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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主 这都能坑??2010/4/25 13:27:00
上完,下TBC。
杯具。
赤西仁先生再见。
山下智久先生……我会努力在今年戒掉你的。
《a single man》终于有源了,内牛满面
英语文法错误请无视。
DT德国,如和现实有偏差,作者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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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回到有他陪伴的时光里去吗?”妖精先生左手里拿着一支炸虾,站在离山下几米之外。
不知从哪里来的阳光过分强烈,模糊掉了周围的一切。光线没有温度也并不刺眼,但视线里只剩下一片炽白,像是要失明了一般,浑身都昏沉沉的。
尽管这样,山下还是清晰而坚定地答道。“想。”
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妖精先生摇晃着手里的炸虾朝他走来,一小撇胡子因为微笑而咯咯_chan动起来。“那么,请给我你和他的合照吧。”
……照片?
我和他没有合照。
妖精先生的脸上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山下慌乱起来。
不……一定会有几张的……他们在一起了这么多年,总会拍下几张合照什么的……或许在mama-chan那里……或许直美有几张也说不定……
因为他们都是艺人,早已对闪光灯和镜头厌烦,所以私底下并不喜欢拍照。也不是因为在特别的旅游景点前,已经有了“这辈子再也不会来这里了”的觉悟,想要留下到此一游的证据和印记。……毕竟,他曾经以为他们会在一起。永远。
妖精先生依然保持着微笑,慢慢向后退去。
“没有照片的话,是不行的唷。”
山下朝妖精先生奔去,一边搜肠刮肚回顾记忆里的所有细节。“如果是杂志照的话可以吗?”
那是他最后想起的,他和赤西的一个访谈。工作上的短暂交集,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行的唷。”
“没有合照就不行。”
妖精先生接近残酷的摇了摇头,这一次再也没有留恋山下伸向他想要抓住他衣袖的手,嘭的一声消失了。
他生命中的所有人,都是这样嘭的一声消失的。
然后,山下惊醒了。
他从被子里挣月兑开来,从大汗淋漓的梦境中挣月兑开来。在黑暗中怔坐了几秒,刚刚结束的梦境慢慢回炉成形,不可能实现的梦境让失落如同潮水一般涌起,痛口勿着山下的心脏。
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立刻闭上眼睛把这个梦给忘掉。
山下“啪”的一声跌回被子里,望着天花板,从没有拉严实的窗帘那儿溜进了一线月光。山下瞪视着它,耳畔整齐地响起床头柜上钟表走动的嗒嗒声。
山下伸手摸了摸潮湿的发根,又把手放下,贴在胸口上,那里仿佛刚刚做过剧烈运动一般的跳动着。
他闭上眼睛,在睡着之前的几十秒,或者是几分钟——在时间失去度量变得模糊不清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山下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有自己的心脏在掌下有节奏跳动着的声音慢慢地淹没了他最后的知觉。
他或许忘记,这是他独自一人的第五年。
第二天山下是被携带的铃声给振醒的。
摸索着床头柜上嘀嘀嘀响个不停的携带,山下模模糊糊地想起昨天晚上在确认了第二天没有任何通告之后自己明明把闹钟给关掉了的。
把携带举到眼前,才发现不是闹钟,而是来了短信。
屏幕上显示此则短信来自Jürgen。
Jürgen?
山下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上一次他到德国出外景时结识的摄影师的名字,因为当时相处得很愉快,所以还交换了番号。山下点开了短信。
“还记得我吗?因为工作的关系来了趟日本,现在正在去摄影棚的路上……如果有空的话,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山下略微想了想今天的安排,最后动了动手指,回了个简单明快的“ok”。
Jürgen是山下上次在德国出外景时认识的。那是为了拍CM兼杂志取材的三天短期旅程,行程紧张,一路上山下只顾着在大巴上睡觉,更别提有空到什么德国的著名景点去转转了,整个人就像是被突然丢到一个陌生的布景里去,然后有人告诉你:“这里是德国。”你手里举着的是什么东西你也不知道,是功能饮料还是冰淇淋其实无关紧要。你被告知要怎样微笑,于是你按照他们要求地露出笑容,然后看向镜头,等待着这一切通通结束或者永不结束。
唯一让山下感到“哦,这里是……起码不是日本,也许是欧洲或者美洲的一个国家”的是远处走动着的好几个金发的staff。
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咔嚓声,“已经可以了唷山下君。”staff对他说,他微微点头示意他听到了,然后把举到眼前的那个玩意放下,这时山下才注意到它是一罐番茄汁饮料来着。
山下埋下头研究罐子上面的字,在等待下一组拍摄开始之前,在staff扑过来替他补妆之前,他开始走神,直到另一个咔嚓声把他惊醒。
山下抬头看见远处的金发青年因为发现了山下的目光而把相机放下,然后朝他走来。
“对不起,我只是随便拍拍而已,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删掉。”
这时候山下有些讨厌国外的工作环境了,因为这意味着他与当地staff交流就必须使用英语。
这时候他才想起要感谢一个人,感谢那个人到la逛了一圈回来之后就开始好为人师地纠正了他的英语发音。
“没什么。”礼貌周全地微笑,“如果你想要留着的话就留着好了。”
本来这对话算结束了,可不知怎么地山下又鬼使神差地想要看看这个金发青年镜头里的自己。“我可以看看照片吗?”
对方爽快地答应了,调出照片后把相机递给了山下。
山下看着屏幕上的自己站在白色的布景前,背后有一台被远远模糊掉的摄影机。微微埋着头的自己,正看着手里握着的易拉罐,神色平整又有些空洞。
“something hiden in your eyes……”金发青年一字一句地说,连带着比划,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蓝眼睛。
“what do you mean?”
“就算摄像机聚焦在你身上,你微笑着说‘这个饮料,很美味哦’,你也没有在笑,你的笑容没有延伸进眼睛里去。你的眼里被别的什么东西占据着。that’s……something……”青年艰难地搜索着词语来形容“something the most charming but the most painful……”
“…………”
“……so what?”山下知道自己的平静的神色在某个瞬间出现了动摇,伴随着心脏那里细小的刺痛。但他迅速地用冷漠地声音回应道,“这只是工作而已。”
“……对不起。”
气氛有些不妙,山下埋下头,默默把手里的相机还给对方。“没关系。”
通常说来,山下在片场都是温和的好好先生,很少有发脾气的时候。但是今天……他知道他只是讨厌被人一语中的的那种感觉。
山下摇下车窗冲人行道边上的Jürgen招招手,对方在看到了他之后就迅速地小跑了过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了车里。
还不忘用刚学的几句蹩脚日语对山下打了声招呼。
山下熟练地挂档,转弯开进一条岔路。Jürgen把罩住脑袋的连帽衫放下,揉了揉自己金黄色的头发。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雨,山下伸手打开了雨刷。Jürgen透过车窗张望从他们两翼平稳滑过的东京街景,巨大的户外广告牌上有被灯光照亮的山下的脸。
“没想到你在日本这么红啊……”那张巨大的红色广告牌被迅速甩到身后,Jürgen玩笑着说,声音里透着笑意,“一路上看见了好多你的广告牌,在摄影棚外的自动售货机买饮料的时候,还被你的灯箱给吓了一大跳。”
“算是吧……”山下的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前平稳地减速,最后停在由绿转橙的信号灯前。
“我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嗯?”
在黑暗中Jürgen摸索着去摁电梯按钮,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的时候,才发现在墙上贴着的“电梯故障”的告示。
“怎么看出……我的眼神里有东西?”
公寓的楼梯是螺旋状的,这把山下转得有些头晕。脚下的木板吱呀作响,空气里挤满了尘埃,黑暗里什么也看不到,他不知道Jürgen在哪里,再往前走时就直接撞在了Jürgen的脊椎上,两个人都“哎哟”一声。
“……已经到了?”
“嗯。”
Jürgen蹲下去拾起被山下碰掉的门钥匙。一阵细微的声响之后,门开了。
Jürgen摁了摁房间的电灯开关。
“唔……欢迎来到现代艺术家的公寓。”
山下看到的是肮脏的地毯上一堆保龄球一般排列着的啤酒罐,被脏衣服埋掉的沙发,和茶几上倒扣的烟灰缸。
“没办法……突发状况嘛,还没来得收拾……”Jürgen抓了抓头发,弯腰捡起不知何时跑到地下的沙发垫和一摊过期报纸。
“不管怎么样,”看着Jürgen踩着球鞋就直接踏进了房间里,山下也忍住了他蹭掉鞋子的冲动,走进去帮忙把地上的啤酒罐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谢谢你今天晚上为我提供住宿。”
山下在德国的最后一夜发生了点小意外。日方工作人员下榻的酒店发生了火灾,他们的房间已经不能再住人了。看着他们拖着个子的行李箱愁眉不展的样子,当地的staff热心地建议到他们的公寓里去将就一晚。
山下被分配到了Jürgen头上。
山下那时才知道,前一天片场里那个金发staff就是Jürgen。
山下走进房间的时候下意识的张望了一下,墙角的橱柜一下子抓住了他的眼睛。这一满柜子的照相机是整个房间里唯一没有积灰的干净整洁的部分。
作为一个数码盲,山下唯一知道的是这些家伙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
山下的视线检阅一般地从柜子里士兵一般地排列着的照相机。巨大的镜头就像是干涸的眼眶,像是要把山下洞穿一般的注视着他,尽管山下知道在那镜头之后什么也没有,没有胶卷也没有另一双注视着他的眼睛。
山下逃也似地移开了他的视线,接着橱柜中央的一幅相框扼住了他的目光。
尽管头发要比现在短一些,但很容易辨认出照片左侧的那个人是Jürgen,后面亲密揽着两个男孩肩膀的女人应该是Jürgen的母亲,他们有一脉相承的眉眼。
Jürgen的母亲揽住的另一个男孩,有棕色的头发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山下猜测着他和Jürgen的关系,接着看到了他和Jürgen自然握在一起的手。
“对不起,冰箱里的牛奶过期了……只有矿泉水了……”Jürgen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然后一点点逼近,甚至来不及让山下佯装成一脸无知。
“啊,你看到了啊。”Jürgen把那瓶瓶口已经长了一圈霉斑的牛奶丢进垃圾桶,朝柱在橱柜前山下走去。他也很快发现了山下的视线落在何处。“这个是我,”Jürgen伸手指了指照片左侧的少年,“后面的是我的妈妈,左侧的是我男朋友,Daume。”
“嗯……”西方人的坦然让山下有些措手不及,有些含混的声音在口腔里打转。他之后又转过头去看那张合照,Jürgen的母亲亲热地揽着两个男孩,笑容满面。
而他终于没有向他自己的妈妈坦白过,尽管他并不想把这个秘密隐藏一辈子。他安慰他自己,某一天,也许某一天,他们终于能够鼓起足够的勇气。
那时他以为未来无限漫长,但他始终没有料到坦白在某一天也会失去所有意义。
“看来你一点也不吃惊嘛。”Jürgen把一瓶矿泉水塞进山下的手里,然后扭开了自己的那一瓶,喝了一口。
“我们一块在Schlüchtern长大,Daume是个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
“你们分手了吗?”把这句生硬的疑问压下喉咙,山下用了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问。“你们没有住在一起?”
Jürgen微笑起来。“我还没有告诉你……Daume passed away seven years ago。”
“……对不起。”
“没什么……都已经过去了。”Jürgen微笑着看着照片中的黑发男人,“距离那一场car accident,都已经有七年了。”
山下抬手揉了揉胸口,那里突然奇怪地疼痛起来。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道已经愈合的伤口,上面的薄痂再次被连根拔起——或者从来没有愈合过,或者永远都不会再愈合。
到底有多久了?山下皱着眉头想了想,五年而已,却漫长得如同整整一个世纪。
徒劳漫长而已。
“所以除了拍广告之外,还会唱歌演戏什么的?”
“嗯。”把车停好之后,山下解下安全带,转身去那被他放在后椅上的外套。
“我想看。”Jürgen月兑掉了他的连帽衫,露出了下面稍微正式的浅蓝色衬衫,然后也跟着下了车。
“我没有自恋到收集自己演过的剧集。”“嘟”的一声告诉他车门已经被锁上,山下把钥匙收进库包里。
“那DVD店里有卖吗?”
“应该……吧。”
“那吃完了饭顺便去趟DVD店吧,I’m looking forward to it。”Jürgen跟着山下进了电梯,电梯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对了,今天晚上吃什么?”
在电梯里他们又随便扯了点什么,直到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穿着和服的服务员在核对了山下的名字后,就把他们向预定好的隔间里引去。
好不容易来一趟东京,总不能招待Jürgen去吃意大利面吧?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在这家和食店定了位。看着Jürgen跃跃欲试地月兑掉了鞋,学着山下的坐法规规矩矩坐下没坚持几秒就已经龇牙咧嘴的样子,山下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还算不错。
“你随便坐就好,不用在意。”
隔间的纸门被轻轻拉上,Jürgen如释重负地换了一个他觉得可以接受的坐姿。
Jürgen又花了会功夫研究装潢和餐具,山下则负责专心解答他时不时的疑问。
“你知道……我不太喜欢这样的工作……可是也没什么不好,有钱赚,还可以免费出国旅游。”Jürgen笨拙地用筷子夹起一块三文鱼刺身,半信半疑地把它放进嘴里的时候对山下说。
“嗯……”山下点头示意,“我还记得你说过的,你希望能够捕捉到生活的……”
“常态。”
“嗯,常态。”
“……换个话题,”Jürgen从橱柜前抽身离开,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露出窗外的黑夜。“你不是问我怎么看出你眼里有东西的吗?”
“嗯……”山下点点头,同时迟疑着道歉,“那天脾气不太好,对不起……”
“哈,其实是我不对,我不该随意刺探你的隐私。”Jürgen静静看着窗外那些凝固在黑夜上的稀疏灯火,“只是摄影师的职业病犯了而已。”
“我说的摄影并不是带着摄影棚里推销一瓶饮料的哪一种,我指的是,透过镜头对生活常态的探询,没有被设计好的动作和神色,完全地来自于生活。”
“城市是冰冷的,小轿车是冰冷的,钢筋建筑也是冰冷的。这就是我们所存在的地方。但人不一样,人是有温度的,虽然我们时常用冰冷的壳封住自己,而我的职业,就是要寻找壳上的缝隙,然后透过它,窥探到壳下的温暖绒毛。”
“…………”沉默下来的房间里,山下突然感到喉咙有些沙哑,耳后在出汗。“那么……透过我的壳,你看到了什么?”
“loss。我看见的是……”Jürgen转过头去看着,冰蓝色眼睛像是极地海洋的波涛。“eternal loss。”
“…………………………”
“…………………………”
“…………………………”
“…………我可以抽烟吗?”
Jürgen拾起茶几上的打火机和烟,丢给山下。
山下点燃一支,夹在指间,慢_Tun_Tun地抽了几口,只要烟雾_Tun没了他的表情后又散去。
身体有些疲软,他跌进被衣服掩埋的沙发里。
“我的恋人在五年前去世了,因为空难。”山下看着Jürgen朝他走来,然后在他身边坐下。于是他微笑起来,“确实如你所说,是eternal loss。”
赤西离开的那天恰好是他的休息日。赤西要去la两个星期,因为一个小型的live。所以早上赤西起床的时候,山下还埋在被子里死死地睡着。
只是模模糊糊的记得赤西靠过来亲了亲他的嘴角,然后是肩头,“我走了哦。”
当时的自己正在醒来和睡着之间做殊死斗争,耸了耸肩把赤西抚摸他手臂的手给挤了下去。
接着山下完整地睡了一上午,直到完全清醒过来。下床的时候他对着创下躺着的用过的安全套皱了皱眉头,赤西总喜欢在完事之后把安全套打个结就往地板上丢,这是赤西被山下深恶痛绝的恶习之一。
山下进浴室洗了个澡,然后到厨房的冰箱里去找食物。餐桌上留着一张空了的盘子洒得到处都是的面包屑,这是赤西被山下深恶痛绝的恶习之二。
叹了口气,山下撕掉了酸奶瓶上的锡纸,今天下午做一场彻底的大扫除吧……
抓了抓仍然湿漉漉的头发,山下关上冰箱门,顺便瞄了瞄冰箱上的便利贴上写着什么要买的东西。鸡蛋……啤酒……嗯,还有赤西的剃须刀坏了,今天顺便去买一把吧……
山下在12:30的时候出门,开车到附近的电器行花了20分钟,然后又用十分钟搞定了赤西的剃须刀。被服务员“谢谢惠顾”的声音送出商场后,山下决定步行去附近的超市。
经过电器行的橱窗,他微微偏了偏头,看见橱窗里一排整齐的电视机屏幕。是午间新闻的时间。镜头从演播室切换到现场,_chan抖的镜头被字幕贴满,山下脚下下意识地顿了顿。
在他真正理解“飞行器”和“爆炸”这几个字眼的意义之前,他看见一架客机斜闯人镜头,然后“嘭”的一声,化作苍白天空上的橘黄色的花火。
接着口袋里的携带疯狂响动起来,他接起电话,抬头看见燃烧的残骸落进了远处的树丛里。
后来他花了一点时间理解对方说的话,电视上的天空已经渐渐恢复了苍白,橱窗玻璃上倒映着自己的轮廓。
“赤西在那辆坠毁的飞机里面。”
山下抬起手揉了揉太阳_Xue,眉毛因为正努力回忆着什么而皱着,“当时是怎么回家的,已经不记得了。”
山下记得自己把装着剃须刀的塑料口袋放在桌上,他看到桌上还来不及收拾的碟子和洒落在地板上的面包屑,一切都还是他离开前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被改变。
他把沾满面包屑的碟子放进厨房的水槽里,拧开水龙头,拿起水槽边的洗涤剂挤了一些,盘子里立刻产生了丰富柔软的泡沫。
意识像是短暂缺席了,脑子里一片真空,山下突然记不清刚才是谁给他打的电话,又告诉了他什么,或者是否有人给他打过电话,或许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直到被随手放在水槽边的携带再一次的振动起来。
“喂?”锦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山下?你没事吧?”
山下有一瞬间的疑惑,但他的声音已经下意识地先于他的大脑替他回答了,“我没有事,不用担心。”
然后他才突然回忆起刚才确切地发生了什么。
“那种感觉很奇怪……”山下模模糊糊地哼了一声,抬手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尖。“你回到家,发现被子还没有叠,地板上留着昨天晚上用过的安全套,地板上的面包屑也没有清扫……你不知道到底失去了什么,但你知道有什么已经失去了。”
山下把脸埋进掌心里,彻头彻尾地疲倦。他不知道自己说清楚了没有,到最后他甚至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些外文字眼从来没有这么流畅地从他嘴里滑出过,形成句子,在空气中悬浮几秒,最后跌进小公寓肮脏的地毯里。
在闭着眼睛的黑暗里,山下感到Jürgen的手安慰性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well,让我说说我的故事。”
“那天晚上下着小雨。Daume的乐团刚在另一个城市举行了一次演出,他本来可以第二天再回来的……可是第二天我要和大学同学动身去南美洲,所以那天晚上Daume才会冒着那么糟糕的天气赶回来……”
“是车祸,with a big truck。”
“赶去医院的时候我看到了Daume,他还活着。尽管满脸是血,但是还能说话。”Jürgen顿了顿,然后摊开了自己的手掌,仿佛专心地注视着其中交错的掌纹。“在被推进急救室之前,他还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
“我和Daume的妈妈还有姐姐在医院的走廊上等了一夜。急救灯熄灭了,可走出急救室的医生却告诉我们说Daume死了。”
“我看到他意识还算清醒,还以为不会有事……”
看到Jürgen抬起手擦拭眼睛,山下翻出茶几上被几本杂志压住的抽纸盒,抽出几张递给他。
“谢谢。”Jürgen接过山下的纸巾,摁了摁鼻子,然后揉成团,丢进不远处的垃圾篓里。“已经过去七年了,但每次想起来却还是忍不住。”
“你有为Daume哭过吗?我是指……在他死后。”
Jürgen点了点头,“就在医院里,当那个忙碌了一夜的医生走出急救室告诉我们“他死了”的时候,我几乎仍不住扑过去揍他的下巴……Daume的妈妈和姐姐抓住了我的手臂,于是我浑身都使不出力,慢慢地滑到地板上去,眼泪也跟着出来了。”Jürgen说,“其实我并不喜欢在公共场合表示出脆弱,但我想在那时,这种脆弱是可以被允许的。”
“…………那么,你呢?你有为……哭过吗?”
“没有。”几乎下意识地,山下说。
“真的?”对方的声音里有几分不相信,“那么你真是个绝情的家伙。”
“…………你知道,我们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公众人物,你的悲伤会被人轻易看到,于是你得学会控制,什么时候该悲伤,什么时候不该,什么样的悲伤是属于朋友的,而什么样的悲伤是属于恋人的,你得伪装成”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的样子,要不然人们就会怀疑,你知道的,人言可畏。”
“it’s a pity。”Jürgen小声说。
“但……也许不完全是……”山下闭着眼睛回忆,“并不完全是没有为他哭过。”
“那是两周以后……我不小心发现了他落在床头柜里的携带,充好电之后发现有五个未接来电,一一回拨过去,发现有一个是一家干洗店打来的,通知我去取已经洗好的衣服。于是我去了趟干洗店取走了那件衣服。当我把那件黑色外套挂在衣架上准备塞进衣柜里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件衣服是他的,而他,……已经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才发现自己竟然也可以有这样多的眼泪。”
山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晨,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脸颊边上的轻微痛痒感,才晕乎乎地张开眼。
“嗨。”成功把山下叫醒后,Jürgen单脚跳过地毯上的脏衣服塔到厨房去拿刚烤好的土司。
“嗨。”山下把自己从那把害得他浑身酸痛的沙发床上拔了出来,伸手揉了揉头发。
“是时候该出发了。”声音从厨房那头远远传来。
Jürgen和其他当地staff一样,把日方的工作人员送上了大巴后就陆陆续续离开了。隔着车窗山下略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朝他们挥手道别的人群,一时间居然找不到Jürgen的身影,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手心里的小纸片。
在登车前Jürgen塞给他的,潦草地写着他的电话番号和住址。当时山下略微一怔,反身寸性地也快速掏出手账本,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交给了对方。
在座位上坐定后,山下才慢慢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伴随着的是后背上突然冒出的冷汗,迅速打湿了薄针织衫。
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说起他和赤西的事。
一时间,山下不知道是否应该庆幸,倾听者是一个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陌生人。
山下埋下头端详小纸片上的号码和住址。汽车已经启动,缓慢驶向这座城市的出口。
他曾经以为自己能够独自守护他和赤西的秘密,虽然这其实和坚强并无关系。
并且他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
“哔——”的一声后,山下把易拉罐的拉环随手丢到地毯上,扬起头,啤酒苦涩的泡沫立刻挤满了口腔。
“……我妈有些惊奇,嗯,这在意料之中,但好在她说‘well,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然后继续熨她的衣服,‘所以这一周,把Daume叫来一起吃个饭怎么样?’”Jürgen把抽到一半的烟送到空掉的啤酒罐里捅了捅烟灰,“我就是这么出柜的。”
在那个注定失眠的夜晚,山下和Jürgen继续深人地谈了许多话题。在Jürgen应山下要求讲述了“他们是如何出柜的”之后,Jürgen几乎反身寸性地问了一句,“你呢?”
“我们没有出柜。”山下把啤酒罐贴近脸颊,让它冰凉那里滚烫的皮肤。
“当然……我知道你们是某种意义上的公众人物,我指的并不是向公众坦陈……你们的家人,或者亲密的朋友……之类的,总该会知道吧?”
“我们没有告诉他们。”山下灌了一口啤酒,“至少在他走之前……没有来得及告诉任何人。……而且我们都是长子,不可能那样轻易地就说出口的。”
“我不能理解你们的长子文化。”Jürgen耸了耸肩膀,“那么你们总该考虑过吧?还是准备在柜子里躲一辈子?”
“这件事在我们拥挤的日程表里非常遥远的角落里。但它确实在那里。”山下轻轻地微笑了一下,“只是不是现在。可是你知道,坦白需要勇气,坦白会带来伤害。我的母亲或许不会像你的母亲那样很快就接受这一个事实。”
"well,但是让我的父亲接受这一点还花了一点时间……不过还好我们一家都是无神论者,也没有人会向你喋喋不休圣经里的老三段天真地期望这能改变你的性向……”Jürgen微笑着说,“不过,我得承认在这一点上我比你要幸运。”
“但是也不是没有想过……”山下抬手摸了摸渗出薄汗的鼻尖,若有所思地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里搜刮着什么,“他说起过。”
“不管怎么说,木村前辈超~~帅气的。”
他们一起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过汗的身体凉飕飕的,山下侧过身去拉起被掀在一边的被子,突然听到赤西这么说,山下有些疑惑。
赤西的手停留在山下的背上,沿着脊椎,来回地轻轻滑动。山下感觉得到赤西的指甲在那儿轻轻刮过皮肤,有些微薄的痒。
“我是说……”赤西慢条斯理地说着,因为刚刚高朝过的关系,思维明显慢了一拍。“在con对着fans说‘我要结婚’之类的事,也只有木村前辈做得出来吧。”
“…………不过有一天,我也会那样做的。”
山下感到身体里某个地方一僵,他转过身看赤西。“啥?”
“在con上,在舞台上,唱完一首歌,然后我要告诉她们,隐瞒恋情真是对不起,不过我已经和某个人在一起很多年了,今天想要在这里告诉深爱着我们的大家,因为今后,这辈子,永远都想要和这个人在一起。”
“…………笨蛋,我绝对要在你把我的名字说出来之前坐直升机空降巨蛋把你掐死!”
赤西转过头看着山下,嘴上吐着槽的山下,眼睛里闪动着的东西让赤西微笑起来。
“在被你掐死之前,和你接口勿。即使不能说出你的名字,也要让我们接口勿的声音让整个东蛋都听得到。”
“…………赤西仁,你真恶心。”
“哈,不过……会有那一天吧!”
“…………………………”
“…………………………”
“可能吧…………”
最后山下答道。
“或许……只是个玩笑……”山下模模糊糊地说,抬起头瞪着天花板,世界上所有的天花板都大同小异,那一刻山下竟然有些恍惚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根本就是个玩笑嘛。”
“后来,我做了个梦。梦里面我和他在一条长长的帷幔后面,他拉着我的手说“准备好了没有”,我说“好了”,于是我们手拉着手向帷幔那头走去……但是走着走着,他突然不见了……”山下垂下头,把喝光的啤酒罐丢到一边。“……刺眼的灯光突然亮起了起来,不知怎么地脚下突然就变成了宽阔的舞台,台下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她们都在等着我说些什么,可是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因为他不见了,我要说的都已经失去意义了……于是我醒了过来。”
“然后我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把我们俩的秘密带上了十万米以上的高空。”
“坦白……已经不需要了。”
山下不知道在那晚他为什么会和Jürgen交谈这么多。和陌生的外国人交谈隐私有它的风险,但另一方面也预见了相对的安全。陌生的环境和语言让他可以暂时忘记他是谁,也不用担心倾诉之后的谈话内容登上小报头条的风险。
但最重要的是,Jürgen无意中启动了他内心的按钮。
从一开始当这个脖子挂着相机的金发青年比划着说“there’s something hiden in your eyes”的时候起。在那之前人们总是盛赞他眼睛的美丽,却从来没有人看出其中深藏的东西——其实就连山下自己也没有留意到。
可是Jürgen真诚地看着他,然后告诉他,“it’s something the most charming but the most painful。”
不只是摄影师的职业病而已……还有更多的,感同身受。尽管山下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条分缕析,但这就是永失吾爱的感同身受。
在他被坚硬铠甲小心保护起来的心里,有一个小小的按钮。
eternal loss,Jürgen说。他的声音直达心脏那里,轻轻按动了那一个隐秘的按钮。
于是紧闭着的闸门被一下子打开,被截断的河流怒吼着向下游冲去。河流冲破河堤,淹没农田,整个陆地变成一片汪洋。从天空中俯视地表,那一条条或粗或细弯曲蔓延的水道在阳光下像是泪痕一样地闪耀着。
他没有流出的眼泪,都在那里。
eternal,loss。
已经没有哪一个词可以比它更精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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