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金瓶梅2010/1/16 12:48:00
再次踏上日本的土地时,赤西有瞬间的恍惚与怅然,五年前他远渡重洋之时并不曾想过有一日仍要回来。
彼时父母已签下离婚文书,二人冷战十多年终于握手言和,分别时更不吝拥抱祝福,令人感慨。
这一年赤西刚好十八岁,陪伴他捱过少年时代最后一夜的,是双亲急不可耐奔赴新生活的背影。
但赤西一直发自内心理解并同情他们,为这一天他们已等待了太久,白白蹉跎了青春。
一家人在机场惜别,他母亲握着儿子的手落下泪来,他们紧紧拥抱,而后各奔前程。
父亲携红颜知己继续自己的极地探险之路,母亲则同美国男友前往曼哈顿纸醉金迷。
赤西握着一纸人学通知飞往英国,孤身上路了无牵挂。
而在外人看来十分自私地双亲给赤西留下的记忆最终竟然是颇为温情的,仿佛所有怨忿在那个回光返照般的拥抱里都变得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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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在抵达伦敦的第一个晚上,在机场巴士晃晃悠悠地颠簸中,给仍在东京寻欢作乐的锦户亮发去一封Email,他这样写道。
我想我已学会了遗忘。
锦户一如既往地没有回音。
这封邮件在他的收件箱里沉寂多年,最终被列人垃圾信件,在一片虚无的网络世界里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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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西仁和锦户亮,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少共同话题与爱好,生活方式更是大相径庭。
但他们却是最好的朋友。
并且锦户一直固执地认为这世界上最了解赤西的人非自己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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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西喜欢的东西我全部都知道。
他喜欢这样讲。
赤西问他。
那么我最喜欢的是什么呢?
是我呀。
两个人都笑起来。某些时候他们确实能够做到心有灵犀,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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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有三通留言,分别来自教授,管家和锦户。
一直对他颇为激赏的英国教授希望自己的得意弟子能在短期内交出一份可拿A等的新论文。
赤西没有等他慢条斯理讲完就重新关掉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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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衣口袋里被揉皱的便签纸上写着锦户的最新地址。
非常陌生。
赤西将它递给计程车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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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日本的冬日傍晚,并不十分寒冷的,东京的十二月。
街道两旁的树木仍然清新碧绿,枝桠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女孩子们在短裙下露出光洁地年轻禸体。一切都非常新鲜。
他想起锦户的评价。
同这里比起来,伦敦仿佛过期水果罐头。他说,年轻人就该待在新鲜的地方。
新鲜的空气,新鲜的水果和花朵,还有,新鲜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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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西站在这幢灰蒙蒙地旧楼前抬头仰望,天空很蓝,顶层的阳台上放着一盆绿萝,干净丰厚地叶片上仿佛随时滴下水来。
他慢慢走进去,电梯摇晃得厉害,一同乘坐的还有两位老妇,她们轻声抱怨频频涨价地蔬果米粮,又有孙儿顽劣好动学业不精,十二分烦恼。
色调黯淡地走廊里空无一人,赤西核对了门牌号,然后按下门铃。
“你找哪一位?”
赤西退后两步重新看了门牌。
“锦户亮,我找锦户亮。”
门内的青年用审视地目光重新望了望他。
“他不在。”
“那么你是谁?”
“如你所见,我是他的同居者。”
“山下智久?”赤西慢慢笑出来,伸出一直揷在大衣口袋里的右手:“久仰。”
山下望着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纤长,动作优雅。同它的主人一样无可挑剔。
一个自以为是养尊处优的万年中二病小孩。
山下在心中腹诽,并且终于没有去回握那只手。他的右手上还留着在工地搬运建筑材料时留下的硬茧,以及方才泡杯面时烫出的红痕,没有半分美好。
差别这样大,就不必自找难堪。
赤西见他没有动静,只能将在空气里突兀地悬空着的右手缩回来,重新揷进口袋。
“我是赤西仁,锦户亮的朋友。”
山下面无表情地将铁质的防盗门慢慢拉开,锈蚀地门框伴着他的动作发出刺耳地“嘶嘶”声。
“我知道,小亮说他要去机场接你的,怎么你们没有碰面么?”
“航班提前,我没有通知他,”赤西解释:“我以为他还没有出发去机场,他向来最喜欢迟到……”
山下打断他。
“他现在非常守时,同人约会必定提前半个钟头,现下他已经在机场侯你。”
赤西哑然。
“我不知道……”
“人总会变的,你们有多久没见,三年还是五年?”山下终于将那老旧的铁门完全拉开:“要进来坐坐吗?我给他打个电话通知他回来。”
赤西走进去。
这是间小小的两居室,客厅和厨房混在一起,脚边的小方桌上放着一堆课本,旁边是已然冷却的杯面,杯沿上结着薄薄的暗褐色浮油,空气中是混合着体味油墨味和杯面味的奇怪味道。
山下顺手拾起一件脏恤衫擦了擦房间里唯一的木椅,然后用脚把它推到赤西身边。
“坐吧,这里很糟糕,希望你表介意。”
赤西没有去看那把表面漆皮开始剥落的椅子,只是环视周遭的空间。
“锦户亮在这里住了多久?”
“两年。”
16 金瓶梅2010/1/17 12:53:00
两年究竟意味着什么,赤西没有办法用言语来描述,留在他记忆里的锦户亮是衣着光鲜喝酒把妹打马球的纨绔公子哥,在他离开东京的那个早晨,他在机场共用电话里听见那一端的锦户用宿醉后懊恼与不耐的语气抱怨着连日雨水。
“我们原本打算办露天Party,但现在都他妈完了。”
他担心没有办法办露天Party,赤西想,他的全部烦恼不过是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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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样有什么不好呢,整日呼朋引伴喝酒取乐,他天生好命,本当过这样的生活。
可惜现在似乎一切都已变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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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西慢慢踱到卧房门口,用两根手指撩起门帘。
??? 单人房,双人床。被单凌乱,但仍然可以望见那白色底面上开着的明亮艳丽的红色大丽花。
??? 山下在他身后冷冷提醒。
?? “卧房是私人禁地。”
?? “床单该清洗了,”赤西并不作答:“很脏。”
?? “上月刚洗过,”山下走过去抖抖那床单:“挺干净。”
赤西仍然望着床单上盛放地花朵:“越南丝绣,原本该裱起来挂在墙上的,你们却拿了来做床单。”
“我可不懂这些,只要能用就好,这还是小亮从家里带来的,说是朋友送的。”
“是我送的。”
山下笑一笑。
“还不错,总算物尽其用,好过那个木版画,不能用不能吃还占地方,去年冬天教我们给劈了丢进壁炉里,这才体现出一点价值,你的丝绣还能反复利用,比那块木头好太多。”
“那也是我送的,”赤西也笑起来:“那个木版画,也是我送的。”
山下这回没笑出来。
“市价三千英镑的东西拿来当柴烧,”赤西转身出了卧房:“锦户亮在电话里讲他找到经济系高材生来为他规划前程,现在看来,他真是前途堪忧。”
“三千英镑买一块朽木,”山下评价:“你表用那种表情看我,我们俗人是不懂这些高雅艺术的,若教我说,三千英镑的现钞远比那块木头更具观赏性。”
赤西在小小的内嵌式书柜前停下来,手指在那排厚厚地书脊上一本一本划过去。
“你很喜欢钱?”
山下摊手。
“当然,谁不喜欢。”
一部书页被摩挲得起了毛边的《理想国》自书架里跌出来,‘砰’地落在地板上,溅起一团尘烟。
赤西用脚将它踢到了一旁。
“我可以给你很多钱,只要你能离他远一些。”
山下在那把擦得并不十分干净的椅子上坐下来,两只手枕在脑后。
“我要多少你都给?”
“只要价钱合理。”
“如果不合理怎么办?”
赤西从书架前转过身来,望着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我以为山下先生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一定有得商量。”
“但你为何要如此做,要知道锦户家的人来找我谈价钱时也没有阁下这般慷慨。”
“我是他的朋友。”
山下拍拍手。
“真是感人,如今的世道能为朋友做到这个份上的人实在不多,二十多年来我简直一个也没有见过,”他站起身:“只可惜我要教你失望了,我这个人一向不知满足。”
赤西仍是没有任何表情,现在他已不习惯将喜恶放在面上。
“你可以讲讲看。”
“我要锦户家的所有资产,一分一厘都不能少。”
“可惜他已被逐出门墙。”
山下微笑。
“那有什么关系,锦户亮是独子,他家老爷子又出名吝啬,百年之后必不致散尽家财做慈善,届时……”
“届时你需小心血本无归,白白浪费时光。”
“没有关系,我们这些人能拿来做豪赌的不过是时间。”
赤西放在衣袋里的手微微动了动,终于冷笑道。
“那么我祝你来日夙愿得偿。”
“承你吉言。”
赤西走向门口,拧开门把,那层腐蚀得不像样的防盗门堵在他面前,拉了两次都纹丝不动,‘哗啦’,门框在他脚下发出悲鸣,他没有再动,房间里只剩下方才那狠狠一脚后残留的震_chan般地余音,嗡嗡作响。
“如果坏了你要负责修理。”
山下走过来一边慢悠悠地拉着那门一边说道。
“好,”赤西的声音很平静:“让锦户亮将账单寄给我。”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是锦户亮,他很快地跑过来。
“Jin!你怎么没有告诉我就提前过来了,我在机场等你很久,如果不是山下发简讯告诉我我还在那里空等!”
‘咔嚓’。那道门终于被拉开一条不算宽的缝隙。
赤西低下头侧身走了出去,门框上暗红的锈斑在他的大衣上拖出长长地痕迹。
他从锦户的身边擦肩而过,头也不回。
锦户莫名地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一看站在门前云淡风轻的山下,无声地问他,‘怎么啦’?
山下笑笑,摆摆手,又指一指正在走廊一端等电梯的赤西。
锦户心领神会,赶紧追过去,趁电梯关门前最后一刻生生挤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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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看着他匆匆消失,然后抬头望了望天花板上暗黄色的霉斑,一圈一圈,水纹一样漾开来。
他轻轻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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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么了?你这样突然发脾气真是很莫名其妙。”
锦户倚在不停震动着的电梯间里,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铺着的毡布,懒懒抱怨。
赤西直直地望着他身后的那堵不锈钢墙壁,原本很光亮的地方因为年月恒久而布满奇怪地污痕,各种颜色,各种形状。
“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他说:“锦户亮,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现在是什么模样?很糟糕?我觉得还不错,比从前好太多。”锦户满不在乎地重复按着1楼的按键,他觉得这电梯越发地慢了。
“住在这种见鬼的地方,在便利商店上着见鬼的班,为一个男人跟家中断绝关系,这就是你所期待的能够自我实现的人生……”
锦户冷冷地打断他。
“你也晓得这是我的人生,我有权利决定要过怎么样的生活,我喜欢现在这样,不去想太多,只是生存下去就很开心,”他说:“你一定不晓得生存下去其实有多么难。”
“但你本不必如此,从前……。”
“从前的我是怎样我已记不太清楚,现在我只想明天。”
“明天?明天接着去便利店工作然后回来泡杯面果腹,或者可以和你的同居人ML,这就是你的明天。”
“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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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终于到了尽头。
门打开的一刹那有天光自大厅的玻璃门中照进来,有些刺眼。
赤西大步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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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户亮的放荡不羁,无所顾忌,那个曾经独负千金价满楼红袖招的华服公子,他所熟悉的一切,如今仿佛都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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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车送你回去吧。”锦户追上来拉住他。
“不必,我的车子在街口候着,”他走出两步又转身道:“过几日我要去府上拜会令尊。”
锦户只是点点头,没有再开口。
赤西拍拍他的肩头,像从前一样对他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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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一早决定醉生梦死,那么为何要醒过来。23 金瓶梅2010/1/17 16:32:00
锦户站在原地很久,十二月的冷风带起赤西黑色的大衣下摆,衣服的右手臂处有一道明显地铁锈痕迹。
他回去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一定是将这件大衣扔掉。
锦户这样想着,终于轻松起来,他将手伸进牛仔库口袋里摸索半天,掏出皱巴巴地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在四处寻找打火机的间隙里他又向赤西离开的方向看了看,那人的背影已经完全湮没在狭长地街市里,一点望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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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走回去,没有乘坐电梯,而是沿着阴暗潮湿的楼梯一级级向上爬,整个楼道里都回荡着有些滞缓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敲在心上。
山下坐在桌前背功课,似乎一点未受影响,锦户推门进来时他抬眼一瞥,便又接着背下去。
“你同他讲了什么?”
山下没有立即答话,等到一节功课背完,才道。
“我能讲什么,不过是请他早些移驾,这里烟火气这么重,污了人家可怎么好。”
锦户被这话噎住,有些尴尬,半晌方道。
“你几时也这么刻薄了,”想一想又解释:“其实他人极好的,只是脾气有点怪,又不会讲话。”
山下嗤笑。
“怎么会,我看他一张嘴巴厉害得很,骂起人来心安理得面不改色。”
“怎么会!”锦户辩解:“他待我很好。”
“他自然待你好,因为他喜欢你,”山下将书页翻得‘哗啦’作响:“可惜人家并不喜欢我呀。”
锦户自冰箱里取出杯面,用开水泡了,合上盖子在一旁等。
山下开始收拾书本。
“我要去图书馆了。”
“好。”
“不用来接我,我可以自己回来。”
“好。”
锦户送他到门口。
“我还是去接你的好,我不放心,现在世道太乱。”
山下笑他。
“你活似我老妈,什么也放心不下,我也不是女孩子,怕什么。”
锦户一本正经。
“女孩子若有你这么漂亮,自然是要更加小心的。”
山下不理会他的调笑,抱了书本便要出去。
锦户替他拉开那道老旧僵化的铁门,吱吱呀呀地声音折磨着耳膜。
山下望着门上的铁钉,那里还残留着一点黑色羊绒。
“他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
锦户怔住,侧身看了眼山下,那人平视前方,目光寂然。
“你们两家是世交,如果你非要找个同性,那么怎么看他也是最佳选择,”山下看着他勉力拉着铁门的侧影:“是他的话,你家里也不会这样反对,你也不必被赶出来住在这种地方。”
“好了好了,乱想些什么,只当我运交华盖没有抓住最佳选择偏偏栽在你手上,这样好不好。”
锦户笑着催促他,山下向前迈了两步却又退回来。
“他一个人在英国那么久,你放心吗?”
“放心,他去外星球我也放心,谁也害不了他,”锦户伸手将棉衣的帽子给他戴上:“快去吧,表回来时又抱怨座位都被抢光。”
山下抱紧背包,走向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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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害不了他。他想,可是谁若想折辱我便只管过来,除出这一双手我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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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户的行动电话一直在震动,他见山下走远,才终于接起来。
那一端是尖啸地风声,赤西的声音夹杂其中听起来有些空茫。
“锦户亮,你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我过得好不好。”
“你什么都有,还想怎样,”锦户将电话换到左手,右手揭开已经有点冷掉的杯面:“Jin,我晓得你不高兴,但这世界又有几人真正开心。”
“你知我为何回来?”
“不晓得,难道是想我了。”
赤西的声音带着笑。
“这里是二十七楼,风很大,你听得见吗?”
锦户突然有些害怕。
“Jin……”
那一端大笑起来。
“被我吓到了?放心,如你所言,我什么都有,怎么会看不开。”
“你……”
“小亮。”
“恩。”
“我爸爸死了,是空难,我回来为他送葬。”
“什么?”锦户握着一次性筷子的手有点僵住:“你说什么,Jin?”
“没有什么,再见,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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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里只剩忙音。
锦户在桌前坐了很久,杯面味同嚼蜡,他终于站起身将那一罐汤汤水水全部倒进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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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皮什么的,那奏是浮云啊
39 金瓶梅2010/1/18 13:07:00
在父亲的葬礼举行之前,赤西只身前往拜会锦户亮的父亲,锦户英治。
他们在锦户家位于东京近郊的私馆会面,小小的和室里氤霭纷纷,茶香缭绕。
赤西端起面前的天青色细瓷茶盏,赞道。
“世伯的茶艺越发精进了。”
“我这里还有新鲜的静冈玉露,你喜欢便带些回去,”锦户英治又给赤西空掉的茶盏里注满澄碧的茶水:“我记得你父亲也是最喜欢茶的,你什么都像他,现在我简直分不太清楚你们两个。”
老人轻轻叹息。
“我真是老了。”
“家父……”赤西顿了一顿:“家父生前确是喜茶,可惜素来不精此道,茶艺实在不能同世伯相提并论。”
老人沉默片刻,又道。
“你父亲的事,我也刚刚知晓,世事无常,你需节哀顺变。”
赤西微微颔首。
“他是在去赞比亚的途中出的事情,他一直希望能够独身前往那里的草原,能够在自己喜欢的路途上离开,不失为一桩幸事。”
“你总是这么样懂事得体,”老人感慨:“犬子若能得你一半,我也可安心放马南山。”
赤西安慰他。
“令公子聪敏过人,现下不过一时失足,来日必能顿悟。”
“好好好,那么老夫以茶代酒,谢过贤侄金玉良言。”
赤西笑着举杯。
“世伯见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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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餐出来时天色已将黑,司机将大衣递过来,赤西接过时顺手将一包东西扔给他。
“少爷?”
“静冈的玉露茶,给你。”
司机诚惶诚恐。
“这……”
赤西穿上大衣。
“不喜欢就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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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回到赤西家祖宅时,管家匆忙迎上来。
“少爷,夫人回来了。”
“夫人?哪个夫人?”
管家愣住。赤西没有看他,径直进了灯火辉煌地大厅。
一旁的女佣轻声提醒他。
“樱庭先生,赤西家的府上早就没有什么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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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西家曾经的夫人,赤西仁的母亲,清水静子,站在大厅的楼梯扶手处望着自己的孩子。
她的黑衣黑裙在此刻看来仿佛是丧服。
赤西上前拥抱她。
“你好,妈妈。”
他母亲妆容精致地脸上落下泪来。
“你父亲……”她泣不成声:“他怎么,他怎么……”
“没有关系,妈妈,”赤西握住她戴着手套的手:“一切都会过去。”
“一切都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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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户在图书馆闭馆之前才见到山下抱着书本匆匆下楼来。
“好冷!”山下一面将书本塞给他,一面手忙角落地裹上围巾和帽子:“快大考了,这里也不通宵开放,真是不方便。”
锦户将书本塞进背包里。
“还通宵,你表命了,最近你已瘦了很多。”
“你之前明明讲我太胖,要减肥。”
锦户赔笑。
“怎么会,我是信口胡诌,你是真的太瘦,“说着便伸手往他腰里摸:“你看,都是骨头!”
山下笑着缩到路边。
“好了好了,怕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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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太晚,连晚间巴士都不再营业,两个人便沿着长街慢慢走回去。
街灯是那种惨惨地苍白色,人的影子都给照的冷泠泠。
锦户犹疑许久,终于开口。
“过两日我要去赤西家,Jin的父亲过世了……”
山下面上笑容瞬间消失。
“他的问题真是不少,难道少了你,葬礼便不办了。”
“但我们终归是朋友,他遭到这样的不幸,我总该去安慰他的。”
“安慰?”山下冷笑:“他死了父亲一样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等着去安慰他的人从这里排到东京湾,哪里轮的上你。”
“你怎么总喜欢猜忌,世界总有光明的一面,你不能用自己的好恶去衡量别人。”
“是,你讲得很对,这世界确有很多美好,我前日看德兰修女的事迹还感动落泪,”山下停下脚步:“但山下智久福薄命浅,至今未有遇到。”
锦户陷人沉默,只是轻轻揽过他的肩头。
他们的影子在没有月亮的冬夜里拉得越来越长,显出寂寥和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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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n,很抱歉,叔叔的葬礼我大概没有办法参加。”
锦户握着电话的手有些冷。
如果他问我缘由我要怎样讲?是加班,还是身体抱恙?或者另有要务?
山下倚在桌沿上捧着即溶咖啡冷眼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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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赤西并没有问他要理由。
他只是说。
“我知道了。”
锦户几不可闻地叹息,轻轻放下电话。
“如果你觉得为难,也是可以去的,”山下将咖啡递给他:“我昨晚不过心情不好,一时气话,他父亲终归是你的长辈,你去也是应该的。”
锦户灌下一大口咖啡,然后重重放下。
“已经回绝了就表再提它。”
山下望着他干净利落地换好工作服,系好鞋带。
“今天也是夜班吗?”
“对,会很晚,你先睡,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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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被蛮力猛地拉开,然后‘轰’地一声合上。
整间屋子都在震动。
山下怔在客厅中央,指尖一点点凉下去。
“小亮!”他跑向阳台,用力推开窗户,大声叫着已经走远的锦户:“小亮!小亮!”
锦户没有像他预期的那样转过身来向他微笑,挥手示意。
在车水马龙的噪杂熙攘里,他就那样慢慢走远了,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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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紧紧握着泛出铜绿色霉斑的窗棂,楼下的孩子在折纸飞机,雪白的浆纸,折出两只狭长纤薄的翅膀,飞得很高,在他面前一闪而过,然后落在泥泞里,被行人的脚步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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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拉上窗帘,看着稀薄地阳光照出的自己的影子,瘦长而棱角坚硬。
他看了很久,忽然觉得很累,终于蜷在散发着浓烈樟脑气味的沙发里沉沉睡去。53 金瓶梅2010/1/19 13:09:00
他做许多梦。
站在幅员辽阔的空白里,头顶是发出灼热光芒的绿色的太阳。
双亲激烈争吵,他站在围观的人潮里,像离水的鱼那样徒劳张大了嘴巴,发不出声音,他慢慢变得渺小,最后成为一团透明地薄雾,在陌生面孔里仓皇来去。
又有锦户亮,他穿着便利店的蓝色工作服,对他微笑。
我那么爱你,智久。他说,我那么爱你。
然后是仅有一面之缘的赤西,他伸出那双苍白的没有瑕疵的手,将一叠叠簇新地直版现钞,对着他劈头盖脸砸下来。
一张一张,粉绿暗灰,带着腐烂地气味雪片一样落了他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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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骇得惊醒过来,背后湿淋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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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亮,我要去看妈妈,也许明天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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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户听见这通留言的时候,山下已经抵达千叶。
疗养院掩映在樟树枝叶下的黑色铁门在暮色里显得模糊而阴森。
他裹紧外套,走向访客登记处。
负责登记的那位先生同他熟识,并不多加盘问就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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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沉下去,气温开始慢慢降低,草坪上的病人都在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山下站在林荫道上望着他们。
面无表情,行动迟缓,有时候会突然大叫大笑,其中一个一整日都会不停流涎水,衣服领口总有一片潮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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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瞧你母亲?”
迎面走来的医生同他打招呼。
他微微弯腰致意。
“是,还请您多多关照。”
“她近来状态很好,偶尔还能读报,”医生说:“一篇二千多字的新闻,她能一字不差念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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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见到他母亲的时候,她确实在读报,一字一句非常缓慢的念。
那张泛黄的旧报纸已经被她的手心攥得潮湿,字迹都晕开来,是一片模糊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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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的生活出了问题,”山下在她身旁坐下来:“我很烦恼。”
蓬头垢面的女人依旧机械地读着那篇不知何年何月的新闻。
“小亮也许要离开了,这一回我不晓得自己还能不能留住他,我想他是厌倦了,我总是提各种各样无理的要求。他一直纵容我。但是我想,如果真的爱一个人,便不该如此纵容他。所以他也许其实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爱我。”
“有时候我甚至宁愿他来同我吵架,那样至少能证明我们还是在一起生活的,并没有分开,就像普通的情人那样,吵架,然后重归于好。但是他从未与我吵架。”
“我想一定是我太自私,任何时候都不愿低头,而感情的维持却需要两个人的相互妥协。”
“我只是不明白,这世界上已经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情需要我去低头,去挣扎求全。为何连他也一样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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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读报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现在她已经开始再次从头读起。
山下将头轻轻倚在她瘦骨嶙峋的肩膀上。
“妈妈,我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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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的前一日,赤西见到了他父亲的遗孀。
女人穿着黑色的丧服向他弯下腰来。
“我想再见见他。”
赤西伸手将桌上一个被黑布裹着的方盒推到她面前。
女人诧异地抬首。
“这是什么?”
“是我父亲,你的丈夫,”赤西一直很平静:“空难,你知道,他们没办法将他拼在一起,百多个人一齐火化,然后每个家属都领到一捧白灰。”
他说。
“他们告诉我那是他。”
女人嘤嘤地低泣起来,黑发上别着的白花在空气里微微_chan抖。
“他坚持不让我一起去,现在留下我一个人……”
赤西打断他。
“你现在也一样可以跟去的,不过几天时间,一定赶得上。”
一直_chan动的肩头猛然定住,那张绢丝帕子里泪水涟涟的姣好面庞写满愕然。
“我……”
“千重子小姐,你如果不能拿出行动证明自己,就表在这里浪费时间,”赤西站起身:“回去同你的律师团好好商量,要知遗产官司最是漫长,你需养好精神早作准备。”
女人慢慢站起身,擦干了眼泪,因为没有化妆而显得灰白的面上绽出笑意。
“是,千重子受教了。”
赤西望着她窈窕而仪态万方的背影,伸手召来管家。
“我要这个女人的全部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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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户收工回到寓所时已是深夜,只开了一盏灯的大堂昏暗得仅能摸索前行。
外面的车子突然亮了车灯,锦户伸手遮住那刺目地光亮。
然后他望见在一片扎眼的白色里走出的赤西,背着光,看不清面目。
“Jin?”
“我找山下智久。”
“他去了千叶,明天才回来,你找他有事情?”
“我在这里等他。”
赤西走过去按了电梯的开门键。
锦户在他擦身而过时掠过的一阵冷风里才将睡意赶走,他匆匆跟上去。
“又怎么了?”
?
夜里的公寓很安静,只剩这部旧电梯运作时发出的轰鸣声。
“你们认识多久?”
“我和山下?”锦户看了看他白得有些怕人的面色:“三年多。”
“他一直一个人?”
“还有母亲,在千叶的疗养院,”锦户有些犹疑地再次问道:“到底怎么了?”
赤西没有回答他,只是在电梯打开的瞬间迅速的大步跨了出去,锦户跟在他身后手忙脚乱地找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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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打开,家里一片漆黑,没有烟火气,阳台上的窗户还开着,窗帘在夜风里做出重复地翻卷动作。
锦户过去拉上窗户。
“你看,他真的不在,他去千叶看阿姨了。”
赤西环视着屋子,墙壁上贴着许多照片,大多是各地风光,也有合影。
山下智久和锦户亮,站在樱树下灿烂地笑着,仿佛比现在要更年少一些。
在角落里,有一家人的合照。
两个孩子,男孩子的轮廓已经非常美丽,依稀可以描出山下今日的模样。
赤西指一指他身旁的女孩。
“这是谁?”
“似乎是他的姐姐,”锦户艰难回忆:“他父母离婚后好像同他断了联系,也许是这样,我记不太清楚。”
“让我来告诉你她是谁,”赤西冷笑:“山下千重子,山下智久的姐姐,我父亲的遗孀。”
锦户愕然。
“怎么会……”
“不错,我也没有想到,父母的事情我一向不过问,不晓得原来里头还有这么样的好故事,拿去做剧本一定卖得好价钱!”
“真是太巧合……”锦户一时词穷,他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言辞来表达自己的惊愕:“也许只是巧合……”
没有反锁的门被推开,山下夹着寒气闯进来。
“好冷!早知道就不回来,还差一点赶不上巴士……”他望见了站在卧房门口的赤西,和面色异常地锦户:“你,你们……”
赤西似笑非笑地开口。
“令堂实在不简单,膝下一双儿女个个都是人才,来日写本书出来,给那些整日处心积虑谋人钱财的穷人们好好瞧一瞧,什么样才叫作教子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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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洒狗血什么的,最喜欢了
皮埃斯:亚麻TX的角色明明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强烈的陆依萍小姐的气场,诸位,陆小姐那是炮灰的命吗??
77 金瓶梅2010/1/20 13:47:00
?? 赤西的话像一把锥子,直直地从他头顶揷下去,令人有血液溢出的错觉。
他的母亲,那个在精神疗养院挣扎残生的女人,她曾一度将儿子视作生命里最可贵的希望。
然而如今她仍旧孤零零站在空地里,周遭片砖片瓦也无,不认得的人也尽可以向她吐口水,折辱她,鄙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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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我们确实没有钱,出门从来只敢坐巴士,买不起课本只好去公共图书馆借来看,没有进过西餐馆,至今尚不知怎样切牛排。我有这么多地方都比不得你,”他慢慢说道:“然而你毕竟还是输了。日后家母写出自白书来,你和令堂当头一个去买来捧场,看看这般高贵优秀的你们究竟为何输在那些下贱无耻地穷鬼手上。”
“智久,”锦户有些担心,他知道母亲一直是山下触不得地伤疤:“表再讲了,我想其中也许有误会。”
“我自然是要输的,”赤西仍旧不肯放过他:“因我并没有一个做流莺的母亲,那些手段我也无从学得……”
“Jin!”锦户大声喝止:“你太过分了!”
“哈!这样就舍不得了,我不过讲实情而已,还是世风日下,妓女的儿子都已变得这样金贵?”
“你先回去!”锦户过来拉住他的手臂往外走。
赤西用力挣开。
“我自己会走。”
锦户立再门边,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两肩因为怒气而紧绷着,高昂着头,身形笔直。
“你为何不去追他?”山下已经在桌前坐定,将课本摊开:“现在世道这样乱,你放得下心?”
“司机在楼下候着他,”锦户在他对面坐下:“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山下翻着书页,样子很随意。
“就是他讲的那样,我姐姐嫁给他鳏居地父亲,合情合法,没有半点不妥。”
“但你从未对我讲过!”锦户‘啪’地合上他的课本:“我甚至不知你还同你姐姐有联络!”
“我必须什么都要告知你吗?”山下望着他,目光平静:“你也从未对我讲过赤西的存在,你对他,真的只是朋友那么简单?你能发誓,说锦户亮从未对山下智久有过半分欺瞒?”
他下断语。
“你自己尚且不能同我开心见诚,拿什么来要求我。”
“我……”
锦户没有能再说下去。
他知道山下是对的。
他们之间其实一直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他曾寄希望于时间,指望岁月流逝带走彼此不能够言说的龃龉,然而他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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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西将车子所有车窗打开,夜风汹涌而人,令人身心俱寒,也愈发警醒。
他挂电话给律师。那端的人显然很诧异这位喜怒无常地新家主会在这种时候搅人清梦。
于是小心应承。
“少爷?”
“官司的进展怎样?”
“一切顺利,只等升堂。”
“我们原先的底线是什么?”
“给她钱,还有欧洲的一些地产,但是没有股份。”
“现在我有个新想法,”赤西靠在车座上:“一分钱也表给她。”
“但是……”
“我知道这很难办到,但是没关系,我可以等,拖个三年五载我也不怕,官司一日不定案,那些钱她便一日动不了,我倒要看看她能耗到几时。”
律师提醒他。
“少爷,那样我们得不偿失。”
“拖得她倾家荡产便是最大补偿。”
“是,我明白了。”
赤西合上电话,仰起头时望见街灯流虹一样从车顶掠过,然后消失。
他终于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地对自己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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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重子来见山下的时候仍旧穿着那一身丧服,只是脸上化了妆,因此并不显出哀恸。
他们在茶餐厅要了咖啡,然后都陷人沉默。
他们姐弟多年未见,若是在电影里,自当抱头痛哭,声泪俱下。
然而现实里他们不过微微笑一笑,连拥抱也不舍得。
彼此经历过多少艰难,生活有多么不如意。他们心知肚明,不必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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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离异时,山下正念中二,品学兼优,聪敏又肯用功,然而家中负债累累,已无余力供他念书。
母亲亦无力供养两个孩子,他们中必有一个要跟着滥赌成性地父亲生活。这是生活给他们的一道令人绝望地选择题。
后来的事情,是千重子主动要求随父亲生活,而山下则留给了母亲。
他们在故乡长崎的机场分别。
十五岁的姐姐和十三岁的弟弟。托父母亲的福,他们天赋异禀又经历坎坷,已将世事人情看得通透。
那时候千重子只是紧紧握了握他冰凉地手。
小弟,我盼你来日出人头地,衣锦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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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带走了姐姐,和他欠下的巨额赌债。自此音讯全无。
母亲带着他往东京讨生活,日日早出晚归,供他吃穿用度,念书上学。
起初他并不知道那些钱来得何其惨烈。
直到母亲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
她被嫖客用非人手段虐待,终于疯掉,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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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情后来他再没有同任何人提及,即便是锦户,也并不知晓其中内情。
因为他想,这世上若还有一个人能够完全了解你的苦难。
那必然只能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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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血真是好欢乐o(∩_∩)o...
92 金瓶梅2010/1/21 12:52:00
午后的茶餐厅人迹寥落,可以清楚听见吧台上咖啡壶里沸腾地水流声,温暖而粘腻。
“你一定要同他们打官司?”山下道:“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千重子不在意地笑一笑。
“我晓得,但我付出那么多,不能被打回原形。”
“他们愿意给你多少?”
“一分钱也没有,”她在银制烟盒里抽出狭长地女士香烟:“他们铁了心一定要将我逼上绝路。”
山下低头望着自己交叠在桌上的双手,它们看起来并不像只有二十二岁。
“那么你来找我也没有用,我帮不了你。”
“我手上有一张很好的底牌,但现在还不能打出来,我需要时间,还有钱。”
“我一样没有钱。”
“你有,”千重子道:“只要你开口,锦户亮一定给你钱。”
山下将咖啡推到一边,然后站起身,那些杯盏碰在一起,发出近似破裂的声音。
“他被逐出家门,现在一文不名。”
“只要他一日是锦户家的大公子,便永远是,你以为他出来几日体验平民生活就能从此超凡月兑俗,同前尘旧事划清界限?小弟,表天真了,趁现在他还对你有感情,捞得一份是一份,来日他翻脸不认人,你后悔药都没处买。”
“来日怎样谁也不清楚,只是现在,我决不开口向他要一分钱,”他冷冷指出:“所以我一定帮不了你。”
他转身离开,千重子抓起手包追上去。
“你不能这样待我!”她叫起来:“你知我怎样走到今天!你知我怎样还掉那些旧债!没有我你能安安稳稳念大学!”
山下回身望她,心中一片寒冷。
没有人会高尚到不求回报,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那么你可知我怎样活到今日,你知我遭遇过什么,忍受过什么,姐姐,我原本以为,有些事情不用讲出来你也能够明白,但你并不。”
千重子颓然坐到椅子上,捂着脸哭泣,泪水从她指缝里溢出来。
她说:“对不起,但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我才二十四岁,我不甘心。”
山下叹息。
你没有办法,我又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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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西家祖宅落在半山,葬礼举行的那一日,亲朋浩浩荡荡自蜿蜒地盘山路开车前往墓地,一长串黑色的车龙像带子一样紧紧缠住苍绿色的山脉。
赤西同他母亲坐在一起,膝上搁着父亲的遗照,黑白两色,笑容仍是年轻。
他是真正一生都在旅行,妻儿都抛诸脑后,这样的不知烦忧。
妻子也并不是甘于寂寞的女人,两个人都争着往外跑,留着孩子给乳母照看。
如今前夫早逝,一夜夫妻百日恩,他母亲不免触景伤情,忆起往昔愈加愧疚,因此执了儿子的手谆谆善诱。
“官司的事情我也不懂,只是一条,表逼得人太狠,你也不缺那一点钱,给了她便给了,只当做慈善。”
儿子却不领情。
“妈妈,我们家的人从来也不做慈善,这是家规。”
“你一点退路也不肯给她,兔子急了还咬人……”
赤西笑起来。
“兔子急了也还是兔子,咬出血来它也不敢喝下去。”
“但是……”慈母再做出让步:“罢了,那些钱我来出,你只要口头上松一点就好,成不成?”
“妈妈,表忘了,”赤西将那冰凉地相框放到了一旁:“你的钱也是爸爸给你的。”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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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没能再讲下去。
帽檐上垂下的黑色纱网遮住她的脸,只露出一点黯淡地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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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我的孩子。她终于无声地哭泣起来,我的孩子,我竟已不认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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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回到家里时,锦户正面色阴沉地坐在沙发上按着电视遥控。
“今天图书馆通宵开放,我不回来了。”
锦户丢下遥控,问他。
“你去见谁了?”
“我姐姐。”
“她要和Jin打官司?”
“是。”
锦户冷笑。
“她凭什么?”
“凭着她舍得这张脸面表,凭着她天生贱命豁得出去,你满意不满意?” 山下将收拾好的书本摔在桌上:“他们不给她一分钱,教她一个女人净身出户!这是逼着她去跳楼!”
锦户有些错愕,一时讲不出话来。
山下望着他眉头紧皱的侧脸,心里涌起悲凉。
自赤西出现在门前的那一刻,他们四平八稳的生活便不断出现裂纹,那人在光影里反复浮现的,尖削地下颚和苍白地手指,仿佛恶毒诅咒一样悬在他们头顶,等着一切彻底崩坏的那一日。
他慢慢道。
“幸而老天开眼,不教他们得逞。”
“什么?”
“我姐姐,有了身孕,是遗腹子,”山下道:“好像还是个男孩子,不知他有没有资格同那位正牌继承人争上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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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大家跟我在心中默念:
锦户亮高大英俊,温柔可亲,他是传说中百年难得一见的JP好攻。。。
不是渣攻,不是渣攻,不是渣攻……+N
100 = =2010/1/21 15:11:00
亚麻以前一定过得很辛苦,这样竖起全身的刺来应对外界
小红亦是,紧紧的抓住唯一最珍惜的东西
6酱的话估计之前一直未能按自己所想去生活
我突然觉得,3P是最好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