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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听而2009/10/10 20:01:00
序
这是一处荒废已久的庭院,残垣断壁上爬满藤蔓植物。一个穿着褐色僧衣的光头和尚闭目坐在废墟里。成精的藤蔓缠住了他的双脚,他无知无觉,蚂蚁把他当做雕像,爬进了他耳朵,他动也不动。不知道他这样坐了多少天,看样子还准备一直坐下去。
天际剩最后一抹残阳,金黄色光芒中透出血般的赤色,染红了翻滚的流霞,天和地都浸润在妖异的红光中。忽然一声轰隆巨响,天裂开了一般,吐出了血红色的火球。火球带着灼热的气焰直坠向大地。
静坐的和尚忽然睁开了眼睛,他仿佛预见过这骇人的景象般,异常平静,拍了拍衣角站起来。大风吹得他的憎袍往后飞扬,颇有几分绝世仙的味道。
和尚高唱了一声佛号,空茫的眼神里竟聚集起一丝喜悦,他默念:“终于,回来了啊。”四处空旷,也不知在对谁说话。
至高天上,天帝最宝贝的灵石幻化出灭天的莲焰,足足烧了七七四十九天,极冰之地的水和最高妙的法术都不能将它熄灭。祭奠般的喑唱隐隐缭绕,火中生出银色的凤凰,闪烁星辰光辉的翅膀和尾翼轻轻摇晃,灵石幻化的火焰就被扑甩开,一个个小火球上云天坠凡尘,巨大的能量撕裂天和地的安宁,所到之处,辉煌的宫殿和高贵的仙体都如齑粉挥散。
天帝面如死灰,愤怒又绝望,大力挥了袖子,直道:“罢,罢,我既束之不住,你且去寻他,只是,任你们神通再大,这千年损耗,也聚不了多少时日!魂飞魄散,都是自找!”
银色的凤凰徘徊几圈,羽翼划过云天,带着腾腾火焰,往大陆最阴暗的角落飞去。
十八层地狱之下,忘川河上,奈何桥边,独自悄立的黑衣青年微微笑了。抬头,千百年黑暗的天宇上,星辰如忘河上的红莲朵朵绽放,一只银色的凤凰化成人形,踏过星辰,提携一盏盈满月光的袖灯,飘落在奈何桥上。围绕周身的天火都悉数收拢到他手中的灯里,团团银色的月光包拢了丝丝赤红烈焰,美得惊心动魄。
黑衣青年望着白裳翻飞的爱人,温柔的笑意满满,仿佛他不是在这寂寞之地等待了千年,仿佛他不是耗尽所有力量才换回爱人的重生,仿佛他和他不过分开须臾,什么都没有改变。是的,什么都没有改变,他爱他,他等到了他。
彼岸花开了又谢,一天,一年,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什么都不会变。
3 听而2009/10/10 20:05:00
一,光之焰
天帝最宠爱的妃子诞子的时候,亿万年都祥云霞光围绕的九重天上狂风大作,阴云蔽日,乱象频生。孩子落地哭啼,唯被封为圣石的灵光石大放异彩,像集聚了天和地的光芒,光芒撕开狂风乌云,环绕初生的婴儿。
侍从尖叫,帝妃身上的血气的像一缕缕飘娆的红色雾带源源不断地渗出,指向灵石,被一丝不落地吸尽。一切不过转瞬,等众人回过神,帝妃殒命,血脉里没有残留一滴血液。
天官们说天兆不详,二太子日后必然带来厄运。天帝一怒之下,指尖利气,直刺婴孩心口。鲜艳的血染红了天官们惊恐的眼。
二太子的尸体被葬在人间阳气最重的山上,碑名上书光一。是帝妃生前为爱子所取的名字。
在没有人看得到的泥土之下,婴儿的血禸之躯在修复,血液在循环,伤口在消失,小小躯体一点一滴融化成光,依附在石碑上,因为石碑下压着天帝亲自写的符咒,婴灵逃不开束缚。
魔界的首领拐走了西海龙族的公主,魔尊被四海龙王追杀,不甚跌到了二太子的墓碑上,石碑龟裂,符咒粉碎。一缕金色的光,蛇一般从泥土中窜出,绕到魔尊的后颈处,停留不去,宛若刺青。
跌坐在地的魔尊受创喷出一口鲜血,与此同时,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在体内滋生,爬过四肢百骸的经络,瞬间,神力天助!
魔尊大喝一声,双掌齐推,逼退四龙王。正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天空的西北角雷声隆隆,旱天雷的巨响中,层云竟然显现龙形,绵延千里,翻卷扑腾,乌黑煞气,端得骇人。
魔尊静视片刻,忽然狂笑,向其中一个龙须都快冲天的老龙王躬身道:“堇儿生产在即,小婿先行告退,岳父大人保重。”
举止虽恭,言语神态却说不出的得意和狂妄。魔尊扫了一眼须臾淡去的龙形天相,闪身离去。
“天有异相,老四,你的好女儿怕是给你生了个了不得的孙子啊!”见呆立的西海龙王受刺激过度,其余三家挥挥袖子告别。
仿佛谁都没有注意到地上馒头一样的土包,和坟前碎裂的石碑,石碑上还分明可见“光一”两字,这一切,都被刻意忽视,西海龙王捶着胸膛,踉踉跄跄驾起云头回他的龙宫。女大不由爹娘,他家的小公主闹私奔,这下好,再无回头路了。
魔尊刚进宫殿,果然,侍女飞奔报喜,堇妃喜得贵子,魔宫有了自己的小主人。
泷泽秀明的记忆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和光一挂钩。
他第一次张开眼睛,他的父亲推开房门大步来到母妃身边,有力的大手还没有抱到他,一条从他父亲脖子后飞出的半透明长条虫“啪”地扑到他的脸上,他哇哇大哭。
所有人都看不见他的小伙伴,寄生在父亲身上的金色虫子,连父亲也从没察觉过。后来,泷泽秀明问光一,为什么,那些时候,都没有人能看见你。光一眯了他的眼睛道,一光一影,一明一暗,相生相克,也许把我们两个的生辰八字给人间的术士看,会说出个所以然来。
金色的虫子会变化,有时候是一朵白色的螟蛉花,有时候是一只斑斓的蝴蝶,有时候是甚至是一个茶杯或者一粒棋子,它和泷泽一起牙牙学语,一起看这个世界。
更多时候它是一条纤细的黑色小龙,泷泽拿着鞋子拍,他蛇行得飞快,泷泽拿个杯子盛水给它喝,它脑袋探进杯壁,倦怠时干脆整个身子都盘进水里,泷泽抓着它的尾巴倒提,它乌黑发亮的身体弹了弹,或者装死,或者盘上泷泽的手臂,臂环一样绕着。
泷泽问:“你是小龙吗?”
摇头。
“那你为什么喜欢变成小龙?”
被骚扰的无奈声音:“你是小龙啊。”
你变的是我吗?泷泽想,月兑口问:“那你是什么?”
没有回答,耷拉下的脑袋闷闷地说:“不知道。谁也看不见我。”
泷泽见小伙伴伤心,马上道:“我看得见。”
小虫子还是不开心。“啪”地掉地上,默默爬开。
泷泽也变出龙形,和小虫子一摸一样,他追上小虫子,在小虫子身边绕来绕去,尾巴缠着它的尾巴,对它说:“你也是小龙,你看,我们一摸一样。”
魔宫的侍从们都觉得他们的小主人非常奇怪,经常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做一些奇怪的举动就罢了,现在还动不动变成条爬虫,在地上扭来扭去,成何体统!
于是,有一天,魔尊大人来看儿子的时候,就发现儿子化了巴掌长短的原形,在枕头底下和被子里窜走,像条活泼的蚯蚓。魔尊大人头上青筋跳了,虽然他对儿子怪癖有所耳闻,但是……魔尊大人用两只手指把小蚯蚓拎到面前,发话了:“你喜欢化原形没关系,但为了你爹的面子,你总可以变威风点吧,怎么可以缩成这么小,虫子一样!”
小蚯蚓似懂非懂,转了转脑袋,一阵烟雾过后,身躯瀑长了几丈,乌黑的鳞片闪闪发光,龙须张扬,果然威风许多,只额上刚冒头的玄角显示它还只是条小龙。魔尊大人很满意,点点头道:“这就对了。很漂亮。”
魔尊扔下儿子,找老婆去了。
小龙在床上动了动,现在的床对他的大体型来说,显然太小了。小龙脑袋在被子里拱了拱,找他的伙伴。
“你压到我了!”恼怒的声音。
小龙撑起爪子,被窝一角动了动,爬出一条迷你小小龙,生气地瞪他。
小龙脑袋挪过去,兜头往小小龙舌忝 去,这是他讨好的方式。被舌忝 得一脸口水,小小龙后退不及,一个跟头摔下床沿。
小龙爪子趴在床沿,探头去看。小小龙在地上弹了几下,往外爬。
“喂,你去哪里?”小龙急了,“表生气啊,我不是故意的,你可以变得和我一样大啊。”
小小龙头也不回:“找你老爹,如果不吸取他身上的生气,我连这形体也维持不了,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可是……”小龙化出人形,几步追上小小龙,蹲到它面前,“可是,我不行吗?”
因为是灵体的关系,小小龙一个月大半时间都要停留在宿主身上。如果自己可以,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分开了,泷泽秀明想。
小小龙不屑:“你?太弱了。”
看着化光而去的伙伴,泷泽秀明咬牙,是不是,只要变强就可以了?
魔界的时间和天上的岁月一样缓慢,人间一年,神魔一天,人间百千年,魔宫的两个小孩才初长成。
魔尊坐在事务堂里刚接见完各魔族将领,处理案上文件。瞟眼看见儿子亦步亦趋跟在身边,眼皮一抬,把几沓子的文件扫到儿子面前,道:“很闲吗?把这些批完吧。”说完,架着腿倒在榻上酣眠。
穿着黑色正服的少年端端正正坐好,认认真真开始批阅。眉目间长开的坚毅来自父亲,轮廓勾画的秀美传自母亲,做事虽规矩,脾气却连他的双亲也琢磨不透。
魔尊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儿子开始表命地勤奋修习练功,又从什么时候开始,儿子老是闷声不吭地跟在自己屁股后转,有时候却一连几天人影都看不到。说依赖自己,偏偏那小眼神,看老爹像看情敌,好似我抢了他什么宝贝!闭目养神的魔尊大人在心里腹诽。正当他陷人半睡半醒之间,察觉儿子忽然站了起来,蹑手蹑脚走到自己身边。
魔尊继续佯睡。他能察觉到他儿子屏住呼吸,手拂开他的头发,手触到他的后颈。这龟儿子,不会爱上他老爸了吧!魔尊鸡皮疙瘩落一地,心里叫嚣。他可以感觉到儿子的留恋和温柔,那个位置……那个位置!魔尊心里一凛,寒气阵阵,多年来,他幽居魔宫,不是没有原因的……自从和四海龙王那一架后,他体内真气流转就没正常过,有时候如火烧,真气熊烈涨疼筋脉,有时候如海枯,灵力溃堤般汹涌流逝,长年修习,不进反退。那个位置,不是他的脉门吗?!
魔尊一个转身,抓住了儿子的手,他月兑口而出:“你在找什么?”
儿子不惊不怕,眼神冰冷,不在意地抽回手,淡淡道:“父亲认为儿子想做什么?”
魔尊忽然说不出话,眼前脸色如常的儿子,让他觉得陌生。“你……”
泷泽秀明抬头,明亮的眼睛里闪过喜悦的光彩。
魔尊感觉眼前金光一闪,脑袋被什么击到,昏倒在榻上。一簇飘忽的红色火焰在他的后颈处燃烧,转眼飞到了泷泽手心。
“你每次出来都这样莽撞,迟早会被我父亲发现,”泷泽叹息着走出大殿。
“没关系,他都会统统忘记。”跳跃的火焰开口说话,泠泠如泉水的声音,“你自己之前的举动,莫非不够大胆无礼?”
泷泽秀明笑:“你不是会都让他全部忘记吗?”
火焰变了形态,一条闪着火星的白色丝带缠到了泷泽的手腕上,它问:“我们去哪里?”
泷泽秀明道:“我找到个好去处,你会喜欢。”
火焰丝带随着少年的脚步微微摇晃,像天上的光落到了地上。
不知道转了几重结界,终于,充溢的灵气让火焰丝带跳动起来,飘到了空中。它落到了少年的颈项,肯定地问:“这里?”
泷泽秀明点头。魔族多的是魔物,不见天日的魔物喜欢污浊的地方,喜欢争斗和血腥,他自己的血脉里也流动着不安分的因子。但是他的小伙伴不一样。因为魔界的浊气,它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所以,他费尽心思找到这个地方,远离三界的喑月河,藏在冰雪之地的圣泉源头,他从他的母亲,龙族公主的口中,才得知,世上有这个地方,能让任何仙灵修复本体。
火焰丝带慢悠悠在空中舒展滑翔,忽而窜人水中,水珠飞溅。美丽的声音如同叹息,对泷泽说:“你进人这里很危险啊,仙魔相克,功力施展不出七分。”
泷泽看伙伴欢快地上蹿下跳,不过一刻,整一条喑月河上都燃起了星星火焰,像地上的银河,闪烁光辉。他笑着说:“我知道。”
“你还是不死心,要看我的本相吗?”对方的声音里也带了笑意。就在泷泽什么心理建设都没准备的时候,喑月河里飞溅起几张高的水幕,还不急落下,全已蒸腾变作了银白色火焰,一只晶莹的凤凰从火中飞出,展翅冲向天宇,低低鸣叫,如同梵音。
凤凰不见了身影,泷泽叫了起来:“光一!”他当然知道他的名字,禁忌的两个字,他很少念出口,因为背后的隐隐血色,让人心痛。
凤火落到的地方,雪融冰消,地上长出绿色的草芽,树枝上开出含苞的花朵,一切如同幻境。不见凤归,一个人踏云而来,不着丝缕,神态气质却如穿了世上最华美的衣服。泷泽红了脸,抓住了少年的手臂,道:“你变我的样子做什么?”
少年笑了,拍开他的手,道:“我乐意。”
泷泽拿他没办法,看着另一个自己涉水人河,漫游洗浴,撇开眼睛。这喑月河四周一览无际,琼枝玉树,冰雪天地,虽积聚强大灵气是个奇妙之地,却殊无人迹,暗自奇怪。他哪里知道自己母亲告诉他这个地方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自己儿子会闯进去,喑月河是天帝在人间的行宫,河脉之下就是华丽的地下宫殿,只有得天帝之命或者有天族血缘的人才能进人。泷泽能找到这个地方并顺利进人,是因为他身上有光一的加持,光一是谁?天宫曾经的二太子啊。
懵懂无知的少年们,尚不知道命运之线的每一下跃动都不会是浪费。
茫茫水雾中走出的人影,纤秀如植物,泷泽定住了眼睛。冰雪为衣,穿戴好转过来的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容颜,泷泽张了张嘴巴,少年赤脚走过来,英秀的眉目看去比泷泽还年长几分,似笑非笑在泷泽面前站住。
这回是彻底无措,通红了脸。泷泽秀明摸了摸脑袋,道:“啊,我们回去吧。”
光一笑笑,笑容里流转一分冷意,他忽然上前拥着泷泽秀明,在他耳边道:“好看吗?你想看的。”
泷泽秀明僵住,缓缓点头。他知道他的伙伴还有话说。
果然,光一冷冷地道:“如果在世,我会长成这副皮囊,好看?好看有何用?灵体幻像,不用来这喑月河,我也可以变给你看。只是,看不看得到,有何重要?自始至终,我不过个死人。你原不必费心思。”
句句话,凉意沁心。泷泽秀明不由自主抓住了光一的手臂。现在,他们四周春暖花开景象,他却觉得比刚来的时候更冷了。他说:“不是。”
“不是什么?”光一抬眸。
不是一定要看你长得什么样,这么多年相处,你之于我……“我……”泷泽秀明张了张口,却道不出心中百般感受之一味。
喑月河上残留的火星一下爆燃,光一笑了笑,道:“泷泽,我先走一步。”如同以前的无数次斗嘴,一言不合,马上化光消失。泷泽伸出的手,什么也没有抓住。少年的心,忽然知道了痛。
寒风飒飒中,一朵云从遥远天际飘了过来。喑月河的大变摸样让来人惊讶地轻呼一声,来回走了几趟,哪里能找到始作俑者。掐指算算,刀刻斧凿般深刻轮廓的脸上浮现古怪笑容,看了看春暖花开的喑月河一角,来人手捏口诀,扬手一化,消去河上偶尔冒红色火星的银色火焰,喃喃自语:“想把整条河都烧干吗?也不怕老头再发威!”说完再施法术,直到河边景色恢复冰封原样,才满意地哼了哼:“我坏脾气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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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听而2009/10/15 22:15:00
二,暗涌
泷泽秀明回到魔宫,并没有看到光一,他的小伙伴若想离开,谁又能留得住?
一缕灵魄,来去无踪。泷泽秀明真正怕起来。
天界的大太子在众臣和他帝父眼里,是个顽劣不喜拘束的纨绔。长年不见踪影,混迹三川五岳,还喜欢和下届的妖族喝酒做朋友。对他来说,在冰窖一样的喑月河住下也比在辉煌的天宫听人训诫来得舒适。
有趣的事,大太子不在喑月殿里抱暖炉喝温酒,却天天穿着斗篷笼着手沿着喑月河走个好几遍,不时皱皱鼻子猛嗅或者掐着手指狠算。“咔嚓……”一旁的冰岩上雪堆松落,好大坨劈头砸下来,大太子急闪的动作猛然顿住,嘴巴咧到天上,双手接住掉下的雪白。
满头满脸狼狈地都是雪屑,怀中兜住的雪光闪了闪,出现一个穿着白裳的少年。
“你不知道这么走来走去,会吵人睡觉吗?”少年站在面前,比他矮一个头,精致得像一个人偶,白润到会发光般的皮肤,毛顺的微褐细碎长发,即使在生气,看上去也可爱得像被招惹的小动物。弟弟。
大太子呵呵笑,伸出双手把少年揉到自己怀里,用力搡了搡对方的头发,说:“长濑智也,你可以叫我长濑,也可以叫我智也。”
眼前的人年龄不比自己大几岁,体型却足足大了一号,光一不悦地双手撑在对方胸口拉开距离,问出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你能看见我?”
长濑智也点点头,他道:“喑月河境内能凝聚一切灵魄的形体,但是你生气比较弱,我也只能感受到你去而复返的气息,却不能顺利找到你。”
“所以你这几天就在这里走来走去?!”光一觉得无力。
长濑智也咧嘴。
“你找我做什么?”少年的心情显然不好,无论谁被一个高大过分的陌生人拽住不放,心情都不会太好的。
“我想看看你。”大个子无知无觉。
“现在看到了吧?可以放手了吗?”光一抬高下巴。
大个子还是不放,他道:“你还没喊我哥哥。”
“哥哥!哥哥?”光一一脸不可置信,黑褐色的瞳仁里都有了愤怒的火光,长濑踩到了他的尾巴,他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冷冷道:“原来我竟还有亲人?哈哈……”
虽然如斯长时间一直宿居魔宫,但是拜天生灵识之助,前情旧事也不是完全无知无觉毫无知悉。不去想不去追究当做不知道不等于心底没有恨意可以不介意……光一唇边浮现讽笑。别逼人太甚。
长濑智也看他片刻,道:“父王撇下母妃,纳了你母亲后,母妃就改了我的姓氏。那个男人想什么,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你是我的弟弟。”
长濑智也的眼睛干净热忱,光一在里面找不出丝毫伪衷,沉默。
“我不管你谁管?”长濑智也笃定地道,“……没有地方可去了,所以回来这里吧?”
这句话马上让少年炸毛了,是啊!无形无相无亲无眷无可归处,所以不想回魔宫的自己又跑回这惨白雪地,碰上这个自称哥哥的怪人!“放开!”光一挣不开长濑又加了劲的手,被拖着走。
“碰到我了,就走不了了。”长濑智也自顾自说话,“整天一个人躲着,没有活人生气饲养,靠近这喑月河也无用!还是说,你希望再被老头子抓回去镇压?”
光一不动了,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自瀑自弃是可耻的。和泷泽发脾气,可以因为自尊心不低头不跑回去,可是眼前这位……光一唠叨:“我凭什么信你?还是说你要把你的生气渡给我?”
长濑智也亮出雪白的牙齿,甩了下头道:“没问题,直到你腻了为止。”
真是莫名其妙的人。光一嘟囔着,他没有自省,对这个人,一开始他就没有竖起足够的刺自我保护。光一想,泷泽会来找吧,那么,他可以在这里停留几天。
喑月河的地下宫殿,是另外一个世界,鸟语花香,天蓝水清,温泉汩汩,殿宇森森。是强大法术守护下的结界,说幻境也不为过。
泷泽秀明怎么会想到白皑皑的地皮底下有那样的去处?他找遍了魔界人界,连喑月河都上下搜了几遭,没有一丝讯息。魔宫小主人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手里握紧了剑器的少年抬头凝望深重的苍穹,那里,诸神的来处……冰原上的风吹动少年黑色的发和黑色的衣,黑色少年在心里坚定地誓言,无论什么地方,我都要找回你,光一。
宫殿里,锦绣床上的白衣少年懒懒转了一个身,扔掉手里的书,支着下巴发呆。
“做什么呢?”长濑智也手里提着个鸟笼子走进来,里面一只黄嘴蓝羽毛的鹦鹉,一进到房间就“小光,小光”地叫,想也知道谁教的。
“从翼君府里讨来,给你消闲的,喜欢吗?”长濑智也献宝似地将活泼的鹦鹉递到某人面前。
光一嫌弃地扭头:“吵死的鸟类,放了它吧。”
长濑智也苦脸。
光一忽然拂衣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里?”长濑智也搁下鸟笼,追出去。
回答他的只有背影。
冰雪之境,一览无余,没有活物。光一喃喃:“我来了几天了呢?”天光映着雪光,只有白天没有黑夜的喑月河。
长濑智也走到光一身边,他说:“没有人来过。”
光一问:“没有人来过?”
长濑智也点头。
天上下起雪,盐晶一样挡在两人中间。光一往回走。
叫喑月河的地方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太阳,长年奔流的河水,时停时续的雪,空寂没有声响,被时间遗忘的地方。光一每睡过去一次,都感觉会醒不过来了,每张开眼睛一次,都错觉睡了几昼夜,再待不住。
长濑智也抱着一只小狗狗进来时,低气压的光一不客气地鄙视:“你竟然养这么一只又丑又小的狗……”
长濑智也看看怀里找来给光一解闷的小狗,短毛大眼睛,毛绒绒的尾巴,很可爱啊,张了张嘴巴只嘟囔了一句:“我养的是另外一只……”复又闭上嘴巴抱出去。
院子不远处的亭廊转角处站着一个熟人,眉清目秀,手里提着一只眼熟的鸟笼,笼子里是只熟悉的鹦鹉。
长濑智也放下小狗,快走几步,硬着头皮叫一声:“准一,你怎么来了?”
叫准一的男子比长濑智也矮,气势却一点也不输。他背着右手,提着鸟笼的左手举了举,开口道:“你明知蓝翅是翼君的宝贝,不说一声顺手拎走几天,是否太不够朋友?若非他忙着对付魔族,必不肯善了。”
“这只吵人的笨鸟,你带回去就是。”长濑摆摆手,道,“魔族?天界出了什么事吗?”
“光一,光一,光一在这里。”蓝色羽毛的鹦鹉扑腾翅膀叫起来。
长濑智也绷住脸。
准一笑:“我以为外面天翻地覆,大太子都不管了,认为诳了人困在这冰宫就万事大吉。当心,当心,天帝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他阻止不了的事情,你以为你可以?魔族的黑龙呵,去天庭找他的命定者了。”
长濑智也背后忽然一阵汪汪的狗叫,准一冲他背后之人微一点头,带着鹦鹉消失。
长濑智也僵硬着转身。
光一面无表情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丑小狗摇着尾巴绕在他脚边。
长濑智也走到光一面前。
小不点狗抬头,看看左边这一个,看看右边那一个。
光一问:“他没有来过?”仿佛他知道长濑知道他问的是谁,就若此前在冰河边的平淡语气。
这一次没有回答。
光一转身就走,小狗汪几声,追几步,又停住回头看长濑。长濑智也爆发了,喝道:“不准去!一仙一魔,如何能在一起?当年一个婴孩他们尚容你不下,如今好不容易有些修为,你何必把自己送上险境!那条呆龙,找人找不到就去天庭捅棍子,你要陪他痴傻?他是你什么人,值得吗?!”
光一脚步停下,声音冰冷:“你又是我什么人?……我的值不值得,与你何干?还是说,你留我在这里,早料到这刻?”
长濑智也皱眉:“我没料到他这么快就自寻死路,但我知道你和他混一处,绝不会有好下场。当年天官批命,流光暗影,相生相克。如今,为找你,暗界里被先天封印的万魔窟竟然被他打开,纳为己用。天界断不会容他。就算积聚上界光灵的定天圣石认你为主,护庇你躲过一劫,你以为下次还会这么走运?”
光一垂眸,唇边一抹古怪笑容,慢慢道:“若如你所说,既然是天,是命,一切既定,仙魔又如何能阻碍?”
长濑智也说不出话,下意识抓住光一的手臂,施定咒,外面那么乱,他不能放他出去!
光一抬起脸,明亮双眸中竟然还有笑意,坚定沉毅,没有慌张迷乱,他说:“你束我不住的。”言罢,长濑智也只觉手中白袖子一滑,眼前人不见,喑月殿的结界在一片水漾的光华中消失。是啊,无形无相,如何困之?
长濑智也呆在原地,地上尖耳大眼的小狗汪汪叫,一声接着一声,在偌大的宫殿里回响。喑月殿,不过幻境。其实,天地万物,如何不是幻相?何必执念,何必自苦,何必,何必……
九重天,白玉城,南天门,凌霄殿……浮空云盾,仙岛林立,素来明霞紫雾缭绕,琪花瑶草摇曳的天庭今日肃杀沉抑。
原来神仙的血也是红色的啊,光一看着脚边跌地仆伤的仙族,又看看无尽台阶的尽头,打斗嘈杂声不绝,整个凌霄殿上盘绕着水墨般的黑气。
准一袖手站在凌霄殿角落,看着黑色的魔兵被一批批灭掉又一批批冒出来,看着黑衣黑发的少年被天兵天将层层围绕在中心,面目被头上破出的血模糊了,还不肯退却。一个小恶魔就让天界疲于应付,是不简单,但还太小不懂正确力量,就要被偏见的大人们扼杀掉,真可惜。
正胡思乱想着,殿内发出一声低呼。准一往众人惊觉的地方看去,叹息,又来一个。大太子真没用。
殿门口多了一团火,金光刺目,只得一个少年轮廓,缭绕的仙气犹如一只火凤,每走一步,火焰就炽烈一分,企图上前的兵士连尖叫也来不及就被焚化无迹。
殿外急匆匆跑来一个小宫女,未看清殿外殿内情况,门槛上一个趔趄就跨了进来,没规矩地惊恐喊起来:“帝君,不好了!灵石着火了!”
谁也没理她。
泷泽秀明牢牢握着手里的剑,虽然察觉到异样,但是使用过度的身体听不到声音,甚至看不清面前的影像,他挥剑砍向每一个靠近的人,他想,只要站到最后,光一总会看见他的。其实,他找不到光一了,所以才来天庭探问,怕惹麻烦,所以一个人来,怕自己不够强,所以特地跑万魔窟得了灵器神力,万魔窟里的噬心裂骨的痛都熬过了,他还怕什么?泷泽秀明咧嘴,这些神仙真讨厌,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霸道!
高高在上,一直冷眼观望的天帝从御座上站起来,万年石雕般的脸上有一丝松动。
别的神仙只见火焰不见人,最多只能看见个朦胧的轮廓,天帝却能看得清清楚楚,他亲手杀死的孩子,现在长大了,他长得那么秀美,比他的母亲还漂亮,他挥一挥手,凌霄殿里幻化出来的魔兵全部消失,那是光明的力量。天帝唇边笑纹起头,又给硬压下。
他的孩子看也不看他,定住了殿中的兵士,走到黑衣少年的身边,握住了黑衣少年挥舞长剑的手。煞气敛去,黑衣少年急急叫道:“光一!”得到肯定回答后,黑衣少年笑了。虽然手里的剑没有放下,虽然脸上身上有血迹,但是笑容却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一样纯净灿烂。
“你流血了。”光一看看泷泽全身上下的狼狈,皱眉。
泷泽抓住他的手,开心地道:“没什么,不疼。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我想和你说,你以后变虫变龙变蝴蝶都没有关系,表生气了。”
光一别扭地道:“是我不对。”
泷泽笑:“我们回去。”
“好。”光一点头。
“不好。”御台上头戴旒冕的高贵男子终于动了动手指,解开殿中禁制,对轻易就让他的文武百官着道,此刻手牵着手一脸不知道后果样的俩小孩说,“因为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你们。”
tingeraflp于 2009-10-16 14:34:42 编辑过本文
54 听而2009/10/23 15:53:00
三,落尘
天帝指尖一弹,一团水雾锁住了黑衣少年,天帝屈指一张,把殿中明火收于掌中,天帝挥了挥手,殿前武士把黑衣少年拖下大殿,掌中火炎腾跃,天帝拿出一颗明珠,把火焰推人其中,放置人怀。
扫视了一眼殿下群臣,天帝对伏地的四海龙王道:“他是你孙儿,就囚于你西海吧。这条龙天生异格,又得万魔咒念,天地间已没有灭他之利器……除非他自愿毁减。”天帝说道这儿,竟笑了笑,复又说,“魔界定来讨人,我们未必怕他。六界沉寂多时,斗一斗,动动筋骨也好。”说完,退罢众人,回常居的永生殿。
积聚上界光灵的定天圣石灵光石就矗立在永生殿的西面云台。此时炽烈火焰,连旁边的白玉栏也似被烧熟般透红。
天帝挥退守卫的天官,掏出怀中明珠,放出其间的死灵,光一跌坐在地,望着面前英俊冰冷的男人。
天帝俯视着他,缓缓说:“你母妃本体是一只凰,常喜欢栖息灵石之上,抱石得子,三月而孕。这石头在天地混沌之际就在了,定天集灵,非一般凡物。它认你为主,护你灵魄,随你意念而动,任我灭你禸身,以血符压制也无用,可见一切都是天意。如今,万魔窟开,魔剑认主,杀你也无济于事。你说,我的‘儿’,我该如何处置你?”
光一动了动指尖,从踏云人天,他的意识就模糊不清,莫名的力量从体内不知名的角落蒸腾出来,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他几乎是被牵引着走进了凌霄殿,走到泷泽的身边。熟悉、温暖、强大的气息……没有完全领会面前最高位者的说话,光一准确地找到了气息的源头,在最初的泥土之下、在之前的暗之魔域、在现今的恢宏天界,一直伴随着他的,同生同息的,不就是这脉灵氲?光一走上云台,光包裹着他,接纳着他,从他身体里进人又从他身体里出来,人和石一般变得透明。光一恍惚觉得,他就是它,它就是他。光一轻叹了一口气,手指触摸上灵石,前一刻飞涨的火焰在他指下乖觉地收敛、消失。
光一奇怪地摸了摸石头,又摸了摸自己,实体的感觉比任何一刻都真实,喜悦在心底滋生。
天帝忽然开口了:“灵力的充溢才会让你有错觉,死人终究是死人。只有……轮回,才能让你重塑禸身。”
光一懵懂地抬头。
天帝诱惑着:“你不想吗?可以和你的小朋友一样,会冷会热会有痛感,做一个人,而不是随时会消散,依附生灵的一缕魂魄。”
光一眸光逐渐清澈,警觉浮起。
天帝不以为然,继续道:“我不是帮你,也不是害你。只不过你有别的用处了。”
光一盯着他问:“你要做什么?你要对他怎么样?”
天帝眸光轻挑,道:“我不会对他怎么样,他很好。在龙宫,等人去救,不过不是你。”
光一想了想,问面前以他“父王”自居的男人:“那你要我做什么?”
天帝打量着他外貌心智都上佳的儿子,愉快地笑起来。
从凌霄殿出来,没走多远,准一就被人叫住了。穿着甲衣的年轻将军收起白色羽翼,落到他身边,甲衣上有沾染新鲜的血液,被划开的伤口已经愈合。准一看着他的伤口,嘲笑道:“以多欺少,一个小毛孩都对付不了吗?和魔界直接对仗,你们能坚持多久?”
白衣将军皱了下眉头,道:“我让你去找的东西呢?”
准一自说自话:“不过那个男人有足够的自信啊,翻手云,覆手雨,谁又能奈他何,东山纪之,我们的天帝。”
白衣将军不耐烦了,吼:“我的蓝翅呢?!”
准一回过神的样子:“哦,从那个纨绔子弟手里要回来了,交你府中侍婢了。”
白衣将军倏忽不见,去找他失踪几天的宝贝了。
准一未及收回目光,就看见自己口中的纨绔子弟慢_Tun_Tun地过来了。
准一玩味地笑起来,打招呼:“啊,大太子,你也来了。”
长濑智也木然看他一眼,木然往前走。
“别人只道你顽劣,其实你只不过是从小怕天帝,”准一似模似样叹一口气,果见长濑智也虎目瞪了过来,忙正经道,“你父王脾气古怪,你越求他反而……咦……”
准一惊讶地看见头顶上两道流星般的光影划过,落永生殿方向,一红一白……“天帝召月老和星君会有什么事情
长濑智也脸色阴晴不定,疾步离开。
“真是热闹呢,”准一看着面前金阙银銮云端仙府,低低笑了。
tingeraflp于 2009-10-23 21:17:38 编辑过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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