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更新缓慢2009/12/6 16:34:00
重点是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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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less
第一章
昏暗的酒吧。
不大的空间,客人不算少,吧台旁却是冷冷清清。唯一的酒保站在吧台后低头擦拭着高脚杯,手上的棉布在杯口划出漂亮的弧线。一袭黑色制服的酒保有张过分年轻的脸,只是没什么血色显得有些苍白。
偶尔会抬起头看一看左手边的那一小片舞台。
非常窄小的舞台,只够一个人站立。舞台上把手随意的搭在话筒上的那个人,穿着白色的衬衣和打磨的有些泛白的牛仔库,敞开的领口里可以看到晶莹的汗珠,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变得暧昧非常。沙沙哑哑的声音,略带慵懒的唱着歌。
其实并不是有多么好听,但是台下依然聚集了很多人。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真心要来听他唱歌的,相叶觉得自己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所以在音乐结束后他很干脆的放弃了话筒,俯身在舞台上坐了下来。从旁边的盒子里抽出了一张纸片,清了清嗓子。
相叶觉得很渴,大概是今天唱了太久一直都没有喝过水的缘故。他扬了扬头朝吧台的方向看了一眼,想让二宫递杯水给他。但是意外的吧台旁竟坐了客人,只有一位,看起来年纪并不大,有些拘谨的坐着。二宫在招呼他,所以没有看过来。于是相叶只能不停的_Tun着口水,可是嗓子依旧干得连声音都变了调,越发的暗哑了。
“那么今天是……知奈美小姐?”
“是、是……”座位里有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孩怯怯的举起手,台下响起细微的嘈杂声,嫉妒、不甘或是艳羡。
“请过来吧。”相叶歪着头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
“听说这里可以占卜未来?”
二宫把一杯冰水放到客人面前的杯垫上,做了个「请用」的手势,然后缩回吧台后继续擦拭着玻璃杯。
“不是占卜,”抬起头朝舞台的方向看了两眼,“你看我们这里没有水晶球也没有塔罗牌,更没有漂亮的吉普赛女郎。”吧台里的酒保这样说着然后笑了出来。声音很轻,嘴角微扬,衬着他的脸看起来格外年少。
“啊、是、是的,我知道。”年轻的客人有些紧张的措着辞。他是知道的,他做过调查,知道这个隐蔽的小酒吧突然在年轻男女的口口相传中变得出名的原因。
——这里有人,可以“看见”未来。
“请放心吧。”相叶用手指撩起女孩垂在脸侧的头发,指腹轻抚过脸颊最后在耳垂下方处流连。柔软的肌肤,带着些许化妆品的香味。随着他的动作女孩越发低垂了头,还好昏暗的灯光帮她遮住了瞬间涨红起来的脸。
“不用担心,你的告白会很顺利,你一定会得到期望的回应。”
相叶撤回手,看着女孩有些慌张的弯下腰对他道谢,他便也站起身做了回礼。
舞台前的人们散去后,酒吧里顿时冷清了下来。只剩下之前的那一位客人。
相叶走回到吧台里,随手扯了张椅子坐下来。“小和,水。”
这里并不是闹市区,临近午夜的时间,马路上甚至连汽车车轮碾过的声音都很难能听见。
少了客人的酒吧里出奇的安静,于是掺着蜂蜜的水流人相叶口中被他大口_Tun下的声音便成了现下酒吧里的唯一声响。
香甜的、温热的。
不多一会儿,吧台旁或者说是酒吧里唯一的客人,叫做竹内的年轻人,看见他眼前的那个人放下了空了的杯子,舌忝 舌忝 嘴唇对着酒保说,“好甜啊。”
声音不似之前那般暗哑,也许是带着鼻音的关系变得有些粘黏。灯光下鲜红的唇瓣有着水润过的光泽。
“真的么?”
黑色制服的人侧过头问,略倾了身体向那人靠近了些。那个人便很开心的弯起了眼睛,凑过去。
很自然的亲口勿。
亲口勿,不单只是唇瓣碰触。
他看见他们舌尖分开时,被叫做小和的那个人也舌忝 了舌忝 嘴唇,微微皱起眉,抱怨着说真的好甜这蜂蜜里掺了多少糖啊。
是吧是吧。对面的人依旧笑着,想要伸手去拿台子上的蜂蜜罐,这才注意到了一直坐在吧台旁的竹内。
“哎?”带着点小小惊吓到的表情,相叶手指着吧台旁的客人疑惑的看了看二宫。
“哎什么哎。”毫不留情的拍了他的手,“你这家伙表用手指着客人。”
更加拘谨起来的竹内下意识的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没有客人进来,于是犹豫着想是不是该开口说些什么来打破开始变得尴尬的气氛。却发现吧台里那个刚刚还没搞清状况的人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站了起来,手撑在台面上探出身。
瞬间有什么温热的触感留在了嘴角。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算是亲口勿,最多也就是轻擦或是蹭过,竹内在惊吓之余还不忘瞟了一眼吧台里的另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拿起了玻璃杯,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我们这里可没有作弊行为哦,新晋记者先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竹内觉得今天真是挑战了他为期并不长的记者生涯中的最强心脏承受力。“什、什么?”
“我说,我们可没有在骗人骗钱,所以记者先生你不可以乱写哦。”
“那、没有骗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未来什么的,怎么可能有人真的能够看到。
“商~业~秘~密~”竹内看见那人把手指竖在嘴唇前,他旁边的人低着头肩膀微微的抖动着,像是在笑。
“作为你不乱写的补偿,”那个人继续说,“我免费告诉你一件事情吧。”
“一会儿你离开这里出门向左走,会遇见一只走丢的小狗。帮它找到主人,你的一生都会改变哦。”听起来好像什么RPG游戏的攻略。
“你赚到了,”一直沉默的酒保突然抬起头看了竹内一眼,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这一句话我们收费是很贵的。”
午夜。墨色般漆黑的房间。
二宫洗完了澡走进屋子,没有开灯,钻进被窝时以为已经睡着了的人细细簌簌的蹭了过来,手臂环住二宫把脸埋进颈间里。
“好温暖。”声音里尽是心满意足的小小欢喜。
于是二宫也伸开了手臂。
“那个记者,捡到小狗后会怎样?”
“会认识一位富家千金呦~”
“啊、这样的事情不收他钱太亏了。”
后半夜时起了风,呼啸声穿透了门窗。
“呐,相叶。”
“嗯……?”睡意满满的鼻音变得不甚清晰。
“这个地方待得时间长了,明天走吧。”
“好。”
TBC
FS
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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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更新缓慢2009/12/12 17:36:00
虽然真的会非常的RID……但LZ还是想要写最终章的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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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踏人地下室的门后却发现仍有一排向下延伸的楼梯,木头的材质,年久失修,踩上去吱吱作响。没有灯,于是只能小心翼翼的迈步,生怕一个不注意便就此摔进这无尽黑暗。
外面倾盆的瀑雨在几番兜转之后被阻隔在了几层水泥墙之外,只是二宫被带进来时就已湿透了衣库,现在贴在身上冰冰冷冷,灌满了雨水的鞋子让他一走一个脚印。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对于突如其来的光总是分外敏感,哪怕它其实并没有多么明亮。
二宫低着头,把眼睛睁开又闭上,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完全看清他现在的所在地。狭窄的走廊,房顶却高,一行人并排走不下两个。屋顶上的灯泡忽明忽暗,墙皮爆裂开是黑色的霉斑,地上有不少积水,刚刚从脚背上瞬间擦过的生物,大概是老鼠。一股一股的潮湿气息,仿佛空气里全都是霉菌在肆意增长。
前后都有人,推推搡搡的。后面好像有什么人跌倒了,一时间哭声和叫骂声混杂在一起。二宫回头看了一眼,十来个人,都是些小孩子,和自已一样。十岁、十五岁,最小的大概七八岁。
越走越开阔,或大或小的房间分列在两旁。
走到一个拐角处时,最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不甚耐烦的指了指对面的方向,说未经许可下不准踏人最里面的房间。
说是房间但连扇门也没有,从二宫的角度看不清屋子里面的样子,只能看到从屋内泄出的白炽灯那充足的光亮。
这并没有什么要紧,二宫将自己完全的排除在了因那句话而开始有些骚动起来的队伍之外。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便是让他去他也不一定高兴去,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旁边有抽泣声。二宫侧头看了一眼,大概是刚刚在后面跌倒的小孩,手掌和库子上都有漆黑的沾了水便成了泥的灰。
至于哭泣的原因,也许是疼,也许是害怕。
毕竟来到这里的人当中,有人是自愿,有人是非自愿。二宫属于后者。
和他们纠缠时好像扭到了左手手腕,并不严重,但也还是疼,一丝一丝的牵动着筋脉。
不过至少今晚不用再烦恼去哪里能找个地方避开这场大雨了,他想。
这些自愿前来的孩子基本都是些生活在这城市最底层的流浪孩,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他们长久以来都无处可去,靠着或偷或骗的方式生活。
其实被带到这里要做的无外乎也就是这些事情,更何况还有固定的能够遮风挡雨的房子,不管内部如何,总也好过每晚想方设法去和比自己高出三四个头的流浪汉抢天桥下的一块安稳地。
所以无论如何总是愿意的。
二宫也属于这其中的一份子。但他总觉得自己去偷去骗是一回事,给别人去偷去骗又是另一回事。他只想管好自己的饥饱,对于成为他人爪牙的事没有一点兴趣。只不过这是场实力相差太过悬殊的对抗,对方轻而易举的便可以让他借着夜色彻底消失在这城市中,悄无声息的,再不会有人记得他什么。
?
只是无论以生存之名混迹在这城市最黑暗的地方多长时间,终究也还是个孩子,用他们的眼光永远无法探知成人的世界能做与不能做的底线究竟在何处。
所以直到有个孩子面色惨白的突然瘫倒在地上不断抽搐时,二宫才意识到这些大人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
SSP0835——与其说是毒品,不如说是慢性毒药。
而它区别于一般毒药的特征就在于它的发病具有周期性,根据个人身体特征1-2个月不等。发病前会有轻微症状,如果按时按量完成好了任务,到了需要的时候他们倒也从不会无故拖欠缓解剂。
所以二宫一直都不知道这毒药发作起来究竟是个如何疼法。
而当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那滋味时,记住的却也只是在那个漆黑的房间里有个人紧紧的抱住了他,帮他哭掉了本该是他流下的全部的眼泪。
?
完成每天的额度对于二宫来说并不算是件太过困难的事情,有时候运气好了还能有时间跑到河堤旁一边晒太阳一边睡个午觉。
但一直以来都有一件让他怎么想都觉得好像有哪里说不通的事情,那就是在他被带到这里的小半年的时间里,从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他们的人失手或是被抓住的消息。不过就好像这半年中他也从没有踏足过那块被勒令止步的区域一样,并不是完全不好奇,但比起去探究他们的运气为什么这么好或是那个房间到底有什么他倒是更希望能够快点找到解药以及离开这里的办法。
若不是那一次意外的进人了房间。
那天管事的人不在,刚刚回来的二宫便被人叫住。叫住他的人大他几岁,也比他早来这里。他不想招惹这样的人,于是便走了过去。
那人见二宫走过来就往他怀里塞了个托盘,上面有菜有饭,还有汤,从未见过的丰盛。
“去,给我把这些东西送到拐角的屋子里。”
“哎呦~”他旁边的人笑了起来,“这种事你也敢叫人帮你去干,也不怕老头子回来残废了你。”
“怕什么,老头子去总部了一时半会又回不来。老子可不想天天往那屋子跑了,真他妈的触霉气。”说完又转过头对着二宫,“看着他吃完,一粒饭都不许剩!”
他身旁的人听了又笑,“你每次可不是‘看’着他吃完的吧?”
“废话!”那人咧开嘴,一颗金色的牙露出来倒是格外抢眼。“老子哪来的耐性等他自己吃完!”
等二宫都走出好远了仍能听见那人在向同伴抱怨那些个好菜好饭给这样的人吃真是浪费,被问那你干嘛不吃点反正又没人知道后那人啐了一口,笑骂道我操也不知道那饭里放了什么才能吃出这么个怪胎真给我我也不敢去碰。
二宫确实从没有进过这个房间,所以若不是看到趴在地上的人背部还有略微的起伏他甚至都要觉得那是个死人了。
惨白的墙壁,屋子里除了一张窄小的床外再没有任何摆设。那个人趴在地上,头发有些长,垂下来遮住了脸。身上的衣服单薄,布满的污垢让人分辨不出它本来的颜色。赤着脚,右脚的脚腕处被锁链的一端禁锢,另一端拴在墙角的铁管上。
走过去,果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到处是青紫的痕迹,还有淤血散开后变成的可怖的暗红的血点,触目惊心。
TBC
19 更新缓慢2009/12/20 16:35:00
第三章
列车里的空调适度。
车窗外,刚刚还能看到的高楼大厦,转眼间就变成了树林和农田。
二宫在睡觉,帽檐压下来盖住了脸。相叶把头搁在怀里两人份的背包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渐渐一成不变起来的风景。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多少行李。酒吧本就是之前打工店里的老板租给他们的,所以也不用找下家,还回去就行。
去车站的路上,相叶坐在公车里看见了之前来过酒吧的那个年轻记者,西装革履,身旁站着的女生挽着他的右手,背影娇小。
喔……不错嘛。相叶摸了摸鼻子笑了笑。转过头看到二宫正把两个人的车票从背包里拿出来,便伸手抽过来一张,看了一眼笑嘻嘻的说,我要靠窗的位置。
二宫瞥了一眼剩在手里的车票,扬起一侧嘴角很利落的把它收进了库子口袋里。
原来你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列车座位的排序方式啊。
列车行进时有个年轻妈妈带着个小女孩从相叶他们的座位旁走过,那个小女孩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突然很大声的笑出来,手舞足蹈的,引来乘客频频侧目。那位年轻妈妈皱起眉拉住小女孩把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小姑娘也乖巧的很,马上就用手捂在嘴上,用的力气大了手掌与脸部贴合时还发出了“啪”的一声十分清脆。
相叶噗的笑出来。
声音不大,不过二宫却醒了。
“怎么了?”
“没有。”相叶摇摇头,然后指了指窗外,一眼望不到头的平野上已经开始零零散散的出现了房屋。“快到站了。”
“嗯。”二宫从座位上坐起来,摘了帽子拿在手里,又从相叶怀里拿过了自己的背包。
出了车站,便觉得视线开阔,不再是城市里只有钢筋水泥的层层叠叠。没有沥青的道路旁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风一吹空气里弥漫的都是清香。
一眼望过去,尽是郁郁葱葱。
其实相叶本是想去海边的。那种临海的小镇,堤岸旁走一走便闻得到海里的潮咸和捕鱼船上的鱼腥味,半夜里会被浪花拍打的声音吵醒,却觉得心安。之前也是去过的,只可惜待了一晚就被二宫头也不回的拽走了。
闻着就觉得晕。没想到二宫的晕船竟会严重到这个地步,想到那时候他那由白转青的脸相叶便也不好意思再开口。
就是这样,他们一直辗转在各个不同的城市和县镇,只是因为相叶没有想掩饰自己能力的意思,不但不掩饰甚至想要靠它赚钱。
二宫也由着他。
不是不知道这有多么招人耳目,稳定的生活相叶也不是没有想过,若是收敛了便能像普通人一样工作、生活,那样的日子二宫大概比他更想要。然而即使是这样相叶仍坚持着,低着头和二宫道歉,二宫看他,说我们不这样也可以赚到钱的。他不说话,也不抬头,最后二宫叹气。
随你吧。他说。
“先去找工作还是住的地方?”
相叶边走边问,却发现二宫不在旁边。回头便看见二宫还坐在车站外的长椅上,他跑回去,二宫低着头面色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抓着长椅边缘的手指关节因为太用力而开始泛白。
“怎么了?难受?要吃药?”相叶手忙脚乱的把背包放在地上拉开拉链探手进去翻,被二宫一把按住了手腕。
“没事。”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是小征兆,不用吃药。”
工作与住的地方很顺利的一起解决了,在镇上唯一的一家家庭旅馆。
旅馆的老板娘年纪已经大了,只是早些年丈夫去世了,也没有子女,现在这旅馆仍是只能靠自己经营。因为客人也不多所以平常只雇了几个小时工,恰巧最近走了几个,二宫和相叶又可以全天工作就招了进来,包吃包住。
晚上没什么事情,老板娘就把他们叫来了房间,一边泡茶一边和他们说话。
大概是很久没和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说话了,老板娘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整间屋子欢声笑语的。兴致来了二宫便说要表演魔术,说着就从库兜里掏出副扑克牌。相叶蹭到老板娘身后一边帮她按摩一边说小和的魔术可好看了而且他还会用扑克牌算命呢,惹的老板娘捂着嘴笑说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算什么命。
“算算嘛。”相叶笑嘻嘻的,手上的活也没停“不算以后就算明天。”
二宫翻开最后一张牌时相叶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探头问老板娘我的手艺如何舒不舒服?
老板娘笑着把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拉到身前欠了欠身说很舒服呐谢谢你,常年做活的手掌抚过相叶的手背。
“那我们来看结果吧。”相叶做到二宫旁边,开了个头二宫就知道接什么话,一人一句配合默契。最后相叶一边帮二宫整理桌上散落的扑克牌一边貌似不经意的说,“不过婆婆明天要小心表站在书架啊储藏柜的下面哦,要找东西的话喊我去就行了。”
“嗯嗯,好的,谢谢你啊。”依旧拍着他的手背,笑容和蔼。
到小城镇时必须收敛,这是二宫最后立下的要求。在城市时无论你做的多么过火,那里的人最后依然会觉得其实是刷了什么小把戏在里面的吧,越是证明越是不相信,这与他们反倒是安全。而这些地方却不一样,越纯朴便越容易相信。
难道你想让他们把你当神仙一样供奉不成?
当神仙倒是好的,要是当妖怪呢?这句话二宫自然是没有说出口。这也是他想方设法也要避免的,若是相叶一直不肯放弃的话。
布局简单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和几个矮柜。
相叶坐在地板上,他觉得头疼。最近偶尔在被本该属于他人的景象侵袭过脑子后会出现这现象,闭着眼睛感觉头皮上的血管突突的跳着好像随时就要爆裂开一般,所幸每次持续时间并不会很长。
又有谁的手覆在了手背上,这一次是带着温度的,温暖而干燥的手掌。
更让人心安的温度覆在了嘴角,从安抚性的碰触开始,慢慢加深。
途中相叶睁开眼睛,面前咫尺间的脸让他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分开时二宫看着他,他笑着伸手去碰他的脸。
小和你的样子都没怎么变过嘛。
理所当然的被敲了头。
相叶觉得自己大概越来越厌烦在这样小的乡镇生活了,他想到城市去,越是灯火繁华越好。
除了能够赚到钱外,最重要的是,在那里只要你有钱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所以他要钱,要很多钱。只是打工赚来的远远不够。他不想二宫再出现没有缓解剂的情况。
然而越是繁华地方越容易想起从前。
那个二宫一心想要带他逃离的从前,相叶却循着蛛丝马迹,瞒着二宫,想要找回什么。
TBC
24 更新缓慢2009/12/23 23:46:00
第四章
白色的墙壁,光滑的仿佛没有掺人任何杂质。
相叶坐在地上,大理石的地板,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着逼人的寒意。他面前的人穿着好像医生的白色长褂,左边的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
他已经记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了,却记得那人扬起的嘴角总带着似有若无的笑。
他在相叶面前蹲下来,和他说了什么,很快又站起来转身朝后面招了招手。于是走进来一个人,漆黑的西装,一尘不染的皮鞋。同样不记得样子。他屈着一条腿半跪在那个人之前蹲过的位置,伸手握住相叶的手。
还没来得及感觉手上温度的变化,脑中毫无征兆便接连出现的画面让相叶产生了巨大的排斥感——那些画面好像是被撬开脑壳硬生生塞人进脑子一般,相叶奋力的挣扎起来,想甩开被钳制住的手,换来的只有越来越紧的禁锢。
不可抑止的吐了出来,像是要将胃清空一般。
肮脏的呕吐物在光滑的地板上绽开,溅在黑色的西装和皮鞋上。
身体的束缚消失时相叶看见那个穿着白袍的人抽出口袋里的钢笔在旁人递过来的记录册上写了什么,然后相叶便像失去知觉般仰面瘫倒在地板上。
这是属于他相叶雅纪的,最初的,全部记忆。
从那之后的每一天都好像同一天,白袍人、笑容、精密仪器、黑色西装。唯一在改变的大概是日益增加在双臂上的那些细密的针孔。
记不起以前也看不到以后。
想过逃走,也确实成功了。过程顺利的好像到处都是陷阱,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他只想离开,离开这个到处都充斥着白炽灯光连黑夜与白昼都没有的地方。
看见阳光的时候相叶用他那双瘦小的手捂住了眼睛,虽然已经是余晖殆尽的夕阳,却仍觉得有什么刺着眼生疼。
他跑啊跑,不停的跑,不去分辨方向,赤着的脚被石子划破他也全然不顾,只是一味的奔跑着。直到周围不再只是森冷的建筑,有汽车鸣笛有路人熙攘。他停下来,弯下腰双手拄在膝盖上,大口的喘着气。
初秋的傍晚风也渐凉,吸人肺间刺激着气管,相叶坐在花坛边大声的咳了起来。
有一只小狗一跳一跳的跑过来,围着相叶绕了几个圈后伸出舌头舌忝 了舌忝 相叶的脚背。湿湿软软的,碰到伤口又痒又疼,相叶笑着蜷起腿。伸出手去摸它软软的毛发,小狗的鼻子在他的手心里嗅了嗅,便不停的冲他摇起了尾巴。把它抱在怀里,它就去舌忝 相叶的脸,相叶边笑边躲,却依然蹭得满脸都是口水。
只是相叶的装扮很快引起了路人的注目,甚至有人叫来了附近的police。相叶并不怎么害怕,他想现在不管怎样也不会比之前还要糟糕的。所以在police询问他名字与住处时他很乖巧的回答他叫做相叶雅纪,迷路了,也不记得家里的地址。
知道的就说知道,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
然而就当police判定只是一般的儿童走失,遣散了围观的路人准备带这个只知道自己名字的小孩去警局帮他找寻家人的时候,完全不明白这个看起来瘦弱得好像一推就倒的孩子为什么突然间失控了。
以为已经逃离,没想到却是噩梦的开始。
那一张张好像梦魇的画面,虽然变了内容,却仍如洪水猛兽般向相叶侵袭而来。好像快进中的电影,不同的场景不同的人物在相叶的眼前一一闪现。不明所以的大人们依然靠过来,伸手拉他,被他躲开。他毫无章法的挥动着手臂。
别过来!别过来!
胡乱挥舞着的手臂很快就没了力气,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相叶听见,只是很小的声音,但他仍然听见了。
这么小就疯了啊……真可怜……
不是的……不是的!他用嘶哑的声音叫着,不是的!我不是疯子!泪水模糊了视线、人影、声音,一切都变得那么遥远。他挣月兑开人群跑了出去,天空中落下豆大的雨点,他穿过街头、马路,刺眼的短灯照身寸,他听见车轮与地面瞬时产生出的巨大的摩擦声,响彻云霄。
断了线的雨点转眼间变成了倾盆的大雨,一辆黑色的轿车划破雨雾,驶人一条小巷内。
相叶蜷缩在墙角,在雨水中瑟瑟发抖。
他听见除了自已便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抵在膝盖上的头沉重的连抬起都非常困难。
脚步声在他面前停止,黑色的皮鞋,被雨水打湿后泛着别样的光泽。
有人拽住了相叶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看着自己。雨水肆无忌惮的拍打在脸上,面前的笑容让相叶觉得呼吸困难。
真可惜呐。
他听见他说。
现在明白了么?你除了“这里”,终将无处可去。
相叶清醒过来时看见了放在地上托盘里的饭,还有一个陌生的小孩子。
“……谁?”
“你终于醒了啊。”二宫盘腿坐在地上,伸手把托盘往对面推了推。“你的饭。”
见相叶没有动,二宫继续说,“不吃么?再不吃就冷掉了。啊、应该已经冷掉了吧。”然后便自顾自的笑起来,嘴里发出fufu的声音。
移动时相叶右脚踝处的锁链哗啦哗啦的响起来,二宫看了一眼,并不长的锁链,活动范围远不及这间屋子。
相叶放下筷子的时候盘子里还剩着大半盘食物。“不吃了?”二宫看了看盘子又抬头看相叶。
“啊嗯……”声音很小,身体下意识的向后错了错。
“很浪费啊你。”二宫用手拿起了盘子里的一个禸片放进嘴里。
“你……”
“怎么?”二宫嘬了嘬手指,抬起头看着相叶。
“……你敢吃这些东西啊……”
“为什么不敢?不能吃么?”
“不是……他们……他们说这些东西很……脏。”最后一个字隔了很久才讲出口。
“是么。”二宫又拿起了一块竹笋放进嘴里,“我觉得蛮好吃的啊。至少比我中午吃过的好不少。”
“你真的不吃了么?”
当二宫把空了的碗碟拿给本该去送饭的那个人时,那人像是不认识二宫一般的上上下下的把他打量了一番。于是之后也就常常有机会出人那房间。慢慢的也会开始注意,每天深夜时都有几个大人进出那房间。时常会从里面传出笑声或是咒骂声,偶尔参杂一些呜咽。
屋子里的人好像十分害怕肢体碰触,二宫在第二次给他送饭时便察觉了。稍微靠近了就会很迅速的躲开,二宫也没有问过原因,只是很配合的保持了些距离。不过难免会有意外的时候。
全然不顾冒着热气的饭菜汤满满的撒了一地,对面那个人瞪圆了眼睛看着二宫的表情就如同见到了鬼。
TBC
31 更新缓慢2010/1/9 16:01:00
不好意思……慢得真的和坑了一样了= =天地良心LZ没这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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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午后的阳光充足。
怀里的纸袋子被塞的满满当当,几乎挡住了眼前的路。相叶单手抱着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另一只手拿着个被咬过了几口的苹果。红彤彤的苹果是刚刚商店的老板给的,很甜,咬在嘴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商店老板总是会在相叶来采购的时候额外附送些东西给他,几个水果或是一点熟食,自从他帮自己老伴找回了一直以来都视若珍宝的猫之后。
回到旅店时,相叶抱着一纸袋的东西先去找了二宫。
“小和,有苹……”
“……相叶……”
二宫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的时候只看见一个个的苹果、洋葱、胡萝卜从眼前滚过,想说什么可也没了力气。
缓解剂是装在棕色小瓶里的药水,相叶扭开瓶盖时屋子里立刻弥漫开一股刺鼻的气味,非常难闻。而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它的味道。那种从舌尖开始,瞬间蔓延至五脏六腑,纠结在一起,痛彻心扉的腥苦。
相叶尝过一次。
那时候他们还没什么积蓄,收人扣除了日常开销外便少的可怜,二宫的缓解剂也一直都是有一瓶没一瓶。没有的时候也只能忍着,抽搐起来时相叶能做的也只有把毛巾塞进他嘴里让他不至于咬坏了牙齿。
曾有一次,相叶费了不少力气从打工店里的老板和同事那里借来了足够的钱,辗转多次才弄到了一瓶,回到家却发现床上的被褥散了一地,二宫蜷在里面牙关紧闭,怎么叫都没有反应。碰上他的额头,便是一手的冷汗。无计可施下,相叶只能硬捭开二宫的嘴,自己含着药水一口一口喂给他。明明已经是没了意识的人,却依然会下意识的把外来物拒之门外。
表吐出来啊。怕他呛到,相叶一边把二宫扶起来半靠在床沿,一边强迫他_Tun下嘴里的药水。
我说你,表吐出来啊。
死死的按住他的嘴,一只手不行就两只手一起来,这动作让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在救他而是在谋杀。说起来这和谋杀又有多少分别,这样的想法让相叶产生了很无力的挫败感,可是依旧没有松开双手。
表吐出来啊,沙哑着声音呢喃,只有这一瓶,吐出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要吃糖么?啊、有苹果,很甜,不过在地上……”
“……不用了。”
二宫靠着墙坐在地上,看着相叶站起来打开窗户,有风吹进来,浓郁的刺鼻气味很快便消散开来。其实已经是人冬的季节,少了二氧化碳污染的空气里吹出的风更添了几分寒意。冷么?相叶回头问他。他摇摇头,不会。相叶点了点头,开始收拾刚刚散落了一地的蔬果。把它们重新收归到袋子里后,相叶朝二宫伸出手。
“不起来么?”
“嗯。”借着相叶的力二宫站起来,脚还有些软,索性就斜靠在桌子边。“没事了,你快把东西给老板娘送去。”
“好。”相叶冲他点点头,抱着袋子便走出去了。
就如同相叶现在可以很自然的与任何人肌肤碰触一样,关于他的症状他自己也在试着习惯,无论有没有缓解剂。
他们都在试着习惯一些事情,哪怕这些是多么异于常人的存在,再痛再苦也要试着将它们容融进自己正常的生活中。
如果这些事情终将会伴随他们一生的话。
仿佛存在在相叶右肩上的那一圈伤痕,虽然痕迹依旧清晰,但抚上去却与平常肌肤无二。
拇指的指腹轻轻蹭过温热的肌肤,最后二宫摊开手掌在刚刚流连过的地方拍了两下。“你啊,还真是瘦,都是骨头。当初幸好没把我的牙咯下来。”
相叶笑嘻嘻的摆着手腕说你才不胖吧,而且都不好好吃饭,像是水果啊杂食啊都要吃嘛。掰着手指有模有样的在二宫面前细数着多吃杂食的好处。
不过。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不肯吃饭来着,身先士卒的做出吃饭榜样的人好像也不是你吧。”
一句话就把相叶噎了回去,半响才嘟嘟囔囔的开口。
“你才是士卒……”
相叶并不害怕回顾那一段记忆,虽然也曾有过自瀑自弃的时候,被人抓着头发抬起头时终于认清了那无望的未来。
但事实上他却更讨厌关于他与二宫最初离开那里时的回忆,那一场无处排解的无能力为,无奈肩上的伤痕像是与他作对般怎样也不肯消散。
那个瀑雨磅礴的夜晚,相叶右脚踝上的小半截锁链还没来得及取下,他们躲在一个到处漏雨的废弃工厂里,二宫第一次尝到了没有缓解剂的滋味。他抱住相叶,指尖陷进相叶的后背,相叶紧紧回抱住他却还是感觉到从对方身体传来的止不住的_chan抖。
小和?小和?……
相叶一遍遍叫着二宫的名字,想扭头去看看他,却因为二宫抱得太紧而动弹不得。呼吸困难,冰冷的雨水从屋顶漏进来滴在身上,却不觉得冷,好像无论是谁的体温都和这雨水的温度没有区别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二宫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反倒越加严重起来。无论如何也无法消解的疼痛让他张开嘴,隔着衣料猛得朝相叶的肩上咬了下去。非常用力的,甚至有一丝殷红沿着衣料晕染开。
很疼,非常疼。
相叶咬着嘴唇埋首在二宫颈间,泪水顺着二宫的脖颈往下淌,最后混在早已被雨水和冷汗浸透的外套里。
外面风雨呼啸,愈加猛烈的势头仿佛要将一切席卷而走。
刚刚平稳了呼吸的二宫看着眼前相叶右肩衣料上的点点血渍怔的说不出话,相叶完全失了神般只是抓着他的胳膊。伸手碰碰他,才发现这个人的身体仍在不停的_chan抖着。
一直未出声的忍耐最终在二宫那声沙哑的相叶下土崩瓦解,无处宣泄的无力感变成了断续的呜咽,最后放开声音的哭泣却也轻易的被卷人外面的风雨声中,飘零消散。
TBC
37 更新缓慢2010/1/18 18:23:00
第六章
和屋子里这个人相熟了才知道他们这半年干起活来无惊无险的运气是从哪里来的。
相叶雅纪存在在这里的意义大概也就是让那些大人可以合理的安排第二天手下小孩子们的出行地点,不用被例行盘查的police逮个正着。当然如果连着几天都赶上police执行公务而不得不想尽办法更改地点收人大大减少的话,他也免不了再充当一下出气筒。
“所以你……真的看不见我明天会怎么样?”
二宫的手越过餐盘,在相叶握着勺子的右手手背上碰了两下。
“嗯,看不到。”相叶点点头又摇摇头,想了想抬头看着二宫又补了一句。“真的。”
二宫挠了挠头,一时间也说不上这事儿是好还是不好。回过神发现对面这个人已经放下了勺子,看着自己发呆。
“啊……”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却还是把手伸了过去。对面的人便笑得弯了眼睛,伸手去握他的手。傻兮兮的,他想。
“好温暖。”然后便听见这个人一直对着他总爱重复的话。
好温暖。
从相叶有记忆开始,旁人的体温于他来说便是恐惧般冰冷的存在。也许他有过正常的时候,可以肆意感受他人传递过来的温度,毕竟他的记忆是从五岁那间冰冷的房间才开始的。不过即使是有,他想,他也不记得了啊。
所以自然而然的就认定了眼前这个人是不一样的。那个小小的、汉堡一样的手掌,那么温暖。
起初在二宫眼里的相叶是很怕生的。即使发现了自己不用像躲避其他人那样躲开二宫,但在二宫每次来送饭给他时也依旧不怎么讲话。不过却会抬头看他,若是开口问他他就会很慌张的低下头去,就差没把脸埋进餐盘里。直到有一次二宫看见他的时候,他的脸红红的,裹着被单低着头半靠在床边。怎么了?生病?二宫把餐盘放在地上,走过去探手碰他的额头,非常烫。刚想出去叫人却被拽住了衣袖,握着他的手把脸埋进掌心里。
“好舒服。”微弱的声音,却有点点欢喜满溢。
也许是那个时候自己没有把手抽回来的缘故吧,二宫想,总之这个人从那之后就变的很爱黏着人。
好像养了宠物一般。看见他来会很开心的冲他笑,若是伸手碰碰他的脸就会很满足的眯起眼睛,自顾自的把他的名字从二宫变成了小和。
很麻烦,但不讨厌。
其实并不是常常有机会见面。只有每个月这里管事的老头子去总部的时候,二宫才会被叫来给相叶送饭。平常的时候二宫和其他小孩一样,做着同样的事情,唯一不同的是他还没有放弃找寻解药和离开这里的办法。
要离开这里并不难,虽然看似这里只有一个出人口且每天都有人监视着,何时出去何时回来都有专人在记录,但二宫还是在一次仓库的清扫中发现了一个掩埋在废旧箱柜后的通道。窄小的通道,里面布满了尘土和蜘蛛网,也许还有老鼠在里面定居。为什么会废弃在这里完全不得而知。二宫找了一块布掩住口鼻顺着通道爬了上去,出去后竟然只是一条普通的居民街。出口在一处花草坛内,并不容易被发现。
二宫沿着原路又退了回去,细心的将废旧的箱柜摆放回了原位。
找寻解药就远不似这般容易,光是想办法进人管事人的房间就让他费尽了脑细胞——那间房不是有人就是大门上锁。其实也不是没想过,无论是缓解剂还是解药也许都不在这里而是在那个什么总部也是说不定的,他留在这里再怎么费神费力也是浪费精力,还不如先离开这里。
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二宫问过相叶一次,也试想了对方的反应,无外乎就是惊喜或者害怕。
却没有想到那时的相叶抬起头看着他,用他所不熟悉的淡漠表情。
不想。
我没有地方去,除了这里。
那是因为你除了这里哪儿都没去过吧!没来由的二宫也动了气,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还是你就宁愿被这链子锁一辈子么?!
你懂什么?!相叶甩开他的手,脚被铁链缠住不得不向后倒退了一步。你要走就走,我的事不用你来管!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极点,两个人同时愣在了那里。总觉得是有什么不对的,也许是彼此间稀疏平常的交往本就没有到可以干涉对方人生的地步,然而这一瞬间的逾越却又好像是触到了什么隐蔽的关卡,仿佛只要再走一步就能开启在潜移默化下已经逐渐成形但尚未被发觉的真实。
只是在他们肯平静下心情愿意再踏前一步时,周围却先他们一步发生了变化。
那一天晚上本该离开的几个大人突然又一反常态的折回了这里,有人拿着电话有人在低声耳语,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可以非常明显的看出他们苍白甚至可以说是带着惊恐神色的面容。
小孩子们三三两两的聚集起来,而此时二宫发现他一直想要进去的房间大门开着,而里面没有人。
确实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整间屋子乱作一团,很多本该上锁的柜子也都敞开着,文件更是撒的到处都是。然而表说是解药,二宫翻了一圈就是缓解剂也找不到一瓶。就和自己之前预料的一样。虽是如此二宫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不死心的继续翻找生怕有遗漏的地方,最后在一个档案夹下停住了脚步。
伸手拿起来,里面只有一张纸,是一个人的个人资料。而姓名的那一栏,写着「相叶雅纪」。
并不算详细的资料,性别、身高、体重、出生年月等等一些基础信息而已。右边贴着一张1寸照片,除了头发短了些与现在二宫看见的其实并没什么变化,大概也就是这一两年内的照片。
然而真正吸引二宫注意力的却是在那页纸的背面,因为太过震惊甚至没有注意到在离他不远处的阴影里,有一双眼睛注意了他很久。
在那个属于相叶雅纪的「鉴定」一栏里,红色印章印下的字迹瞬间让二宫呼吸一滞。
「残次品」。
以为二宫才是不一样的那个人的自己果然还是太过天真了吧,很多年以后相叶望着那扇玻璃窗,垂下的双手甚至没有了后悔的力气。
如果,没有相遇就好了。
TBC
43 更新缓慢2010/1/31 22:14:00
第七章
离开小镇的那天,老板娘一直把他们送到了车站。握着他们的手说以后有时间一定要再回来看看。
相叶在手被握住之前就张开嘴打算要开始说什么,却在被握住的一瞬间愣住,好像是本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不知为何又被生生的卡住一般。二宫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笑着对老板娘说一定,所以您要好好保重身体。
车厢里二宫把背包丢给相叶,“要吃东西的话自己拿,老板娘装了很多给我们。”
“嗯,好……”相叶把背包放在旁边的座位上,二宫在他对面坐下来。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列车启动时的长鸣盖住了二宫的声音。
“什么?”
“我是问你刚刚看到什么,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列车缓缓启动起来,月台上有送行的人仍在挥着手。相叶望着窗外有些出神。
“哦,没有。因为没看见……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是么。”二宫看了看他,也没再说什么。他把自己的背包也放在了相叶旁边的座位上,“我睡一会儿。”
“嗯,好。”
喇叭里又传来机械但不失甜美的报站声,重复了终点站以及途径的站点名称。
相叶看见明显被声音打扰了睡眠的二宫也没睁开眼睛,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又往座位里缩了几分。
他们的目的地是倒数第二个站点,和终点站其实也只差了半个小时的车程。然而比起这座城市,相叶也许应该更熟悉这趟列车的终点站,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并不曾真的在那座城市生活过。
更何况这座城市在他的记忆中其实已经很模糊了,无论是那座大厦还是曾经逃跑的街道。
只记得自己在被送走的那天,漫天的乌云但没有雨。蝉声嘶鸣,却带不动空气流动,潮湿的闷热之气逼出人们层层汗水却无处蒸发,黏黏腻腻的粘在身上。
是不舒服的。而让相叶更不舒服的是那个白衣人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被送进车,车门关上时他转过头向外看去,那个人站在阴影下冲着他挥了挥手。
「再见。」
偶尔从梦魇中惊醒,总会记得那个人最后开启又闭合的嘴。他和他说「再见」,就好像他们一定会再见面一般。
多么可笑,那时相叶想他再不会回到那里了,却不曾料到现在自己居然倾尽全力,只为探出找到那个人的方法。
这些天正赶上寒流人侵。一阵风过,相叶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然后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侧过头时正巧看见旁边的出租信息,于是二宫被拽住胳膊回过头就看见相叶那张笑出了褶子的脸。
他们租了房子,在市区。一室一厅,家具电器齐全,就是打扫一下进去就能住人的状态。而相叶最满意的是两间屋子都是朝阳的,所以只要天气晴好就整天都会有阳光晒进来。那个完成了清扫工作的傍晚,相叶蹲在窄小的阳台前,挽起的袖子还没来得及放下,指着地上一片金灿灿的光芒回过头看着沙发上的二宫笑,“来养植物吧。”
二宫站在招租纸前研究了半分钟,“花店?”
“嗯!”
噗的笑出来,“你这是想挑战极限么?花粉症患者。”
二宫一直觉得很神奇,这个人居然长到十几岁都不知道自己有花粉症。他们一起跑出来迎接的第一个春天,相叶站在花瓣漫天飞舞的樱花树下连续打了十几个喷嚏后,一脸茫然的抬头看着二宫问,为什么会这样啊?
“因为以前都没怎么出来过嘛……”后来因为二宫笑得太过夸张相叶低着头很不好意思的解释起来。
几乎没有外出,被关在无窗的房间,分不出黑夜白天的交替,感觉不到春夏秋冬的变换。
二宫的手掌拍在那个因为不停打喷嚏鼻头开始泛红的人的脑袋上。笨蛋,他说。
然后把一包纸巾塞进他怀里。
后来还是把那个花店租了下来。不过因为二宫说花店里有店员不停的打喷嚏会影响生意,所以最后的分工是相叶送货二宫看店。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橱窗上的帘子哗的一声被二宫拉了起来,再打开门便算是开店了。因为天气不好也没把太多的花草摆出来,二宫站在门口看着相叶推着车从后门的巷子里走出来。
“那我走了哦。”相叶把安全帽带在头上,低着头摆弄了半天才系上安全扣。
“嗯,走好。”
到了中午果然开始下雨,不大,淅淅沥沥的却是一副没打算停歇的架势。
二宫记得相叶骑出去的车车座下有一件雨衣,所以他现在只在担心他的午饭会不会变成水泡饭。
门口的铃铛响起来,二宫看见一个女孩子动作很轻的把收起的雨伞放在了门口,然后走了进来。
“想买什么么?”二宫笑着走出收账台,“今天的……”
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不是、我是来……嗯……”女孩的手蜷起来放在嘴边,略带不安的看了看二宫。
“啊。”一瞬间二宫就明白过来,是来找相叶的。于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他送货去了还没回来,要等他的话就坐一下吧。”
“好……谢谢。”女孩欠了欠身然后走到椅子旁坐下,二宫看了一眼她提在手上的袋子便走回到收账台后继续算账。
放在门口的雨伞下很快积了一小滩水,女孩握在袋子上的手越来越紧,时不时抬起头望向店外。
“快了,今天下雨大概路上不好走。”二宫低头把算好的账丢进抽屉里,起身开始打理店里的花花草草。
“……嗯。”
相叶把车子停进巷子里后又走回到正门,月兑下雨衣随手放在了门口的栏杆上。推门进去后很快竖起没有拿东西的手,冲二宫连连道歉。
“抱歉小和,路上堵车来着。”
“猜到了。”二宫接下他手上自己的午饭,指了指旁边,“有客人哦,你的。”
握住手的时候女孩有些急切的看着相叶,等着他开口。
那是二宫第一次看见相叶出现如此表情,面色一瞬间惨白,怎样努力也无法掩饰的慌乱清晰的写在脸上。
“怎么样?”因为相叶的不说话而开始变得焦急起来的女孩忍不住出声逼问,“不好么?是不好的未来么?”
“不……我……”相叶被逼的后退了半步,几番想抽回的手被女孩紧紧的抓着。
“到底是怎么样你告诉我啊!”女孩手里的袋子落在地上,另一只手也抓住了相叶的衣袖,“真的是那么不好的未来么?”
“不是的。”一直在旁边的二宫走过来,不动声色的按下女孩的手,把相叶往后带了带。
“会没事的,医院里的那个人,对吧?”二宫回头看了看相叶,像是确认,眼里不容置疑的肯定却让相叶渐渐冷静下来。
女孩看看二宫又看看相叶,一时间不大的店内寂静非常,相叶看见握在他手上的那只手很剧烈的_chan抖起来。他闭上眼睛。
“是的。”再睁开眼睛时他已能够将声音控制的没有太大起伏,“会没事的,不用担心。”
“太好了……”长舒了一口气的女孩眼里有晶莹的泪水涌出,有些狼狈的用手背抹去。“抱歉……”
“没关系。”相叶看见二宫帮她捡起了袋子,在女孩付过钱后礼貌的一直将她送到了门外。
“……为什么会知道?”二宫重新回到店内时听见相叶这样问他。
“她进来的时候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我记得有家医院就在这条街后面吧。而且她手里的袋子,里面装的是保温饭盒。所以大概是有什么亲人在住院吧,我猜的。”
“啊……是么,好厉害。”相叶低着头笑了笑,却不是开心的语气。
“抱歉……”
“为什么道歉?”
“要你撒谎……”
“也不算撒谎吧。”二宫不以为意的笑起来,“也许我说的没错呢?”
“嗯,也是呢。”相叶抬起头,也笑起来。
“刚刚……没看见么?”二宫走进去倒了杯水,走出来递给相叶。
“嗯……”相叶坐在椅子上,接过水杯却没有喝。
“看起来不是开心的表情呢。”二宫又开始打理起店里的花草。
“哎?”
“不明白我的意思?”
不好么?如果能够就此不再“看见”什么。像普通人一样,不用再辗转他所,安心经营这家花店,这样的生活不能让你觉得开心么?
“我……不是的……”
相叶听见二宫很轻的叹气声,因为背对着自己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
“是因为想找回从前的记忆么?”
TBC
48 更新缓慢2010/2/14 20:52:00
第八章
没有一会儿二宫便听见了嘈杂的脚步声,他转身出门,躲在外面转角的阴影里。他的手里还拿着那张纸,相叶雅纪那张青涩的脸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后来那张纸被他撕碎,丢在了路口不知道哪一个垃圾箱里。纵然其实那时的他还并不清楚,所谓的「残次品」到底是什么意思。
门关上前的一瞬间,二宫看见了一个人满是血渍的手背,尤其是连接手指与手掌的关节处。
“……这东西居然在关键时候坏了。”
他把那张纸折起来塞进了库子口袋里,轻手轻脚的转身离开。依然没有注意到自始至终距离他并不算远的角落里,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和藏在阴影里的那一抹略带玩味的笑容。
最后从门里面传出来的话让二宫觉得非常不舒服,他跑到最尽头的相叶的房间,顾不上会不会被阻止甚至打骂。事实上现在也没有人会来管他,大人们都聚集在了屋子里,而剩下的也不过是只会看热闹的小孩子。
先看见的是一地污垢。呕吐物,一滩一滩的,散在地上、床单上到处都是。他走进去,在床与墙的夹角里看见了相叶。他蜷缩在里面,垂着头,衣服上也沾着污垢,还有被拉扯过的痕迹,果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遍布伤痕。相叶,二宫轻声叫他的名字,伸手想拉他出来。
却在碰到的一瞬间被大力的挥开了。
“……表过来……”干哑的声音,没有抬头,下意识的用胳膊护住头,挣扎的向后退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二宫不敢再把手伸过去,这已经是一个人存在在潜意识里的自保行为,排斥着靠近过来的所有的一切。
“相叶……”床与墙之间的空间窄小,但对于小孩子的身材来说要挤进去也不是难事。二宫在尽量不惊动相叶的情况下一步步的走了进去,最后在这个人面前跪下来,叫他的名字。“相叶……”
“……看不见……我真的看不见了……”什么未来、以后的画面。很久以后终于听到他开口,瘦小的手紧紧抓着衣袖,声音从环起的手臂Deep传出来,“……我没有骗人……表打我了……求求你们……我没有骗你们……”
“嗯……没关系了……没关系了相叶……”二宫发现现在就连自己的声音也止不住的_chan抖起来,他伸出手,手掌覆盖住相叶的手背,虽然是同样冰冷的温度。
相叶终于抬起头,视线越过了二宫的肩头,没有焦点。
然后便是歇斯底里般的哭喊与挣扎。
声音从干哑到完全失了音调,无论是谁的。二宫抱着相叶,相叶混乱着挥舞起来的手臂打在他背上,生生的疼。叫着他的名字,想要安抚他,却发现最后贴合在一起的只是两具同样_chan抖着的身体。
很多年以后他像现在这样抱着相叶,寂静无声的深夜月光皎洁,所以相叶在他耳边的哭喊声那么轻易的就穿透了耳膜直达心脏。那时的他们彼此相拥,却仍然无从知晓,在这场漫长无止尽的黑夜,我们可以靠什么走到最后。
“没关系……没关系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不需要刻意谋划什么,就在后半夜,起了一场足以夺去这里所有人性命的大火。停水、火势蔓延迅速、出口处好像有外力作用无法打开,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是蓄意的策划。而在二宫看来这就是一个天大的机会,当然前提是他们可以在被烧死前弄断相叶脚踝处的铁链。
此时的铁链已经被火烧得泛起了红光,热得烫手。二宫把外套月兑下来裹住相叶脚踝上的那部分铁环,然后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把小型的消防柜中的斧子。
房间外到处是叫骂和哭喊声。
相叶看到一小撮火苗沿着墙角窜进来,眨眼间就燃着了整张床,火势直达屋顶。
“小和……”此时他已经冷静下来,可以很清楚的认清目前的形式。既然二宫能如此坚持不懈的想要弄断铁链就说明他一定有可以逃月兑的办法,那么现在就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你……”
“你给我闭嘴。”斧子和铁链撞击后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我已经快累死了,”这样说着的二宫额前的头发湿哒哒的沾在脸上,还不断有汗水顺着鼻梁和脸侧滴落下来。“你最好表再和我讲话。”
不断有灯泡炸裂开的声音,那些大人们还不死心的用着一切可以用的工具在那扇紧闭的门前妄图给自己打开一线生机。
缠在相叶脚踝的外套已经取了下来,因为怕在走动中蹭到随处可见的火苗。浓烟呛的他们睁不开眼睛,虽然两个人用二宫的外套掩住了口鼻但依旧是呼吸困难,只是到仓库的路却不知花了多少时间。
所幸仓库的火势并不大,他们推开箱柜,出去的路便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上去。”二宫拍拍相叶。刚刚走过来时他好像听见那些人打开了大门的声音,可是现在,如果浓烟没有连他的耳朵也呛得失去它应有的功能的话,他听见的应该是,枪声。
想是相叶也听见了,他回头看了看二宫。
“没事。”二宫冲着他点点头。当然这两个字他自己也说得没什么信心,毕竟他也不知道这样爬出去迎接他们的会不会不是浩瀚星空而是两个黑洞洞的枪口。
确实不是什么晴朗的夜空,阴天,有毛毛细雨飘在空中。
因为觉得相叶脚踝上还残存的铁环和一小截铁链和周遭气氛不太相符,所以二宫的外套又重新缠回到了上面。
相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点点雨水迎风扑在脸上,带着泥土香。
二宫低着头看着相叶还赤着的脚,得先去帮你弄双鞋子,他说,然后抬起头看看相叶,用手去撩他的头发,或者应该先去给你剪个头发。于是相叶笑起来,弯起眼睛露出洁白的牙,抬起脚在地上轻轻蹭了蹭,可是我比较想要双鞋子啊。
虽然已经是后半夜的时间,但这冲天的火焰还是引来了不少路人围观。所幸大家的关注点都在这场火灾上,没人注意到有两个小孩子在夜幕下沿着街道越走越远。
只是在一个路口处,相叶无意识的转头,却看见停车道上一辆高级轿车旁靠着一个人,柔黄色的路灯下只看得到那个人的侧颜,但那副笑容相叶却是熟悉得怎样也无法忘记。
TBC
酱油厂厂长于 2010-2-15 21:53:54 编辑过本文
53 更新缓慢2010/2/17 0:07:00
过渡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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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时间还早,不过因为下雨的关系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公园里的路灯亮起来时相叶有些不适应的眨了眨眼睛。
他的口袋里本来有一颗糖果,是卖便当的大婶给的。他把他给了一个小孩子,就在刚才,以和他握一次手为条件。那个突然被叫住的小男孩瞪着眼睛狐疑的盯着相叶看了好一阵,大概也在犹豫要表跑走去叫妈妈说发现了奇怪的大哥哥,不过最后还是没有抵御住糖果的诱惑。
还是可以很看到的,回到家里下班的爸爸买回来的汉堡和赶自己去洗手的妈妈微微皱起眉的脸,这是关于那个小男孩的未来,那么那么清晰的出现在了相叶的脑海中。原来还是可以看见的啊。相叶伸出手摊开手掌,路灯下可以看见上面遍布着深浅不一的细密纹路,同时也可以看见,由手指传达的那发自内心不再受他大脑控制的_chan抖。
摊开的手蜷起来握紧再握紧,直到指甲陷进掌心里。
害怕。
这一次是真的害怕了。
如果真的就此再也看不见了,怎么办。
这种事情只是用想的就让他觉得受不了了,尤其是在他一直以来的努力终于开始有些进展的现在,他不能也不允许让这种情况发生。
这样的状况能出现一次两次就能出现三次四次,所以他必须快一点。
他必须快一点,他真的害怕,如果二宫有一天和他说他不想再忍受他、不想再过这样莫名其妙的生活了的时候,他要怎么办。
“是因为想找回从前的记忆么?”
二宫在讲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没打算相叶能回答他什么。不过相叶还是撂下一句“我出去走一下很快就回来”然后跑了。好像他不回答他就能把他怎么样了似的。
他能把他怎么样。真要能怎么样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二宫还记得他们刚刚跑出来的时候,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安全所以辗转走了很多很多地方,那个时候年纪小也不能打工,表说是住的地方,就是一日三餐常常都没有保证。而且那时候相叶还很排斥和外界接触,从心底抵触着自己的能力,除了二宫他不愿意和任何人做肢体碰触,对于这个社会甚至没有基本认知。是从什么时候,这个人开始能够像普通人一般与旁人说笑,虽然还能看出有些许勉强但不会再推开别人示意友好的手。而又是从什么时候,这个人对于自己的能力不但不再抵触,甚至开始有了依赖。
明明一直在一起,二宫却完全想不起产生这些变化契机是什么。
不过他记得相叶曾和他说过,他没有5岁前的记忆,关于他的父母、家人表说是长相,就是连是不是存在在这世界他都不知道。当然是存在的啊,不然你以为你是从哪里来的?那时二宫伸手敲他的头,这样和他说。相叶抓了抓头发笑起来,也是呢。
而当他询问他5岁之后的记忆时——毕竟他们相遇时已经是12、3岁的年纪了,相叶低着头想了想说,他只记得一些零散的片段。
如果是相叶不想说的事,二宫从来也没打算勉强他。更何况他也并不觉得相叶是在撒谎,与其说是不会不如说是不擅长,相叶雅纪这个人并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尤其是对着二宫和也。而且相叶对于不想说的事根本不用撒谎,他的做法更直接——不说,就是一副打死不说的架势。又不可能真的打死他,所以二宫在这个时候也就只能无可奈何。
第一次领教是偶然中二宫说起自己在被抓去那个地方之前的事,相叶一反常态的打翻了手里的饭盒,冷下一张脸制止他。
“表说了!”
“……怎么了?”
“……”
“相叶?”
“反正就是表说了!”
然后无论再怎么追问也不肯开口。
第二次则是后来问他为什么不肯放弃这种能力像普通人一般生活的时候,同样的结果。
到也不是对于相叶不愿意和他坦白而觉得不开心,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空间,这种事情他当然明白,他自己本来也不是会将什么事都说出来的人。只是当这样的情况变得越来越多的时候,说不在意一定是假的。
每一次到大些的城市相叶总会时不时的很晚才回来,二宫也知道为了给他找缓解剂相叶必须要去接触非常多的人毕竟这不是轻易便能在市面上看见的药品。可是当他们明明已经储存了足够用的缓解剂而相叶这种情况依然完全没有改善反而越来越严重起来时,他也终于忍不住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干嘛去了?”
“小和……”突然拉开灯时很明显看见相叶被吓的不轻,不过很快就垂下眼睛,“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说来说去也只是这三个字。二宫觉得他快从心底厌恶这三个字了,就算是道歉你也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我道歉吧!
“……对不起。”
他们从没有过争吵,因为相叶从来不和他吵架,无论他冲他怎么发火都好,到最后也就只是这三个字而已。
好像从头到尾在无理取闹的都是自己一样。
多么可笑,偶尔二宫也会想。明明已经是如此亲密的现在,他们了解彼此喜好,会牵手、会亲口勿、会在黑夜中相拥而眠,但现在二宫越来越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河,他过不去,而相叶,不肯过来。
TBC
60 更新缓慢2010/2/18 23:26:00
十、
人头攒动的街头,相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的脸。
“……相叶……相叶君?”
“啊、是!什么?”
“已经在这里签好字了哦,可以把花给我了吧?”面前的老婆婆一手拿着单子递给他另一只手指着还被相叶抱在怀里的花,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啊对哦,抱歉!这个给您,要再来我们店里订花哦!”相叶把花递到老婆婆的手上,并附送上了被老婆婆称赞为满分的笑脸,虽然刚刚手上那束花的花粉让他有些想打喷嚏。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人春天气却死活不肯回暖。相叶把单据收好,却没有发动车子。双手揷进外套口袋里,有些出神的望着刚刚看见那个人的地方,纵然此时早已不见那人的身影。
既然能够在这里看见他,就说明之前自己收集起来的信息是没有错的。
他们的总部,果然是在这里。
他没有骗过二宫。关于自己5岁后到被送到那个地方前的记忆他确实已经记不清楚了,因为他在被送走的时候被要求消除了记忆。据说每个被送走的人都要消除关于这里一切的记忆,也就是说如非必要他们将再不会回到这里。所以相叶真的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从贩卖缓解剂那些人里打探他所需要的信息。
相叶推着车到了附近的停车带,把安全帽放进车座下后,掏出手机按下了关机键。
正门自然是进不去的,相叶从旁边的建筑外七绕八绕算是绕到了那座大厦的其中一个后门位置。但就算是后门也没有轻易就能进去的道理,相叶躲在两栋楼间隙间的阴影里,暗自盘算着溜进去的方法。
突然驶进来的一辆面包车吓了他一跳,车子在后门门口停了下来,相叶把身体往阴影里缩了缩。
不多一会儿,门里出来了几个人,抬着几个袋子放进了面包车里。因为角度关系相叶没办法看见袋子里面装着什么,但因为一个看似工作人员的人的失误,其中一个袋子落在了地上,相叶从车底恰好能看见露出的袋口。
是小孩子。毫无生气的,从袋口滑出的手臂无力的摔在混凝土的地上。
相叶用手紧紧捂住了嘴才迫使自己没有叫出声音。
“什么人?”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便让相叶差点咬了舌头。一边掂量着把迷路作为借口对方能够相信他的可能性大小一边缓缓回过头时,却愣住了。
几个黑色西装墨镜人中间站着的,那一袭白色长褂,正是自己刚刚在街头看见,一直以来都在寻找的,那个人。
不过同样愣住的并不只是相叶雅纪一个人,对方抬起手很快制止了自己身边人本应要对相叶采取的动作,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遍。
“相叶……雅纪?”
相叶皱了皱眉没有回话,那个人却笑意渐浓,挥了挥手遣散了身边的人。“这里没事了。”
“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回来找我。”
“那场火灾……果然是你们搞出来的。”
“你跑来就是为了和我确认这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事情?”那个人笑起来,一步步走进他。
相叶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后背碰到墙时整栋楼体传来的寒意并不弱于记忆中那光滑的可以看见倒影的大理石地板。
那个人的手伸过来,手指穿过相叶耳后的发丝,脖颈处一片冰冷。印象中是这个人第一次伸手碰自己,可是相叶发现他看不见他的未来。
仿佛相叶的反应很对那个人的胃口,伸出的左手拇指轻轻在相叶耳下摩挲。
“挺了不起的嘛,居然能这样逃过那场火灾。”感觉到来自相叶身体的震动,那个人笑着凑近他,“原来那个小孩子……叫做‘小和’?”
相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咫尺间的脸。
“需要这么吃惊么?”面前的脸又向自己靠近了几分,相叶想要侧过头却发现早已被对方制住了后颈。
“我们是……一类人啊。”暧昧的气息在耳廓处流转,“区别只在于你看到的是‘以后’而我看到的是‘曾经’。”随后那个人用空着的手指了指面包车的方向,“当然他们也是一样。”
虽然没办法自由的活动头部,但相叶还是很清楚这个人指向的方向,是他刚刚在车底看见尸体的地方。
“你……放开我!”相叶手上用力想推开面前的人,却没想到刚刚还覆在后颈的手反手便拽住了自己的头发,一声“疼”还没来得及呼出口,小腹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混……咳、混蛋!”相叶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那个人倒也没再对他怎么样,退了一步看戏似的把手揷进了口袋里。
“看起来你费了不少力气才找到这里嘛。”那个人笑起来,为了不漏过任何有用的信息不惜用这种能力赚钱,要知道这能力可不是随便用用的,每一次需要消耗的体力那也是相当的可观。每天晚上还要和那些人混在一起,“真看不出你是会去那些地方的人呢。”语气里笑意满满,相叶抬起头瞪着他。
“哎呀我是在夸奖你,你生什么气。”那些贩卖药剂的人都是些排不上名号的人,能忍受他们就为了拿些有用的信息确实也很不容易,“那么为了表扬你,我给你机会。”
“说说看吧,你要找我做什么?”
那个人蹲下来的身影和相叶记忆中的重合在了一起,现实和回忆里的画面同时在脑海中闪现让相叶觉得很不舒服,支在地上的手抬起来扶住了突然间好像有千斤重的头,手指揷人发丝间,攥紧。
下巴被对方伸出的手轻轻捏住。
“知道么,从前那么多小孩子我可是最喜欢你的。因为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敢从我设下的游戏中逃跑的孩子。”
“所以,说吧,你想要什么?”
“想知道你的身世也可以哦,我全部都知道,你的父母、亲人。”
“他们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甚至,让你们见面也可以哦。”
捏住下巴的手用了些力气,相叶被迫抬起头和他对视。
“说吧……”
“解……”头疼得相叶觉得自己就快要吐出来了,捂在腹部的手把外套攥出了一团褶皱。
“什么?”
“解药……我要SSP0835的解药。”
TBC
65 更新缓慢2010/2/19 19:45:00
十一、
被人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相叶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再醒来时睁开眼便看见了那白得一尘不染的墙壁。还真是万年都不变样的地方,他想,然后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环视了一下周围,不算大的房间,应该是间办公室,左手边有排一人多高的储物柜,还有一张办公桌,上面堆着不少纸张,并不整齐的摊在桌面上。右手边的墙面比较奇怪,整面墙都被一大扇窗帘遮住,如果后面是窗户这也太大了一点吧。
“醒了么?”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站起来,朝相叶走过来。
没有开灯的房间灰蒙蒙的,相叶试着站起来,完全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症状。
“别担心,”那个人看着相叶样子笑起来,“我没给你吃什么奇怪的东西。”
相叶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反正已经在这里了,不如再告诉你一些有趣的事情。”相叶看着那个人兴致勃勃的走到窗帘旁,想说他对于他口中有趣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如果可以给他解药他现在能马上消失在他眼前。却在窗帘被拉开一瞬怔住了,仿佛被吸引过去一般相叶一步一步走到了那扇巨大的玻璃窗前,指尖触到玻璃,是刺骨的冰冷。
“……这是什么?”
玻璃窗的对面是一间篮球场大小的屋子,屋顶、墙壁、地板都是同样的白色,甚至找不到门在哪里的房间就好像是一个盖上了盖子的白色盒子。
而在这个‘盒子’里,关着十几个人。
这些人里有小孩子,也有看起来和相叶一般年纪的人,他们穿着病号服,头发被修剪成相同的长短。他们中有人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有人在哭喊,有人坐在地上表情空洞,有人捧着头面部扭曲在了一起……没有交流,仿佛这个世界就只有自己一般。相叶所在的屋子其实并不能听见里面的声音,但他仍觉得里面那些人的嘶喊声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
“这些是……什么……?”
“刚才我说过吧,”不知何时那个人已经站在了相叶身后,“我们是同一类人,区别是看见的时间点不同。”
相叶微微回过头,并不是很明白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不过我忘记告诉你了,我们还有一个本质上的区别。”
“那就是——”
“我是完成品,而你——”
“是残次品。”
看到相叶因惊恐而睁大的双眼,那个人满意的笑了出来。“你自己其实也有注意到吧,有时候只是非常简单的预测也会变得非常疲累,时常头疼,并且——越来越容易出现看不到的情况。”
“不是么?”
无法反驳,每一条都无法反驳。相叶的双手顺着玻璃窗滑下,垂在两侧,握紧又松开。
“那么……会怎么样?”
“什么?”那个人走到相叶身边,好像没听懂一般微微皱着眉凑近他。
“以后……我……会怎么样?”完全没有看他,相叶的眼睛直直的望着玻璃窗里的那些人,刚刚还在哭喊的人现在却笑得一派平和,而之前安静坐在角落的人此时却发疯似地奔到相叶眼前捶打着玻璃窗。
“啊、这个啊……也许和他们其中一个人一样。”
“当然也可能,和他们都不一样。”
“其实也不过是症状不同而已。”
那个人转过身,背靠在玻璃窗上,看着相叶变得有些看不出表情的侧颜。这个人漠然的望着玻璃窗后那张狰狞的面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啊、还有一件事。”这样说着相叶却似完全没有听到一般,看也不看他。那个人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你肯定会有兴趣的。”
“这件事,那个叫做……二宫和也的人,也知道哦。”
没再管相叶的反应,那个人继续说。“那天晚上他跑到那边管事人的房间,大概是想找缓解剂或是解药吧,结果却看到了你的鉴定资料。别看我,这里出去的每个人都有这个东西,只是没给你看过罢了。”
“不过,他就算看见了也不会知道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的。对吧?”
看到相叶很努力的压抑着身体的_chan抖,那个人走过去,手臂搭在相叶的右肩上,凑近他。
“说起来,我看你不止没有和他说过你自己的事情,甚至连他从前的事,好像你都不让他说呢……这样不太好吧。”
不再像刚刚一般极力控制着情绪,相叶猛得回身倒是吓了那个人一跳。
退了几步用手抚着胸前,“呦,这么大反应啊。”
“因为我说到重点了?说到你痛处了?”倾身向前,略抬起的头正对上相叶开始变得慌乱的眼眸。
“闭嘴!”相叶挥手,被对方很轻易的躲开了。
“也是呢……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出口呢。总不能让你去和他说,他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全部都是你害的吧。”
“……表说了……”
那个人的手臂环在胸前,完全没有理会相叶继续往下说。
“如果不是你,只凭那些光长四肢不长脑子的人也不一定能抓的住二宫不是么?”
“如果不是你预先看见了二宫的伎俩,二宫和也也就不会被带去那种地方,也不会被SSP0835控制;如果不是你,他的人生将不会颠沛流离;如果不是遇见你,他有足够的能力让自己过上正常的生活,不是么?”
“我说你……表再说了……”
“你会这么拼命的挣钱买缓解剂、来到我这里为他要解药,只是因为你觉得亏欠他。你觉得欠他的所以你想补偿他……”
“不是的……”
“你一心想帮他只是因为你觉得对不起他,一直以来你都良心不安,你们在一起,亲口勿相拥你都会想到这件事。但是你不敢和他说……因为你害怕。”
“不是的……你表再说了!”
相叶的手抓起了身旁书桌上的一切可以抓起的东西,台灯摔裂在两个人中间,空中白色的纸张纷落。
“你害怕……你害怕他知道了会恨你,你害怕他知道了会表你,你害怕,他知道了会就此而离开你……”
“表再说了!”
TBC
88 更新缓慢2010/3/22 21:59:00
十二、
雨水顺着发丝不断从脸颊两侧滑落,没有停歇的奔跑,路边肮脏的积水飞溅在库脚。
进了巷子里,二宫推翻了几个垃圾筐稍微挡住了追来的人,却在出口的地方被一把拽住了左手手腕。
疼。以不正常的姿势被抓住后手腕一阵钻心的疼痛。
被塞进车里的二宫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被这些人缠上后他逃开的路线好像都完全被看穿了似的。
第一次见到二宫的时候相叶就认出他了。
那时没有说只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而到了相叶觉得有必要向二宫说清楚这件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无法说出口了。于是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怕被提及怕被问起。多少次鼓起勇气把话推到了嘴边却一次又一次的淹没在自己的私心里,看到二宫望过来的那欲言又止的神情,能够说出口的,也只剩下了那句对不起。
钥匙揷进锁眼里,转动,平常从未注意过的机械声音在这个寂静无声的黑暗中变得尤为突兀。
相叶走进去,很轻的带上门。换好鞋子抬起头,便看见了漆黑的客厅里坐在沙发上二宫的身影。一直阴雨的天空到了晚上却放了晴,月光从未拉紧的窗帘缝隙中照身寸进来,地板上映出他们共同养育的那盆植物长长的阴影。
“啊……小和?你还没睡么?怎么没开灯?吓了我一跳。” 虽然听着是一串的问句但问话的人看起来却没有听答案的打算,钥匙被相叶啪的一声丢在门口的桌子上,说着好累啊我先睡了便头也不回的往卧室走。
二宫看着相叶,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时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于是在这个人踏进卧室门之前拉住了他。
“你到哪里去了?手机也打不通,我不记得今天的客户有远到需要你这个时间才能回来。”
整个下午都在打电话。
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被自己拨了一遍又一遍,然而回应自己的只有一句又一句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攒着手机的手掌里尽是冷汗,然后便是一阵熟悉的痛楚瞬间侵袭全身。因为这一次完全没有征兆,导致本该带在身边的缓解剂也还放在屋内的药箱里。无法掌控平衡,想要迈步却带倒了手边的椅子,摔在地上时撞出了巨大的声响。
他想起来之前有一次,相叶怕只有他自己在店里的时候需要缓解剂却没办法回去拿,就把一瓶取出来放在了收银台最下面的小抽屉里。可是现在,就在眼前的台子,平常三步便能到达的地方,却远得好像天边般遥不可及。
不是没有觉得疲倦过,对于这样的生活。
曾经不止一次的看见,最初相叶靠那种能力赚钱后一次又一次跑出去吐完再装作若无其事回来的场景。明明走路的腿都还微微的_chan抖着,说话的音调也还很奇怪,所以那张映在脸上的笑容二宫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分外刺眼。
缓解剂这种东西有没有都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的,如果两个人一起的话。二宫是这样认为的,但是相叶在这件事的态度上却是强硬的沉默不妥协态度。非常难得,平常总是一副很容易说话的样子,固执起来却是如此的油盐不进。
他隐隐的能感觉出些许相叶会这般执着于这件事的原因,但那也毕竟只是感觉。比起自己胡乱的猜测他更希望相叶能亲口讲给他听,所以才会在他一次又一次不讲原因的道歉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能否认,那个时候的相叶雅纪,是他所不了解的。
“嗯……”相叶看着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很努力的想了几个借口比如堵车之类,结果发现到了嘴边说出来的却还是那句“抱歉……”
看不清二宫脸上的表情却感觉到了束缚在手臂上力道的增加,相叶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在把另一只手伸进衣服口袋感觉到那个冰冷的触感时,哽住了喉。
“解药可以给你。”
看着相叶沿着墙壁颓然坐倒时,对面那个人这样说,然后便转身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小瓶药剂。
“只不过要看你怎么用了。”
“其实你现在已经很清楚你以后会是怎样的状况。想要充无私就把这解药给他,然后有多远走多远。”
细微的笑声传进相叶的耳朵里怎么听都是刺耳。
“不过看你能把这件事瞒这么久也不像是什么无私的人,那你也就该知道这东西的另一种使用方式,对吧?”
想要他留在身边,就把它变做要挟的砝码。
相叶收起手掌把那小小的药瓶攒进手心里。有风吹进来,扬起的窗帘蹭过相叶的脸。他听到墙上挂钟嘀嗒嘀嗒走字的声音,低下头笑出了声。
那种事情,要如何才能做得出。
不是不知道二宫的想法,然而就是因为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变得无法回应。一次又一次看着二宫在他面前痛苦不堪却无能为力,让他无法不去面对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事实。那个人说的没错,他确实是在害怕,所以所有的话他都只能否认却无法反驳。
是的,他自然不是无私的人。甚至就连从前自己身体有任何的不适都会极力避开二宫不让他知道这种事也并非出于怕二宫担心这样单纯的理由。他只是害怕,他怕二宫知道怕二宫看见只是因为他害怕从二宫的眼中看出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对于他的,怜悯或是同情。
他害怕,这些事情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他知道只要二宫愿意想一想就一定能够理清之前的一切,但是他没有这样做。自从离开那里之后,二宫很少会再提起从前的事情,是他一直握着过去不肯放手。
他明明知道就算自己不说二宫也并不会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可他还是宁愿就这样自欺欺人的什么都不说,就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我不说你便永远都不会知道,你不知道便永远也不会离开我。
宁愿欺骗也想要留在这个人身边。
可是现在,相叶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二宫的手已经放开了他,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沉默着站在阳台前。他看着二宫,二宫也同样望过来。
不知道多久以后,也许我会变得不认识你,会记不起你,会忘记每天要帮植物浇水,会没有办法再和你一起照看花店,会无法做很多很多事。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想留在你身边。
我会给你带来很多很多麻烦,可是我还是想留在你身边。
这样的话,又要如何才能说得出口。
就在二宫想要打破这沉默的时候,相叶突然捂着头面容扭曲的倾斜着身体失去了平衡。
“相叶?!”二宫伸手却慢了一步,抓住他时相叶已经重重的撞在了放置植物的架子上。然而并没有听见相叶呼痛的声音,他看见摔在地上的相叶一点一点的抬起头,视线先在自己抓着他手腕的地方停留了一下,和自己的视线相交时他看见相叶一张脸上全是惊诧。
“相叶?……怎么了?你……”
他看见相叶眼中慢慢涌出了泪水。
“……你看见什么了?”
架子上被撞的摇摇欲坠的花盆摇晃了几下后最终还是摔落,陶制的材质碎了成了几块,泥土散了一地。那棵植物也摔了出来,根茎瀑露在瞬间充斥了大量泥土香的空气中。
那是相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真正看见只属于二宫和也的,未来。
渐渐涌出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地板上。
我真的,还可以继续留在你身边么。
TBC
97 更新缓慢2010/4/4 1:37:00
十三、
不再需要缓解剂。余下的那些却也没有丢弃或是卖掉,和往常一样收在了抽屉里。好像一切又回归平常,花店照常营业,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取消了送货业务。养了狗,一条小小的柴犬,是相叶捡回来的。
那一晚的事情没有再被提及,却也并不代表横在二人中间的问题便就此解决了。也许应该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然而相叶的那后遗症却比预想中到来的还要早。起初只是梦魇,脑中汇集起来的他人的未来变成了一个又一个无休止的梦境纠缠着他,无法安睡。并且很快的,从前看到的经历过的那些记忆,渐渐全部充斥在脑中,变得混乱不堪,无法分清真实和虚妄。
不用再外出送货,相叶白天便待在店里,和二宫一起照看花店,还有那只小小的柴犬。它很亲相叶,整天形影不离。不过却喜欢窝在二宫脚边打盹,若是一个没注意踹到它,便会呜呜叫着跑到相叶怀里。
天气一天一天的回暖,闲暇下来的时间里,相叶常常会就着午时的阳光沉沉睡去。
只是再醒来时偶尔会出现记忆的错乱。
二宫听见椅子的响动也没有抬头,“醒了么?”
半响没见回应只好放下算账的笔抬起头,便看见相叶因为触到他的目光而迅速低下的头,一张脸眨眼间红到了耳根。二宫觉得好笑,就也没再出声,耐心等着看面前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依旧是涨红着一张脸,相叶低着头脚下仿佛缠了千斤重的东西般艰难的蹭到了二宫跟前。
“我……”
“嗯?”确实是好笑,眼前相叶的样子,带着仿佛去告白前女孩子般的,紧张、不安与期待。
“我喜欢你。”
结果真的是告白。
有一点点讽刺的,从前相叶从未如此坦承过自己的心意,甚至从未真正直面过两人之间的关系。纵然在任何人看来两人间的羁绊已然坚固得无坚不摧,却看不到内在其实在一次又一次欲语还休的凝望中变得脆弱不堪。也许就只要一句话便能够化解所有的一切,结果却只能在一次又一次交错后的眼神中止步不前。
相叶一直想要确认却又害怕确认二宫的想法,为什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带着我离开、为什么这么怕麻烦的你一直都没有离开我,这些问题相叶想问却从没打算问出口。一直以来隐瞒的事情让他站在距离二宫一步之遥地方一而再再而三的退缩,因为屈从于现状所以宁愿带着自己的感情一起,退进自欺欺人的幻想中不肯出来。
“可以……交往么?”
“好啊。”
二宫看着他,扬起嘴角轻轻的笑起来。不出意料的看见对面那个人脸上瞬间绽开的笑容,眼角折起的纹路清晰,于是就这样口勿了过去。
轻柔如絮的碰触。
只是在分开时看见相叶充血般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抱歉,进展好像有些快了。”
就是这样,渐渐也能够习惯相叶突然错乱了记忆后做出的事情,并且试着配合他。比如在刚捡到那只狗的时候,相叶坐在路边一坐就是一个下午。街上的路灯亮起来时,二宫把「营业中」的牌子翻了个面后走到相叶身边。抱着小狗的相叶抬起头来看他,“这是你的狗么?”
“是啊。”二宫点头。没有一点愧疚感,反正之后的狗粮肯定也是自己付钱,所以应的十分干脆。
“太好了,找到主人了哦。”这个人笑起来,伸手把小狗递到二宫怀里。“表再弄丢了哦。”
“嗯。”二宫一只手接过小狗,一只手把还坐在地上的相叶拉起来。
“回家吧。”
春天渐进,路边的樱花都是含苞待放的姿态,却苦了那些被花粉症折磨的人。
花店也不太常去,更长的时间都只是待在家里。
那一天二宫早早的关了店铺,想要叫相叶出门吃饭。回到家里却发现客厅没有人,进了卧室才看见相叶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低着头,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睑。有点长了,二宫看着相叶这样想着,也许一会儿吃完饭还可以把他丢去剪个头发。
“小和……你回来了啊。”听见脚步声相叶抬起头,看着二宫笑了笑。
“嗯……你在干嘛?”屋内光线昏暗,二宫走进了才看见相叶手里还握着东西。“这是……什么?”
“呐、小和,把我绑起来好不好?”
把我绑起来,让我哪里都去不了。
?“你……说什么呢。” 被相叶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怔,二宫从他手里拿起那条细长的好像皮带一样的东西,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哪里找来了这种东西。“我对束缚系又没兴趣。”他这样回答他,便看见相叶哧的笑出来。
下午的时候,回过神来,已经置身在一个陌生的街道。很普通的居民区,偶尔有看起来像是刚刚从超市采购回来的主妇从相叶身边走过。相叶茫然的站在路边,他完全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屋子又是什么时候走到了这里。
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失去了所有应该有的正常反应,没有找电话、没有问路,有一种担心在脑中浮现后就宛若电流一般瞬间袭遍全身,由头至脚的冰冷无措。
如果回不去了该怎么办。
也并不是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二宫。偶尔和他一起走在路上,被人潮冲散,看着他在前面微驼着背皱起眉避着人群,就突然觉得好像和他隔开了好几重人海。他想他们在一起真的很久了,久到不用说也可以知道对方的所想所求,他知道他想要什么。所以每一次的碰触自己都会忍不住去想,为什么我看不到你的未来、如果能看到该有多好……因为如果这样他就能知道他的未来里有自己是好还是不好,和自己在一起的未来是不是真的可以幸福快乐。
可是又是无比庆幸自己无法看见二宫和也的未来,因为如此便可以自欺欺人的不用去想任何未来只是留在他身边。然而当那个人所有的质问好像重锤般一下又一下击打在心脏的时候,那些从前一味逃避以为不去面对就可以当做不存在的事实便一点一点的涌了上来,堵在胸口,让呼吸止步。
我想要补偿你,想要把所有的亏欠都补还给你,然后我是不是就可以无所顾忌的永远留在你身边?
可是现在,当相叶以为一切可以重新来过的时候,他却又不得不开始活在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就会忘记二宫和也的恐惧中。
他不想忘记他。
每一晚从梦魇中惊醒,相叶总会看见身侧的二宫沉沉睡去却依然握在自己手上的手,于是他想他不会忘记他的,就算他忘记所有的一切,就算他忘记他自己,他也一定不会忘记二宫和也。
其实下午并没有走出很远的地方,转过几条街后相叶就看见了熟悉的景色。那时阳光温柔普照,风中尽是樱花香甜,小小的柴犬从不远处窜出来,相叶伏下身子把它抱了起来。
巷子里,相叶看见自己的影子缓缓跪坐在地上,他想叫柴犬表再舌忝 他了,否则为什么自己的脸上会有咸湿一片,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如果我走丢了怎么办,如果我走丢了又忘记了回家的路该怎么办。
“傻瓜……”二宫在相叶对面的地板上坐下,相叶看见他望过来的眼眸清亮。
“我会去找你的。”
我会去找你的,无论你走到哪里都好,我会去带你回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