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RP写RP2010/5/4 15:41:00
被各位TL的GN深深感动了。本来是打算把剩下的全部写完再发的,不过其实就一直卡着>_<
个么好不容易折腾出了这一段,就先来发一下以表明其实我没有弃坑T_T
LZ是废柴,所以还会持续瓶颈,虽然鸭梨很大,但会继续努力(握拳状!)
(某人揷花:你终于明白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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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吹来的同时也吹来了南军援兵绕道西南的消息。听国分太一说北军和南军现在处于胶着的态势,南军一咬牙把剩下留守的兵力全部都调往北方。可就算如此,南军手里也挤不出多少人。那怎么办?抓呗。
因此当上山捡柴的森田刚看见山路上行过来的兵时吓得柴也都扔了落荒而逃。西坪镇像扔进油锅的铜豌豆,一下子炸了开去。老堂主催促我们关了店门,收拾了几样细软,匆忙带着我们跟着大家往祁山和道士崖躲去。小光这两日受寒冻出了病,我抄起被子把他裹起来,背着他跑。傍晚山里风更大,给冷风一激,他浑身抖得像筛糠,额头触到我脖颈,烫得惊人。我一下子收了脚步问有没有把药带出来,结果大家走得慌张都忘了。我说光烧得太厉害,不退下去怕是要给烧出毛病来。太阳说他赶紧跑回堂里去取一趟,大家初时不肯,但那时候太阳长得已经比我们都高,一步赶我们两步。老堂主千叮嘱万嘱咐让他见着势头不对立马回来才让他去了。又走了几步,我偷偷拉了横山把光给他,说我委实不放心还是跟太阳过去看看比较好。横山觉得也是,便应了我。
太阳果然跑得快,我是回到堂里才见着他。他东翻西翻显是忘了光的药到底是哪一些。我随手找了张还没裁的纸,把光的药放了进去,又捡了几样常用的包起来,叫太阳带上快些追老堂主他们去。太阳叫我一起,我说我随后马上就到,差他走了。
待他一走,我立马跑到对面山下那里。其实我折回来主要就是为了他。我走得太急都忘了叫上山下。我心急火燎地冲上楼,却发现山下并不在家。门也没关,打开的锁很随便地挂在门上。许是也跟着跑了吧,我自我安慰道。
从楼上一下来就被跑得很厉害的两个孩子给撞到地上,后面还有人骂骂咧咧地在追赶,远远看见依稀可以辨认出应该就是南军。我站起来,又把两个孩子从地上扯起来,迅速地往堂里拽。进了堂我才看清楚原来是有明家的泰辅和静奈。我把他们藏到堂里的杂物小间里,叫他们躲到篾筛背后。我蹲下身低声问泰辅:“功一呢?”泰辅声音有些_chan抖:“被。。被抓了。”静奈睁着一双惊恐大眼睛紧紧地抓住哥哥的袖子,泰辅把她往自己身后又藏了藏。正在这时我听见外面人声喧哗,看来那些人已经找过来了。我听得有脚步声离这里越逼越近,伸手摸了摸泰辅的头:“还记得我们玩过的躲鬼的游戏吧?外面那些人就是鬼,这一次绝对不能输!”泰辅和静奈都懂事地点了点头。
门被一脚踹开,我躲在一块木板背后,屏气凝神。那人看了一圈本要出去,却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可以断定是泰辅和静奈那边传出来的。那人又走了回来,似乎是在观察声音的来源。他把其中一个篾筛踢翻,骨碌碌滚了一圈掉在地上,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看着再踢过去就要踢到泰辅他们躲着的篾筛,我一咬牙把木板一掀从里面滚了出来,佯装不小心摔倒。那人过来高兴得一把拉住我领子把我往外拖,邀功似的。我被拖到街上,到处都是火把的红光。被士兵们撵着前行的人群里不乏有熟悉的面孔,而我在里面看到了我没找着的山下,却隔了许多人我近不了他身。小包子他娘拉着大小包子哭得死去活来,二婶扯着兵叫他们放了她儿子,一时间身边哭喊声、打骂声交织成一片。
士兵把我撵到新抓的人群队伍里,催促我们前行。我的衣袖猛地被扯住,回头一看竟然是老堂主。他喘得十分厉害,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一面咳一面试图把我从人群里拽出来。抓我的那人上前把他一脚踹到在地,我连忙蹲下身想去扶他,却被那人挡住了。他抬脚正想把挣扎爬起来的老堂主再踹一脚,我慌得一下子挣着身子大喊:“我跟你们走,你们别打了。”
我们被士兵推搡着跌跌撞撞前行。我听得那熟悉沙哑的声音在后面喊:“把我儿子还来!还来!”接着又是一声闷吭,我猜又有人对他动了手。
被赶到郊外之后,我们看到了南军的军营。他们把我们围在一起,用绳子拴起来,像绑蚂蚱一样。我和山下刚巧被绑在了一块儿,这大概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山下像是还没回过神,垂着手呆滞地坐在地上。我把身子挪挪挨着他,些许温暖的体温让人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我看着黑夜里山峰模糊的轮廓,在心里暗自祈祷大家表出事。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明天会是怎样,把恐惧、害怕和绝望压进心的最Deep。我想至少我身边还有山下。
忽然间听到一声枪响,有人在尖叫。我扭过头,看见一个将领模样的人把火枪别回自己腰间,又冲我们大吼了一句:“妈的!谁他娘的再跑就跟那丫的一个下场!”说罢,他转身往自己的帐篷走回去。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一个士兵拖着一具尸体从我面前经过,我瞬间觉得肌禸僵硬得只剩下眼珠子在跟着尸体移动而转动。这具尸体的主人我认得,曾经我经常会大手一挥对他说:“去,给爷拿俩包子来。”前天他还跟我说想要今后跟他哥一起去城里开店,卖包子馒头豆浆。铺名都想好了,就叫“手越增田”。我当时说什么来着?好像是嘲笑了一番他铺名真没创意吧。此刻那张笑起来颇有几分得意的包子脸被地上的泥污弄得很脏,眼睛还睁着,却再也看不到未来。
我不知道大包子在哪儿,也许逃掉了。
人群安静下来,没了嘈杂的喧哗声,只能听见不安急促的呼吸和低声的啜泣。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将在什么时候死去,谁也不知道这一走是不是就是永别。我和山下不自觉地靠得更紧一些,彼此的体温在这寒冷的夜里成为了支撑对方的力量。
良久,我听见山下喃喃地说了一句:“我们一定会回来的。”咬字有点模糊不清,语气却异常的坚定。
山下说的是我们。我听见了。虽然我不知道我的明天会是怎样,但我还是想要相信明天,因为我的明天里有山下。
“嗯。”
一定要一起回来!
116 CAT2010/5/4 16:12:00
这一章,兵荒马乱的气势全开,不枉费你憋了这么久。
出场的人物虽然多,却难得的面面俱到丝毫不乱,跟着小六子的眼睛,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嘈杂而血腥的时代。哭的死去活来的包子娘,本就把我带进那种情境了,固执的拖住小六子喊“儿子”的老堂主,却有一种在心里被狠狠戳了一刀的痛苦。而这一切的绝望和悲愤,在小包子的死之前被推上最顶端。
“把我的儿子还来,”老堂主嘶哑的溃吼,浓缩进无数人的悲声。小六子的人生,不可避免的被卷人了一场无法预测的洪荒泥流中,曾经触手可及的平静和幸福,在一瞬间倾坍个彻彻底底。
身边是最重要的山下,贴近的温暖,在寒冷的夜晚如此明晰。可是这样微薄的联系,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如此美好,如此脆弱,如此的风雨飘摇,未知的命运未知的未来,就这样与最深重的黑暗一起,霸道的干涉进两个少年尚未准备好的世界。
134 RP写RP2010/10/1 20:17:00
坑底的姑娘们,国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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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着支援的队伍心急火燎,日日像赶牲口一样拼命催着我们前行。可怜我们却连牲口都不如。赶牲口的不过是挥着鞭子空响吓唬,而我们的赶鞭都结结实实得落在了背上。
我们没到指定部队,算不得部队的一份子。原本备粮就不多,现在又正值寒冬,可吃的食物更是少得可怜。中午吃饭的时候,得等士兵们吃饱了才拎个大铁桶过来,里面大半桶水,白色的米粒沉沉浮浮。
我捧了缺口的瓦碗排在山下后边,默默数着已经盛了稀饭的路过的人碗里的米粒。正前方盛饭的是三宅健,天生一副长不大的样子,笑起来像个孩子,但又透着点俏皮劲儿。不过因为我们没有水源,渴了实在挨不过就只能喝路边泥坑里的水。好些人得了腹泻,三宅算是严重的一个。他身子本就单薄,这两天拉肚子完全拉月兑了形,双眼无神,说话也有气无力。
三宅端着碗绕出来,哆哆嗦嗦,抖得厉害。许是踩到了什么小石子,一个重心不稳,又没力气,一下摔倒在我脚下,汤水全泼我身上了。盛饭的士兵探出头看了一眼,没有理他,只是扯了嗓子:“下一个!”
三宅抓住我勉力站了起来,那碗竟奇迹般的没摔破,碗底还残存着一丁点儿。恰巧到我,我扶着他上前几步。他伸出碗央求对方重新再给点儿,却被士兵粗鲁地推开。士兵往我碗里盛了一勺,往三宅那边骂道:“TNND还想得挺美。”
他回头看我还站在那里,便叫下一个。我涎着脸道:“大哥,您行个好,再给我一点儿吧。你瞧这才刚齐了半碗。”那士兵看了看,又往我碗里添了点儿:“黑皮短腿的还挺能吃。”
我偷偷走到趴在地上的三宅跟前,往他碗里倒了一半:“就这么点儿,你将就吃些吧。”他勉强对我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我坐回去跟山下一块儿。山下翻了我一个白眼:“滥好人。当心给看见连你也吃不成。”他说罢,把碗里剩下的一点儿倒进我碗里:“黑皮短腿的多吃点。”
没过几日,三宅还是死掉了。和他一起死掉的还有三四个。他的眼睛还睁着,嘴角那俏皮的上扬的微笑却永远消失了。他们被随意地埋在路旁,因为太草率,一只手还露在土外,像是无声的控诉。
我们的手与手被绳子穿成一串,互相拉拽着在山间行走。快到山顶时我往下看了看,几只野狗正在埋葬三宅他们的地方抢夺着什么,想来伺机已久。我一滞,绳子扯了一下。山下问我怎么了?我用肩将他别了回去:“别回头。”
别回头,永远都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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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饥肠辘辘地被迫赶路,饿得没力气只好手脚并用也就渐渐成了常事。一天里唯一的一顿派饭成了最令人欢欣鼓舞的事情。
我们翻过山头到了一处村庄,在西坪镇的故事便又被重复了一遍。他们搜刮来粮食和银票,抓来男人,蹂躏女人,无所不极。他们仿佛在残酷无情的战场上丢失了自己的良知,没有道德可言。
他们强迫我们和他们一起,我们无可奈何,只得被他们推搡着目睹一切。
“不!娘说不能给你们!”一个小女孩缩在墙角,紧紧抱着怀里的米袋。
逼迫她的正是崩掉小包子的那个将领模样的人,士兵们的头目。他看见我们,走过来把一把短刀交给坂本,让他去把米袋抢过来。坂本不肯接刀,朝地下吐了一口口水:“老子凭什么要听你这种人的命令?”
两个士兵立即上前将他反手擒住,那个头目走过来,啪的一声,狠狠地抽了坂本一记耳光,五个指印鲜明。坂本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你们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也就会这样!”。这下他把士兵们彻底激怒了。
头目突然阴阴地扯了一下嘴角,命人把长野博从队伍里拉出来。长野被猛地一推撞到墙上,额头一片青紫。他把长野的手摁在墙上,短刀架在上面:“你要是不去,我就切掉他的手指。我每次数到三,一次切一个。”他说这话时笑着的,却比这寒冬的冷风叫人更感冰冷。
我的手暗暗攥成了拳头,山下不动声色地用脚碰碰我,示意我表乱动。
“一,二~”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坂本没有动,士兵已经把他放开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是吓唬你?”头目手中的刀稍微用了下力道,血一点点从长野小指渗出。我看见坂本咬紧了牙。
随着一个“三”字从他口中蹦出,长野“啊”的一声惨叫。一截小指落到了地上。长野疼得眉毛皱成一团,但无奈被硬摁着,只能胡乱挣扎。
“你他妈的有种冲我来啊!”坂本冲上前去,又被几个士兵架着拖了回来。他双腿踢打着,却踢不到对方身上。
“一,二~”头目却笑得开心,又开始重新数数,“三!”
又一截无名指落到了地上,所有人都别过脸看不下去。坂本双眼通红,反反复复冲对方嘶喊着:“你有种冲我来!”
我无法想象如果对面被摁住的是山下我会怎样。在这样的抉择面前,我是否还可以守住自己的原则和良知。
“一,二!”头目第三次切下了长野的一根手指。他把玩着刀子,哈哈笑道:“数到三太慢了。”
长野几乎痛得晕了过去。坂本疯了似地扑打着,不顾一切往前冲,却又被枪托狠砸了一下肚子,踉跄倒地。
正在这时,一名士兵突然道:“那孩子好像死掉了!”我们这才想起墙角的小女孩。她双眼睁得很大,抱着米袋一动不动。士兵踢了她一脚,她便顺着墙倒在地上,怀里的米袋滑落了出来。居然活活给吓死了。
头目示意放开长野和坂本,骂了一句:“妈的,真不中用!”
坂本冲过去抱住长野,我看见他竟然哭了。我在西坪镇这么多年,这是惟一一次。
我给长野简单包扎了一下,嘱咐他千万表沾水。坂本扶住他,给他一口口喂着稀饭。今天的稀饭较往日的稠一些。
其他人捧着一满碗的稠稀饭,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好像刚才那骇人的一幕根本不曾发生过。而在我们离开的村庄矮屋砖墙下,死去的小女孩依旧倒在地上。她身上的红色棉袄像一团火,却没有火光没有温度。
143 RP写RP2010/10/5 15:12:00
LZ是国庆也不放假的悲催er,继续来更新
谢谢TL的GN们,本来我还以为我要翻半天才能找到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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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山坡只剩下一堆堆的枯草匍匐在地,混在泥泞里。崎岖盘桓的山路没有尽头似的,绕了一圈又一圈。我们里面大部分人因为缺乏食物或患病都已经虚弱无力,走起路来东倒西歪。说是赶路,倒不如说是在硬拖着前行而已。走着走着忽然一头栽倒在地再也不起的情况也隔三差五便会上演一回。大家已经渐渐忘记了惊恐,忘记了害怕流泪,就连思念之情都变得稀薄起来。希望就像是潮湿的枯草里的一丁点儿火星,极偶尔才仄仄地亮一下。
队伍到了一处村庄便会重复一遍同样的故事,唯一却又异常重要的好事是那两天的食物比平日会充足一些。运气好的时候,每个人还可以分到半个干馍馍。即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心里慢慢甚至开始希望能尽快看到村庄。有人哭,有人喊,有人死去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今天碗里的稀饭能有多少粒米。我盼望着能早日抵达指定部队,又害怕抵达。一旦真上了战场,那就真是脑袋别在库带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下去了。
这种忐忑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坂本就被人砸破了脑袋死去。我看见一群人只顾着哄抢他手里剩下的干馍时,我才真正明白最可怕的原来不是被敌人杀死而是这般被消磨心志。我没来由的感到无比恐慌,我害怕自己的良知也这样一点点儿的流失。我反复握住山下的手,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由着我。
长野博把坂本从人群里拖出来搁在自己腿上,然后继续机械地默默啃着馍馍。他手指上沾满了坂本的血也顾不得擦,任由它一点点儿印在了干馍上,一同咽下喉去,而另一只只剩下两根手指的手痉挛地蜷缩着。
有士兵过来把坂本拖了出去,想必又不过是被扔去路边荒草里。长野博的库子上留下了好大一块血污,还有一点点白白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脑浆。
山下的身体微微发_chan,我和他互看了一眼,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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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计划逃跑,但实施起来却相当艰难。我们没有水,没有食物,更没有机会。我们被看得很牢,无论是赶路睡觉还是解决生理需要都被迫集体行动,并用绳子绑在一起。只有吃饭的时候,我们才能勉强自由一些。我努力地寻找着机会,一刻也不想再耽搁。
队伍里有个叫佐佐木的士兵跟一个叫渡边的有些争执,但碍着头目都不便发作。一日晚上派饭的时候,我跟山下不露痕迹地故意让他俩人凑在了一起,挨着他们的头目。我和山下故意突然大喊说我们肚子疼得厉害要去方便。头目嫌恶地看了我们二人一眼,骂了句谁让我们过到这边来了。我连说着不行了,边说边要开始月兑库子。山下则跪倒地上,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头目手里端着碗,大概觉得恶心坏了,赶紧叫人看着我俩找个地方去解决。当然自然就叫了离他最近的佐佐木和渡边。路上,两人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吵起来。差不多到了地方,我借机将一块儿小石子悄悄踢到差不多位置,山下则装作无意识地把渡边逼着往后。渡边一个不稳,撞到佐佐木。佐佐木一下就火了,揪住对方的领子骂了起来。单调枯燥的行军本就叫人无处发泄,这会儿倒就像个缺口堵都堵不住。
这地方下面是个密林斜坡,我和山下趁此机会顺着预先看好的一条小路连滚带爬逃了出去。没跑出多远,我就听见佐佐木在大喊人逃跑了!接着便是急匆匆跑来的脚步声。我和山下一路狂奔,跑不动就干脆心一横直接往山下滚。幸得泥土松软,我俩除了一些小划伤,倒还算安全无恙。但追来的两人分了两路脚程也快,我俩体力不敌,在半山的地方被渡边追到了。
或许真是上天对我们的怜悯。因为物资紧缺,渡边这种一般士兵并没有资格佩戴枪支,所以他身上只得一把短刀。我们同他扭打起来,却占不了上风。渡边长得高大壮实,力气又大。他把我们推翻在地,手持短刀威胁我们。山下被他压制住,咬了他手腕一口,短刀掉到了地上。渡边气坏了,双手像钳子一样狠狠卡住山下的脖子。我看见山下的脸涨得通红,快不行了。我情急之下捡起短刀,闭了眼往渡边身上捅了过去。刀刺人禸体的钝感让我几乎要晕过去。我从未想过杀人,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我放开短刀,跪倒地上。渡边松开了双手,站起身摇摇晃晃走了几下,摔倒在地,刀直直地揷进他的小腹。血流出来,染红了他的衣服。
我双手撑住地面,浑身忍不住地_chan抖。一只手伸过来覆上我紧紧闭起的眼睑,暖暖的。“他死了,都结束了。”山下一面说一面还在拼命咳嗽。我睁开眼,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手也在轻_chan。但是山下活着,就在我身边还活着。这样的认知让我不再感到害怕。我看了一眼渡边还在淌血的尸首:“我们得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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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们并没有再追上来,大概是觉得为了我们两个大费周折实在不值。我们走了几日,腹中空空如也。荒山野岭,几乎找不到任何可吃的,肚子里只有些树皮和草根。西南的地形几乎都是山地,崎岖坎坷,但我们相信我们每天都离家近了一些。只要再近一些,再近一些,我们一定能回到家。
我们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拖着步子艰难往前,每一步都是痛苦,但每一步都是希望。忽然眼前出现了一株橘树,上面竟然还挂着一个小小的橘。我同山下都惊喜万分。
我立马上前去摘,却哪知树边竟是山崖。我只觉得脚下一个虚空,整个身子迅速下坠,而就在同时我听见撕心裂肺的一声:“亮!”而就在这一瞬间,我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崖壁上的一块突起,脚蹬住岩壁上的一丝缝隙。
我勉强仰起头,看见山下正尽可能地把身子探出来,努力地向我伸出手。我撑住岩石,尽量用力向上,我和山下的指尖碰到了一下,却怎么也无法抓住。山下叫我别乱动坚持一下,说着便把身子缩了回去不见了。说实话,我其实有些坚持不住。没有吃什么东西,没什么力气,刚才完全是本能反应。但山下叫我坚持一下,我想我就不能松开手。
很快山下便回来,他把身子探出来更远了些,但人却像是被什么拉住是的,并没有往下掉。他冲我大喊:“快抓住我!”我咬紧牙奋力往上,一点点儿,一点点儿,指尖触碰了好几次,最后总算抓住了。山下使出浑身的力气拼命把我往上拖。
等到拖上去的一瞬间,我俩都瘫倒在地。山下_chan抖着用手摸索过来抱住我,声音几乎哽塞,带着点儿哭腔,反复念着:“亮,亮。”我想说你原来知道我名字啊,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都卡在喉咙里,只能紧紧回抱住他。
待过了一会儿觉得稍微好了些,我竟只是手有些划伤。山下却动弹不得,我仔细一看才发现为了救我,竟用山间特有的带刺的藤蔓把自己的腿和树干绑在了一起,腿上全是血迹斑斑。我帮他解藤蔓,觉得一根根刺跟扎进我心里似的。我恼他不想活了?山下却反倒怒了:“你知不知道那个时侯我真以为你要死了!”但他很快又垂下了眼:“你若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我不知所措地摸摸自己的脸低下头:“对不起。”山下却又抿嘴笑了笑,原来我手上的血又给抹到脸上去了。我在他前面蹲了下去:“上来,我背你回去。”
山下乖顺地趴在我背上。他比我高,双腿拖到了地上,我就这么半背半拖着他在暮色愈重的山路上行走,枯黄的荒草在风中摇曳。山下贴着我耳边道:“小六子,你表死。”语气很轻,轻得像一朵随风而去的蒲公英,却落在我心上扎了根。我咬紧了唇,把他往上托了托,嗯了一声。
157 RP写RP2010/10/14 15:40:00
唔。。。捣鼓了几天也就这样子了,谢LS一众支持这悲催文,ORZ
我争取年内填完,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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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爬上山头,天色已经十分昏暗,隐隐约约能瞧见山脚下有城镇。暮色勾勒出屋檐瓦楞模模糊糊的线条,看不分明却熟悉非常。我激动地拍拍在我背上昏昏沉沉的山下,声音止不住地_chan抖:“看,看,西坪镇!”
山下在我背后稍稍抬起头,睁开眼——长长的睫毛轻扫过我的后颈。他搂住我的手略略收得紧些:“我们回来了。”
呼呼的冷风吹乱我的头发,在耳边呼啸,远处的荒山如同野兽一般匍匐在城镇后面,仿佛仔细听还能听见它们的低声咆哮。有水滴落在我颈间,灼热而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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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到西坪镇门槛的时候,夜色浓黑如墨。西坪镇完全不似我们离开时的模样:空荡荡的青石板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四周的居民房大门紧锁,看不到半点灯火,仅有月光从稀薄的云后投下些许光亮。冷清、萧索,安静得像是一片废墟。
我背着山下艰难地朝着福禧堂的方向走去,仿佛整条街都回荡着我剧烈跳动的心跳声。忐忑不安,惶恐害怕,每往前迈一步,这些情绪就更加深一层,如同无形的黑色水涡向我袭来,灌进我的口鼻,叫我呼吸不能,叫喊不得。
忽然脚下不远处出现了一小缕橘色的光,映在青石路上。它看上去是那样的温暖。我拖着山下踉踉跄跄地上前,是的,福禧堂!橘色光映出来的地方正是福禧堂!
铺子只开了个小门,橘色的光来自于齐腰高的柜台上那一小盏油灯,灯芯烧去了大半。柜台后的高凳上坐着一个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袄,双手拢在袖子里,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他脸上的皱纹比我离开的时候似乎又多了许多,一半脸隐在阴影里,却显得愈发苍老。
有风吹进来,微弱的火光摇晃了几下,却又顽强的继续燃烧。那人缩了缩身子,紧了紧身上的长袄,忽然惊醒似的睁开眼直直的看向我。
我的双腿不受控制的往前一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哆哆嗦嗦从柜台后站起来,干裂的双唇剧烈地抖动着,说不出话,只是看着我。
我抬起头看着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艰难地滚出一声:“爹!”接着便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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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稍微一动就浑身疼得厉害。我转了下眼珠子,往上看了看,房间的天花板上有些深深浅浅的水渍,是往年漏雨留下的。
门口有人在小声的说话,断断续续听见“醒了没?”“这样啊”“我去去就回”的字句。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地推开,进来的人我认得,是横山。
我冲他张张口,嗓子生涩得发不出声。他瞧见我睁开眼,两步并作一步上前来:“你醒了!”说罢,他急匆匆地跑去门边冲着门外大喊:“小六子醒啦!”接着便听见大人小孩跑过来的纷杂的脚步声。
“小六哥哥,你可算醒啦!”最先跑过来的是宏太。小光跟在他身后,小猴子似的爬到我床上:“小六哥哥,你还疼不疼?”我笑着摇摇头。
内端了碗水进来喂给我,我润过喉方才发出些嘶哑的声音:“我这是?”
“你一回来就一头栽倒在地,可把我们吓坏了。幸得你睡了这三四天可醒了。”横山接过碗,又招呼小光从床上下去:“我再去给你盛碗粥进来。”
“山下呢?”我话音刚落还不等人答话就被进门来的村上抢了去:“你这没良心的都不先问问你爹。”
众人让了让,老堂主_chan巍巍地走了过来。他坐在床边,探出手仔细地摸着我的脸:“你可回来了,可回来了。”边说着竟就泪流满面。我点着头忍住泪:“我回来了。”他就手擦了擦,又笑起来:“回来就好。”
我又问及山下,太阳说山下在隔壁房,醒过来一回,吃了些东西又睡了。老堂主说无大碍,是惊吓劳顿虚月兑罢了,腿上的伤养个十天半月就好。
孩子们问我怎么回来的,我大致说了经过,那些残忍的不堪的一概略了去。一来我不愿再回想,二来我也不想让孩子们听见。我提到镇上的情况,村上说那日我们被抓走后,镇上就萧条了。现而今天寒地冻,余下的人怕官兵又来,好些人逃去了外边或躲回了乡下,镇上便愈发死寂。
正巧横山端了粥进来,老堂主执意要喂我。我臊得慌不肯,他却指指我缠了纱布的手不许我争辩。我连日来胡乱折腾,倍感困顿,吃了几口就吃不下。老堂主吩咐我好好休息,留下横山看我,便领了众人出去。
我见他走路不知何故一瘸一拐,右腿拖着像是使不上力,便问横山怎么回事。横山说那腿就是我被抓走那天给士兵打瘸了,好不了。接着又咒骂了那士兵一通。我顿时觉得那日那声闷响就跟木棍砸我头顶似的,喊都喊不出。
横山叫我别太往心里去,宽慰我回来就好。他说你那是不知,自打你走了之后,老堂主日日都守在铺子里,夜里灯都不让灭,说就是怕你回来找不到家。你的床铺什么的都给你收拾得干干净净,谁要说你不回来了他就和谁急。别人劝他跟着逃出去他都死活不肯。那天你回来晕倒后,他在你床边足足守了一宿,我们好说歹说才去睡了。
横山的话让我想起了那簇映在青石板上的跳动的橘色灯光,在黑夜里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明亮。我深深地明白我这一辈子也不可能还清老堂主的恩情。他之于我既是救命恩人,又是父亲老师,更是家一般的存在。
横山见我不说话,大抵觉得自己又说得多了,便转开话题问我想不想去隔壁看看山下。我点点头,他便搀了我过去。太阳在山下床边守着,见我来了便让了开。山下睡得还算安稳,只是眉头微蹙大概又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帮他把翻开被角掖掖好。横山说有太阳看着不用担心,转头又嘱咐了太阳几句,扶了我回去。
我躺回床上和横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困意渐浓。睡着的时候仿佛听见横山嘟哝了一句:“小六子,你可别学少堂主啊。”我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便睡了过去。
TFS
160 。2010/10/15 18:11:00
163 RP写RP2010/12/3 10:56:00
前段时间我又忙得死去活来,但愿我能在五更内完结这文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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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春,万物复苏。
外出逃避官兵的人陆陆续续返回,西坪镇渐渐又热闹起来。据闻南军和北军在长江中下游一带激战一番,终于撕破胶着态势。南军大败,全面溃逃,缩至东南一隅。北军乘胜追击,一面收编降军一面歼灭余党。被抓去的壮丁或是尚未到达部队就被闻风逃亡的士兵扔下不管,或是被拖上战场死伤无数,我和山下乃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场激战被人们口口相传至此地早已神乎其神,可谓险中求胜,逆境重生,哪还知真实原委。但料想也必定是惊心动魄,激荡人心。而率领北军上演这场神一般战争的人名叫木村拓哉,是各大报纸上足智多谋的将军,亦是说书人口中骁勇善战的英雄。我听过这个名字,在战争还未开始之前,从香取那里听到过。
香取被毒蛇咬后疼得受不了的夜晚,和我讲过小时候的事情。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和老堂主其实是北方人。西坪镇外地人多,我平日里不决计,后细细一回想,才发觉他们口音的确和本地人有异。那些回忆里有他、有老堂主,还有一个出现了好多次的人,名字正是木村拓哉。那是香取自己的故事,但故事里却套着另外一个故事,关于老堂主和那个叫木村拓哉的人的故事。
他们之间的事香取没有明说,我却听得明白。他或许爱他,或许还不到爱,但无论爱或不爱,现实都残酷地摆在眼前。老堂主因为那样的现实而逃离了,躲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我原本以为一起逃到这里来了,他总该放下的。”香取没有说下去。他说他累了,他要睡会儿。他是一个旁观者,清清楚楚的看着。他许是明白老堂主不明白的,但他也始终没有挑破。
我记得我坐在油灯旁,慢慢捻了一夜的灯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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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炉的报纸,还新鲜热乎着!”国分太一笑嘻嘻地把一份报纸扔到柜台上,首版不出意外的仍旧是大篇幅对战争进程的报道。宏太拿起报纸大声地读着标题:慑于我军威力,赣闽残匪纷纷投诚。
我恰好站在宏太内侧,看见报道旁有张照片,上面的人面容精致,气度非凡,双眼透出一股震慑力贯穿心底。我指着照片底下的字问宏太:“这写的什么?”宏太眼睛往下,念起来:“北军总领大将军 木村拓哉。原来这就是木村将军啊!”宏太兴奋地把报纸一卷,往里屋蹦去。
我抬头看了眼老堂主,他还是一脸沉静,敲敲烟杆抖抖灰,撮起一撮烟丝,却装了好几次都没能装进去。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很难过。最初曾存在的那份情感已经混杂在血禸里,除非死去,不休不死。
香取说表因为少堂主的事责怪老堂主。我想这一刻我或许有些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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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山下说他决定回去住。他的身子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这两日跟着我在铺头帮忙。我点点头陪他过斜对面去。从逃出来到现在过了这么些时日,我们却一次也没有到那里去过。
屋子更旧了些,门锁已经坏掉,锈迹斑斑地斜歪着,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屋里光线昏暗,尘土蒙了厚厚一层,桌子板凳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还保持着离开时的狼狈景象。
山下扶起摆放盆子的木架,我则取过笤帚开始帮忙打扫。手一动,灰便扬了起来,呛得我直咳嗽。山下让我打了桶水进来,用手勾起少许均匀细致地洒在地上,再一扫,灰土果真不再扬起。他笑着把笤帚还给我:“真不知你在福禧堂这么些年是怎么扫的。”说罢,他又拿了抹布擦起桌椅,往水里一透,不出两下便浑浊不堪。
“真是脏哪。”他轻轻地笑起来,笑意顺着窗口泻下的光落在地上,留下小小光斑。笤帚刮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唰唰声。
这一刻叫我恍惚,仿佛这是我俩的家。有微微的光,然后终将亮堂起来。
我俩打扫了一下午,直到天色黑尽才算是勉强弄了个样子出来。
晚饭的时候山下正式和大家说了这事儿,所有人都看向老堂主,老堂主只是点了点头。
饭后我同山下帮忙把院子里晾着的药材收进屋,老堂主抽着烟一直看着我们。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始终沉默着。他知道我喜欢山下,或许应该说镇上的人都知道我喜欢山下,太明显了,明显得想要装作不知道都不可能。
表学少堂主。横山那日的话一直在我耳边绕。我懂的。我不想也不愿意再辜负老堂主什么,而他也不可再失去。所以我们都不去捅破,我们都缄口不提。我妥协我尚可妥协的部分,而他,也不再逼迫。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开口。”良久,他才这样说了一句,背着手又走开了。我知道他想说的不是这个,一定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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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同山下又过斜对面去整理了一番,屋子终于被收拾得干净整齐,恢复了往日模样,看着心里舒坦。
我们把拆洗的被套褥子搬到天台晒在擦干净架好的竹竿上。正午的阳光好得叫人睁不开眼,我们的影子就落在雪白的被套上。山下不知从哪里变出个木拍子啪啪啪地拍打起被褥来:“娘说拍拍棉絮才松散,盖起来才暖和。”他说这话时嘴角带着笑,我看见金色的阳光就在他发丝上跳动。
忽然山下停了下来:“明天是清明了。”这两日他一直有些心神不宁,果真是因为这个。其实我希望他能够彻底忘记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但那些回忆又恰恰是他无法回避的,必须面对,就好像我那个从不和人提及的梦。
我常会梦见一条长长的索道,在两山之间晃晃悠悠。我和哥哥们一起走在索道上,两边黑色铁链围就的护栏彻骨冰凉。我蓦然回首,却发现索道上剩我独自一人,空空荡荡,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脚底的木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我总以为我已经忘记,但梦境却一再提醒。然而我醒来我还有福禧堂,可山下呢?他或许只有我。
我抱住他:“别怕,还有我呢。”我反复亲口勿着他的脸颊,他没有反抗。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空气里满是浆洗过的被套的清香味。
那时我并不知道,来叫我们回去吃午饭的老堂主就站在楼下目睹了一切。他看了许久,而我们却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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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 RP写RP2011/4/6 22:10:00
被坚持不懈的GN们感动了!LZ真的没想坑,LZ只是更得出奇地慢ORZ。
新更的这一章,嗯,那啥,随便看看就是了,继续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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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还没有亮透我便陪山下一道上了祁山。乍暖还寒的天气,我着了件厚布外套也还是觉得有些微凉意.
山下娘的坟头石块上斑驳着厚厚一层青苔坟,坟土里长了许多杂草,,坟身右边靠上的地方还被草根撑破了一角.去年挂上的坟头挂纸风吹雨淋早已褪了色,破烂不堪,晨曦里显得格外荒凉.想往日我常会时不时来帮忙清理,今年却因着种种意外竟拖沓至此.山下倒是不在意,把带来的挂纸,纸钱,香烛什么的哗啦全倒了出来,满满铺了一地. 我将杂草枯枝清理了去,再从后边绕上去,将新做的挂纸挂上,依旧是一片素白. 山下找了几块石头填在坟头破损的地方,又拿了些泥塞满缝隙,稳稳当当.
突然听到咔嚓一声,有人踩断了地上的枯枝。我同山下抬头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莉奈一家三口。山下今天这么早上山本想是赶在莉奈之前,结果没想到今年莉奈来得也这样的早。莉奈许是生了孩子的缘故,比从前胖了一些。她直直地望着山下,似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心中必然是描绘过千百次重逢的画面,真到了这一刻,除了相顾无言竟无它。我在一旁打着圆场,跟他们哈拉着:“莉奈你也来啦。”她这才回过神来,又惶然不知所措。她把手往上一抬,想起手里牵着的小男孩,把他往前一推:“来梦,叫舅舅。”小男孩粉嘟嘟的脸上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和山下小时候颇有几分相似。山下伸出手想要摸摸对方的头,小男孩却被山下脸上的伤疤吓得连连后退,最后竟哇哇大哭起来。莉奈有些尴尬地哄着孩子,她的丈夫、藤井先生从旁边把孩子接了过去,又递过放在地上的一扎扎钉在一起的纸钱。莉奈分了些纸钱给山下,山下又分了些给我,一行人默默无语蹲在地上撕分起来,极其的小心翼翼.我们这里有说法,纸钱不能撕破,破了的纸钱到了阴间便不能使用了.
孩子哭了一会儿也停止了,躲在父亲身后,看父亲把一束五颜六色的挂纸挂上坟头。藤井错了火引燃我们撕好的纸钱,风很大,火焰一下子便窜了起来。灰白的灰烬被吹得漫天飞舞,伴着迷蒙的烟雾,叫人眼都睁不开。山下还是不磕头,和我一起站在一旁,看着火苗肆意_Tun吐。莉奈自言自语地跟坟里的母亲说着些话,诸如来梦长高了阿、藤井对她很好啊一类。“今天,”莉奈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我碰到哥哥了。”她跪在地上抬眼看着山下,却仍旧和坟里的母亲说着:“他就在旁边,很好的样子。”她声音愈发哽咽,转身伏在地上哭得厉害,连带着孩子也又跟着哭起来。火堆照得我脸颊发热,山下也是,连带着眼睛都发了烫。
下山的时候,莉奈恢复了平静。她没有问山下为什么回来,没有问山下是怎么回来的,也没有问山下现在过得好不好。她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自己的地址说给了山下听。她抱着孩子,举着孩子的小手跟山下说再见,孩子仍然一个劲儿地往她怀里躲。
我回头看向山上,一白一彩两束挂纸挨得好不亲热。我记得山下跟我说过,将来他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要叫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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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从春天起就一直没怎么下雨,到了夏至的时候更是酷热难耐。我赤着上身坐在铺子里,不一会儿便一身是汗。老堂主望着天,眉头锁得比什么时候都要紧。他习惯性拿出烟杆啜上一口,却发现里面早已经没有烟丝。战乱后的残破景象尚未得到多少改善,这一场百年一遇的大旱又引发了一场空前的饥荒。田裂井枯,日子愈发难过,穷人看不起病,福禧堂也只好关了。
很多人开始外出讨饭,去的多,回来的寥寥无几。有说进了城里为抢吃的被活活打死,有说还没走到城里半路上就饿死了。福禧堂日子还算好一些,每天还能有野菜和着煮的清粥,虽然饭桌上也没什么菜式。我和山下每日要步行几公里外去打水回来,表说洗脸洗澡,就连喝的水都成问题。而剩下的人都要上山去挖野菜,找吃的。
有天我和山下抬了水进屋,路过厨房时听见横山同老堂主说缸里的米大概只够再吃两天的了。老堂主背着烟杆从厨房出来,我看着他,他叹了口气从院子里绕了出去。晚上吃饭的时候,老堂主推说不想吃把碗里的稀饭赶出来匀在孩子们的碗里,自己捡了几棵野菜随便吃了。这些日子,大家都消瘦了不少,几个孩子更是饿得皮包骨,尤其是个子最高的太阳,仿佛风一吹都要倒似的。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人睡,睁着眼看着屋顶。和我一屋的小内问我是不是饿了。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内噗嗤一声笑了一下,他说可惜他也没吃的。我怕扰了他们,偷偷起身去到院子里。老堂主也在,他看见我出来叫我回去睡,我说我睡不着。两人便这么呆坐了半宿。
下半夜的时候地上愈发的凉,我担心老堂主的腿疾,便起身去扶他。他手腕上有什么东西咯了我一下,我低头一看,竟是一串佛珠。老堂主从来不信佛,虽然每年初一他都按照惯例会去寺里烧香,但他其实是从来不信佛的。他大抵是见着我惊讶的神情,笑了笑:“我年轻时就是不信佛,吃了许多苦。现在日子反正都这么苦了,倒不如信信看好了。”那一刻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无论你是哪路神仙都好,请让这苦日子早些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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