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0 vvv2011/3/14 15:43:00
Chapter24
等到做扫除的人一脸惊讶地将他放出来，已经是凌晨的三点。
泷泽舒展了下因为保持同样姿势而酸痛的肢体，走到店外。
他的包似乎被带走了，四处翻找都没找到。别的倒是没什么，里面的笔记是他学软件以来的心血，被弄丢了就太可惜了。
“泷泽！”
凌晨的街上已经没有几个人，突然叫他名字的声音让人浑身一紧。
他回过头去，跑过来的人居然是村上。
“太，太好了，你没事。”村上咧着嘴喘气，脸色发白，似乎跑了很久。
泷泽看见好友寻来，心里一暖，“村上，你不在家里睡着找我干嘛？”
“不好了！”但是一贯喜欢玩笑的朋友并没有接他的话，“你妈妈，你妈妈人院了！”
?
泷泽隔着玻璃，看着无菌病房内的母亲。
这个抚养他长大的女人此刻显得那么脆弱。
“没关系的，只是观察一天。”村上也一脸掩不住的疲态，“明天就可以到普通病房了。”
泷泽咬紧牙齿，母亲久违却苍白的脸在他眼前似乎被不断放大，让他没有办法看到其他的东西。
“下午伯母就在等你，结果你一直没有回去，电话也不通，就打给了我。”
“我以为你还在学校，和伯母去找，结果……看见你的东西散在草地上，包也浸在湖里。”
“伯母知道你最近心烦，怕你是想不开……立刻就往水里冲过去。”
村上的声音在泷泽耳里响得模模糊糊。
母亲的身体一直不算好，本来就感冒，在寒风中等了自己许久。
又情绪激动地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一泡，几乎立刻就倒下了。
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到母亲身边呢？
泷泽愣愣地想。
对了。因为自己被关起来，被捉弄，被取笑了。
——因为，今井翼。
?
今井翼匆忙地掐断了电话，不顾那头堂本刚有点不满的抱怨。
他连鞋也没好好穿，就这样光着脚从柔软的地毯踩上走廊冰冷的石质地板。
“住手。”
先发出命令的却不是他。
或许是跑得太快，今井翼觉得胸口一阵发疼，只是稍稍喘口气，就被人挡在了身前。
他的长姐和视若兄长的森田刚都闻讯出来，看着眼前红着眼睛的少年。
保安们得了大小姐的命令，都停了手，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待命，只有泷泽秀明喘着粗气，茶发蓬乱，瞪视着今井翼。
“泷泽……？”然而，他还没能说出一个完整的问句来询问气势汹汹的对方，就被一把抓住了领口。
有尖锐棱角的扣子扎到下颚生疼，突然被人揪住，一瞬间产生了窒息一样的痛苦。
今井翼想咳，但是又勒住脖子，脸涨得通红，再也发不出一个音来。
森田刚见今井翼被泷泽抓住，皱着眉头想去维护，却被今井小姐拉住。
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森田刚暂且别动。
“今井翼……！”泷泽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紧了又松。
他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被突然捅破了口，一股脑地随着血液冲上大脑。
要不是这个少爷，母亲怎么会卧病在床？
自己怎么会是这么悲惨的样子？
虽然并没有强壮的身体作为支撑，但是由于练习过格斗技而异常有力道的拳头袭上了今井翼的脸。
几乎是一瞬间，打人的泷泽也好，被打得跌倒在地的今井翼也好，旁观的两人也好，都愣在原地。
今井翼嘴角破了，渗出些血丝。疼痛让他白了脸，眼睛却忘了从泷泽身上移开。
泷泽秀明看着他，脸上漂亮的皮肤有了不均匀的色块，头发，眉毛，眼睛，都是温柔的色彩。
但是却看不清真正的样子。
泷泽深深吸了两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
没有人阻拦他。
似乎都被这个少年人的气势震慑。
但是今井翼不一样。
除了禸体上的痛，他觉得心头像是被贯穿一般。
他站起来，踉跄着脚步想要追，眼角染上了显而易见的湿气。
但是很快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手穿过腋下紧紧夹住他的肩膀。
“翼……让他走吧。”森田刚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他心软了，他终于无法再继续让自己的弟弟承受痛楚，“你的感情对他来说，是一场灾难。”
今井翼猛然僵硬。
他突然意识到，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看见泷泽，看见这个让自己全心相系的人。
两声短促的呜咽声从他的喉咙里传出来，最后终于演变成了让人撕心裂肺的哭泣。
Chapter25
随着森田刚和今井翼的走远，意识到更多新闻取材无望的记者们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去，就看见了另外一个活体素材。
当今日本IT界的翘楚，英俊潇洒的贵公子泷泽秀明，居然一路从人口跑过来。
他的头发被风吹乱了些，金色嚣张又漂亮，整个人像是威风凛凛的狮子一般。
几乎是同时，记者们的闪光灯又围绕他开始不停闪烁起来。?
“泷泽先生，您没有带行李，是不是来送机的？”
“您曾经和森田刚是校友，和今井翼是同级生，您是来送他们的？”
泷泽被团团围住，镜头和话筒一股脑都凑到他面前，将他挡得密不透风。
这个一向在公众面前谦和有礼，总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男人第一次沉下了脸。
“我学生时代接受过森田先生资助，来送送不是什么稀奇事。”他语气生硬地讲，“其他的无可奉告，请回。”
语毕，也没有了往常亲和的告别，伸手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就走。
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曾经为了让母亲得到好的照料，退学之后他不得不接受了森田刚的资助。不论森田刚给他钱的初衷是否像是所说的一样，看上他之前做的程序，想要买断版权，他都觉得这像是让有钱人得了乐子，拿到手的赏钱。
但是他不能表。
哪怕承受自尊被撕碎践踏的痛苦，他也没有办法。
他需要一大笔钱，而森田刚能给他钱。
他努力让自己不让这个等式变得复杂，却抑制不住心里翻腾的情绪。
今井翼，今井翼，今井翼……
很长一段时间，他确实是连做梦都会叫他的名字。
他想，自己并非是来再看一眼那个家伙，也并非是要原谅或者挽留。
只是故人要走，没有举杯饯行也该当面相送。
这样就很好，既不背叛过去的自己，也不让现在的自己那么难受。
他还没有走近，已经看见了森田刚和今井翼两个人，低头交谈，神色间看不出来什么波动。
今井翼对着森田刚点了个头，露出微笑，视线轻轻扫向泷泽的方向。
那一瞬间，泷泽秀明觉得心脏几乎被人揪紧，有了两秒短暂的停顿。
今井翼睁大了眼睛。
泷泽觉得自己好久没有看到他这样的表情。
很像当年他吃第一口街边的天妇罗的样子。没有杂质，忠实反映出他的情绪。
——他很吃惊，甚至是，高兴。
随后，今井翼那一向显得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几乎可以被称之为悲伤的色彩。
泷泽想，那个人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然而，今井翼并没有哭。他扯开嘴角，露出个不太好看的微笑。
“泷泽。”他叫了一声，森田刚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有讲话。
泷泽秀明步伐缓慢地走到两人身前，找不到表情，只能用有些漠然的口气道，“森田先生返法国，我来送一程。”
这很合理，只要他不是这样孤身一人，只要他不是这样气息还不太平顺，只要他不是这样被风吹乱了头发。
森田刚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他曾觉得被今井翼爱上的泷泽可怜透顶，如今又觉得这两个人谁也不比谁强，都是让人看着难受，却又爱躲躲藏藏的德行。
“泷泽先生，我还有些工作事务，先过去，你和翼聊聊。”他说完，不顾泷泽尴尬的表情和今井翼低头的沉默，连带随行的人一起带着继续往前走。
今井翼动了动嘴唇，过了很久，才对站在面前的泷泽道，“我知道你不想要我道歉，但是还是对不起。”
泷泽僵着脸听着，没有像上次一样发火。
他觉得自己内心出乎意料的变得平静。
从听到今井翼叫他名字那一刻开始，他把这两天的焦虑似乎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没能等到他的回应，今井翼苦笑了一下。
“我以前以为我就错在没有帮你，没想到，我错在害了你。”他挺直了背，细瘦腰身包裹在银灰色外套下，怎么看都是个让人赏心悦目的人。听他道歉，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这样说，但是当年我并不想让你那么难过，对于我而言，你…”今井翼咬了咬嘴唇，“你是个重要的朋友，真的。”
泷泽闻言，终于抬起了一直低垂的眼睛，直视他的脸。
他觉得自己被刺痛了，不知道是为了今井翼话中透露出的他不知道的讯息，还是单纯为了那“朋友”两个字。
“你有朋友吗？”他反问，“你知道什么叫朋友吗？”
今井翼脸上露出了难堪的神色。
泷泽本无意讽刺他，但是心里却觉得有了些快意。就像是小孩子间得了些口头便宜，就胜了一筹。
“今井翼，你就是这样，是不是不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就没法生活？”
本就不明显的血色自今井翼脸上褪去。他曾经一意孤行，只按照自己内心的想法行动。那不但让他付出了代价，连泷泽也因此有了不堪的回忆。
他瞻前顾后，无非是怕旧事重演。
“你在想什么，在做什么，要是你觉得我是你的朋友——”泷泽盯着他的脸，“就告诉我。我讨厌遮遮掩掩，讨厌阴晴不定，讨厌你脸上拔不开的面具。”
他一连串讨厌，让今井翼总是温润的眼睛有了些湿意，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握成了拳头。
“对，我没有把你当成什么朋友，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我想抓住你，我想口勿你，我想让你更多地看着我，我想让你——”他突然住了嘴，当年少年的话回响在耳边。
“直到愿望实现那天，都不能说出来啦。”那个时候的泷泽笑着教训他。
对于还带着点无谓希望的自己从内心Deep感到了悲哀。
泷泽秀明瞪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今井翼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把今井翼的话在脑海里回放了很多遍，每个字都筛选出让他震动的信息。
一瞬间，他不知道作何反应。
或许他应该瀑跳如雷地揍这个家伙一顿？
泷泽看着今井翼苍白的脸，有些不可置信地发现自己想要听他把话说完。
“我想让你——”什么？
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掐住今井翼的脖子逼他把话说清楚。
“怎么回事？”他傻愣愣地问。
泷泽秀明活了二十八年，脸长得好看，又年轻有为，对他告白的人不计其数。只有这次，他觉得自己像是接错了线，被今井翼一声令下，就乖乖地短了路。表现就像是个愣头青。
“我说，我喜欢你，一直都是。”今井翼的声音震_chan，就像是被绷紧了弦的琴声。
泷泽突然觉得有些恼火。
自己如此的不知所措，这家伙还一脸痛苦的样子随意说出这样的话来。
凭什么一直都是他给自己增添这样那样的困扰，然后置身事外？凭什么他只是一句话自己就像是个玩具一样任他玩耍？
他想说什么来反驳，那字字句句就快要冲破他的喉咙。
“我才……”但是没能说出来。
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地警告着他。不行不行。
泷泽一只手抓住今井翼的手臂，力道很大，让他皱起了眉头。
“我才是……”
他支支吾吾了一阵，除了这开头的几个字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不行啊。
甚至他的大脑，都不明白自己的身体想要说什么。
今井翼轻轻动了动手臂，这个动作惊醒了泷泽，他猛然松开手。
今井翼表情变了几变，最后还是回归到浓重的落寞。
“那，告辞。”
广播里开始播放冰冷的女声，一句句提醒时间迫近。
泷泽秀明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眼看今井翼的背影越来越远。
最后，消失在过往旅客之中。
从第一天相遇开始，今井翼似乎就充斥了泷泽的整个生活。就连没有相见的八年，泷泽也总能从回忆中把这个家伙给拖出来，怀着强烈的情绪，让自己表忘了。
但是这一次，今井翼却像是把留给泷泽的所有都带走了。
少年时代交付的信任也好，后来产生的不甘愤恨也好，现在胸口骚动不明的情愫也好，一股脑被掏了个空。
泷泽腿脚发软，颓然地跪倒在地上。
自己想要说什么呢？
他看向前方，那里人来人往，都行色匆匆。
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将他的内里打包带走的青年人。
Chapter26
世间事情的发展，总是会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而去。
比如心高气傲的恭子小姐喜欢上了对面办公楼的小上班族，比如副社长和人事部头头开始有了可疑的眼神交流，再比如，泷泽秀明主动拨通了今井翼的电话。
似乎隔了半个地球，对话一下子就变得容易起来。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怀着自己也不明白的动机拨通电话的泷泽会因为莫名的紧张而没能听进去今井翼说的话，后来也渐渐地就好了。
然后成了习惯。
这是他与今井翼之间从未有过的，可以说是来之不易的平等交流。
去了法国的今井翼变得非常坦率，想什么，做什么，都一一说给泷泽听。他的声音还是没有变，有点不清晰，隔了大片陆地依然让人耳朵发痒。
两人都不提过去，也不提那场像是意外事故一样的告白。
就是絮絮叨叨，讲些琐事。说到好笑的，就一起笑，通过电话线让声音占据对方的耳膜。
开了春，又人了夏。
一向不懂时尚的泷泽也渐渐发现，包裹着好多女孩子身体的裙装，都有了今井翼絮絮叨叨过的商标。
“刚哥啊，就是堂本刚，我现在在他的工作室里帮忙，能学到好多东西。”
“什么啊？泷泽你不知道那个牌子，很有名的……”
泷泽秀明几乎可以想象出他盘着腿坐在床上，一脸不满讲话的样子。和认识过的所有的今井翼都不一样。
那个笑容难以捉摸的大少爷，那个隐忍不发的今井翼，全部都渐渐变了模样，触动他自己也不确定的情绪。
恭子小姐敲门进来，像往常一样给他递上一杯冰咖啡。
身上的黑色洋装非常漂亮得体，连泷泽都真心想要称赞她。一转身，又看见那个熟悉的logo以巧妙的方式镂空在肩部，独具匠心地露出下面女性白皙的肌肤。
“衣服很漂亮。”他笑道，“新欢？”
恭子小姐回过头呸了一声，“社长，上班时间请表八卦员工私生活。”
泷泽送了耸肩膀，“我是说衣服，你自己想太多。”
恭子小姐瞪他一眼，一边嘟哝着社长谈柏拉图恋爱把脑子谈傻了一边走出去。
泷泽靠在散发出皮革香气的椅背上，望着天花板。
“柏拉图式……恋爱啊。”他喃喃道，“恋爱……”
他突然觉得有些寂寞。
半年来一直在思考，自己在机场的时候到底想说的是什么呢？
总在答案呼之欲出的时候，自己掐断。
他试想过，要是在八年前得到今井翼的告白，是不是一切都会改变了？
然后又感到好笑。
这样天真的假设，简直不像是自己会做的。
和今井翼保持这样不上不下的交流，又一直到了冬天。
事实上泷泽并不讨厌圣诞节。
原来和母亲一起过，后来工作了没有回去，也会有各色美人。
但是今年他突然对于圣诞的来临感到了点恐慌。
他不想去找人陪自己过，也不想一个人。
带了点任性的又拨通那家伙的电话。
“起床了？你那边都中午了。”
泷泽仰起头，因为地面的流光溢彩，天空一片漆黑。
“我在外面，手机没电了，用的公用电话。怎么样，是不是有点法国的感觉？哦，不对，那是英国。”
他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戴着兔子耳朵的女孩还穿着制服，挽着男友的手嘻嘻哈哈的路过。
炫耀一样红着脸蛋把头靠在对方肩膀上。
泷泽想，今井翼离开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么个冬天，可是自己没看到这样的风景。
不知不觉，原来都一年了。
外面实在是冷得可怕，他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一定鼻尖发红。又把握住电话而冻僵疼痛的手放进口袋，用另一只手接班。
“今井翼……我们认识几年了？嗯，好长呢。我前几天啊，不小心把你卧室里的花瓶给打碎了，只能换个新的。”
“金色的呐。比你设计的那些东西看着舒坦。”
电话亭外传来叩门的声音。
泷泽秀明叹了口气。“现在的人真是的，圣诞节不在家里呆着出来和人抢什么电话啊。”
他没意识到自己也是如此。
“……”
“天气冷了，你那边比这边还冷的吧。”
外面排队的人再次敲了敲电话亭的门。
他又换了只手，觉得收到外套包里的指尖都发麻了，传来蚂蚁咬噬一样的疼痛。
“我很想你。”口鼻呼出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睛，“回来吧。”
电话那头，冰冷女声之后的忙音不徐不疾地响着。
“就这样，再见。”
?
他转过身，想给那个一直催促他的老兄说“好了你用吧。”
但是却对上一双盈着笑意的眼睛。
那人拉开门，围巾一直挡到了嘴，蜜色的肌肤还是在夜色中泛出柔光。
头发烫成了卷，戴着黑框眼镜，不再是那么规矩的大少爷模样。
“泷泽。”他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已经没有小时候明显的兔牙。
泷泽秀明却觉得和新年该死的相称。
“听到了哦。”那家伙比了个树杈，眼睛里却有些不确定的躲闪。“我回来了。”
泷泽秀明愣愣的站在电话亭里看着他，冻得通红的鼻尖显得稚气可爱。
“为什么——你找得到——”
他断断续续，问得毫无章法。
今井翼伸过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拉住了他。非常温暖，一定刚刚从手套里拿出来。
不多不少，正好服帖地温暖了泷泽冻得发痛的手。
“我没有找。”今井翼拉着他开始走，“是我们两个冤家路窄。”
他说完，笑着用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泷泽的身后。
那里没有什么灯光，树丛掩映，在热闹的冬夜显得萧条。
可是只有他知道，他曾在那个神社许下过什么样的愿望。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