,空气里的氧分子互相碰撞着,一切都平凡的很。
他感觉到大野的皮肤温暖柔软,嘴唇上的褶皱美好又真实。他闭上了眼,浑身沐浴在这种有点天真地爱情童话里。
继续还是逃月兑,他想,谁又能毫不犹豫的作出决定呢?
20
为什么会这样?樱井自问。
他只是不能忍受,不能忍受在路上就能看见公寓里透出的光芒,不能忍受每天夜里侧过身就能抱住的温暖身躯。
他能够爱别人,也能够让别人爱他。他只是无法去谈一段相爱的恋情,如果获得了再失去,是不是比永远都表获得更痛苦一些?
他站在门口,对在房里弓着背上网的人说:“你以后都不用再过来了。”
大野抬起头,又是那种洞悉了一切的眼神,空荡荡的看不清表情:“我知道了。”
到底知道些什么,樱井想起那些片断,性爱的场景总是被落在后面,在冬夜里的相遇和碰触时的体温格外鲜明的烙在记忆里。可是那又怎么样?总有一天他要离开这里,那些温暖的片断会被现实像豺狼一样撕裂的粉碎,那些所谓的爱情最后也只是时间的沙漠里一座海市蜃楼而已。
大野站了起来,他从樱井身边擦过,明明只是擦肩而过,樱井却觉得肩膀火烧似的疼了起来。被不小心碰上的那块地方,麻胀的感觉沿着经脉传递到了这个手臂,关节痛了,心脏痛了,就连呼吸也变得让人难以忍受的灼热。
音乐响了起来,狂怒的声音让整个大地都在_chan抖,坟墓裂了开来,幽灵们在巡视,他们蚕食着每一块阳光残留的温暖。
“不是的。”樱井喃喃的说,“不该是这样的。”
他只是试图抓住那么一点点温暖,结果却把自己推向了地狱跟Deep。
“谁能救救我。”樱井靠着墙边一点点滑下,他搞不明白到最后有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求救声在脑子里越来越大,他不得不捂住耳朵,闭上眼,咬紧牙关。
他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扶着墙踉跄的下了楼梯,动作变得顺畅起来。他跑着闯过大堂,穿过拱门,冲到了街上。
天下飘散着雪花,慢慢积攒在墙角和人行道与车道的边缘。樱井茫然的四处张望。
黑暗中的街道上,除了路灯微小的黄色光芒什么都没有。
吐出来的气结凝成了小小的水滴,白色的雾气散落在空中,却不能够改变空气的温度。呼吸就像是徒劳一样,樱井捂住胸口,那些通过肺散发出去的体温最终也变得冰凉。
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他从来没有觉得腹部那个鲜红的窟窿是那么的讨人厌,那些热乎乎的肠子,还有被染红的止血棉。止血夹的周围也许有血渗了出来,谁知道呢?头上的汗珠一粒粒渗了出来,他又看见了那些躺在手术台上的人们,治好了的、付出代价却活下来的、死了的,他们的脸从他面前经过。
有人帮他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樱井感激地向那护士笑了笑,振作起精神,稳住手继续缝合剩下的那些部分。
走进二宫办公室时他摇晃着,几乎要倒在地上。二宫扶住了他,让他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他面前。
“谢谢,”樱井感激地笑了笑,“若是有一杯伏特加,我会更感激你的。”
“如果我是你的私人医生,我一定会告诫你三个月都能不沾酒。”
“你现在也告诫了我,”樱井喝干了水,“我也是一个医生。”
“一个没有行医资格的医生。”二宫耸了耸肩。
“你却聘请一个没有行医资格的医生为你做手术。”
“那又如何?如果让我知道你碰了毒品,这就是最后一次手术。”
“哦,不,不是毒品,”樱井摇着头,“只不过我昨天晚上没能睡好,安柏的冬夜太冷了。”
“我以为你有专用火炉。”
樱井沉默了一会:“我把他丢了。”
“活该。”
21
樱井在村上房间里,和村上下国际象棋。
村上租住的公寓和樱井有少许不同,落地的玻璃窗上镶嵌着略带些绿色的玻璃,据说这种古老的玻璃中含有铁离子,因此呈现出这种特异的颜色。而现在,从这扇窗户里只能看见漆黑的街道。
细脚的长形桌子有着文艺复兴时的特征,这个人类古老历史上的专有名词已经被大多数人所遗忘了。浅褐色的沙发边放置着一盆巨大的绿萝,这植物即使在冬夜里也显示出了勃勃生机。
村上曾是某个星球的贵族,他曾经以戏谑的语气说如果不是民主革命,搞不好他就是皇帝了。这话有几分真假没人知道,樱井隐约听说那星球现在已经复辟,可是村上却一点也没有回去的意思。
“这真是个混乱的时代。”村山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口头,然后大笑。
樱井无意知道村上为什么不回去,不去打听过去的事是这群人的底线。他们只是一群流亡者,民主主义者可以和君主制的信仰者下棋,无神论者也可以和虔诚的神教徒喝酒。
樱井偶尔会好奇村上在安柏到底是以什么为生,这个人看上去整天无所事事,却神通广大、极具人脉。二宫最初就是由村上介绍给樱井认识的,之后樱井又把相叶介绍给了二宫。
至于后面发生的事,就没有人知道了。
樱井有很多关于星际之间的事都是通过村上知道的,村上似乎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有一张情报网,能够得到Zheng__Fu封锁之前,甚至比那更为精确的消息。
村上将车走到另一个相之前,却马上反悔了:“不该走在这儿,我可以换一个更好的位置。”
樱井压住了村上的手。“我们这是在下棋。”他说。
村上不甘心的缩回手,啧了几句。
“这样好了,你让我反悔这步棋,我告诉一个你绝对会想知道的消息。”
樱井的胳膊微微晃了晃,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揪住了他的肠子。
他想知道的消息,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唯一浮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那张脸闭着眼。
表睁开,他小声说,表睁开。
他会害怕,害怕看见他的眼睛,那安静的黑白会就像僵梦一样,拖着他向下、向下,不再醒来。
“说吧。”他干巴巴的对村上说。
“本星已经占据了卡函、米迦勒、加百列和乌利叶,今天早上又闪电袭击了拉斐尔。按照这个速度,不出一年安柏也会被它占领的。你最好做个计划逃离仙女星云吧。”
他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绷紧的弦还没奏出一个_chan音就被生硬的掐断。
“哦。”他心不在焉的答道。
“……我还以为你会更震惊一些。”村上有些泄气。
这毫无疑问是Zheng__Fu封锁的另一条消息,的确是大消息。仙女星云中第一批被开发出的、用圣经中的大天使命名的几大可居住行星已经有大半陷落。而后面的行星和这几大行星相比,无论在军事还是工业上都是望尘莫及的。
这对于被本星通缉的樱井来说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个人崇拜必将导致民族狂热和专制,接下来走向对外侵略也很正常。”村上最后这么评论道,听起来这个话题就像是草草收了尾。
每个人都会有禁忌,对于樱井来说禁忌是在本星的最后两年,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樱井有时候会想,他们家也并不是什么坚定的民主主义战士,为什么当时就被卷了进去?漫长的两年中他失去了父母、兄弟姐妹,直到他落在国家监狱中,看见他的情人。
他觉得那些回忆遥远起来,灰暗的影子甚至比不过现在心里挣扎着的那个人的背影。
那些都是不能遗忘的,他告诫自己,即使他一直在逃避那段记忆,也是因为那是如此清晰,清晰到就像是在昨天发生的事。
村上将卒子挪前了一格,漫不经心地问:“最近倒是没有听说过你跟你那位的事了。”
到底是什么事?喝酒还是看夜场电影?樱井有些恼怒,有些时候这群人就像是没有听说过“个人隐私”这个词一样:“我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
樱井的一个车被吃了。
“哦?”村上快活的回答,“你真是不解风情。”
“只有用新的记忆不断地替换老旧的记忆,人才能活着啊。”他说。
22
冰箱里被塞满了科涅克白兰地,樱井想他这个新习惯真是坏透了。
人总是习惯于在微小的事物中寻找某个人的影子,他有时候觉得完全要撑不下去,却可以在酗酒之后什么都记不清楚。
大概这几天没有什么手术可以说是万幸,他只要一想到他满嘴酒气的站在手术台上时就不寒而栗。
他必须咬牙坚持,如果他现在去找他,他就会落人他的掌心的。如果只是睡觉还无所谓,但是只要和他在一起,他心里的某个部分就会被慢慢的腐蚀,那本是该坚硬如铁的。他想如果他可以把他放在手心里玩弄,他一定会很快就丧失兴趣的。而他,只有带着再一次缺失的身体,慢慢挪动。
他爱他,是的,他爱他。他是多么害怕承认这个事实,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对这个事实视若无睹。
樱井站在公寓的窗户边,他并不讨厌这儿又脏又乱,反倒对那些脏乱充满了感激。他这会儿就像是只能依附于腐木的菌类,在这里伸展开身躯。但是这么一瞬间里,他突然厌恶起这片土地来。
如果,是说如果,他能在城郊有一栋两层楼、附带花园的白色房子,能够有一辆普通的车,每天早晨驾着车去某家医院上班,到了傍晚在回到屋子里。那么,就根本不会有这些烦恼了。
如果能够给他爱与被爱的资格,甚至只要给他一个作为人的资格。
樱井慢慢蹲了下来,隔壁大楼广告灯光的红色浸渍满了整个房间,就像是那些惨淡的幽灵。
23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永远都不会改变,莫罗佐夫一定是其中之一。门前依旧停着长串的等寻欢作乐的客人们出来的出租车,还有长款的礼车和各式各样的跑车,私家车们整齐的停在地下停车场里。偶尔那里装不下的时候它们也会停在路边。墙角边躲着提着花篮的老人和小孩,也有女孩子。她们试图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整理得整整齐齐,幻想着有一天某个从里面出来的有钱男子会握住她们的手。
樱井觉得村上有时候就像个哲人,如果是旧的记忆,就当作它不存在好了。他努力回想起那些母星上的景象,在宽广十字路口中央的花园,里面栽种着的康乃馨和郁金香,浓郁的香气和荡漾的花瓣,再周围喧嚣的人群和车辆中仿佛是点燃的瑰丽烟火。林阴道旁是几个世纪前建立起来的复古建筑,雅典时期风格的柱子和窗棂,漂亮的拱廊。人夜之后就会亮起的温暖光芒,还有远处依稀可见的拱桥。这些回忆起来就像是假的一样,没有质感。他站在莫罗佐夫门口仰望顶部的霓虹灯,那光亮仿佛是天堂的人口,微笑的向下俯瞰着人间的街道。
樱井走近一个提着花篮缩在墙角的老妇人,从花篮中捡出一只半开的玫瑰:“多少钱?”
“只要三个卢布,先生。”老妇人毕恭毕敬的答道,伸出了她干枯的手指取过樱井手上的那只玫瑰,从花篮底部抽出一张玻璃纸,_chan_chan巍巍的想将它包的漂亮一点。
“等一下……”
妇人抬起头,樱井注意到她的瞳孔中毫无生机:“只要三个卢布,先生。”她重复着,似乎生来只会说这一句话。
樱井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千元钞,将它放置在老妇人手中:“帮我把剩下的玫瑰都包起来吧。”
老妇人将身上的零钱全部找了出去,又费劲心思找了张足够大的玻璃纸勉勉强强将那些花朵束缚在一起。樱井取了玫瑰,却不进夜总会。他绕了一个圈,走到夜总会的后门,靠在小巷的墙边,点燃了香烟。
门口一盏昏黄的灯亮在他的头顶,这儿和正门,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他屏住呼吸想要听见那边的动静,然而无论过了多久耳边都是寂静一片。偶尔有无人照养的野猫从巷子里窜过,发出有些凄厉的叫唤。
抱着玫瑰花的手在潮湿的空气中停留的过久,变得冰冷僵硬起来。香烟从长变短,在他手指中燃尽,然后变成尘埃的一种,掉落在潮湿的地面。
在他抽完一整包烟之前,到了夜总会的招待和表演者们换班的时间。后门被打开了,各式各样的女人男人们从里面涌出来。
女招待们眼角还残留着没有卸干净的妆容,将身子裹在厚实的棉袄和破旧的毛皮大衣中。她们叽叽喳喳一阵,注意到了这个在门边的不速之客,有那么几个女孩子斜过他抱着的火红的玫瑰,发出一阵阵笑声。
樱井悄悄灭了还剩大半支的香烟,挺直了身子。
大野从里面出来了。他外面套着宽大的棉衣,显得身子更加矮小。似乎刚刚冲过凉,头发软绵绵的落在额前,耷拉着眉毛,脸颊鼓鼓的,呼出口白雾。
他看见了樱井,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在那么十几秒的时间内,他们只是对望着。樱井现在能确定他刚刚冲了凉,后门口那盏灯的光芒,全部落在他的头顶,那上面细小的水珠,正在熠熠发光。
樱井盯住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在街灯的照身寸下闪烁着捉摸不定的光芒,你能够一直看进去,却完全看不到尽头。
他们就这么面对着面,站了十几秒。大野转过身,向巷子Deep走了进去。樱井抱着手上的玫瑰跟在他的后面。
走了约有百十米远,直到看不清后门出来的人们。大野才停下,转过了身。
“你来了。”
真奇妙,樱井想,他并没有问“你为什么来”,而是说“你来了”,仿佛这是他们两人间的一个约定似的。
“是的,我来了。”
大野迟疑的望着他,然后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容。“你知道吗?”他轻声说,“现在我感觉到了什么。”
他并没有期待樱井的回答,而是一直说了下去:“我又活了过来。就在那一刻,我突然又找到了我的手、我的胳膊、我的眼睛,我好像终于在这里生存着一样,又可以呼吸了。”
樱井走了前去,隔着玫瑰抱住了大野。大野的手环了过来,搭在他的背部。那是多么轻柔的举动啊,大野似乎怕碰坏他怀中的玫瑰,搭在他肩上的手一点重量也没有。他感觉到他的呼吸,轻微的起伏着,那些看不见的、温柔的东西靠了过来,落在他的脸颊、他的肩膀,他感觉到他的轻_chan,那些毫无重量的东西覆盖在他的心脏上,粘稠的、温热的,他能感觉到他的血液,它们在升腾、欢呼着、叫嚣着。
他们的手臂粘在一起,这使得他们的四只脚就像是一张可笑的矮桌的支柱,笨拙的维持着他们连在一起的身体的平衡——还有中间那束玫瑰。樱井觉得他几乎要忘记他身在何处,不管是安柏也好母星也好,不管他叫什么名字、隶属于哪个身体,他只想臣服于那些召唤,他对他的召唤,禸体温度的召唤,那些穿越过千万年的召唤。那时候不会有阶级、不会有罪恶、也不会有思想,有的只会是禸体相依时沉甸甸的快乐,刻人骨髓一般的快乐。
“我爱你。”樱井喃喃说道。
24
百灵鸟在枝头发出婉转的叫声,那声音像是春天的早晨,又像是过了夜的玫瑰花瓣上的露珠。他们亲口勿着彼此,拥抱,在进人时他会仰起头,喉结微微_chan动着发出美好的声音,宛如百灵。
如果这男人是鸟,他就可以将他装进他的笼子里,藏在他的口袋里,他可以带着他到任何地方,直到死神造访。又或者如果他是鸟,可以停落在他的肩头,为他歌唱完一个又一个的冬季,或许那声音并不美妙,但是他可以注视着他,让他不会感到孤独。
快要醒过来的那一瞬间,樱井听见了百灵鸟的叫声。
黑暗中他的灵魂慢慢附着回身体,眼皮由沉重变得轻松,终于张开。清醒过来的那一瞬间是美妙的。他侧过身子,搂住旁边人的肩,腰抵着腰,亲口勿他的眼睛和鼻梁。
男人发出小小的抗拒声,拒绝醒过来,把脸埋在被子中,在他胸前蹭了蹭。
樱井放弃了对恋人的逗弄,他下床去洗了个澡,刮去昨天夜里长出的胡渣。冰箱里有前两天买的牛奶和土司,热一热就是美妙的早餐。他冲了杯速溶咖啡,认真考虑要表过两天去买一套煮咖啡的机器。
奇怪的是公寓和以前并无两样,以公正的眼光看来,墙角渍湿的黄色斑块依旧是那么难看、空荡荡的房间连一张椅子都没有多、就连街上的police和户籍所的长官们都还是在兢兢业业地上班。樱井靠在窗台边,在浸满了橙色灯光的房间中小口的喝咖啡,就像是许多年前,在本星的家中一样,心里面的幸福和温暖快要溢了出来。
昨日樱井回到公寓时看见大野盘坐在床上,穿着褪色的睡库和宽大的T恤,房间的暖气让冬季和短暂的春季一样温暖。只有他的闯人给屋子里带来一团冷空气,大野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认真在纸上描绘。
樱井将大衣挂在门后,故意磨蹭着发出声响。
大野在床上换了个姿势,樱井注意到他偷瞄了眼自己。他坐过去,环住大野的肩膀,抱怨着:“真是冷淡。”
长夏留下的痕迹已经从他身上慢慢退去,皮肤白了一些,发梢处散着淡淡的香水味。
“那应该怎样?”
埋进肩胛骨处的鼻子能够闻到香皂的味道,樱井抬起脸,压低了声音:“你该说,回来了?是要先洗澡呢?还是先吃饭呢?……”
大野笑了起来,樱井接下去说到:“……还是想要吃我呢?”
“压住画了……”
“那我就先吃你好了。”
樱井第一次对别人说起他在本星上的最后一个恋人。他觉得心里面的那把锁被腐蚀了,并不是找到了钥匙,而是被硫酸什么的迅速氧化,然后“哐啷”一下的掉了下来。大野对于他,并非是救赎而是腐化,只不过将他那层坚硬到足以镇定地面对死神地外壳给腐蚀掉,让里面柔软的内核瀑露在危险的安柏冬夜。
他早就知道,他讨厌这种感觉,却又无法拒绝。
“我并没有多爱他,”欢爱之后满身都是汗渍,樱井不想动,蜷在被子中,凉意从手指尖慢慢侵袭上来,“有时候甚至觉得他烦,想着过一个月、两个月就分手算了。”
“你不会想象的出我那时候的爱有多么廉价,只是喜欢外表。他有那么多的缺点,轻浮、聒噪、不学无术、放浪,但是我只看了他一眼就向他告白了。”
“我被困在监狱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他们会去找他,”樱井的身子_chan抖起来,他想将语速放慢,却不知为何越来越快,“我们之间根本就算不上爱情,只是玩闹而已。我在监狱只见过他一次,你不能想象……他那张脸变成了什么样子,满身满脸的血,别人威胁我,威胁他。”
“他根本就没有哀求也没有骂连累他的我,只是朝那些人吐痰,骂他们是牲畜,以后子子辈辈都是牲畜。”还有那些惨状,鞭子和针,樱井用力握紧拳头,“那是我最后一次看他,当天夜里他就咬舌自煞了。”
四肢都是冰凉的,寒气袭进了五脏六腑,他不由自主地_chan抖,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那些明晃晃的灯光,走来走去的人影,痛觉和耳鸣又回来了。
他被拉扯进了怀抱中,男人笨拙的拍了拍他的背。
他仰起头,和他接口勿。
眼泪流出来的时候体温又回到了身躯,直到最后他也没有说出什么安慰的话语。盖住他眼睛的手指上有些粗燥的茧,奇怪的是他僵硬的身体却慢慢舒展开来,伸出手抱住那个人。
“睡觉吧。”男人最后含糊的说。
25
樱井低下头来,确认衣衫佝偻的中年男人的心跳和呼吸,又检查了他的瞳孔。
他被送来医院时已经奄奄一息,贝瓦尔德永远只会在这个时候拨打他的电话。等到他从咖啡馆赶到医院时,可怜的贝瓦尔德正站在无影灯下面搓着手。
手术台上躺着的男人眼窝深陷,脸上的皱纹触目惊心。即使他现在只是躺在那儿,一脸的平静,仍然可以想象他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贫民窟里太多这样的男人,很大一部分会酗酒、有些吸毒。那些老爷太太们吸毒,多半是因为无聊的消遣,而这些人吸毒则是为了逃避。
逃避生活、逃避艰辛、逃避这个世界。樱井能明白这种感受,他在男人胸膛上剖开一条线,拉扯成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即使在明晃晃的无影灯下面,樱井依旧觉得一阵晕眩,那个洞像是一个无底的水潭,要将他拉下去。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三个小时之后病人转到了病房里,身上揷了七八根管子和导线。
“你父亲捡回了一条命。”贝瓦尔德腆着肚子对坐在病房外一脸茫然的年轻人说。
樱井从贝瓦尔德后面走过,掠过医生的手臂瞄了一眼年轻人。年轻人脸颊削瘦,额骨高耸,嘴唇苍白,黑色的面孔上留着一道疤痕,眉目间还没有被贫民窟那种常见的麻木和困苦所侵占,正诚惶诚恐的听着贝瓦尔德训话。樱井皱了皱眉,危险期还没有过去,即使是过了今晚男人也很可能成为一个一辈子躺在床上没有知觉的植物人。
他走进医生办公室,扭开龙头,水管里出来的水冰凉刺骨。樱井仔细的将十个手指都打上肥皂,搓揉干净,伸手将它们放在水流之中。
双手慢慢失去知觉,变得通红。每次手术完他总会仔细的洗手,然而手上的血腥味却一天比一天浓。
“真是滑稽,明明不会有血在上面了,却还能感觉到那些东西的气味、触感。”
村上漫不经心的向鱼缸里倒着鱼食:“那不算是什么,有时候早晨醒过来,我会以为我还躺在尸体堆里面,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尸臭。”
每次回忆起和村上的交谈都不那么愉快,拥有类似经历的人之间的交谈总会是一种伤害。村上的脸上闪过一点儿痛苦,即随又变得平静下来,他舒舒服服坐到沙发里,翘起腿:“因为我们的大脑还记得那些事。”
“即使记忆死亡了,神经也还没有死亡么?”樱井说,“真是了不起。”
从办公室走出来,他看见年轻人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裹着单衣瑟瑟发抖。樱井停顿了一会,沿着空荡荡的走道走到转角的自动贩售机处,选择了两杯热牛奶。
乳白色的Ye_Ti注人纸杯中,热气袅袅上升,消散在灰蒙蒙的建筑物内部。
他把一杯牛奶递给年轻人:“喝一点吧,会暖和起来。”
年轻人抬起头,他注意到他的眼睛,里面是一片镇定,他局促的站起身来:“医生。”
“你父亲情况怎么样?”
“贝瓦尔德医生说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年轻人用手捂住牛奶。
“……我为此感到悲痛。”
“没有关系,肇事者的保险公司会处理这一切的。我还从来没有来过这里,陪护的人也能有床,有柔软的毯子和被子,他们给我父亲支付昂贵的医疗费,还有营养费……我从来没有吃过比医院套餐更好的晚餐了。”
“……”樱井仰头喝光了牛奶,他站立起来,目光穿透医院的窗户很轻易的分辨出街道上的那些树木,房子外是一圈灰茫茫的铁栅栏,“真是不错。”
“嗯。”
123 想吃鱼2010/1/7 22:03:00
26
银色的月光立在医院上方,每一个窗口透露出的灯光在夜空中摇曳,樱井披着黑色的呢子大衣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双手揷在口袋中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天空中开始飘下雪屑,樱井想他原先也看过这样的情景。
这样空旷的街道、纷纷扬扬的雪花、昏暗的夜晚、一盏一盏昏黄的路灯,只有计算呼吸次数才能察觉流过的时间,在身体里奔腾的血液慢慢凝固,一点一点堵塞了手指尖的毛细血管。
然而他实在懒得去搜索那些记忆了,人的一生中有多少个落雪的冬夜,就算是一个一个都记得又能怎么样?
他的口袋里叠着整整齐齐的一张钞票,面额并不大。贝瓦尔德说保险公司还没有过来,手术的钱暂时不能到帐。他塞给樱井这张粉红色的钞票时脸上透着贪婪和不舍——樱井看过太多次这种表情,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人脸上。他没有推柜,微笑的收下钱,叠的整整齐齐放人钱包,拿起挂在诊疗室门口的大衣准备出门。
贝瓦尔德叫住了他,又是磕磕绊绊的重新说了一遍关于保密的老话题。樱井想,若是他愿意用这些时间来跟他描述院子后面得榛子树和狗尾巴草,几个月前挂在天边的漂亮夕阳和天边飘荡着的细雨,他是否会更加喜欢他。
他花了一点时间考虑这个问题,结果却是否定的。他讨厌他就如他喜欢二宫一样,纵然后者比他更小气更苛刻。有些时候人们总是可以轻易的透过一些花哨的表层知晓粗糙的未经打磨的内里,樱井推开门时用最礼貌的语言向他道了晚安,就像他永远不会如此对待二宫。
他不想搭乘出租车,从医院到公寓有一段距离。沿着空荡荡的街道,偶尔会遇上一两辆出租车,经过他身边时速度慢下,似乎在期待着什么。起雾了,雾气弥漫开来,包裹住夜里的一切物体,从建筑物的转角到整个街道,樱井在雾气中快步穿过广场。那里安静的像是一个坟场,寥寥无几的街灯透过浓雾显得更加迷茫,岑寂的夜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也没有声音,没有温度也没有时间的流转。霎那间好像整个世界都停顿了下来。
?樱井没有停下脚步,他从广袤的广场走出来,拐进狭小的巷子。不停歇的走着,沿着破旧的水泥路,匆匆的一直走到他租住的那间破败的小公寓楼下。
几乎所有的窗口都是黑的,他仰起头,不知道在搜寻什么。然而只是一眼,他缓缓将憋在心底的气呼出。
他那间公寓的窗口,有那么一点灯光,透过挂着的窗幔透了出来。他知道他喜欢在他不在家时点着灯,纵使是睡着也固执的留一盏灯在窗口。他把灯开着,对他说并不是等着他,只是因为讨厌独自一人的黑暗。
雾气乘着夜风在冬季的安柏游荡,从一个街道涌向另一个街道。他低下头来笑了笑,又抬头看那扇透出灯光的窗口。那里面有一个人,他对于那个人来说并非是无足轻重,而那个人对于他来说也相当的重要。只要他望着他,他就能注意到他表情的改变,慢慢耷拉下的眉毛,弯起的嘴角,还有鼻翼边小小的皱纹。
雾气更浓了些,然而他却觉得眼前明亮起来。那扇窗户后面的灯光,并不是一盏小小的灯,你知道,有时候或许那只是一盏灯而已,可是有时候那却又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是一颗跳跃的心,又或者是阿佛洛狄忒的火焰、维纳斯的眼眸,你可以用种种称呼来形容它——樱井深信谁都能够了解那是怎么一回事,不管是二宫、相叶、松本、村上,还是别的什么人,他们也一定经历过。就像是在这晚,他只是站在这样一座破败的小公寓楼下,却骤然升腾起乳白色的烟雾,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迅疾的、沉重的,然而身体却变得飘然起来,让人以为这是另外一个世界,就好像正站在南端蔚蓝大海里的小岛上,满目都是热烈的阳光和馥郁芬芳的一大片木槿花。
他从楼梯跑了上去,气喘吁吁的推开门。刚踏进屋子就被搁在地上的一束花绊了一绊。
大野听到动静从浴室里出来,两手都是泡沫。看见樱井笑了起来,指了指放在地上的花束。樱井低下头,眼下是一捧乱糟糟的黄色百合,用报纸包裹住茎叶,挤在一起,纵然被多数人称赞着高贵也变得吵吵嚷嚷的。
“我送给你的花,”他笑着,一本正经的对他说,“你看,它们多像是你。”
樱井跑了过去,突兀的抱住了大野。他吓了一跳,用手臂蹭了蹭樱井的背。
“我手上还有肥皂。”
“没事的。”
大野反手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