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一颗青梅煮杯酒2009/12/21 17:52:00
是篇旧文,拿出来小修准备继续写,先是改到哪里就发到哪里吧。
全J古风,从一开始就是小k视角,CP方面除了KK之外不定,一切看剧情发展,或许有些官配俩人都出现了可最终什么CP关系都没有。
节奏非常缓慢,因为从开始写到现在已经过了颇长时间,线索或许有些混乱,我会努力修正。
唔,LZ萌3K,雷这个的姑娘慎人。
还有我萌木梨,可不萌木梨CP~
1、
那是他第一次去见他。
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院子,但柱子上画满了灿烂的花,蜿蜒的爬,色彩形状统统很诡秘。轻轻一推,门并没有上栓。
头顶响起“叮——”的一声空响。
却是门铃。
然后廊下的那人微微侧过头来。
他有一头卷曲凌乱的发,额发碎落,蓬松松的落了满背。眉毛细挑,睫毛非常的长,嘴唇的形状很特别,嘴角是下垂着的,笑的时候也不例外,圆脸。
满院的花朵动也不动一下。
他坐在廊下,穿着那传说中他惯穿的紫色长袍,颜色非常的艳,领口大开着,露出圆圆的肩头,还有肩头那颗圆圆黑痣。
不抬头,也不睁眼。
先生好,我是龟梨。
午后寂寥的花间,闭目微笑的庭院主人听见那略有些粗糙的少年声音,这般说。
第二天一清早,刚是被外面二宫的惊叫吵醒的。
他冲着窗外探了探头,空气还是清凉的,阳光隔着眼皮,薄薄的一层还不热烈,发灰。这才清晨。
于是披了衣服扶了墙走出去。
院子里那少年的声音带着早晨的朝气。
正在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活像个孩子。
刚仰起头朝着他的方向。
“龟梨君,在做什么?”
院里,两棵槐树间拉起了粗绳,少年此时正在高处来回晃荡的绳上蹲着,指着被他吓到的二宫拍腿大笑,却突然听见了庭院主人的声音。
“啊…”少年很快的敛去笑,收了那孩子气的笑音,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先生,龟梨…这是在晨练。”
他高处的影子被阳光投影在对方脸上,晃动着好似树影。
刚略微的扶了扶脑袋,这晨还太清,空气新鲜到头发昏。
“吵醒先生了么?”
少年的声音很快的到了面前,光影下感觉得到那手已经伸到自己面前,又缩了回去。小心翼翼的姿态惹得刚忍不住又想笑。
却是想听少年方才那朝气飞扬的笑声的。
满院的寂似乎都在那笑声中沉了。
极好。
先生?
开花呀,开花吧。
龟梨听着眼前这位举国闻名的歌者,只是这么碎碎念着,然后牵着一旁二宫的手,转身离开。
于是他回头望满院的花——姹紫嫣红,明明开得正好。
开花呀,开花吧。
他这般念着的,又是什么花?
2、
这位举国闻名的歌者不太爱说话。
龟梨在他这里待了半个月,听到的,也不过是只言片语的单词而已,先生的声音轻软,同他的模样极是和衬,但龟梨自觉听不出更多特别。
或者说龟梨根本想象不出,这样糯若孩童的嗓音,是如何像传说中那般,一曲倾城,歌尽繁花。
他们说了,堂本家那位叫做刚的先生,歌起时,满城的花,都在落。
这些他们是谁,他们又是否真的听过那繁花落尽中的歌声?
无从考究。
他们只说,真的,是真的。
那认真的模样就好像他们亲眼见过一般。
龟梨只是知道堂本家的刚先生特爱笑,一边说话啊,就会一边笑,不说话静静待着的时候,嘴角也是含笑的。
有时候他看着看着,就会在心底忍不住好奇——
先生笑着的时候,那双闭着的眼里,又是怎样的神色?
但是他不论何时都只是那样微微笑着,不开口歌,不睁眼看。
这个无名的庭院似乎就和尘世隔离了一般,每日里都是静的,只有繁花开。
不,那花开着,也了无声响。
院子里除了刚先生,就是二宫了。
二宫是个有着小狗一样水灵灵眼睛的青年,看上去似是无害。但是龟梨自来的第二天就知道,对方其实是个颇为记仇的小孩子。
那天清晨他如常的进行他的练习,把绳索系在院中大树的高处,站在绳上默练,简言之,是类似于走高索的行为。
却没想到这个于他来说再正常不过的练习,吓到了还未彻底睡醒的二宫。
是舞蹈,那是舞蹈!
不论他对二宫如此强调多少次,对方都是半真半假的笑着说句“啊,这样啊。”然后继续不搭理他。
小狗样的眼睛里面还是水灵灵的,半真半假的笑容里嘴角很和善的上扬。
这个庭院太小了。
每天早晨龟梨练习的时候都可以看到先生的窗户。
墨色发绿的木头,窗纸上画了花,还是那种颜色形状统统很诡异的花。
谁画的呢?他一边在绳上单脚起舞,一边如是想。
先生不习惯早起。
所以他每天小小声的练习他的,偶尔先生早醒了,会推开窗户,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他可以模糊看见先生靠在床头,侧着的脸。
映着那些窗上的花。
莫名的很娇艳。
龟梨君,来我这儿做什么呢?
他让我来的。
然后先生就笑起来了,摇着脑袋笑。
没见过比你更乖的小孩。
龟梨在绳上打了个跌。
狼狈的重新站好,偷眼再望过去的时候,窗还是半开着,先生倚着床头,似乎,又睡着了。
但其实他的眼从不睁开。
所以,谁知道呢。
默默想起那个人对自己说“和也,乖一点”的样子,威严的、宠溺的、强硬的,还有冷漠的,诸多模样。
因为太过在意这样的关注,不知不觉就持续做着会被如此指责的事情。
龟梨和也一点都不乖。
少年在心底对自己做了个鬼脸。
嘴角上扬。
3、
虽然是近乎于隐士的生活。
先生也还是有一些颇为显赫的朋友。
比如说,那日雨后傍晚来访的十一皇子。
这是龟梨到这里以来的第一场雨,非常非常温柔的春雨,院子里的那些看上去颇为柔弱的花儿们,都没有被打落。
_chan_chan的在枝上打着抖,色彩犹艳。
是那种小米落地似的雨声。
先生坐在廊下煮茶。
龟梨坐在他对面,有点怏怏的。身为一个少年,这雨虽然看着柔美,却还是硬生生的勾出了他些许惆怅。
很多很多日不见。
扳着手指数着。
庭院主人气定神闲的煮着茶,完全不假他人之手。一旁二宫原本候着要给他念书听,却被微笑着制止。
他说,这雨声难得。
龟梨有点发闷的想着这是第十七天。
先生似乎就真的就只是认真听雨煮茶,一句话也不说。
龟梨枕着二宫拿来的书,躺在木质地板的廊道上,雨气颇潮,吸得鼻子发凉,但是春到底是暖的,少许雨丝飘进来落在身上,并不觉得难受。
他伸伸脖子,转过脑袋继续看先生。
圆圆的脸,很长的睫毛,下巴有点短,看上去像个娃娃。
外界传说先生年近不惑,因为那些说起他歌声如何的人们,已经不太能准确回忆起他成名的起始。
十年?二十年?
先生,为何不再唱歌?
问出口的,却是完全不同的问题。
一旁一直安静坐着的二宫动了一动,却没有抬眼。
先生端着刚煮好的茶,脸微微朝外侧着,似乎听那雨声听得痴了。听到龟梨的问题,也没有回过头来。
就是面上带笑的,听着雨声。
过了许久,才冲着被晾在一旁的少年问道。
龟梨君,你说什么?没听清。
他面上的笑容又轻又软,说着“没听清”的语气十分的真诚,少年张了张嘴,着实的疑惑起来,正在他踌躇的当口,二宫伸过来脚丫子轻轻的踹了他一下。
无辜被踹的少年瞪回去一眼。
原本就是这样勾人愁思的雨天,不过是为了赶走那无聊的情绪而想东想西,最后拿出一点点疑问的少年,有一点点委屈。
二宫却面无异色,很是自然的把脚收回去。
龟梨端起杯子,闷闷的抿了口茶,没有再问。
先生似是不以为意,继续侧过脸去,静静听雨。
真静呐。
雨天好眠,这细细的雨声更是催人人睡。
二宫在一旁看书时偶尔发出书页翻动的声音,先生不时的以指敲桌,声音轻轻的,似带音律。
枕着厚书百般无聊的龟梨,就这样,慢慢迷糊着睡过去。
睡梦中,似有人轻声说话,有人小心的走动,雨声断断续续,更似乐音。
然后,他好像,听见了,有什么人在轻声歌。
就好像花开的声音。
不可思议的甜美。
醒来是因为门口的铃。
叮——
龟梨拥着不知刚才谁在睡梦中为自己盖上的薄被侧身坐起,然后便看到了他。
他穿蓝衣,深色。
五官深邃而俊美,手上还拿着紫色的伞,雨后初晴的黄昏里,所有的光亮似乎就是因为他模糊了一般,化为背景的图画。
刚开始龟梨并不知道他就是十一皇子,因为先生就像叫个普通的老朋友那样,唤他,小准。
4、
有杀手进城了。
龟梨回屋的时候正听到这么一句。
回头看的时候,先生正端起杯子,微微笑着,手指在自己的茶沿周围轻轻的抚弄,他说,这又关我甚麽事呢,小准。
十一皇子俊美的脸上因此出现了显得不是那么高兴的笑容,透着点黯然。但是他眉眼间原本就带着那样的沉郁,露出这样的神色来,反倒显得是天生的一般自然。
可这次的目标,十有八九是他。
于是先生不再说话。
龟梨再看那头的十一皇子一眼,他已敛了笑容低首饮茶,深蓝的衣袖遮去了半张脸,光看眼,便知道他心中毫无笑意。
少年便在心中叹,若是可以看见先生的眼,该有多好。
这笑或不笑,喜或不喜,总能明白些。
而最后他走到廊道尽头转弯的时候,目光飘回,看见那两人还是方才的姿势,似乎连交谈都不再继续。
夕阳带血色,雨后晴朗,光辉尽数铺上人身,叫人心悸的红。
赤红。
却是,谁的血?
马太于 2009-12-21 19:50:14 编辑过本文
13 一颗青梅煮杯酒2009/12/21 21:11:00
5、
不一样了。
十一皇子那日在廊下说的那两句话,就好像触及了什么机关似的,让一切起了变化。
先是连着几日夜里的时候先生屋里的灯,亮了整晚。虽然龟梨不知道,从不睁眼看的先生是否真的需要那光亮。
在担忧着些什么呢?先生。
晚饭的时候竟连一贯爱吃的甜糕都忘记了吃。
这一日,半夜里按捺不住不知是好奇还是担忧的情绪,少年绕去厨房把甜糕拿出来,去敲了刚的房门。
本来就是做成凉点的甜糕,稍稍放了两三个时辰而已,看上去还是很爽口的样子。
手刚刚举起来,背后晴朗的夜空突然爆出雷声。
少年不自觉的轻轻呀了一声。
龟梨君?
手下只是敲门而已,门却顺着手背的力道滑开来。
还真是,有点失礼的样子。
但是屋子的主人从里间慢慢走出来却只是笑,他说,龟梨君怕打雷么?然后不等少年辩驳,就立刻又说,是啦是啦,小孩子都是怕雷声的。
又是那般嘲弄也不不清不淡的软软腔调。
虽然龟梨很想反驳说自己早已不是什么小孩子,也根本不怕雷声。但是刚才被雷声惊得出了声,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红了脸。
不曾这样的,从小在那个人那里,自己就是最强、最没有小孩气的一个。
为什么呐,来了先生这里,先生却一直把自己当作小孩看待?是那人奇怪,还是自己奇怪,或者,其实是先生比较奇怪吧。
先生向他招招手。
呐,害怕的话过来一起睡吧。
招手的姿势就好像对待某种小动物似的,手掌心朝下,窝着手指往里扇动。
见鬼了…这个态度。
自己是先生的宠物么?
……
最后两个人坐在床上把甜糕全部吃掉。
去漱口。
啊?
不然牙齿会坏掉的啊。
哦……
龟梨君,你说你十八岁是骗我的吧。
……先生!
晴朗的夜空不再打雷,刚才的那一声仿佛也不过是错觉一般,院里非常的静,花鸟鱼虫也都安睡。
先生其实是你怕打雷吧。
……
先生?
睡着了。
明明醒着!
我说我睡着了。
……
……
先生唱支摇篮曲吧,停止纠缠睡着与否问题的少年这般要求道,他顿了一顿,又说,未曾听过呢,摇篮曲什么的。
有点像在撒娇的小孩子。
龟梨很快的在心底对自己做出以上鉴定,立刻升起微妙的,可以称之为厌弃的情绪,对莫名就软弱的自己。
可是这样静的夜里,并不宽的床上,先生同自己并排躺着,睡觉前分了他甜糕吃,提醒他吃了甜糕所以要漱口,然后躺下后还为他稍稍盖上了点被。
这样子的事情,对他来说是很奇怪的事情。
嗯,很奇怪。
先生安稳的呼吸着,并没有立刻回答,就好像真正睡着了一样。
一呼一吸,一呼,一吸,呼——,吸——
花鸟鱼虫在睡觉。
然后他真正唱起歌的时候,少年觉得自己已合上的眼前,落定了无数尘埃,只有一片空。是那日午后雨绵的廊下,听到的如花开一般的声音。
什么繁花呐。
他只记得,这个唱歌哄他人睡的男人,连吸气的声音都是发甜的温柔。
于是记忆里那年的春天,似乎,比任何一年都要暖。
6、
第二天一早,龟梨被阳光暖醒的时候,才发现先生已经不见了踪影。
外头的空气有莹光一般的亮,照得那些槐树的叶子一小片一小片都是透明的模样。太阳在很高的地方,居然已经是临近中午的时间,对于从来早起练习的少年来说,这真是新鲜到惊悚。
而且,他从未如此深眠。
居然连身边人起身的声音都没有知觉。
昨日半夜哄自己人睡的那歌声,果然是魔咒吧。
穿好衣服在院子里转了一大圈,没找到人。
廊下没有。
厨房没有。
二宫的房间没有。
嗯,茅房也没有。
哪里去了呢,先生和二宫。
少年回到先生的房间,因为想起昨夜吃甜糕的盘子还留在了床头的小桌上,在这里的生活几乎所有都要靠自己,打扫和做饭的人并不在他们面前出现,龟梨刚来的时候先生就告诉他,可以自己做的事情,就必须自己做。
二宫也不过就是替先生做些因看不到不便的事,仆人什么的,却是完全不像的。
先生的房间只是普普通通的大小并且摆放的东西极少,那些桌子椅子都是圆的形状,就连柜子啊床啊这样的方形,都统统把角磨圆了。
就连地板,也不知道是用甚麽木材制成的,单是走在上面就觉得轻软。
像是怕看不见的那人摔了会痛。
布置这房间的人,还真是细心。
再看那些窗户上墙上柜子上床边绘着的形状色彩诡异的花们,却是隐着些纹理,须得手指触到才能感觉。
窗户上的,是关窗的扣。
门上的,是关门的栓。
桌子上的,是放杯子的位置。
床边的,是床头的位置。
墙上留的,是每走一步的距离,从里间的床到小厅,十一步,从小厅到门口,是七步……
这般的追究之下,真是叫人目瞪口呆。
那些个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花的花们,更因着那诡异的色彩形状,透着隐秘。散发着言语难以表达的好似沼泽之中又好似高岭其上的气息。
谁呢,谁画的?
将住在这里的这人的一切,尽掌握在笔画间。少年一边轻抚床边的纹理,一边这般想道,明明是看似贴心又细致的举措,但仔细想来,这亲密也太过可怕。
不过他现在更用心思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刚才转到屏风后的时候,发现的一个不知道应不应算是秘密的秘密。
屏风之后,还有一道门。
要表,打开去看看呢?
他遍寻不到的先生和二宫,是不是,就在那道门之后?
龟梨在门口略站了一会,最终还是默默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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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先改到这儿。
CP是浮云呀,大家都有交集,等我慢慢改吧,存货还有一些。
上头的姑娘,那不是51~
23 一颗青梅煮杯酒2009/12/22 15:41:00
7、
堂本刚推开门,听到少年带着笑意喊自己的声音。
在高处。
“叮——”铃声停下后的空寂,被少年的声音填满,朝气蓬勃一片开怀,这让他早起后有那么点阴郁的心情也随之明朗。
是影子,大概只是影子。
以手覆眼,突然觉得阳光似乎灼热过头,略觉刺目。
龟梨不知道为什么先生听到自己的声音后只是仰起头,却没有对自己微笑,他拿手遮着眼,于是只能看见他总是下垂的嘴角和短短的下巴。
先生不开心。
少年想要从绳上下来问问他是谁惹他不高兴了。
但是轻轻捂住自己眼睛的男人很快的放开手,慢慢的走到树下,他问身边的二宫,这里的石板还在否。然后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慢_Tun_Tun的坐了下去躲人阴影,后背倚树。
稍稍仰起头,就是少年在绳上练习的方向。
“再过两日,是山下的生辰,早晨出门定了点礼物。”先生似是想起他大约不会知道山下是谁,末了又补充道,山下,是十二的义子。
龟梨蹲在绳上认真看他晒着太阳而显得略微放松下来的脸,圆圆脸,脸颊丰满的弧度,长如扇贝的睫毛被树叶间漏下的阳光染成金色。
而少年在绳上转动开,光影被自己身影切开又合上,晃悠着扫过先生的脸。
龟梨看见了,那些亮白色的光彩们变幻的过程中,先生合上的眼睛虽然不动分毫,但是看似平静的睫毛却轻轻的发_chan。
一下下极细微,若不仔细看,决看不出。
刚开始龟梨还以为大约是风的缘故,但是自己就在绳上,那光影正是随着自己的动作不断变幻,先生脸上那些细小的反应,他看得分明,正是因为光。
不由得心下有些吃惊。
这么说,先生的眼,并不是盲了的。
一再的分心,叫少年对于自己脚下的步法渐渐心不在焉。
左转右旋前踏,然后后翻。都是做得熟练的动作了,自小习舞的身体就算是闭上眼睛,本也可以做得不差分毫。
可就因一直注意着树下先生的反应,少年才会在他突然唤自己名时,心一慌,脚下落空,摔了下去。
“龟梨君?”
先生略带迟疑的重复唤少年的名,他不过是轻轻唤了一声,怎麽少年就发出这样大的声响摔到自己眼前来了。
龟梨拍拍手上的灰,颇为狼狈的应答。
先生愣了一愣,方才笑出来。
笑起来的样子就是很柔软的了,虽然看不见眼睛不能知道那里是否有同样柔软神色,但是弯下来的眼,微启的唇,还有隐隐露出来那几颗极孩子气的牙。
“先生,有没有人同你说过,您唱起歌来,又软又甜,像糖一样。”
少年的问题来得唐突,午后的阳光特别好,温暖的照在人身上,任谁都会觉得这个世界透明清澈,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摊开来放在这样的阳光下,这温暖没有什么人不可同享。
8、
先生…您,开口唱歌了?
二宫的声音里有几乎可以称之为惊慌的情绪,龟梨回头看的时候,看见他那总是无害的眉眼间有莫名的情绪,呼之欲出。
那么心高气傲的家伙,露出那种神情呢。
可是先生不开口否认亦不承认,只静静的坐在树下。
直到很久之后,龟梨才明白,刚刚来这庭院不过半月的他,就可以叫先生开口唱歌,这对于常年陪在堂本刚身边的二宫来说,是多么不可置信的事,或者说,他让骄傲的二宫师兄,心灵受挫了。
可是啊,很久以后的龟梨,已无法告诉二宫,能让先生开口歌的人并不是他啊,又怎可能是为他。而这些话就算他说出口,亦好似前尘往事,跟今生再无关系。
那些先生唱起的,又甜又软的歌,真不是为龟梨。
少年自己却也是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并且就算拼命咬住自己手掌,亦控制不住心中滋生的某种大概叫做嫉妒的情绪。
因为先生的脸上终于露出来那种真正很柔软的笑容来,混合起少年时候的懵懂以及青年时候的沧桑,一身的桃花酒香,香气还略有些涩,酒起得早了。
先生说,因为龟梨君真的很像那人少年时候呐,所以为龟梨君盖被,提醒龟梨君睡觉前要漱口,临睡前,才会唱那种你说的,又甜又软像糖一样的歌。
最后先生说,可惜我年少的时候,总不甘心做这样的事情,再喜欢也觉不甘愿。
直到后来,连喜欢这件事,都不甘心了。
31 一颗青梅煮杯酒2009/12/23 14:31:00
9、
前面提过,龟梨有感,自从十一皇子来过之后先生就不一样了。
头一条,是晚饭没吃的甜糕,亮了半夜的灯。
第二条,先生这日清晨早起,还出了门。
再这第三条,就是接着来访的青年。
来人据说是名茶商。
他来的时候,龟梨三人正是静默。那人推门进来,步履轻松一如在自家庭院闲步般自然,连同着还有那面上微暖的薄笑。
“刚哥哥,我给你送茶来了。”
他说话带些鼻音,可嗓音沉稳,听上去略有些少年老成的味道,面相亦是如此,眉毛极淡,有双大而圆的眼,清丽得不似成年男子。
男子身穿月白色的衣裳,腰间别了根细长烟杆,照理说这烟杆是与他并不如何相衬的,可经他这么随意一别竟也挑不出别扭来,愈发显得特别。
虽说不过是浮于表面的美丽,可龟梨总忘不掉,男子有一头极浅的发色,在阳光下总能显出十分灿烂的颜色来。
还有那一口一个的“刚哥哥”,他这般唤先生的时候眼睛总是微微睁得更大些,认认真真的透着三分欢喜,谁也比不过他这般的亲昵。
说他做的是经商的营生,十个人里面定有九个是不信的。
剩下信的那个,只可能是认得他的人。
这茶商姓今井,单字,一个翼。
他说自己是给先生送茶来的,可在龟梨看来决不仅如此。
听见这今井翼的声音后,先生微笑应答,接着便将龟梨和二宫支开,只说他们应当还未吃午饭,这会儿先去吃个饭再来吧。
二宫摸摸鼻子,瞅了今井翼一眼才走。
龟梨跟在他后头,可忍不住的回头看那今井翼。
他只觉得这人面上笑容太过明朗,看着就像拿个面具生生套上脸,诡异得很。
先生仍坐在那树下,刚来的茶商立在他跟前,微微俯下身去同先生说话。
谁也不知龟梨自小练习唇语,这般距离,足以看清那两人间对话。只见那笑容朗朗的青年附身问,刚哥哥真不想先听听那琴师的琴,真的是十分好哩。
眼睛发亮的模样,献宝得厉害。
“弄清是不是他就好,晚宴不就是后日了么,不愁听不上。”
青年还是笑,保持着附身的姿势,先生一直是微仰头,神色平稳。
可那笑得不见阴霾的青年突然轻轻哼了一声,笑言,刚哥哥对光一还真是好,不就是个杀手么,我就不信我抓不出来给你看。
这句话倒不是龟梨看见的,青年提高了音调再不见轻声慢语,接着就极快的直起身,拉开距离转头便走。方才那句话虽是含笑说的,可言辞锋利失了恭谨。
龟梨不由得定住脚步,愣愣的转身望过去。
却见先生也不见气恼,语调平淡不失温和,先生对那青年说,小翼,明晚记得来。
青年已走到门口,闻言回过身来,面上已又是那清朗朗的笑,他叫着先生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三分欢喜意味真是有十分的漂亮,又是满满的孩子气。
嗯,刚哥哥。
也不知他这是笑给谁人看呐。
33 一颗青梅煮杯酒2009/12/23 17:53:00
10、
风寒来得猛极了,让久不曾生病的龟梨一边病倒,一边有些莫名。
只不过是前一天雨中的午后在廊下睡了那么一睡而已,居然就如此轻易的感染了风寒。
病倒的少年自晚饭后便开始睡,中间似乎有大夫来稍稍看了他一下,迷糊间被握住手腕的时候,他还挣了那么两下,但是在听到先生轻声唤自己的声音后,少年又很快的沉睡过去。
愈发的静。
整个世界都是被隔开似的清明,跟自己的混沌毫无干系。
吃了药更是一径的昏睡。
中间听见了些许声音,俱是不怎么真切的,空得厉害。
这个春天虽然在记忆中留有别于他年的温暖,却亦有深而又深的寂静。
怎能这么静呢。
怎能。
那些,花开的笑语,抽叶的低喑,回春的鸟儿们,新生的虫豸们,都到哪里去了?难道都随着先生那明明看得见光却不愿再睁开的眼,悄悄的一起沉了么。
这万千宠爱啊。
现实和梦境的交错中间。
有很多很多都是那人的脸,不现实的与现实总是混杂着出现,他快要分不清那些是他真实见过的,梦着梦着就惶恐起来。
太久啦,真是太久。
他成长的年岁有多少,就跟那人在一起有多久。
实在是很想念,还从未与他分离那么长。
龟梨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先生,这让沉在睡梦中太深未及拔身的少年有点无措。
先生坐在靠窗的桌边,身侧有夜空星辰,他正盘弄着满桌的篾条,这根与那根交错、环绕,然后再叠上另一根。他手指灵巧,明明是极易割伤手指的东西,可他盘弄得极轻易,想是编了有一阵子,已有雏形。
看模样,是个竹篾枕头。
“龟梨君,梦里看到谁了么?”
“我义爹。”
先生不言语了,静了许久,很慢的继续编他那枕头,手底缠着条竹篾绕啊绕的,终于喀的一声,给折了。
清脆的折断声中,先生唤他。
十三。
从来只有义爹这么叫他。
然后先生仍然坐在那桌前,侧面对他,随手便扔了断掉的篾条,拣了条新的接着编,那姿态普通就好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过是些琐碎家常。
“你今次在外,便不是十三了,可他始终只是你二哥。”
说完这句话,先生才停下手上的动作,轻轻拍两下未完成的枕头,转过身来,面上淡然含笑。
先生又说,你莫要再叫错了。
这个圆脸天真一如孩童的男人,虽然一句严厉的话也未说,不论静默还是讲话时脸上都有浅淡笑意。可少年还是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咬住了唇。
呐,微笑着的男人放下竹篾,向龟梨招手,是那夜哄少年与他一起睡时的动作,招呼小动物似的。
“今日是我生辰,来,我给你留了糖酥和蟹粥。”
生…辰?
40 一颗青梅煮杯酒2009/12/24 16:51:00
哎呀,有人剧透>_<
我爱十三~
11、
去厨房的路上,先生略带感叹的同龟梨说,过了这一夜便是二十有五啦。
却叫少年吃了一惊。
虽然面相上看着似乎连成年都未到,可作为盛名之下数年又隐居避世数年的歌者,二十五的年纪,还是太轻了一些。
那些十年,甚至二十年的传说啊……
最后少年抱着疑惑坐在厨房的小凳上,小口啃着糖酥,对着满桌的小碟,都是未动过的小菜。
“先生我们换了做饭的师傅么?”
“咱们有个小灶师傅哦。”
龟梨捧住尚有温热的蟹禸姜粥,尝了一口,不由赞叹。先生说,二宫不轻易下厨,龟梨君你明日去他面前赞他吧。
少年笑。
因昏睡过久而沉重的脑袋迟钝的运转起来,少年心底想着明日跟二宫说蟹粥好吃时,猫背青年会是什么表情。
这微凉的夜里轻风却是温暖,先生跟他一般搬了小凳坐,捧着脸与少年面对面。
只有烛火一枚,微弱燃起朦胧光线,微笑着发呆的男人脸上那些几不可见的岁月的痕迹更是没了踪影,散落卷发蓬松松遮住的面孔,有着淡淡的纯白色光芒,勾起他的眼角眉梢,尽是美好。
两人静静的,只有少年小口咀嚼_Tun咽食物发出的细小的声音。
龟梨慢_Tun_Tun的吃,心里一遍遍想若是能就此停留,该有多好。
然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捧着脸发呆的先生开始小小声的唱起歌来,听不太清楚词的短曲,那调子简简单单,轻巧又快活,男人用发糯的声音把歌词都含糊过去,只把那些欢乐彰显出来。
格外的单纯。
少年小幅度的咀嚼,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看见星辰就在那无意识唱着歌的男人背后闪闪发光。
整片整片非常宽阔。
那夜,病后初愈的少年捧着早已凉掉的粥连动弹都快忘记,若不是连自己都没有预兆的打了个喷嚏,大概这歌声就永远不会停。
他总会这么想。
然后呢,一切东西大概就会停在也许不够完满,但是足够美好的如今。
闪闪发光的星辰们不会散,永恒照耀。
就算身处其中的那个人,他其实看不见。
12、
吃好东西回房间,先生捏了捏龟梨的手指,轻抽气说怎麽那么凉,然后有点懊恼的皱起了眉头,嘴唇也因紧闭鼓起个小小幅度。
小孩子一样。
他低着头走路的时候眼睫毛总是微微_chan着的,与人说话时也如此。这般模样看上去,就好像只是习惯于目光朝下,并不是完完全全合上。
不知道为何,少年突然觉得自己可以想象出先生睁开眼的样子。
然后仿佛时间被放慢,还捏着自己手指一路与他前行的先生转过头。
背后,还是那片大而完整的闪亮星空。
而他,睁开眼来。
不论多少年以后。
不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遇见了怎样的人。
也不论那位姓龟梨的少年,以何种身份长成什么样的男子,他都会在每个晴空蔚蓝的日子里,想起堂本刚的眼睛来。
他说。
你不知道他睁开眼的时候是什么样的风景。
蓝天。
嗯,知道么,那里有一整片的蓝天。
最蔚蓝的蓝。
而现下慢慢对着少年睁开眼的先生,捏着他手指的手突然冰凉,居然比害了风寒的少年还要凉上几分。
他黑发如墨,一双眼是蔚蓝色。
他对少年的震惊视若无睹,只自顾自说话。
“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也什么也不怎么想要,唯一想要的就是那种七彩颜色大朵大朵看上去就繁华得不得了的烟花,然后有人答应了待我二十五岁生辰的时候,一定要找最大颜色最齐的烟火来放给我看。可现在呐,这约好人却没有守约前来,你说时光多残忍。”
“不过也好,就算真的来了,我也是看不见的。”
说着,他离得近了些。
蔚蓝的眼中,什么都没有,真真就如那蓝天一般。
“我看见的,只有猩红,再无其他。这双眼,早被鲜血洗静,除了它什么都不剩。”
可是龟梨只看到蓝,最纯净最明朗的蓝。
那些先生所说遮掩住他视线的猩红,星点也无。
45 一颗青梅煮杯酒2009/12/27 13:34:00
靠,我终于能上来了T_T? 先更一小点。
13、
那位大约是先生所说约定的人,半夜来访。
满身的风尘。
已睡满十二个时辰的少年吃饱喝足回到房间,半夜无眠。就在他无聊到数羊之时,忽听门口的铃乍一轻摇,便停了。
先生的房间跟着传来轻响。
这样寂静的夜里,哪怕只是这么细微的声音,都格外明显。
少年好奇心性被勾起,也是那门口铃声一摇便停得实在诡异,他起身来,轻手轻脚的跑到门口悄悄的开了点儿缝。
若是有贼进院,可是无论如何都要经过他房门的。
少年把耳朵贴门上,听见先生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传来。
陌生人的动静却是没有的。
龟梨又推了推门缝。
乍有风起。
少年看见门外有赤色的风匆匆而过。
大红色披风在这夜里,如烈火般燃烧得灿烂。
然后先生的脚步声也停了。
龟梨呆呆的想着方才那人不动声响的惊人速度,却是半晌,才听见先生的声音如叹息一般的传来。
“发长了呢。”
先生说话的声音如惯常那般柔软,只不过是压低了些声音,自然也不见得有多么甜美。可在这样静的夜里却听得少年一下子滞住了呼吸,急急的把门关上,慌忙掩住耳朵。
了不得了。
那分明,是情话啊。
表欺龟梨年少。
十八岁的年纪还是知道许多该知道的。
48 一颗青梅煮杯酒2009/12/27 13:58:00
14、
不睁眼看的这个世界,自有它色彩。
春天,是清。
夏天,是明。
秋天,是暖。
冬天,是淡。
下雨天,光亮也会变成发灰的旧。
马车行在大街上,揭开侧帘,是喧嚣。
看不见的风景和人色彩都是浅的。
回到家里待在庭院里,走在廊下,经过树旁,踏过花丛,因为曾经视线的熟悉,留下的明明是不怎样清晰的影像,反倒凝重得难以更改。
一个人静静待在房间,声音都变得稀薄,只有那些不知色彩的花纹,划过指腹的每个瞬间,都有极为暧昧的温度。
这个温度的名字叫堂本光一。
于是自己能够真切感觉到的,只有他留下的那些。
跨过二十四这个年纪之后的那个夜晚,是在这个男人的亲口勿中睡着的,并没有曾经许诺过的美丽烟花。
只有成年后的对方久在边疆干燥得起了皮的唇,还有到了春天都不见温润丝毫的皮肤,摩擦着他的面颊、额头、颈间…再往下,刺啦啦的胡茬扎得他发痒,忍不住就笑了。
在这样不怎样深沉的笑意中,慢慢的有些意识模糊。
只记得那人长了的发,在自己脸颊上颈间胸口,手指间流连,缠绵得厉害。
只有他,全是他。
醒来的时候天还未完全亮。
昏色的晨光趁着太阳斜起之时投进些参差的光线,明暗又明暗。
在自己身上纠缠了一夜的长发慢慢的离开,轨迹是拖行。有那么几绺被自己压在胳膊下,他抽开时自己胳膊被发丝划动的细微疼痛以及——想象中对方伸手扯断头发时的刺痛,让人不由得生出轻微嘲笑的情绪。
为什么明知道都会疼还要这么近,再痛也学不会距离的好。
然后他伸过手来捂住他眼睛。
全然的失明和久违的温暖。
那个更可怕些?
他把手拿开些,却不移开位置。
有阴影随着他手指变幻的姿势变成流动的形状,意义不明。
“怎样,才能让你看见七彩。”
没有叹息,同样没有低落。
又将长发缠绕到他身上的男人只是简单的说出这样一个问句,语气平淡带的不过是一丝疑惑。
躺着任他用长发覆盖住身体的那个微微仰起头亲口勿对方距离很近的手指。
那双手伤痕累累粗糙不堪,斑驳得很。
但很温暖。
不知为何,就隐约想起些少年时候的事情。
心底咬牙恨得厉害。
于是那人离开时那绺绕住他手指的长发被自己扯断在掌心,听到细微的抽气声才甘心再睡去。
52 一颗青梅煮杯酒2009/12/28 11:23:00
脸红的人都把耳朵捂上呀。
15、
阳光开始张牙舞爪的时候,少年闻着桃花的香,突然就醒了。
睁开眼,眼前的世界一下子通了灵气似的,五颜六彩的缤纷,绕着那桃花甜香。
是先生手底细细摘着的花瓣儿。
新鲜的红,润润的透着水灵。
一枝枝齐整的装在藤编的篮,花朵密集,满得几乎要溢出来,仔细看,朵朵嫣红上还有晶莹透亮的露水。
这院里未种桃花。
龟梨曾听闻京城惟有十里以外才有桃林。
都说眼睛不便的人耳朵分外灵,少年才刚刚起身,那边认真摘着桃花瓣儿的先生便已察觉。他顿了顿手中的动作,稍微转过身来。
正听见少年不够圆润的嗓子不远不近的响起。
他说,先生起的早。
早。
身上只着了单衣,龟梨却忍不住从床上爬起上前去看那篮桃花。
嫣红之中,有晶亮的圆球在闪光。只见先生正拣着花的手触到了,便拿手指肚轻轻的磨了它几下,似是在揣摩那形状,如此转动了几番,先生不见得怎么修长的手指终于将它拈起来。
透亮的圆球不过是小拇指头大小,中间穿了七彩的细绳,搁在阳光下看,转眼就是水滴一般的变幻无穷的流波。
“先生这是什么?”
将那圆球捏在掌心的圆脸男人脸上露出几乎是欣喜的微妙神情,嘴角抿起来,自己笑了笑,才说,是礼物。
“嗯?”
先生但笑不语,却又问:“龟梨君,是它好看,还是那七彩的烟花好看?”
少年微微困惑的看住他,再细细的看了会儿那圆球,老实答道:“龟梨不喜烟花。”
先生又笑,摸索着细绳的头,曲起胳膊,将圆球系在颈上。
他手指上还有方才摘着花瓣留下来的花汁,水灵灵的红。
这摸索、绕线再打上结的过程少年屏息看着不敢打扰,只因先生脸上,从来没有过这般的欣喜,还有着略微的,孩童一般的得意。
直等到他处理妥当了,才开口:
“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准备酿些桃花酒。”
“桃花酒?”
“龟梨不曾听老人们说么,三月三摘下来的桃花,酿成酒来喝,是最好不过。”
就少年所知,这院内一个他自己是不喝酒的,另一个二宫也曾说过对酒这物事无甚好感,再者先生某次同自己闲聊起也说,酒这东西他只要碰一碰就是要醉的。
那末,现下先生细细摘着花瓣着意要酿的醉人桃花酒,又是为谁?
不知怎地,少年想起昨日在门缝间窥见的那大红披风。
想着想着,便略有些恍惚了。
16、
龟梨没有忘记这日是先生曾经说过的,十二皇子家世子生辰。
名字,唤作山下。
却是没想到二宫并不去,换了自己陪同,问了为何,先生未答,只说你莫忘了那人是皇帝,今日他也会去。接着又自语道,是了,他都当皇帝这些年了,我早就不能再唤他那些弟弟们作皇子,嗯……
“龟梨君,他是皇帝了呢。”
虽然知道这般自顾自不着边际嘟哝着的先生是看不到的,牵着他手慢慢前行的少年还是向着他的方向点了点头。
只听他小小声的抱怨着,十二皇子家的庭院还真是大啊……
轻声叹气的男人完全没有觉悟自己方才说过不能再唤他们作皇子的,继而露出个不怎么高兴的表情来,眉头没见皱起来,只是嘴角保持着不笑时下垂的弧度,皱了皱下巴。
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
少年看着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却还是想着方才他喃喃的那句话。
——是了,他是皇帝呢。
此番外出,那个人就只是皇帝了,与他龟梨不再相识亦毫无干系,不是他的什么乱七八糟二哥,更不是他自小陪伴的义爹。
只能当作陌生人啦。
前几日躺在廊下还扳着手指数自己究竟离家多久,数得心口都发起闷来。感染风寒的时候,朦朦胧胧之间做的那些梦,也总是有那人,心心念念着自记事以来,从不曾分离这么久。
眼看着要见面,却是要当作陌生人的。
少年觉着胸口似乎又开始默默发闷,身旁的先生却停下了脚步。
前侧方引路的少女原本就时时回头看着,应是担心先生脚下。先生这才刚顿下,少女立刻注意到,回过身来问是否有甚不便。
先生微笑着轻摇头,却不是朝着那少女。
刚刚那一瞬孩子脾气似的不乐意完全消失了踪影,却又是与以往那般安静的闭目微笑不同的,先生的眼角那里,确实因着浮上面庞的微笑,划出一道浅浅的纹。
有清风。
龟梨心想,他家先生以这般微笑相对的那人,他应是认识的。
至少,他认得那红披风。
红。
还有黑。
他的身上似乎只有这么两种颜色,红的是衣,黑的是眼。
大红色的披风,盔甲,腰间有剑。
薄唇,下巴极瘦。
清秀如女子的面孔,身量也不怎么高大,但当少年看进那双眼,便只有漆黑,而那漆黑,竟如天地一般大。
晴朗又明媚的春日。
十二皇子家的庭院真是非常大,你看那春日暖风都吹不到每一角落,各色的花草鱼虫,声声鸣啼的雀儿,亭台楼榭,还有山石流水,色彩都是明亮。
可没有什么能比来人身上的红和黑来得浓重。
龟梨觉得自己似乎嗅到来人身周也有那让世界纷繁的桃花甜香。
然后少年听见为他们引路的小姑娘惊呼了一声,少女清亮的嗓子尽管压得低了,还是透彻的明快,她惊呼——
“大将军!”
走近了那人。
他身上的甜气连同着先生身上的那些,不知怎么的,就生生漾出些嫣红的色彩来。虽没有亲眼见,龟梨却觉得自己似乎见着了这俩人,站在树下,桃花落满身。
举国闻名的歌者,同那只在传奇中听闻过的武将。
龟梨记得,傑国上下惟有一人,能被称上这么一句“大将军”。
惟有他,堂本光一。
61 一颗青梅煮杯酒2009/12/29 13:26:00
17、
见到这日寿筵主角时,龟梨才发觉,这山下,居然同自己是旧相识。
或者说积怨已久来得更合适些。
还记得前几年大家刚刚月兑离孩童的称呼,可以称得上少年的时候,俩人曾在自己院子附近极偏僻的地方,打过那么一架。
这一架龟梨谁也没告诉过,因为着实不怎么光彩。
两个少年,非常野蛮又幼稚的撕扯了一番,很是对骂了一些无聊话。最后谁也没落个好看,头破血流,一块青一片紫的各自回了家,为了这身伤他愣是躲义爹躲了小半个月,好在那阵子义爹忙得厉害不大来看他。
可是,跟那小子的仇,也就这么结下了。
打架的原因其实十分幼稚,几乎可笑。
只不过是因为,义爹喜欢那小子。
那阵子龟梨总听说,有个少年最近特别得义爹欢心,三天两头的把他往宫里叫,好吃的好玩的都有他一份。
当时龟梨抓着义爹让人给送来的七玲珑,第23遍听说那个叫什么智久的小白痴也有一个这物事,气得差点没把手里的东西给摔了。
而事实上最起初龟梨也没打算找这个小白痴出来干一架什么的,这多半还是出于对自己身份的考量,龟梨觉得这事干出来有点掉价。
可是那日偏偏,真是偏偏——
他一个人偷溜出来,在离自己院子不怎么远的小竹林里生闷气。
义爹原本答应得好好的,说这天要来陪自己吃晚饭,结果倒好,自己饿着肚子等了半个多时辰,才有人来报,说义爹突然有了急事外出,让龟梨自个儿吃饭。
龟梨倒不是爱赌气的小孩子,他自认自己差不多也算个大人,于是脸色也不变,挥挥手让人下去,一个人安安分分把饭给吃了。可吃了饭还是忍不住跑出来拿小刀出来,刮刮竹子泄愤。
偏偏有个不长眼的笨蛋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漂亮的大眼睛漂亮的鼻子漂亮的嘴,笑起来还有俩小酒窝,浑身上下透着“漂亮”两字。
这个漂亮的笨蛋对着龟梨笑,问他知不知道怎么出去,迷路了。
不能让外人见着自己,从小龟梨就被这般告诫,除了义爹派在他身边的人,谁都不能见。
少年龟梨一人住在整个皇城最角落的角落,并且从不见任何人。没有人告诉过他原因,但是龟梨自己长了耳朵,年岁渐长,他慢慢知道自己是个秘密,是禁忌。
是不能被提起的存在。
谁都知道他,可是谁也不能知道他。
于是起先还狠狠的往竹子上划印子的少年一声不吭开始往回走。
没想到那个笑容漂亮的小笨蛋完全不懂得看脸色,跟过来继续冲他笑,龟梨冷冷的回头剜了他一眼,却发现这小笨蛋身上的腰带好生眼熟。
藏青色的底色,绣了繁复华美的曼陀罗图案。
上个月义爹送过他的这么一条,一模一样的。
少年立刻恨得有点牙痒。
眼前的这人穿了身暗金色的袍子,外罩鹿皮小马甲,配着那条腰带,还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龟梨再想想自己黑瘦似猴,收下腰带后把衣服都试遍了,挂在身上总觉得哪里不合适,前两日才不甘不愿的叫人拿去压了箱底。
可这人随随便便穿上,居然就这么好看!
正在他气闷的节骨眼上,那人酒窝浅浅的笑脸凑了过来,大眼睛特别的亮,嘴唇红润润的跟涂了胭脂似的,对自己说,我叫智久,你叫什么?
在所有人眼里向来安静又沉稳,甚至多少有些冷漠的少年龟梨,在下一秒冷哼着——我是你爷爷!这样的台词,狠狠的甩出了拳头。
多年之后回想,当时的心情冲动得不可思议。
不可解,不可解。
少年并不担心自己会被认出来,自己能认出对方,是因为山下那张过了这些年几乎没有改变的脸,还有那对浅浅酒窝,笑起来还是漂漂亮亮招人喜欢的模样。
哪像自己,早就变了模样。
事实上就算是近些年在自己身边的人,也应是认不出龟梨来的。
最起码,在先生旁边的龟梨和也,有一副很符合十八岁这年纪的笑脸。
普普通通,并无凛冽眼神。
话说回来,原来你叫山下智久啊。
真久违了。
75 一颗青梅煮杯酒2009/12/29 17:21:00
18、
传闻他喜欢踮着脚尖走路,总穿繁复宽大的华服,碎落的金花铺展在身,似乎随时就会起身而舞,你看那行动间的线条迤逦,几乎要流淌出花朵。
巨大的门,沉默不作声。
他静静的走。
画面中,是发绿的浓彩。
须留心他会在任何一个瞬间,回过头来看你。
长长的发掩不住他容颜,黑发,浓密发亮。脸是雪一样的白,再多繁华,他眼里也只有冰冷冷一片,无穷尽的漠然。
那双眼中的光华过盛,以至于五官都被模糊。整个人就剩下那雪一样的肤色,还有雪光一般亮的眼。
有人这么形容过那被深藏在宫中的十三皇子。
——绝对的禁忌。
于是说完这些话,那个无名的女孩子很快消失掉,无影无踪,很快就没有人再记得她,这样的传说却悄悄流传开。
可是,他们谁真正知道他呢?
没有人知道他会笑会闹,喜欢在树间的绳索上跳舞,撒着娇在睡前要求听些催人人眠的曲子。
还有,这个孩子有一双非常温暖的手。
19、
谁忘记了那繁花?
于是繁华盛世遮掩残垣断瓦。
裂音。
曾在传闻中歌落满城花的歌者,已有多年不在人前出现。
具体的时间已无法考证,人们无从得知他因了什么不再开口歌,同样的,亦无从得知他又是因了什么不再睁眼看。
只是那歌声,那歌声,只要是亲耳听闻过的人,任谁也不能淡忘。
于是这位歌者虽并无任何张扬举动,仅仅是穿着那惯穿的紫色袍子,松散的披着落肩卷发,走进喧哗大厅。
他闭着眼,不言不语只是微笑而已。
静——
声音是特别的东西,光亮也是。
丝竹之声,酒杯交错之声,言语往来之声,步履轻重之声,连同这白昼点灯的暧昧光亮,组成的世界单薄得不可思议。
零碎不成形状。
他对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并没有什么人刻意过来同他交谈,七年足够让大多数曾经熟悉的名字消失。而他堂本刚也成功成为大多数人眼中的陌生。用龟梨那孩子的话来说,大约也就是成为传说。
陌生人就随他们去好了,不过就是这歌舞酒禸虚像下的空无。
只是久未蒙面的那几人,不能亲眼看看他们还真是遗憾。
长濑坐他左手边,右手边是小准,光一正正好是与自己面对面,身后,是从家中带出来的少年。
至少这小小范围之内,空气安定。
待听到众人起身然后下跪高呼万岁的声音时,他知道是那人来了。
最想见的那人。
背后的少年气息稳定,不见半点紊乱。随着众人呼声,他走上前到身侧扶住自己的手也是干燥的,稳稳当当。
这孩子真了不得,想自己十八岁那会儿,断无这般沉稳。
然后他听见那人走过来。
很特别,其实就算没有人告诉自己走过来的人是皇帝,没有众人的高呼万岁,没有少年突然抓得有些紧了的手指,他也是知道的。
那人身上有极辛辣的气味。
锐利凌厉到极致的咄咄逼人,硬生生的透露出这样的辛辣来。
想那日自己在廊下独自晒着太阳的时候,听见门铃声,然后有个脚步声慢慢接近,最后定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对着自己说他是龟梨的少年,身上也有着类似味道。
他只有微笑。
面对这般辛辣,他唯有微笑一途。
————————————————————————————————————————————————————
今日改毕,晚上吃喝玩乐去。
还是那句话,人物比较多可能还是有BUG,看出来的姑娘麻烦指出下,我能改即改。谢~
83 一颗青梅煮杯酒2009/12/30 14:18:00
20、
小刚,听说了么,我们那十三不见了。
说话的是久未蒙面的长濑。
少年时候其实他同自己比起其他人更要好一些,还记得这个俊得秀气的男孩子从小就不爱穿华服,总是武将打扮,短发硬得要命,留得再长也不显飘逸。
他爱跟自己去钓鱼,嚷嚷着上蹿下跳,精力充沛得吓死人。
整天都是乌拉拉乌拉拉的吵闹。
所以起先,刚完全没想到他会是皇家的老八。
谁让他从来不以敬称称呼他那些声名在外地位显赫的哥哥们,只自己玩乐得如同个野孩子。仿若这富贵这荣华,这万人之上的地位,他丝毫不在意。
仿若。
“是么……”刚只是这么淡淡应了一句,不置可否。
其实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在正主旁边谈论关于他失踪的话题。若是十八岁时候的堂本刚定会忍不住笑起来,这般作假他当年可作不来的。
现下亦能不痛不痒应对了。
今日怕是遇见太多故人,惹得他不断回想过往。
长濑低低的笑,嘟哝了句:“不知道二哥在想什么啊。”
没什么语气的字里行间,并不像藏有深意的样子。
这位曾经的八皇子很快又说起别的话题,一如以往那般的思维跳月兑,同小刚讲起上个月带粮草去边疆找光一的事情。
长濑说那里风景非常特别,若不是亲眼所见,不能相信这世上竟真有如此大片的黄沙大漠,如此艳丽夕阳,如此寂寥风声……
当然了,还有如此多的死人。最后长濑笑着这般说。
这些事情,光一从来不向刚谈及。从十五岁那年起,光一开始上战场,整年整年的待在那些荒凉广阔了无生气的地方。
什么样的争斗杀戮,什么样的拼死挣扎,什么样的狂喜疯癫,他从来不与他提。不论打了多大的胜仗,受了多大伤。
长濑你啊,在想什么呢,光一没告诉过你么,堂本刚胆小得很,怕血也怕死人,更害怕悲伤。
于是关于堂本光一的所有传说,他竟然只能从别人那里听说。
等他惊惶终有所觉时,这个同他一般从小无父无母,随手捡了个姓一同冠上,多年来拉着手艰难长大的孩子,这个曾经在俩人最穷困时候指着绚丽烟花说终有一日要让最美丽的七彩烟花为他堂本刚一人绽放的少年。
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大将军。
那时,他们也不过十八而已。
21、
“山下这小孩儿本是两天前生日,却非等光一回来了才办这酒筵,十二跟着光一打仗这么些年,倒是识得厉害。”
泷泽那孩子确实从小乖巧,又是不知怎养成的好讲义气,还记得翼给他作伴读的那些年,很是受了些照顾,连带如今这茶商的差事,泷泽出力不小。
“可今儿早朝上,二哥扣了光一的军权。”长濑吊儿郎当的语气仍不见认真,声音并未刻意压低,丝毫不避讳。
刚轻笑一声。
“真剥干净倒好了。”
长濑跟着哈哈笑。
这酒筵实在是吵闹。
后来长濑再拉着他说话时,又是些无关紧要的闲事,惹得他不断走神。
这样子的人声鼎沸,同他坐在马车上拉开窗上布帘,听见的那些并不同。
街市上那些人,匆匆而过的,闲步聊天的,还有些是在街边买卖的,一言一语,即便自己听不真切,都觉清淡。
而这众多贵人一同的酒筵,不知怎的,混沌得让色彩都花了。
香粉,酒气。
皆是极奢华的气味,却将这空气窒下来,总觉得手稍稍一动,所到之处满是黏稠。
十分的不洁净感。
若说此刻没有不安,那便是假的。
于是他这呆发得愈发彻底。
几次远远坐在最高处的那人叫他,都漏听了去。
总是少年在背后小声提醒后才想起要应答,对方却只是问些不痛不痒的问题,诸如记不记得山下小时候的某某糗事,或者叫他停了酒杯换上茶……
那人声音始终温柔,叫了好几声自己没有应他也完全没有生气。
并且还像过去那样,只叫他名字。
刚,小刚?
这个样子。
只是始终没有提到大家最想问的问题——
虽然那人唤他的语调丝毫未变,亦还是最喜同他搭些无聊话,却是始终没有让他开口一歌。
大约心底也是明白。
哪有可能呢,跟从前一般。
今天应是主角的山下世子,不知道会不会有点委屈。
从一开始那人走到自己跟前伸手要扶的时候,虽然知道不是出于自愿,但是安安静静只是跟着众人一同跪倒在地的青年想,他大概真的做了喧宾夺主的事情。
少年时候飞扬跋扈的没有什么。
现在已经是长辈了,应该是让小辈们多露些锋芒的时候。
所以他稍稍往后退了半步,叫那人的手握了个空,这个略微失礼的动作,真的只是下意识觉得对山下那孩子有点愧疚而已。
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退完这半步他想了又想,还是恭恭敬敬的称呼了声“皇上”,又不动声色的半倾上身,将自己的胳膊送到对方的手里。
平淡的样子大概谁也不知道他有多努力,才没有让自己习惯性的笑开来,叫那人一声,拓哉哥哥。
须知眼前这人是皇帝啦,不是当年带着他爬树下水无恶不作的二皇子,亦不会再有穿着花衣裳的另外那人,一把沙哑嗓子,站树下笑骂不停。
FS
FS
FS
真的又有FS诶..
89 一颗青梅煮杯酒2009/12/31 15:48:00
22、
义爹又一次叫先生名字的时候,难得先生没在发呆。
极自如的回答完关于义爹所问的——觉得今日琴师如何这般寡淡如水的问题之后,微微垂首以手遮面假意喝茶,其实是小小打了个呵欠。不笑不语似乎是略觉无聊。
用稚气这种词汇来形容二十五岁的男子很不恰当,更何况这男子还是闻名已久,现如今以沉静淡定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先生。
可是龟梨还是忍不住在心底稍稍这么想了一下。
先生应当是被打断了什么思绪,那副模样是漫不经心的。
他定是未注意听那琴师究竟弹得如何。
事实上并不平淡。
今日这琴师很特别。
龟梨想他大概就是前些日为先生送茶的青年提到的那人。
这琴师穿一身大红的衣裳,也不怕招主人家忌讳,惹眼得很。再以红绸蒙面,独露双眼睛漂亮的透着媚气。头发蓬乱的长,不修边幅的乱。
弹琴的时候眼睛发亮的黑,哪想一旦停下来,那双眼竟莫名的愈发亮,瀑躁得很。整个人就像火一样烧,冲天的火焰只有他手指触到琴的片刻功夫,才稍稍平息。
听他的琴声也是,生生要摇起风。
义爹笑着问了他的名。
那人虽曲膝跪地,背却直得很,扬着下巴的样子尽管看不清面孔也可以想象红绸下的骄傲神色。
赤西仁。
他说他名叫赤西仁。
龟梨多看了他几眼。
因为心底记着那日十一皇子同先生说的,有杀手进城了。后又有今井翼那茶商恨恨同先生说,不就是个杀手么,定要抓出来给先生看看。少年不由得也对这杀手的事情颇为在意。
这人是不是呢?
张狂至此多半不是,可又难防杀手有心叫人轻看。
不想这多看了的几眼好像也被对方给瞧见了,那眼角极媚的男人起身时就那么直直的朝他看过来。
真是特别特别的亮,这人的眼睛。
要烧着人了。
他总是这么看人的么?
少年有些疑惑的这般想。
23、
龟梨心想自己大概想错了先生同那位大将军的关系。
虽然,他从边疆归来,未进自己家门,半夜便来见了先生。
虽然,他清晨出门,去了十里外的城郊,采了桃花来。
虽然,他黑眸如天地一般大,然先生对他笑时,便只装得下先生一人。
可是此时此刻,他不发一言,那双眼黑得宽广。
事情是如此,这类场合众人酒酣之后,通常都会有些玩乐的兴头。今次说好在场的宾客,各家出个现礼,彩头不论,不可重复。虽说不过是小辈生辰,但皇帝在场,主角是谁早已说不准。
先生上首的八皇子方才拿了金条捏出个圆乎乎的脸来,大笑着让山下过来取了去。硬说那胖嘟嘟面团似的笑脸便是山下。
寿筵的正主软脾气的笑,微微躬下身双手接了过去,看着就是极好欺负的模样。
但却是恰恰好的恭敬。
接着顺位便是先生了。
厅里有一瞬的静。
大约这个身着紫色衣裳圆脸圆肩膀的男子,卷发披肩,即便不睁眼面上也有浅浅微笑,声音微哑,而语调太安静。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而来。
又,究竟会不会再歌。
终于这大厅的某个角落,有人说,不如先生就歌一曲如何?
声音不大,但因着这莫名的静,倒显得突兀起来。
谁都听见了。
十一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义爹不轻不重的看了他一眼,而对面的大将军,不发一言,黝黑的眼眸深得很。
先生的耳力比别人都好一些,自然也听得比别人都清楚一些。
他很快的笑起来。
“这礼物可不好,山下君你来想个别的。”
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留半分余地。
龟梨看那软脾气的山下坐在义爹下首,斜对着先生,闻言抬头露出个不太大的笑容来,适当的带着点受宠若惊的意味,看上去就很讨喜了。
眼睛大大的,还是小时候那么水灵的样子。
他水灵的眼睛眨了眨,回头看看义爹,再看看他义父十二皇子,俱是得到个微点头的回应,这才又正过身来,看过来。
看了过来。
龟梨听见这个儿时与自己有过一架之缘的少年,用着和当年无异的粘稠嗓音说:“先生厚待,山下不敢要求先生如何,可否请先生身后那位龟梨君一舞?”
他看过来。
总有点迷迷糊糊显得软弱的脸上,有微微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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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一颗青梅煮杯酒2009/12/31 16:56:00
24、
龟梨舞剑。
青色长剑跳起舞,有人赞叹有人低语。
少年看见最上座那人,嘴角轻翘。
最后的最后,他眼角瞥见那十二皇子,他名义上的十二哥,侧首问坐在一旁的山下,你看,是十三么?
少年不动声色收剑。
笑容绵软的山下小幅度摇头,目光恭顺的朝下,长长睫毛敛住眼中光彩。
龟梨看见了,那摇着头的少年,手里正轻轻抚弄着左手小指的第二个指节。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儿时那场架,他折了那个神气的少年一根指头,正是左手小指的第二个指节。
那一瞬间,少年漂亮的脸蛋上露出了阴狠吓人的表情,叫他想忘也没法子忘。
原来,他也还是记得他的。
不过是孩子淘气时一场毫无意义的扭打。而他龟梨——皇家十三,不论是眉目身形都早已不似当年。真难为这山下世子如此记仇。
那他又何必否认,这般替自己隐瞒?
龟梨还了剑,从他眼前走过时假意不留心抬头,仔细的看了他一眼,对方亦是坦然相向,微笑颔首以示礼貌。
“龟梨君舞得精彩,智久有幸。”
“世子言重。”
这般客套话真真无趣。
他龟梨确确实实,便是当今的皇帝、曾经的二皇子名义上的十三弟,山下这般替他瞒过,倒叫他心中烦躁。
却也是龟梨不晓得,在这皇城内没有人不知道,他这个从不在众人面前出现的十三,正是当年二皇子十几岁的时候,和先皇妃子诞下的,禁忌之子。
25、
少年清晨推窗,薄薄日光中满院蒲公英白绒飘荡。宜人的小小种子,虽是什么声响都无的,却能牵动微尘,格外生动。
隔着那些个细小的白色绒花,他瞧见有人站在花圃中间,旧的朱色上衣,灰腰带,黑库子挽起来,正弯腰俯身不知拾掇着什么。
那背影陌生得很,腰带束起来的腰只有很细的一把,不是二宫,更不是先生。
这院子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他不知道的花农?
那人晃晃脑袋,却见头上斜斜揷在发髻中间的簪子也晃了晃,发髻松了,长长的头发散下来。
他歪歪头,低声的咕哝了两句。
然后,那人身边,从树后伸出只袖子来,紫色宽袖金丝边。
手指慢_Tun_Tun从那宽袖里探出来,微微张开,带着股懒洋洋的从容劲,却又茫茫然好似没什么目标。
那人歪着脑袋定住身子,等着。
直到旁边懒洋洋的手指磨磨蹭蹭的落在他的头顶,又一点一点的挪,挪至他脑后的髻,发簪。
真是慢得磨死人,于是少年心想,这花农耐性倒是好。
这么几乎半盏茶的时间,他脑袋一动也未动,就着弯腰歪头的别扭姿势。
可你看他僵硬得木讷,也不会抓着那旁边的人引上一引,似乎就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温柔的引导。
摸索着的手动了动他的发簪。
少年看见那人极长的发,就好像院子里飘来飘去的蒲公英一样,突然间生动了。
生生的想起那天夜里,先生叹息一般的那句——
“发长了呢。”
好长好长的发。
他发尾落进那花间、泥草,沾染了尘灰。
男人小幅度的侧过脸,声音稍稍提高了些,听着语气大约是抱怨,却还是听不清。有极瘦却形状优美的下巴,高挺鼻梁。
树后那人闷闷笑了起来。
是先生。
虽从未听先生这般笑过,可那黏糊糊连笑声都莫名甜美的声音,除了他,又有哪个。
少年这才慢慢看清那被他误会是花农的人面容。
漆黑的眼眯起来,弯弯的,嘴角扯开来的弧度也是相当漂亮的完美。怎么会是他啊。
——我们名满天下,威武的大将军。
26、
他束灰色腰带,黑库子挽到膝盖,光脚踩在泥里。弯着腰,长发竟能垂地。
龟梨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他回头望。
方才窗开的时候光一便听见了声响,那孩子却只是支着窗户,不作响的瞧着。
活像个小贼,将军心想。
“喂,小孩儿,你昨天舞剑舞得不错。”维持着弯腰姿势别过脑袋的男人扯了扯嘴角,无意义拖长的尾音里,随随便便,听不出夸奖意味。
活像个老头子,少年心想。
见过多次,还有那种种传说,各种神气威武的形象堆积,可这勉强算是正式的头一遭照面,却是如此,如此姿态诡异。
原来当那些精彩非凡的模样们,在光环如潮水般退去之后,露出的只是这样简简单单一张脸,一束发。
纸片一样单薄的人。
“多谢将军夸奖。”
少年不是像山下那般软乎乎脾气,笑着进退自如的孩子,他僵硬又紧张的企图微笑,接受这从小到大,第一次夸奖。
虽然,这夸奖粗糙得没有任何和蔼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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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更毕,祝各位看文的姑娘新年快乐,年年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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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一颗青梅煮杯酒2010/1/2 22:33:00
27、
龟梨从厨房拿了早饭到廊下坐着吃。
不近不远的,能看见庭院。
光一大将军打了水,让先生给他清洗头发。
他扶了先生的手往水盆里探了探,先生就笑眯眯的抓了他的头发往水里按,溅起来的水,弄湿了两人衣裳,可那被迷了眼的长发男子只是笑啊笑,声音朗朗。
俩人小声的说些什么话,龟梨凝神看了会儿,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话。
什么,町田这回在那边写了三大本的日记。
什么,那边的酒真是难喝,刮人嗓子。
什么,将军府的院子里长了杂草,秋山那厮居然敢耍赖说那是药草。
什么,这门好像旧了,要表新做一扇。
…
然后就听先生一句一句的答他。
说啊,那三大本日记定有两本是在说你。
说啊,怪不得怪不得,嗓子哑得跟个老头子似的。
说啊,还不是你没带他去,他新娶了老婆还要他勤勤恳恳的给你打理院子么?
说啊——
明明,是你去了太久。
龟梨连忙咽下口里的包子。
今儿早饭的红豆沙,真是甜煞人了。
俩人这小话一说就说了一上午。
絮絮叨叨,贼都懒得偷听。
期间大将军朝龟梨跟前弹了颗石子,支他去厨房看看郊游的酒食备好了没有,最后特意添了句,备足两人分量就好。
哼,还怕人跟了去不成?
真真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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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回家了,先改一小段。
跨年的年男君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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