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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主 KQ2010/3/20 6:23:00
一
早晨起来去洗澡,经过走廊时不小心和对房邻居撞了个满怀。脚下踩着地毯上横尸已久的苍蝇,身体干瘪而迸发不出任何水分,苍白地吱——了一声后,便好像被细针戳了个洞的气球般缩成乱七八糟的一小坨。
八乙女光在高木一惊一乍的声调间退后半步,往地毯上蹭了蹭拖鞋鞋底,将手中的洗衣篮抱安稳,低下头,揷着对方的肩膀往前走去。
一旦初秋雨季来临,便潮湿黏糊地没了个尽头。
去年年底时他和慧在二楼过道的奶黄色墙纸上刷的大朵大朵色泽艳丽的紫色鸢尾,如今被雨水拨弄了几下,禁不住寒潮似的全皆散淡开了去。本是最憎恨这季节的——丹尼丁的初秋不过是四五度的气候,每日日照亦绝对超不过七个小时。只怨不得成天躲在卧室里将暖炉地毯烘得温热温热的,覆着一袭多少年没洗过的红毯子囤在被窝里看电影:也大概就是因为所有人都是这般打算,秋季长假眼见就快来临,所有学生都懒着一副骨头,连课都懒得打着名头去修了。所以这些日子来,原本清荡荡的公寓里倏然间就嘈杂了许多。
八乙女租住了一年多的房子,落居在离市中心五六公里远的小山坡上。三层楼高的古老哥特式大别墅,建了两百多年仍挺着支离破碎的筋骨伫立在那里。
房东是个年过半百的毛利老修女。只因尚未子嗣,一个人住着二三十间房间的屋子过于清冷,便将所有分间打点着全租了出去。住在这里的大多是那些资金缺乏的亚洲人,只要家境稍稍优厚一些的都早就自己在外面和朋友亲戚合起来租一套小别墅了:毕竟尽管是价格廉宜,十平米的卧室、浴室洗衣房餐厅休息室都需共用,二三十个人合起来抢两个网络端口以及每晚十一点准时拉电闸的规矩的确也够寒碜的了。
他十七八岁时候来到这个与南极洲隔着线圈海湾相望的城市。在大学里认识了朋友介绍到这里,然后一住就是许长时间。每天早上六点半要爬起床,哆哆嗦嗦地走下山丘去搭开往town的唯一一班公车。这里人一般都有自己的车,因样式陈旧卖得也不贵,恐怕是丹尼丁整个消费市场中为数不多价格优惠且实用的东西。每每走到街上还能看见掉漆惨重的老爷车,捎带着仅有的那么一点苹果红呼啦啦地喘着粗气,摧枯拉朽地跟自己的发动机玩命。
慧曾问过光为什么不搞一辆自己的车。在这公寓里住的学生,就算再穷的人也会死撑着头皮凑点小钱弄来部五年前版本的本田开开,在丹尼丁这样的城市没有车便活不下去的,每每山坡陡路,一天才不过四五趟的公车,他们住的房子却又在那被挂着世界最陡名号的山坡上方。他对慧说四轮的车子总是觉得不保险——在这里那些黄得亮丽的大巴都是安着许多个轮子的。傍晚回家经过环山公路,光撑起胳膊肘望向脏兮兮的玻璃窗外,坐前排的乘客视野与最后两个车轮齐平。后半年季节,三四点时就已经看不见太阳了,压得沉甸甸的树枝山林间那鲜亮的黄色显得十分刺眼。
慧笑着说那你干脆搞辆履带坦克过来算了,那才是最安稳的。说话间他探出手在光的零食袋子里捞把苹果片塞进嘴里,火炉里雀跃的苗映得他的脸一阵斑斓的红,在吧唧吧唧嚼苹果干的声音中光摸了摸自己汗毛立起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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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KQ2010/3/20 15:43:00
二
寒冷的天气总是特别多。
洗澡时忘了带搁在床上的衣服,洗头冲到一半便已意识到这点了,便开着热水哗啦啦地流淌拖拉了三十多分钟。
踩着洗衣房地板上花花绿绿的内库头衫将自己那份一股脑倒进机器口里,走出来后光围着毛巾哆嗦着就往房间冲,路过隔壁原本一直没人住的屋子,很少见的门洞大敞,从屋里传出不咸不淡的男人的口哨声,他只想是把自己认成女的了,也不理会便猫着腰溜进了自己那间屋。
牙齿打_chan地阖起门缝时对方已换了首小情歌哼着,相当过时的调子,嗓子哑哑得倒是很好听。
慧在他床上窝着看电影,见他进来抬抬眉毛,将半边屁股蹭过去,抽出垫在底下的换洗衣服往光头上一抛。抛完视野就又粘回电脑屏幕上了。
被掷的人三两下套好毛线衫也跟着跳床上来,抬起脚丫子就往亲友身上踹。直至把人拱到了隔壁铺子,才心满意足给自己找了个安稳的窝,抄了对方一边的耳机戴上也跟着凑热闹。慧看的电影他小时候早已看过,年幼那阵记性总是特别好的,就连剧本台词过了眼的都记得下大半。光的室友是泰国人,这里十五平的房间大多都是两人合着分租金,慧亦然,他和另个日本男人同住。高木如今在城里兼职当杂志模特,虽是顶着所谓东方美的一张脸,性格却大大咧咧幼稚到让人吃不消的地步。他每日束腰带,在房间里涂黑色的指甲油,尽管如此总会有大批大批的女孩子自动倒贴上门来寻人。小城市,人际交往的圈子也总是狭窄的,慧说他寻遍整个丹尼丁也就只找到那么几个长得还可以的日本人。“高木,在Otago学植物的中岛,还有你和我,有冈不算,”他挑着眉毛又加一句,“不带小学生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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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KQ2010/3/20 19:03:00
二
寒冷的天气总是特别多。
洗澡时忘了带搁在床上的衣服,洗头冲到一半便已意识到这点了,便开着热水哗啦啦地流淌拖拉了三十多分钟。
踩着洗衣房地板上花花绿绿的内库头衫将自己那份一股脑倒进机器口里,走出来后光围着毛巾哆嗦着就往房间冲,路过隔壁原本一直没人住的屋子,很少见的门洞大敞,从屋里传出不咸不淡的男人的口哨声,他只想是把自己认成女的了,也不理会便猫着腰溜进了自己那间屋。
牙齿打_chan地阖起门缝时对方已换了首小情歌哼着,相当过时的调子,嗓子哑哑得倒是很好听。
慧在他床上窝着看电影,见他进来抬抬眉毛,将半边屁股蹭过去,抽出垫在底下的换洗衣服往光头上一抛。抛完视野就又粘回电脑屏幕上了。
被掷的人三两下套好毛线衫也跟着跳床上来,抬起脚丫子就往亲友身上踹。直至把人拱到了隔壁铺子,才心满意足给自己找了个安稳的窝,抄了对方一边的耳机戴上也跟着凑热闹。慧看的电影他小时候早已看过,年幼那阵记性总是特别好的,就连剧本台词过了眼的都记得下大半。光的室友是泰国人,这里十五平的房间大多都是两人合着分租金,慧亦然,他和另个日本男人同住。高木如今在城里兼职当杂志模特,虽是顶着所谓东方美的一张脸,性格却大大咧咧幼稚到让人吃不消的地步。他每日束腰带,在房间里涂黑色的指甲油,尽管如此总会有大批大批的女孩子自动倒贴上门来寻人。小城市,人际交往的圈子也总是狭窄的,慧说他寻遍整个丹尼丁也就只找到那么几个长得还可以的日本人。“高木,在Otago学植物的中岛,还有你和我,有冈不算,”他挑着眉毛又加一句,“不带小学生玩。”
光知他们总是吵。仿佛上辈子是结了仇异或相克太久,见面不过三两句便已闹得可掀翻桌子似的。有冈如今在大学里念医,几年前尚和慧住在一起,光来这里前便已搬了出去。说是宁愿住教师宿舍啃土豆也挨不得这光景持续下去。他们从小在这个被牧场和充足氧气环绕的地方长大,慧说他们上小学时尚未拘留在市里。房子坐落于南半岛海岸的陡坡上,车子亦开不上去,每日手脚皆邋遢,早晨上学嫌下山路程繁琐,就这么抱着树枝磨蹭了皮禸往下滑。
若是那样感情岂不是很好的,光想。至于为何那么小便在一起了,又为何沦落至如今见面便闹的地步,慧一概未提,他不提起他便也不会问。只知道伊野尾夫妇过世得早,慧从来都是凭着奖学金和兼职来的钱凑合过日子。
他在全市唯一的麦当劳打工,光周末若是有空,库兜里也还能留出几分空裕,便抱着笔记本屁颠屁颠坐在能够透彻柜台的座位边,握着一杯草莓奶昔磨蹭上一下午。慧穿最寻常的工作服,库子收脚处有拉链的类型,架起拖把从他身边走过时狠狠瞪上几眼——但磨蹭到最后总是会有油水捞的,两个人捧着一大包的薯条走去巴士站,光在牛仔库口袋里塞上满满的小袋番茄酱,撕开一袋,就这么用小指抹了酱汁放进嘴巴里。
偶尔拿错辣酱,被慧打闹着挤溅在鼻子下,一吸便立即瓮声瓮气地红了鼻头。光对他说若是有朝一日能有机会改变自己的身份,他希望能够变成一尾有斒斓斑点的鱼。因为鱼是用嘴而不是用鼻子呼吸的。
慧听罢笑的前俯后仰,说鱼分明用腮呼吸。电脑里的影片倏然间卡带了,仿佛慧爆发出的笑声也遣派了波纹来干扰读带似的,楼上住的德国孩子又和往常那样在木地板上弹起圆碎珠子来,清脆的音碰在一起,透着厚隔板,裹了一层软毛闷声传至楼下房间。光眯着眼在床缝里翻着失踪三天的内库和当才掉下去的眼镜,听到慧笑,亦只是跟寻常一样不作搭理,自顾自把压歪了的眼镜架到鼻梁上。
“鱼睡觉的时候,其实一直都是用嘴巴呼吸的。这样同一个鱼缸里的鱼就能通过嘴巴呼气来和对方聊天了。”
他重新拧了拧眼镜腿,认真地对慧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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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认出的GN,请原谅我的那些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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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KQ2010/3/22 14:01:00
老是不给我发,烦,不想发了
三
日子就这么平淡无奇地拖曳下去,也便是几盏茶的功夫个把月又没了。五月中旬各个中学女校都会有舞会召开,成天能看见在零度季节内套着超短裙化浓妆的小姑娘,下课之后站在OTAGEN中心大街附近的草地上,周围三两学生此起彼伏着大声交谈喧哗。冬季时节这里是中午便已经天黑的了,杵在街口,老爷车闪烁明灭的转向灯打在人脸上,浮光掠影一搓便揭下一层厚厚的面皮来。
有冈拉着光放学后去南市打球,从最北边的界限一直开着车飙到墓园附近。这个城市很小,小到捉襟见肘没个能够放松的空当给人喘口气,光把双腿搁在有冈那辆250CC两冲程的机车上,一路风像刀子,唰唰地掷过来,打在他脊柱和额头上割得生疼。他们横冲直撞闯过人群,在摩托车枯黄的灯照中画了妆的女人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边骂边躲,或许是表情过于狰狞,连脸上的粉脂都张裂成小块小块的禸疙瘩。光看着她们的脸忍不住地咧开嘴笑,刚张口一团凛冽的风便蹿进了喉咙里。他憋着许久还是呛着咳出声来。
房子里便也愈发嘈杂热闹。同房的泰国人回家过他们的新年,床位空出来,慧便提着洗漱篮子屁颠屁颠过来霸占了整块地。秋天和夏天窗边每日每夜盘踞着巨型昆虫,八条腿,油黑光滑的甲壳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室友在窗户上拉起大黄封带坚决禁止光开窗,于是他经常会在夜晚的时候打着手电筒,把脸凉丝丝地贴在玻璃上和它们说话。慧搬进来的第一天把窗户全部敞了,门洞大开,两个人盘腿赖在光的床上看恐怖片。晚上十点多所有房客就都回来了,光没开灯,裹着毯子,看窗边白纱被风滚得接近与地面平行,屋子里一半白一半黑,门外过路的人将走廊的门甩得乒乓作响——楼上一米五玩体育的小萝卜头,隔壁的韩国人,底层管食饭的白人老太太,全熙熙攘攘挤在一块,来往路过狠狠地擦过对方肩膀。当中次数见到最多的还是那些大腿光溜溜的女孩子,如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般嗖一声掠过光的门口,准确无误地朝楼上高木囤居那窝飞去。
恐怖片里播到女鬼穿透墙面,伸出用凤凰花染着殷红的指甲去抓人眼球的片段,楼上突然哐啷当啷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嘈杂的一群声音,估计都是捏着细细的嗓子的小姑娘,轰着光耳朵嗡嗡作响,“哎呀,高木学长真是讨厌死了。”
“表脸,”慧拧着下巴朝簌簌落着粉的天花板扫了一眼,喃喃着探出手抓一把薯片,电脑莫名其妙就黑屏了,雪花线霎时间辗碎了屏幕,光慢条斯理从他湿热的掌心里取过一小半往自己嘴巴里塞,吧唧吧唧几下。
屏幕突然又拖着散热无能的主机运转起来,垫着大腿的皮肤也跟着炽热地灼烧,手却是冷的,他探出还沾着唾沫和晶盐的手指头戳了戳慧禸禸的掌心,他的也是冰凉凉的,仿佛蓄着块冰似的,“……嗯,是很表脸,太表脸了,但你能不能先把掐着我胳膊的另外只手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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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KQ2010/4/3 10:00:00
回来撒土了=v=
?
四
?
慧是在开学前的三天搬回自己房间的。
十八日的假期每天往楼上抗东西下来,等到收拾的当口,两个人对着整一垃圾箱似的房间面面相觑完全不知如何下手。慧提来手提箱,捡起地板上的东西就一个劲的往里丢,光盘腿打着瞌睡,屁股下压着慧带来的光碟,脑袋一下一下往墙面上磕。
“你也过来帮下忙啊妈的。”
“我困……哎你把我的内库扔箱子里了。”
便又脚不抬地蹭伐蹭伐趴到箱子里找自己的衣服。光扒拉两下又将对方刚塞进去的东西给倒腾到地面上了,伊野尾被他掷出去的薯片袋子正中额头,扑上去揪住光的耳朵骂骂咧咧往边上提,“去去去,别给我捣乱。”
“不是你叫我来帮忙的么!”
慧说也没有你这样专来帮倒忙的。光听了后乐颠乐颠打滚回床上,顺手带了包饼干,羽绒被一掀裹成个球又开始看他的夜半惊魂去。到这边来后他一年半没有洗过被子,亦嫌弃被套繁琐,干脆连那也表了。工作日的时候凑在窝里赶建筑图的稿子,油画颜料溅得被子上到处都是,他起先还有心用指甲缝给它抠掉,日子长久了便也无可奈何,干瘪固执地粘在被面怎么也不肯挪。偶尔觉得味道难闻了就一股脑丢进干衣机里烘上几个小时,房子里其他人都等着在用,光脚丫踩在一地的洗衣粉上,手里抱着热烘烘的一团软绵绵往回走,耳朵尖的总能听到不同的人在身后用不同语言孝敬你妈。他经常就是在这样乌烟瘴气嘈杂的声音中睡过去的,烂木头房子,隔音效果差强人意,每天晚上头顶着墙睡觉,那些放纵的肆无忌惮的尖叫喧哗便_chan微微蹿过门,沿着墙角爬到光大脑当中去。
放假是最惹人讨厌的。特别是冬假,中午黑了天后大家躲在房子内不出去,光将脑门上的头发扎成一小撮朝天辫,顶个粗黑大眼镜下巴快贴到地毯上,边咬笔头边对着面前的图稿奋笔狂书,他时常想象自己手中拽着的是柄削人的剑,每一挥下去都血禸横飞将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割得遍地鳞伤,它太小了,太吵闹了,也太脏了——当然那只不过是想想而已。光对慧提起过这种无厘头的想法,说话太过激动,抓着钢笔挥舞着胳膊,结果甩了慧一脸的黑色墨汁,被对方拉下脸一巴掌搁在头顶上:“八乙女光你就是个二。”
慧并不是唯一一个这么说他的人。同房的泰国人每每向别人介绍室友,都会用一个发音稀奇古怪的形容词来修饰光。他听不懂,亦没兴趣去搞懂它,但还是很给面子地咧出两颗八齿冲人乐——过了好久才从别人那里得知这词的原意等同于一脑子浆糊。
伊野尾听了对光说你室友眼瞎,他说的一脑子浆糊的人刚刚在终考里得了excellent,并且还把他剩下的那些脑细胞消耗在了每日计算着怎么从我上锁的抽屉里偷出一包薯片上。
“浆糊就浆糊呗,挺好的。”
光无所谓地对他说。毕竟是身处这般环境中,左右上下都是缺钱的学生和打着国际难民称号占吃占住的无赖,吵架动手的事天天都有,就连老太太也无暇顾及。不过是若要你损坏了家具墙面就得自己掏腰包来付账,所以动手动脚时磕一下撞一下,当事人双方都会紧张兮兮地抢着去看墙面掉漆没。流言蜚语也好,聚帮会架也好,只要逾越不过自己的边界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慧也是圆滑的人,左右拉拉扯扯倒也活得自在,只是高木却计较得不得了,他有时候下楼来找光扯淡,边磨指甲边口中抱怨自己的室友,他换了许多个室友,名字黯淡了事情却全都记得的,说他的前个室友半夜三更缩在被子里自慰,自己晚上起来上厕所,被隔壁床上一坨不知道什么的黑影吓得魂都没了。
“真是恶心。”高木耸起肩膀说话的口气,在末梢端点还会莫名其妙地往上飘去。光从小说中抬起鸟窝似的乱糟糟的脑袋,盯着高木许久然后皱了皱鼻子。他很认真的问,难道你从来没有自慰过吗?
高木一口水被呛到喉咙里,咳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慧刚把所有行李都掷到楼上去,用毛巾擦着自己的脸,坐在光边上抬脚就去踹高木,“天天有美女在怀的人哪用得着自己解决生理问题,你当我搬回去干嘛的,我搬回去就是为了防着你再每晚上捞个小妹妹过来折腾,这十八天来你丫就没消停过,光倒不在意,你看看我的黑眼圈都泛滥到上眼皮上去了,你还让人睡觉么。”
高木蹭地跳起来,边躲边嚷嚷道那不是我!光重新将脸埋进小说里,阴影丝凉地攀附在泛黄的纸页上,间隙将剪影串成了一只尖嘴巴的黑鸟,他梗着脖子与它面对面发呆,生怕一不小心动弹便会搅碎了它。慧在耳边用鼻子轻不可闻地哧了声,对高木上除了你还有说做得出这种缺德的事,下次要么带个不说话的回来玩,要么她一哼我就放国歌给你伴奏。
“都说了那不是我了,是光隔壁那个新搬进来的。才过来一个月不到吧,晚上天天吵,我楼上也听得到,最近来我们房子找人的小姑娘可不是对准着这哥们儿来的。”
“新搬来的?怎么没见到过。”
高木在地毯上眯着眼睛摸了一阵子,将刚才失手丢下的指甲刀捏在掌心里,重新挤进光身边空出的小块旮旯角里:“白天好像都是出去的,只有晚上十点后才牵着姑娘荡回来,听他们说还很有钱,是裕翔同个学校的前辈,挺出名的。”
慧冷笑道,“有钱人到这种地方来岂不是凑合着玩玩的。”说话间楼下老太太拉了电闸,咔哒一声浓墨重彩的黑便铺天盖地倾满了整个房间。楼道上照旧有人咧着嘴大声说话爆粗,回音被天花板扯成无数道线各处散播了去,高木搁下二郎腿翻身找手电和夜灯,慧用手肘顶了顶光的胳膊,“你没事吧?”
“啊?没事。”
页面上那只尖嘴巴的鸟在暗色中悄无声息地用一只脚站着,光把镜框摘下来揉揉眼睛,他突然想起那天经过走廊,在隔壁门口听见的曲调老陈灰暗的歌,被唱歌的人嘶声的嗓子依依哑哑镀上一层氧化的铜铁。他依着那调子,喑了两句开头还记得的词,一二三四五六七,二二三四五六七——还未等第三句的头在脑海中投放出来,那只即将涣散的鸟倏然刷地伸展开翅支,拍打着羽毛扑棱棱从书面上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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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KQ2010/4/16 21:06:00
五
复活节那日,中岛难得找到光家里来。
他敲门的时候是早晨七八点钟,苍穹未曾明亮上半分,光裹着拖地的毛毯鼻头红红的去开门,一放假总是成天窝在床上看电影,视力差了不知多少,如今连人都看得模糊,光接着长廊外闪烁不定的灯火对门外那人左瞅右瞅,又睡眼惺忪地盯着他胸前名牌三秒不动,然后切一声耸下肩膀,将毯子往身上裹紧了些,一打滚重新撂倒在床上。
中岛见他的反应亦只是笑。光从小便贪睡,当初他们在东京便认识,他是他的对家邻居。每日上学出门,坐在门栏边系鞋带时总能听得对面那家哐啷当啷砸锅子,光的姐姐捏着鼻子的叫骂声蹿得老高老高。只为光每天起床那半个小时是左右上下邻居最难熬的,偶尔起了玩心趴在半米来高的窗户上朝里望,时间凑口勿合的话是能见着被子毯子五颜六色地从这头飞去那头的场面的。他左脚蹭右脚月兑了鞋子,不曾讲一句话,径自走过去替床上那人将窗户通通敞开,又顺手将床沿边锅碗瓢盆堆到一块去,取桌子上没了盖子只得半瓶的矿泉水替他养着半死不活的猪笼草淋上,这才将手背搁在牛仔库边蹭了蹭,拱猪崽般把光挤到床脚,自己占据了他空出的那大块地方。
慧已经搬了回去监视高木的睡眠质量,整个房间便余下他一人,亦未经得对床人同意,自己动手将零碎垃圾食物内衣内库全都挪了去对方床上。中岛拉起毛毯一角凑近嗅了下道,“你这被子什么味道?跟发霉了似的。”
“管它……”
身旁那人闭着眼睛,胡乱挥着爪子又将那一角毛毯给楸了回来,捏在手心蒙了脸,自顾自睡他的去了。光的骨架本不算大,这般看着仿佛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脸颊贴着床单,下巴快颔进胸骨里去。一头七倒八歪的浅色毛发倒是十分醒目,脏了的殷红色团子上拖着一个毛糙糙的鸟巢。中岛扑上床去掀他的被子,人秋的季节总是寒上好几分的,风贴着领子凉飕飕地灌进来,他自己禁不住先打了个寒_chan。
回过头来那崽子却还在睡,中岛火起,也不顾衣服沾着灰便扑上去挠他的痒痒。光却是极怕痒的。被他反复折腾上三五回终于是挨不住了,一翻身坐起来,双手笔直跟僵尸似的就去掐中岛的脖子。
“做什么?做什么?!大白天的让人睡觉不?”
“呵,你也知道是大白天。”刚又要把自己往床垫上扔就又被扒拉起来,中岛拧着光的肩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起来,今天复活节,教堂有爱宴——老子已经两个半月凑不够钱去消磨国民菜肴了,中午一定要把这两个月的份儿都给补回来。”
他说完话消停三秒,只见眼前那乱七八糟的鸡窝头在消化句子三秒后猛的抬起头,一双眼睛眨得亮晶晶,“有吃的?”
“这下倒清醒了?去不?”
“……去。”
中岛失笑,叱骂道你这时候想起我的好来了,刚才要掐我脖子的人是谁。光只装作没听见,单单穿了条内库,光着膀子一边哆嗦一边爬去对床的垃圾山里寻自己的衣服。
却是如何也找不到一条仔库。他吸吸发红的鼻子回头问自己床上闲来无事正乐着抖脚的人道,“你见没见到我的库子?”
“哦,刚看着地上摊了一堆都长绿毛了,就帮你全给扔洗衣机里去了,现在大概正转着呢。”
光只翻白眼又要扑回去掐他脖子。等把对方掐得舌头伸得超了下巴才意识到还是没库子穿,只得骂骂咧咧将毛毯往身上一挂,开门溜上楼去踹高木房间的门。
慧仍瘫成一滩泥在床上打鼾,光抽走高木手中的遥控器摁掉电视里正播着的健美操,也不管对方意见,嘴唇冻得发紫就往高木被窝里钻。
“我能不能要求你给我滚下床去。”
“……驳回。”
“你丫的这床我的还是你的啊……哟,瞧瞧你这冻得,浑身冰块似的。”
“可不是嘛,楼下有人大清早扰民,于是我就寻您来了。”
“寻我做什么,我跟你很熟么——得了吧,上来干嘛?”
“库子没了,借条穿穿。”
高木低头在床边一阵捣鼓,拣出条骷髅银环叮呤当啷的库子往光脸上一抛:“就怕你穿不上,你瞧瞧你肚皮上的褶子,冬天还没来就忙着储禸呢。”
“谁说穿不上!”
光气急败坏就往上套。偏偏乌黑麻漆连个人影都见不分明,他赖在被子里左拧右拧,硬生生将这床的主人都给挤到地上去了,才好不容易强扣上搭扣,肚皮上的禸生硬憋屈地卡在当口上。他身跳下床,高木背对着他也在换衣服,脊背果露着与手上红黑格子衫相配的牛仔库。高木回头看光只一眼,立即笑得牙龈都原形毕露,“还说不胖,你的肘子禸是怎么回事。”
光低头盯着高木胸下那三排肋骨几秒,默默不语地转身拉门走人。下了楼回到房间,中岛盘腿坐在他床边,捭开的包子还未放到嘴里,见他拧着步子走过来,将手中一半包子递过去:“要表?”
光咧着嘴将他的手推开。中岛见他拉开衣柜里的小方抽屉捣腾了一阵子,耸耸肩膀道:“你没事?平常见到包子不是强着扑上来的么。”
光一脸深痛巨创说高木伤害了我。
在中岛腾出的床边蹒跚着坐下,他皱了好几下鼻子才止住了惊天动地呼之欲出的喷嚏——若是打出来腰上那纽扣八成也给蹦儿了,光撕开刚在柜子里翻出的饼干袋,抓起一把塞嘴里,嚼得口齿含混不清。
“我绝对要减肥,这个星期不吃任何葡萄糖和碳水化合物。”
“然后呢?”
“不许给我包子。”
“可是你手上和嘴里的饼干也不是碳水化合物??”
“……不管。”
中岛一口水喷在地毯上,笑得缩成球状_chan个不停。好一会消停下来,他擦擦嘴边的水迹,断断续续道,你的生物太差了,你怎么学到高中的。光眯起眼,瞥着他只是不说话。
突然他听到有什么轻微的笑声沿着墙角缝隙传了过来。听得不分明,暗哑含混的嗓子,笑起来末尾的稍被楸弯了弧度,在墙面和床缝间来回波折撞震得不停歇。光伸出脚丫戳戳中岛的背道,你听到什么了吗?
“啊?哪有什么声音?”
“……唔,没事。”
他复而垂下眼睑望着自己手上的袋子。那暧昧促狭的笑声又来了,附着墙面,贴着地砖钻过空隙,蜿蜒曲折爬进那黑茫茫的饼干袋子里,直直地朝着他的面颊扑过来。脸庞不知怎么突然有些燥热,中岛望着他莫名其妙:“你脸红什么?”
光说是吗?他将手背贴在自己左侧脸颊上,却未触碰到如预期中那般滚烫的温度——或许那只是因为自己的手也是烫的罢。光这般想着,讷讷地将手搁在大腿上。
“没什么,”他停顿一下后,又仿佛跟自己确定似的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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