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锅得钢2009/12/30 11:13:00
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
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
长濑智也是个三流乐队的主唱,没什么上电视的机会,没钱花的时候总要去live house赚外快。乐队Leader年长他8岁,多得长濑处事天然且神经大条而并无隔阂。
这天这位Leader一边洗着豹纹内库一边用饱经沧桑的神情狡黠的看着长濑说“像你这样二十好几了还如此天然也并非好事,姑娘们就是嫌你没担当没抱负才不肯跟你”,长濑在一旁眼看着Leader用力过猛把那条豹纹内库生生洗出一个洞来也并没打算提醒他,缓缓伸长手臂在Leader洗内库的盆里熄灭了烟甩下一句“我今儿先回去了”就从排练室外面礼貌的关上了门。立在门口默数123想着对方即将爆发又猛地推开门满脸堆笑手扶后脑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太天然了把盆当烟灰缸了”,才双手揷兜吹着口哨离开留Leader一人在那里发愣。
谁又真能如自己所想那么了解别人呢。长濑这样想着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又点燃了一支烟。
其实还是有的,比如住在长濑隔壁的那个人。
长濑回家的时候正看到那家伙怀抱着瓶瓶罐罐有些烦恼的站在自己家门口,他轻咳了一声对方就马上循着声音望了过来,看见长濑才终于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想做晚饭发现调料用完了,过来拿了之后又发现没手关门正不知该怎么办好。”
说这话的人名为冈田准一,年纪轻轻思想却有些古旧。拜人林屋亭学习落语已有数载,虽能果腹也仍旧要靠打零工维持其他开销。
长濑皱着眉头心想你这哪儿是借调料啊分明就是把我家厨房洗劫一空了,冈田见他不回话便径直往自己家走,走到门口才想起什么似的扭过头来,“过来帮我开下门。”
长濑认命似的叹了口气走到他背后,伸手到他库兜里掏钥匙,“你以后能把钥匙挂腰上么?这姿势让别人看见多不好。”
冈田拧着眉毛回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抱着满怀的调料自顾自进了厨房。长濑在门口听着里面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过了半晌那家伙才重新回到门口关门,犹豫再三还是对长濑说了“晚上过来吃饭吧。”
这两人的关系并不复杂,说直白点就是“发小儿”,说晦涩点叫做“幼驯染”。
幼年时的冈田两颊带着粉扑扑的高原红总是跟在长濑身后,明明只差两岁身高之间的差距却仿若一道鸿沟。长濑还记得那时候冈田总是一边喊着“哥哥”一边哭着说不想去学校,长濑捏着他的包子脸问他是不是有人欺负他,他便抬起头满含泪水的仰望说“今天轮到我回答问题。”
“身为男孩子是要有担当的,怎么能连在人前说话都怕。”
“那么我以后会变成一个很没用的人么?”冈田抓着他的袖子努力忍着眼泪,看上去似乎有些当真。
那时的长濑被他看得没了脾气,总会把他搂到怀里学着大人的样子抚着他的背说“就算小准真的很没用,我也会照顾你的。”
这句话一说就说了很多年,直到长濑一家因工作迁居。
而冈田对他的称呼从哥哥变成智也,终于变成长濑。
高中毕业之后冈田一个人瞒着家里到了东京,长濑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他就那样靠墙睡在自家门口吃惊不小。他蹲下身看着冈田不知该不该叫醒他,反倒是冈田听到声响睁开眼来,半梦半醒之间笑着对他胡乱敬了个礼,“我来投奔你了。”
于是长濑替他租了隔壁的房子,彼此保管着对方的备用钥匙,不咸不淡的共同生活到现在。长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冈田看上去有些陌生,他和他之间不在一起的几年,纵然不时会通一次电话,对长濑而言却总是空白。
在他不在的时候少年圆润的脸庞渐渐显现了棱角,眉眼间仿佛压抑着什么却又总是对他笑的开朗。有太多事情始终是不能通过电波和信号来传递的,他听着他的声音鉴证了他的成长,却又对他一无所知。
他想,时间终究还是在他们之间拉开了距离。
长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出门去找冈田,没按门铃,直接掏钥匙开门。在玄关一边月兑鞋一边随意知会了一句“我来了”,冈田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笑说“时机估算的真准。”
蛋包饭摆在长濑面前的时候他些许流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冈田托腮看着他,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好笑。
“我承认我是去你家抢劫了,下次会做些好菜给你吃的。”
长濑看着冈田笑了起来,仿佛在他面前的还是那个会对他哭的双眼通红的孩子。
“嘛,蛋包饭也好,准一的蛋包饭做的很好吃。”
“我知道的。”
“恩?”
“我知道刚才你那表情是故意在逗我。”
长濑摊开双臂趴在桌子上,无意义的拖长声音“啊~~~”了一声。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冈田低下头往嘴里扒着饭,嘴唇动了动,却并没有出声。
??? 因为是你,我才知道的。14 = =2010/1/1 0:20:00
夜静瑶台月正圆,清风淅沥满林峦
朱弦慢促相思调,不是知音不与弹
长濑推门出来的时候冈田刚好在锁门,转头看见长濑,面容清淡的笑了一下。
“要去打工?”
“今天是要去见习的,长濑呢?”
“今天有杂志的取材。”
冈田在粗糙的木质楼梯扶手上缓慢滑动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继而抬手在长濑背上轻拍了一巴掌,“总觉得,长濑你果然是idol啊。杂志取材什么的,我可说不出这种话。”
长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子,“你明知道那只是三流乐队搭三流杂志的三流取材。”
“但是,如果是长濑你的话,总有一天会红的吧。”
那一年冈田到东京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看着灯火通明的城市被一阵恐惧感袭遍全身。
他所熟悉的那个地方夜晚总有恬淡宁静的气息,记忆里他爬上屋顶看星星,旁边会有另外一个人托着他的脚,语调柔软的叮嘱他要小心。
“如果能看到流星就好了。”
“哪有那么容易看到,这又不是电视剧。”
冈田不甘心的探头过去,“智也你也有愿望想实现的吧。”
长濑低下头看他,用夸张做作的神态蹙眉思考了一阵,“一定要说的话,想一直和准一做兄弟。”
长濑说完弯起眼睛笑着揉乱了冈田的头发,冈田只觉得他的笑容里有说不清的的悲凉。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吹着夜风在屋顶上聊天,冈田没能看到流星划过,却在之后目送了长濑离开。
握着手里的纸条在陌生的城市险些迷失了方向,着浓妆的女子环绕着脂粉气同他擦肩而过,在背后嗤嗤的笑。他环顾周围那些行色匆匆的身影,一瞬间有些想吐。
他知道其实自己并没有成长,像是抗议般的任自己停留在有所依靠的时光。那个人的声线日渐低沉起来,从听筒里传出来总夹带着微妙的违和感,却又莫名的温暖。
冈田喜欢靠墙静静听他说最近发生的琐碎事,他告诉长濑“你的声音总是有让人微笑的力量”,对方只是爽朗的笑了笑,说“你果然还是那个别扭的小子”。
站在长濑家门口的时候冈田犹豫起来,他不确定长濑是不是一个人住,手指抵在门铃上,却始终没有按下去。转过头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到一小片天空,他走过去把胳膊支在木质窗框上,不确定的想着“这种连天空都被分割成小块的城市,真的好吗?”
这是他平生做过最大胆的一件事,离开家乡站在长濑家门前他却忽然开始害怕。
街道上那些行人的冷漠眼光因为欲望的遮掩才平添了生气,他不敢想象这种眼神安放在长濑脸上会是什么样子。冈田靠着墙意识渐渐模糊,许久以后他不记得当时都想了些什么,只知道醒来便看见满眼的星光。
边走边抬手紧了紧领子,大概现在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冈田一进门便忙着泡咖啡想取暖,又被隔壁传来的“咚咚”的敲墙声搅得静不下心。
“在吵什么?”长濑听见声音回过头去就看见冈田穿着件白色棉质T恤站在那里,褐色休闲库的库脚吊在脚踝,微妙的长度。
长濑对他招了招手让他坐到身边,“想要叫你过来看星星。”转头对上冈田有些迷惑的神情,像是在问“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便忍不住习惯性的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听见了,你回来的时候钥匙挂在腰带上的声音”。
冈田略显慌乱的偏过头去,抬手把对方覆在自己头上的手打掉,低声说了一句“表,会冷。”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抵触什么,只是对这件事感到不安。
长濑无奈的叹口气,拿了件衣服盖在他身上,“这样不就好了。”
坐在阳台上的时候冈田暗想到底是谁该觉得无奈。背后是玻璃的推拉门,冈田不敢用力去靠,脊背有些酸痛。
长濑拿起一罐啤酒灌了下去,边发抖边用自嘲的语气念叨“真的有些冷。”
“唱歌给我听吧,手指活动一下大概就不会冷了。”
明明是很牵强的提议,长濑仍起身抱了吉他回来。并没问冈田想听什么,只是自顾自弹了起来。
見上げてごらん夜の星を 小さな星の小さな光が
ささやかな幸せをうたってる
手をつなごう ボクと
おいかけよう 夢を
二人なら 苦しくなんかないさ
冈田别过头擦了擦眼睛,却并没有眼泪,他不知道长濑是在唱给自己听还是唱给两个人听。他莫名慌张起来,心脏抽搐的疼,抬起头的时候,仿佛看到奇迹一般睁大了眼睛。
“长濑,流星!”
长濑按住弦,顺着冈田的手指看了过去。其实并没有看见什么,却仍然对着冈田展露了笑颜。
“大概,这次的愿望可以实现了。”
在他们身后时钟的指针轻巧的重叠,不远处的东京塔变换了色彩,成群结队的年轻人在街道拐角处喧闹。
又是新的一年。
26 锅得钢2010/1/3 20:32:00
昔年司马逢杨意,今日俞良际上皇
若使文章皆遇主,功名迟早又何妨
?
偶尔下场雪,在冈田看来就像是从沉重的生活中窃取了短暂的chuan_Xi时间。白色的冰晶触及指尖的瞬间便被温热包裹,以缓慢宁静的姿态消逝不见。
他不知道究竟是谁融化了谁,还是谁侵蚀了谁。
?
从寄席出来的时候冈田的脸色略显阴沉,寿限無的段子复杂且拗口,搅得他心烦意乱。师傅并没责难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表心急,回去多加练习”,他却因此越加心急起来。那种对他完全不抱希望的态度压在他胸口沉闷的疼,而他却无从辩驳。毕竟人门这么久,他还只是前座。
路过自动贩卖机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了下来。取出烟叼在嘴里,想着长濑第一次看到自己抽烟时那啰嗦的样子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好像只有那个人是不同的。
明知道要让自己坚强起来,却只有那个人的温柔一直舍弃不掉。
这样想着,就连笑容都变得苦涩起来。
?
“如果不行的话,就换我来好了。”
冈田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自动贩卖机旁边是个拐角,冈田略微偏过头去,隐约看到两个人影。淡金色的发色太过扎眼,他知道是同在寄席演出漫才的森田和三宅。
回手在墙上捻灭了烟,他不想偷听别人说话。转身要走的时候,三宅的声音却夹带着哭腔传了过来。
“真的,交给我就好了,我会想办法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你一直是负责ツッコミ的吧。”森田忽然生气起来,冈田听见易拉罐撞击在墙壁上发出的尖锐金属声响。喷溅出来的Ye_Ti缓慢的同地面上浅浅一层雪融合在一起,空气中突兀的掺杂了气泡破裂的声音。
“但是刚你完全做不来ボケ吧……”
“刚,我们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漫才的话,没人笑就没意义了。”
?
在旁人看来两人的对话仿佛透着些傻气,一本正经的说着ツッコミ和ボケ什么的本就是引人发笑的事情。但是冈田牵扯了嘴角才发现完全笑不出来,大概他们的心情,他是明白的。
被森田摔在墙上的易拉罐顺着墙边艰难的滚到了冈田脚边,跌跌撞撞的越过细小的石块,原本平滑的表面徒增了凹凸不平的痕迹。
冈田似乎从瓶罐上看到了森田的挣扎与不甘,他知道他是在对自己生气,对阻碍了自己和相方梦想的不器用的自己生气。
只是真的还有谁清楚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吗?
我们之中,又真的有谁可以实现所谓的梦想吗?
冈田转头向两个人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三宅注意到他的视线,揉着发红的眼睛看向了另外的方向。他只得抱歉的对看向自己的森田欠了欠身子,略显窘迫的迈开脚步向前走。
他忽然这样想,如果通往梦想的路,能像这样坚实的踩在脚下,该有多好。
?
长濑注意到冈田的反常是在晚饭的时候,一粒米一粒米的往嘴里送,往返了几次之后恭敬地对长濑说了句“我吃饱了”就端起还盛着满满一碗饭的碗去洗。饱满的米粒被水泡的发胀,冈田呆呆的望着洒在水池里的米饭,迟钝的连水龙头都没有关上。
“你到底怎么了。”长濑站在他背后探身拧紧开关,扳过他的身子强迫他正视自己。冈田仰起头来对他笑,神情却显得冷清。
“长濑还记得自己的梦想么?”
“我啊,好像距离那个连轮廓都还看不清楚的梦想,越来越远了。”
长濑定定看着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一向不擅长说些宽慰人的话,或者他自己也一直这样迷茫着。冈田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却蹙眉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忽然意识到冈田已经很久不曾在他面前哭过了,好像他们之间的距离被岁月逐渐拉大,明明近在眼前,却已经触碰不到。
要忍住不哭,其实是很累的吧。
?
长濑装作习惯性的把冈田揽到怀里,动作却有些僵硬。他想不起上一次这样安慰冈田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那时候的他们还单纯得像个笨蛋,可以把任何情绪展现给对方。
他依凭着身体的记忆轻抚冈田的背,像很多年前那样柔软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不管怎样,我都会照顾你的”。冈田在他怀里短暂的怔了一下,双手抓紧他的衬衫前襟像是在忍耐似的无声抽泣,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哭了起来。
?
过了这么多年,他才再一次记起当年的初衷。
那时长濑懒洋洋的赖在沙发上,随意的问了一句“怎么从大阪跑来学江户落语?”
冈田那时候只是低着头,什么都没说。不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而是不想说出来。
因为想要成为如你所言有担当的人。
因为你在这里。
35 锅得钢2010/1/14 11:28:00
天听寂无声,苍苍何处寻
非高亦非远,都只在人心
推开窗户的时候,眼睛由于阳光的缘故有些刺痛。长濑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该做些什么,眼睛眯成了好看的弧度。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就会渐渐开始思考一些平时不会去想的事情。就算一向毫不犹豫的向前走,心底也还是会有些畏惧。
长濑一直不敢去想以后的事情,一切都还是不确定的,或者说他的梦想其实比冈田还要遥远。陪着自己一起努力了很多年的member,每个人都在极力掩饰内心的不安。表面上看似不羁的调侃嬉笑,想到未来却都是一阵沉默。
如果被准一看到这样的自己,大概都会忍不住心生厌恶了吧。长濑这样想着伸手拿过立在一旁的吉他,却又恍然不知该弹些什么。
“我死了之后,你偶尔想起我的时候,就给我上柱香吧。”
冈田的声音从隔壁传了过来,莫名的温婉,却又透着些矫揉造作的成分。长濑脑内了一下冈田那极力劝诱男人和自己殉情的游女模样,低头轻笑了起来。
蹑手蹑脚的开门走进去,冈田正坐在那里,略微低着头,脖颈由于光线的缘故白的有些夸张。
“如果你要死的话,我也一起死了算了。”
长濑毫无征兆的接了句话,冈田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吓的不轻,像是受惊的动物弓着背缩了肩膀。长濑在他对面笑的一脸得意,恶作剧得逞一样抬手对他比了个V。
于是冈田看着他那副样子忽然起了玩心,探身向前一把握住长濑的手,低眉顺目的模样,却又掩饰不住的欣喜。
“当真?您真的愿意跟我一起死么?”
“那当然了”,长濑反握住冈田的手,“哪有妻子要去死了,丈夫还苟活着的!我们一起死吧。”
冈田闻言恍了下神,继而抬眼看着长濑笑。
“既然这样,我们还是选择一起活下去吧。”
“你是笨蛋啊”,长濑笑着作势要打他的头,冈田的手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忘了放开,躲闪不及反而躺倒在了地板上。
“你这家伙居然改词……这是品川心中吧,你随随便便的就说要活下去,我要怎么接啊。”
“就说「好,我们一起活下去」,然后阿染和金三度过了清苦却幸福的余生。”
“情节完全不一样了吧……你这是在小看「心中」么。”长濑哀怨的躺倒在冈田旁边,侧头看见冈田在笑,没好气的抬手捶了他肚子一拳。
冈田侧身捂着肚子边笑边咳,报复性的抬脚猛踢长濑的腿,还不忘抱怨“明明是你先改的。”
“哈?”长濑坐起身来抵挡对方的攻击,不明所以的看着那个赖在地板上不起来的人。
“说要一起去死的时候应该更胆怯懦弱一点才好,你那种会给人勇气的肯定语气,不管谁听了都会想要活下去的。”
冈田躺在地板上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看长濑愣在那里不回话,便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嘛,不过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正视自己不安的部分,承担着心底的恐惧毫不犹豫的走在前面。我啊,就算只是看着长濑的背影都会莫名的振作起来。”
长濑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总能轻易的看透你在想些什么。明明自己并没有表现出烦恼的样子,对方却还是清楚地了解自己的困惑。
这种时候,他就会意识到自己果然已经离不开这个人了。
好像有谁说过的,一个人的时候,自己都会变得不像自己。抬起头来刚好看到时钟的指针重合,即便是这样微小的巧合也会觉得欣喜;加热便当的时候不小心烫了手,一个人喊着痛就会忽然觉得孤单。
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这些情绪不知道该说给谁听。自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牵扯嘴角,也只能勉强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但是他身边一直有这样一个人,安静的看着他,从来不会说鼓励的话,却打从心底肯定他的全部。
他看着躺在那里神游的冈田不自觉的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冈田这个人的存在,真的是太好了。
48 锅得钢2010/1/22 23:53:00
日夕怀空意,人谁感至精
飞沉理自隔,何所慰吾诚
?
冈田得知师傅要升自己为二つ目是在积雪刚刚开始融化的时候,他不可置信的“诶?”了一声,对面身材浑圆的老人难免忍俊不禁。
“就算是恭维大概也很难说你在这方面有多高的天赋,从前座升为二つ目花费了四五年,也是个不长不短的时间。”老人用厚实的手掌在冈田肩膀轻轻拍了拍,“但是你有多努力师傅是看得到的,如今你具备了足够的经验和实力,也是升你做二つ目的时候了。”
冈田慌张的行了个礼,声音的力度因为紧张而变得难以把握,连“谢谢”都说的格外用力。
?
出了寄席走到自动贩卖机的拐角,冈田看到三宅正捧着罐热咖啡取暖,他想起上次的事情有些尴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三宅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些什么,举着咖啡对他晃了晃,“要表喝?虽然已经有些凉了。”他只好点点头接了过来,还有些余温,也可能那只是三宅残留在上面的体温。
——“上一次……”
——“前几天……”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冈田咬着下唇对三宅点了点头,示意他先说。三宅状似无力的坐在路边,挠着脑袋笑了起来。
“前几天,让你见笑了。”
冈田绕到他旁边坐下,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盯着自己交叉的十指,先为那天偷听的事情道了歉。
“没什么,是我不好,明知道会吵起来……”三宅把脑袋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一样重重的叹了口气。“GO他一直在勉强自己,因为我一门心思放在漫才上面,他就也勉强自己陪着我一起走。把话说开了也好,至少他会比较轻松。”
冈田忽然想起一直以来流传在寄席里的传言,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执着于漫才这种不赚钱的行当?”三宅怔了一下抬眼看他,“你听说了啊?家里怎样都是上一辈的事,我有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与其作为谁谁谁的儿子,我更希望作为一个人得到认可。”
仔细审视那张残留着少年气却又满怀抱负的脸,冈田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很过分的话。三宅见他一脸愧疚连忙夸张的对他摆了摆手,“哎呀你表情别那么凝重,虽然我说的好听,家里不过就是开了个小公司,没有外边传的那么夸张。”
抬起头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冈田没来由的笑了起来。三宅头疼的揉了揉太阳_Xue,“呐,冈田你还真是个怪人。”
?
钥匙才刚揷进锁孔,隔壁的门便发出“砰”的撞击声响。冈田转过头,刚好看到长濑揉着鼻子从门后爬了出来。
“不小心撞门上了”,他边解释边招呼冈田去他家,顺便愁眉苦脸的用手指试探鼻梁有没有折断。结果一进门就被冈田按在沙发上,满屋子翻消毒酒精和创可贴。
“诶?不用这样吧,我已经过了装顽皮正太的年纪了。”
“闭嘴,否则我让你变成你们乐队的松冈。”
长濑这才安静下来,任由冈田在自己面前15cm不到的位置对自己的鼻子动手动脚。
“其实我有话想说”,给伤口消毒的时候冈田突兀的冒出一句话来,长濑眨了眨眼算是回应,直盯着他让他继续往下说。
“师傅说,要升我做二つ目。”
长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中了什么邪,明明还有其他的方式可以表达自己的心情,却本能的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对方本来就毫无防备的跪坐在自己面前,双手拿着棉签和创可贴,于是不出意外的被他抱了个满怀。
自然而然的把下巴架上对方的肩膀,抬起手来揉了揉对方的头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也很努力了。”冈田手里拿着东西不好挣扎,耳朵渐渐红了起来。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别这样。”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转而拍了拍冈田的背,“哪天演出?我会去看。”
?
冈田理了理和服端坐在高座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唤起了幼年时期想要忘却的记忆。他茫然的想身体真的是有记忆的,像是有冰块顺着食道滑进胃里,连带着全身冰冷动作僵硬。胃不规律的蠕动起来,呕吐感侵袭而来,脸色惨白。
「哎呀这不是源さん嘛,你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啊?」
「嗯?害怕的东西?我可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
冈田强忍着不适在心底自嘲起来,我现在可是怕的不行了。
不经意的向客席瞥了一眼,自己正前方,有个人十指紧扣,一脸比自己还要紧张的样子。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视线,硬挤出了个别扭的笑容算是打招呼。冈田忽然放下心来,好像胃里那块冰随着那个笑容融化掉了一样,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
?
那是和三宅告别的时候,三宅抬头望着天感慨,“GO对我来说大概已经变成空气一样的存在了,就是因为有他在我才能放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冈田看看现在台下那个人,忽然明白了什么是所谓空气一样的存在。
原来自己身边,一直也有这样一个人。
58 锅得钢2010/2/4 0:08:00
渚云低暗渡,关月冷相随
未必逢矰缴,孤飞自可疑
?
冈田动身去了大阪,因为师傅拖他送些东西去给那边的朋友。把这件事说给长濑听的时候,长濑拎起地板上的啤酒灌了一口,“你也很多年没回过家了”,转过身去继续拨弄吉他。
冈田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始终没能问他要表一起回去。
?
说起来冈田并不讨厌一个人的旅程,比起一伙人叽叽喳喳的吵闹,他更喜欢安静的注视着两旁不断倒退的景物。
也许它们都是有记忆的,伫立在那里,在这一瞬和谁擦肩而过,又在下一刻和谁重逢。正是因为无法依凭自己的意识移动,相遇与离别才都多了一分命运的厚重感。
他呆呆的看着即将从视野中消失的富士山,有些矫情的想着这许多年间,你又是为了和谁的一瞬而一直驻守在这里,静止了自己的时间。
?
“你再这样深情的看下去,我会以为你在和富士山恋爱。”
冈田闻言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小个子男人坐到了自己旁边。说话的时候嘴巴自然地撅起来,像是自小就被宠坏了一样残留着几分孩子气。
冈田歪着头在脑内搜寻了一遍,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对方嘟囔些什么他没太听清,只看见那人的小胡子随着嘴唇的动作上下摆动,看上去有些熟悉的感觉。他再次把头转向窗外,恍然大悟。
富士山。
眼前这人不光是嘴,连胡子的轮廓都仿若富士山一样耸立着。
想到这里,冈田忍不住用手挡住脸偷笑了起来。
“堂本刚。”
“冈田准一。”
两个人相互点了下头,便不再说话。冈田看着窗外想这样也好,多了个不聒噪的人作伴,也免得再被人家误会自己在跟路边的石头谈恋爱。
?
气氛很安静,冈田恍恍惚惚有些想睡。真的靠着窗歪过头去,意识又在即将飘散的时候被“咔嚓”“咔嚓”的声音聚拢起来。
回转头,相机的镜头像个黑色的空洞定在自己旁边。冈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对面那位堂本君的脸就从空洞后面闪了出来。
“哎呀,吵到你了。”用的是冈田几乎已经淡忘的关西腔。
默默摇了摇头,伸出食指指了指相机,“堂本君是摄影师?”
“这个只是兴趣来的”,对方捂着嘴ふふ的笑了起来,“叫我刚就可以了,不然总觉得跟另一个家伙分不清楚。”
虽然不明白另一个家伙指的是谁,冈田却也并不在意。继续着刚才的对话,询问对方是不是在拍风景,语气虽然平淡,却已经是他所能表现出兴趣的极限。
“真要说的话,不小心把你也拍进去了。”那位堂本翻出纸笔写了地址,“想要照片可以来这里找我。”
抬头看见冈田质疑的神情,才笑着又补了一句,“我只是想让东京的家伙来了解一下奈良的古朴纯净嘛。”
“呃,那个,我老家在枚方……”
“……”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像是东京人了。
?
长濑挠着脑袋打开隔壁的门跨了进去,房间里很安静,床也空荡荡的。他稍微愣了愣神,这才想起来冈田大概是已经走了。
点支烟在冈田的沙发上默默坐着,心底抱怨这家伙太过见外,走也不跟自己说一声。眼看着到了晚饭时间,才终于起身给自己的member打了电话,“啊,MABO,我饿了。”
?
长濑家的厨房向来都是隔壁的家伙在用,冈田不在了,他也就不知该吃些什么。被唤作MABO的松冈意外的很会做菜,这一点跟外表给人的印象极不相称,所以比起出去吃,长濑反倒更喜欢赖在松冈家里。
“今天怎么跑来我家?”松冈见长濑无聊的转着自己的鼓槌,忍不住问了一句。
长濑把鼓槌扔到一边,单手撑着下巴,“准一去大阪了”。
把菜端到长濑面前,松冈有些好笑的敲了敲他的头,“就算他不在,你也不用这么愁眉苦脸的吧。你放心,大爷我会管你饭的。”
“哈?不是这个问题。”长濑扭了扭身子调整了坐姿,“只是一想到他一个人从大阪跑来东京,如今又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去,难免有点不忍心。”
?
他还记得很多年以前冈田眼神里闪烁的不安,却一直强硬的撑着,没对任何人示弱。长濑不知道冈田究竟在前方看到了什么样的景象,才能一直忍耐着孤单和恐惧,独自在最为苦手的领域里拼搏。但是至少,在那家伙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自己还可以在他身边,为他分担一些重量。
他认为这是对方接受自己的表现,也是自己包容对方的方式。
但是有些时候,太过接近,就会不清楚界限在哪里。
冈田从没对他说过“多管闲事”这种话,因为他一直很清楚“分担”和“多事”的界限。怎样可以帮他卸下负担又不会伤及自尊,他一直都是思考着这样的事情和对方相处着。
但是最近他渐渐不清楚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原本清晰的界限逐渐模糊起来。
闭上眼睛还能想起冈田在自己怀里红透的耳根,事后想想当时那个拥抱的动作本就是多余。所以当冈田对他说自己要去大阪的时候他只是随意敷衍了一句就转过身去,犹豫着不知道要表跟他一起回去。
他想自己还真是单纯的家伙,就只是因为当时一个不受控的举动,自己的世界都混乱了起来。
?
“你这家伙在团里很幼稚,对外人倒是也有成熟的时候。”松冈侧着头看长濑在旁边恍神,忽然意识到当初那个男孩不知不觉间早已被时间历练成为了男人。
听他这样说长濑愣了一下,继而大笑着摆起手来,“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外人。”
“那是什么人?”松冈有些好奇。
“诶?”
是什么人?长濑忽然也有些搞不清楚。一直理所当然的相处下来,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个一直在自己身边,对自己展露了各种情绪,又接收了自己各种情绪的家伙是什么人?
“大概……是弟弟吧。”他含糊的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对面松冈看着他那张纠结的脸,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
67 锅得钢2010/2/20 3:41:00
茉莉生日番外,关于漫才二人组和落语师傅那点事儿
茉莉31岁蛋饺皮哈皮,31岁的男人,表那么容易就被人TX的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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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许多年以后森田的朋友换了很多批,手机里却始终有两个亘古不变的名字。起初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发现的时候,有一种感情早已经镌刻在灵魂里,融汇于血与禸,不易察觉却又不可或缺。
那是不同于亲情爱情友情,难以名状的情感,复杂并直率,单纯而莽撞。
他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遇到了三宅。
两个个性相仿的小鬼投契的一拍即合,在弥漫着青草气的夏日午后表情凝重的握住了对方的手。
“GO大概是我搬来这里以后的第一个朋友。”
森田少年扭过头看了看那个鼻音很重的家伙,脸颊燥热起来。
他一直都是很容易害羞的人,虽然为了掩饰这一点而伪装的很男前。
于是他挑起眉毛尖声大笑着,抬手甩给眼前的人一巴掌,“白痴么你?”
对方被这出人意料的举动吓得揉着脑袋扁着嘴瞪他,他这才别过头去,放心了似的吐了口气。
他们一直在不同的学校,沿着各自的人生轨迹不急不缓的向成年迈进。三宅偶尔会对他提及学校的事情,他只是笑,却不回一句话。
“偶尔也说点学校的事情嘛。”三宅的语气有些不满。
“可是我一向都是前辈不疼后辈不爱的典范。”
对面三宅罕见的皱起了眉,想说什么却还是咽了回去。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低下头叹了口气,“那说些跟街坊打保龄球的事给你听吧。”
有些事情,三宅比森田看得清楚。
总有人说他的时间停滞在了十代,他对这种说法很自满,却并不意味他的内在没有成长。
抓过森田的手机不知道是第几次输人自己号码的时候,三宅终于把考虑了很久的事说了出来。
“GO,我想专心做漫才。”
森田把手机抢回来塞进口袋里,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三宅却并不觉得高兴。
他知道森田一直都是很温柔的人,越是清楚,就越是对这一点感到不安。
如果这个人的世界小到只剩下自己和他两个人,这份温柔又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你不愿意,跟我说也没关系的。”
“我不是说了会跟你一起的嘛。”
“那样你大概就没时间踢球没时间打保龄了。”三宅斜眼看着他,语气连自己都觉得讨厌。
森田终于不耐烦起来,抬脚狠狠踢开了眼前的石块,“说了会陪你就是会陪你,别这么多废话!”
那天三宅看着森田被夕阳渲染的背影,莫名有些想哭。
他不知道该为这仅属于两个人的友情高兴还是悲哀。
森田最终还是跟着三宅一起做起了漫才。寄席这种地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角色。他们在人前人后塑造着不谙世事总是傻笑的形象,森田对这一点很是满意。
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也因此有了观察别人的空闲。
第一次注意到冈田,那家伙正被训斥着,似乎是因为紧张而捅了什么篓子。对方抬起眼来刚好撞上森田的视线,紧咬下唇不屈不挠的神情让森田很是意外。他歪过头去望着窗外的天空,却一直没能忘记那双眼睛。
他想他只是有些介意,那双拥有坚毅眼神的眼睛,究竟在前方看到了怎样的景象。
但是他们之间始终没能产生交集,直到那个飘雪的日子来临。
少见的和三宅冲撞了起来,抬起头,就看到冈田正盯着自己扔到地上的易拉罐发呆。
有点吃惊,不是因为被人撞见这样尴尬的场面,而是冈田的脸色并不比自己好看。
那双坚定地眼睛仿佛蒙了灰,隐忍压抑着心底的负面情绪。他只是窘迫的对森田欠了欠身,就慌张的跑出了他的视线。
森田看着他跑走的方向忽然有些不安,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担心三宅以外的人,甚至没有注意到刚刚吵过架的三宅红着眼圈对他展露的意味深长的笑。
冈田和这两个人熟稔起来是后话。森田一直记得寄席的演员一同去温泉旅行的时候,那两个家伙对他不善交际又迟钝的个性进行了怎样惨无人道的嘲讽。
那时三个人窝在一起跟各自的朋友发着邮件,三宅歪头瞥了一眼森田手机上显示的“今井翼”三个字,面目可憎的捅了捅冈田。
“那家伙啊,上学的时候居然一直没注意到隶属棒球社的后辈陪他一起踢球是因为仰慕他。”
“迟钝。”冈田头也不抬,继续扬着嘴角跟不知道什么人发着邮件。
“而且好像也没意识到前辈揉他头发是想跟他拉近感情。”
“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冈田终于抬起了头,“不管跟他说什么都会用「啊,是嘛」敷衍过去。”
“所以说,我常常觉得我们真是很伟大。”
“嗯,倾尽全力拯救了一个自闭青年。”
森田抬起头来看见两个人盯着自己不怀好意的笑,心生一阵寒意。
“呐,不如你让这个说落语的家伙做你相方算了……”
合影的时候冈田自告奋勇的抢着当摄影师,森田站在人群里看他举着相机像模像样的比划着,竟然开心的笑了出来。
“GOくん,你错开一点,被前排的人挡住了。”
森田满脸黑线的向旁边跨了一步,自动屏蔽了冈田和斜前方三宅嘴角那一抹狡黠的笑。
「黑我没身高?你们两个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
这样想着,森田便露着两颗虎牙像个孩子似的笑了起来。
他一直记得那时的心情,温暖得像被泛黄的旧时光晕染过。
那种「不管发生什么事,至少总会有两个人没心没肺的站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大概会被他当做宝物永远封存在心底。
他想,果然,朋友这种存在,就像青鸟一样,是会带来幸福的。
76 锅得钢2010/3/4 20:13:00
我必须承认我一不小心把这坑给忘了……
因为阿丿还没出现,所以阿丿当爹番外就泡汤了
于是说句阿丿当爹おめでと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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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
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那时冈田并没有顺路回家,这件事长濑是在大约一年后才偶然听他说起的。不是不想回去,只是找不到回去的理由。长濑这时和他微妙的有些生分,因为掌控不好距离,便索性将距离逐渐拉大。冈田虽然迟钝却也隐约察觉了这一点,并没说什么,一如既往的淡然。
其实长濑心底大概是希望他有些什么变化的,不安也好,争吵也好。但对方像是下定决心跟他过不去一样,照旧过来做饭,吃饭,洗碗,回家。长濑有时看着冈田轻轻关上的那扇门禁不住恍神。现在这样,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弟弟,大概只是义工而已吧?
“怎……怎么办……老爷,如何是好啊?”
长濑靠在单薄的木板墙上听着隔壁冈田反复拿捏着女性的语气,同一句话已经重复了几十遍,却并不急躁,忽然就开始羡慕起他来。
好像很少有什么能扰乱他的节奏,掌控不好,就从头再来,像是机器一样的存在。落语这门营生,逼迫着冈田把自己的情绪抛开,在不同人格角色间切换。有时候长濑不免会想,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面无表情发呆的那个,还是笑到眼角牵扯出细小皱纹的那个。长濑的手从吉他上胡乱扫了过去,烦闷地抽起了烟。冈田在隔壁被这声响惊吓到,双手抓住衬衫的下摆,默默蜷起身子,不自觉地盯着墙面发呆。
这时冈田的落语已经渐渐有了样子,偶尔和三宅在寄席碰到,总会被对方称为“大师”调侃几句。森田站在三宅旁边,眼神有时会从冈田身上瞟过,咬咬嘴唇,却并不说些什么。
那种矛盾的神情冈田很熟悉,就像是自己近来看着长濑时的表情。想要说话,又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干脆把堵在胸口的混乱句子压下去,关系也开始变得冷淡。
那天正要去打工的时候,刚巧看见森田正在口袋里翻找着什么,皱着眉低声骂了一句发泄不满,抬起头来恰好撞上冈田的视线。
他慌乱的抬起手来抓了抓头发,对着冈田点了下头。
“在找东西?”
森田并没想到对方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夸张的立在原地怔了一下。再看冈田在他眼前笑的肩膀都抖了起来,之前那些莫名的犹疑和畏惧,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彻底消散了。
“想买烟,没零钱了。”
冈田毫无准备的看着眼前这人忽然换了副表情,八字眉星星眼讨好状不时瞥向旁边的自动贩卖机,这才后知后觉的掏出钱包翻零钱。森田接过钱的时候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念着“KEN那笨蛋不知跑哪里去了不然也不用麻烦你”,冈田听了对他笑,心想原来眼前这人是这种别扭的性格。
“我还有事先走了。”看了眼时间,冈田对着森田摆了摆手。
森田“哦”了一声转身叼出一支烟,掏出手机给三宅打电话。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跟你说,我啊,刚才都有点不像我自己了。”
长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排练结束后背着吉他在大街上闲晃,就晃到了蛋糕店门口。店里面的女服务生穿着深蓝色的女仆装,裙摆的蕾丝沾染着店里的甜美香气。
弯下腰看着摆放在那里的蛋糕长濑有些头疼,他不记得冈田对这种东西有什么需求,但是好像也并不抗拒。
“呐,哪种比较好吃?”
一时犯懒仍旧保持着弯腰屈膝双手扶膝的姿势抬头问柜台后面的服务生,不想刚好以仰视的角度将眼前那个男人一身白色甜品师装扮的样子收拢眼底。
“你在这里打工?”
手里端着托盘的冈田之前明显是在放空,听见长濑的声音忽然回魂,托盘里的蛋糕小幅度的向右滑动1厘米。
“你……怎么在这儿?”
长濑看着眼前这人惊慌失措的样子微妙的得意起来,摆摆手让他出来,冈田便转身对店里的人低声说了些什么,擦着手跑了过来。
“晚上,吃什么?”
“诶?”冈田被问得有些意外,习惯性的抬起手来反复摩挲着嘴唇。
长濑站在对面看那套白色工作服略显空荡的挂在他身上,因为系着围裙,腰部突兀的收紧,细的有点触目惊心。
低头拉过对方的手,替他把手指上的小块奶油擦掉。抬头再看冈田,眼神竟然有些湿润。
“想吃什么,我会做的。”
冈田努力忍了忍,终于抽回手扶着长濑的肩膀低声笑起来,“嘛,我还想多活几年。你等我回去就好了。”
站在店门口看长濑手提蛋糕一步三回头的挥手告别,冈田暗自吐槽“真是个バカ”,右手不自觉的握住了左手的手指。店内的服务生见冈田难得的有了生气,围上来七嘴八舌的打探起来。
“呐呐呐,刚刚那个,是长濑君吧?”
“诶?”
“最近不是开始红起来了嘛,他那个乐队。”
“是嘛。”
努力忽视掉周围大惊小怪的脸,冈田的神情骤然冷了下来。
这天晚上冈田终究没有去长濑家,在街头漫无目的的晃到11点多,才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往公寓走。开门之前他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看隔壁,像是睡了的样子,放下心来。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低落起来。很多原因,搞得他不知道应该以哪个为重点来舒缓这种烦闷的心情。
明明一直住在一起的两个人,却渐渐越走越远,到了需要依靠别人来了解对方的地步。他想不起来上一次跟长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是什么时候,只记得最近长濑躲闪的眼神以及每天公式化的对话。
“究竟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我不小心错过了什么。”
冈田靠在墙上看着窗外的夜空,想起很久以前看到的流星。
他还记得那时候长濑对他说,“这次的愿望可以实现了”。
把头埋在臂弯里,紧咬住袖口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泪不受控的顺着脸颊向下蜿蜒,像是要把压抑许久的不安全部倾泻出来一样。
“不但没有实现,反而还背道而驰了不是么。”
金属声响穿透墙壁从隔壁传了过来,琴弦在静谧的空气中高速震动,逐渐连成了曲调。冈田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听着长濑用低沉的声音反复喑唱着什么。
“I ache in the places where I used to play”
“and I’m crazy for love but I’m not coming on”
他忽然想起他和那个脸型圆润的堂本君在奈良看到的天空。
那时刚满怀自豪感的张开双臂,笑嘻嘻的说“你看,我喜欢这种不用抬头就能看到天空的感觉。”
冈田站到窗边向外望,月光从高楼之间零零落落的倾洒下来。
“如果重要的东西已经变了……”
他忽然想要离开东京了。
91 锅得钢2010/3/29 22:29:00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
有些事情,始终只能想想。
冈田很明白,当一个人已经不再是个孩子时,便会有很多东西放不下,割舍不掉。
于是只能被成规束缚着沿着既定的路线走下去,一成不变的生活。
或许他可以舍弃东京凌乱拥挤的夜景,但是故乡那片宽广通透的湛蓝,他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
这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近乎无眠的状态。盘腿坐在床角,看着远方逐渐被红色晕染的天际,重重打了个喷嚏。
那天的事情两个人谁也没有再提,互相装作漫不经心的粉饰过去,彼此都没有刨根问底的勇气。起初冈田还想要道个歉,长濑看到他却并没做出任何责难的表情,笑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夸张,于是冈田那句“对不起”便生生被堵了回去,只能抬头牵扯个弧度回给对方。
人类向来都是很软弱的。
尤其是在意识到事实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时候。
所以两个人干脆一起选择逃避,只有垃圾桶里过期的蛋糕嘲讽的印证那天的约定。
?
出门早了些,冈田蹲在寄席门口,冷的抱住了肩膀。隐约听见有脚步声从远处不急不缓的传了过来,停顿在自己面前,温热的触感抵上了额头。
是森田。
蹲在原地茫然不解的抬头看他,对面的人便不耐烦的抬脚踢他,念叨着“快接过去,特地买给你的。”
冈田听话的伸出手,还是没想明白被人强硬的塞来一罐咖啡跟被人强硬的踢了一脚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只能先说了句“谢谢”,眼睛被阳光刺得眯了起来。
对面的男人听他这样一说转过头别扭的挠了挠头,低声说了句“不用”。
“是上次的谢礼。”
冈田的思绪就这样被牵扯着又回到了那个略显压抑的夜晚,隔壁传来的歌声,琴弦冰冷的摩擦声。他忽然发现大概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怎样都睡不着了。
“喂,进去吧。”
森田见他不说话,便伸出手来拉他。指尖接触的瞬间冈田惊慌失措的表情让他很在意,不过有一件事,他更加放心不下。
温度好像有点高呐。
这样想着,对方却在旁边笨拙的看着自己笑。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森田甩了甩头,跟冈田一起走了进去。
?
“有这么多观众来听我说些无聊的故事,真是不胜感激。”
抬起头环视高座之下,冈田忽然觉得一阵晕眩。
“自古就有这种说法,约定就是为了失约。像是「今晚早点回来」「我会的」这样约好了,工作结束之后,虽然想着要早些回去,心却开始动摇……”
“其实,还是很想回去的。”
“只是忽然觉得很不安……”
冈田说话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放在膝头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些,低着头吐不出一个字。后台察觉到冈田的异样探头出来看的时候,正看到眼前那人歪着身子向旁边倒了下去。
“喂!冈田!”
三宅和森田有些莽撞的直直冲了出去,扶他起来的时候,还是被隔着布料传来的温度吓了一跳。
冈田靠在三宅怀里眯着眼睛轻微动了动嘴唇。
“对不起。”
不知道是要说给谁听。
?
长濑接到电话就匆忙赶了过去。取材的工作进行到一半,他左右为难的愣在那里,被松冈一脚踹了出去。
“啧,别用那种脸看着我们,要走就快点走。”
“之后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城岛边说边从椅子后边探头看他,法令纹的线条在长濑眼前逐渐鲜明的扩张开来,“我可是传说中的男人。”
于是长濑看着眼前四个人全部一脸嫌弃的表情挥着手迫不及待的跟自己告别,眼眶终于湿润起来,低下头说了一句“谢谢”,转身跑了出去。
“那家伙还真是个笨蛋。”国分扶着脖子转了转头,对着门口叹了口气。
?
冈田这天久违的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自己凑到长濑旁边偷吃他碗里的泡面,对方发现之后笑着用头撞他的额头。
“别这样,别这样。你看,肿起来了。”
“笨蛋,本来就那样的好吧。”
于是冈田挂着“被识破了啊”的笑容索性抢了长濑的泡面坐到一边,听长濑抱过吉他轻唱着很熟悉的旋律。
那个时侯两个人都笑的很开心,他甚至记得长濑偶尔抬眼对着他笑时眼角那些细微的弧线。只是声音他却听不真切,含混不清的,渐渐淡化在空气里。
终于,就连眼前长濑的样子也模糊不清起来。冈田着急的扑过去,伸出双手在空气中胡乱挥舞,却只感觉到空气从指缝中急速掠过,什么都抓不住。
到头来,只有自己一人。
?
“等一下……”睁开眼睛的同时听见这句话带着哭腔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抬手抹掉了眼角还没来得及滑下来的Ye_Ti,冈田用手肘支撑着坐起身来。
是长濑家。
房间的主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单手撑着脸颊,睡的很熟。
有一瞬间冈田把梦境和现实重叠了起来,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于是他试探的伸出手去,在触碰到长濑的指节之前,手指都还在_chan抖。
但是对方并没有消失,棱角分明的指节被自己的指腹覆盖住时那种粗糙的触感终于让他逐渐安下心来。
?
“呐,tomoya,为什么会越来越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