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他不再言语。电视有人在讲话,可却不能代替堂本刚回答。
“你在相亲之后的大半夜跑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么?”他转过身,避开那人的视线,艰难地吐字。
堂本光一却不应。
一切的恐惧源于爱,堂本刚知道,但同时那又源于他对自身的清晰认知。他不想与堂本光一谈论这些事情,如果可以,他一辈子都不想再提及这些事,他对现状满足,但这种满足是建立在弃绝自身对对方的感情和欲望之下的。可倘若这些事情被重新提上台面,一切死灰复燃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需要做点什么,他想。
因此他听见自己笑了,笑得很大声。笑声中对方露出些许不解的神情,又随即消失殆尽,甚至目光中都没有神采。堂本光一从未试图理解自己,堂本刚知道,他只是站在自己的国度里看着另一个国度中的堂本刚。这种差异与观望让他们互相吸引,也让他们的感情纯粹。
这种观望让他觉得自己笑声虚伪而无意义,于是掐断自己的声音,迈步过去。随即牵起了对方的手,那手干燥冰冷,并未因为酒精的关系变得燥热。
“好了,我牵住你的手了。”他说,“然后是拥抱你,是么。”
他将脑袋埋人堂本光一的肩窝里,空着的那只手攀上对方的后背,轻轻摩擦。
“是这样么,”他又说,“然后呢?”
堂本光一并未回应他的行为,只是定定地站着,不答也不挪动。他听得见对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丝毫不慌乱。而堂本刚感觉自己月兑离了控制,像是另一个人在做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你想让我亲口勿你么,然后呢,ML么?”他问道。
“就像世间所有的,所有的号称相爱的人们那样,做相爱的人应该做的事情?”他抬起头来,看着堂本光一的眼睛,“可是相爱的人究竟应该如何,难道是有什么准则来规定么?你和我,我们两个人因为相爱了,所以要如此,是么?”
“年少时互相爱慕的两人,因为家庭的阻挠未能相守,十多年以朋友的身份患难与共,终于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么?”
“光一,你以为我真的是在害怕那些世俗的成见或是家里头的人说什么嘛?”堂本刚放开他,却并未退后,“我是在害怕自己,也是在害怕你。当年的堂本刚也许的的确确是迫于家庭的压力和对你我未来事业的考量这些虚无缥缈的蠢事而不得不放开你,可这十年过去了,我天天看着你,看着我们,我越发觉得,或许那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像我们这样泾谓分明的两人,要真的在一起了,恐怕迟早有一天要毁了对方。”
“是的,我们可以现在就冲进房间里,没日没夜地做,可以在人前肆无忌惮地宣称我们在一起,没人能阻止,”堂本刚说,“可是这样又能证明什么,我们相爱这件事情还需要证明么,这样然后呢,生活是不是会有什么不同?”
他退后两步,依旧直视对方。
“我难道不是你的么,你难道不是我的么,我不认为你会爱我之外的任何人,我也不认为有人有这个能力从我这里带走你。我觉得我们根本不需要那些无聊的形式主义,就像现在这样,不前进也不后退,就是我们相爱的方式。”
“永远不确切地得到什么,就永远怀抱着美好的臆想,能容忍,也永远不会失去什么。你是你国度的王,我是我国度的,而倘若我们将两个国度合二为一,究竟谁来做这个王,谁臣服于谁,谁归属于谁,你我又是否甘愿。”
堂本刚分不清这些话究竟是他的搪塞之词亦或是本心,从自己口中说出,却丝毫感觉不到它们的由来,不像从心里,也不像从脑海里。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期盼说完了,就能从这样的困境中解月兑出来。
“你撒谎。”在长时间地沉默之后,那人终于回应了他。
“不,我没有。你知道的,我讨厌一切索然无味的事情,我讨厌平庸,讨厌平顺,讨厌按部就班,讨厌日复一日的,和其余人一样的生活。”堂本刚说,“你知道为什么你于我这样特别么,因为我们永远不会走出一个平凡的结局,要么像如今这样得不到求不得,心里头像有根刺,拔不掉也不想拔。要么真的在一起,然后手持利刃互相争斗,鲜血淋漓鱼死网破。”
“那你为什么不选择第二种,”堂本光一质问道,“为什么你要选择中途半段不上不下的第一种,就像是青春期的少年的玩的无聊游戏。为什么不像你所谱写的那些诡异的曲调一样,每一个音符都不循规蹈矩,让人不适,残酷而直接。”
这回轮到自己沉默了。堂本光一为什么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找到那些隐藏在大段文字游戏之后的真实,为何能如此不动声色地躲避一切伤人的话语,直指自己的罩门。
“你觉得我会害怕么。你觉得我会害怕和你争斗,会害怕你夺走我的王冠,让我俯首称臣?觉得我会害怕你毁掉我么?不如说,我愿意让你毁掉,反正最后都是死,死在你手上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而且继续咄咄逼人。“可是你连个争斗的机会都未曾给我就擅自判定我不会想要那样,我害怕那样,这未免太不公平。”
“可是我怕。”堂本刚提高了音量,“你一定要我逼我说出来是么。逼我说出来好证明你是对的,而我是个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懦夫?”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啊,我说给你听。因为我舍不得,因为我舍不得伤害你,舍不得毁了你,我不想变成那个样子。我知道这身体里头住着一个魔鬼一样的堂本刚,我时刻与他缠斗,从未获胜,我害怕有一天自己终失控,倘若只有我一人那也无妨,反正一切皆是命,堕落也罢死亡也罢那都是我一个人的。但我不想拉上你,我想你好好的。”
他觉得自己丧失了阅读人感情的能力,无法辨识自己这番示弱的话语究竟让堂本光一露出了什么样的神情。
“好了,我累了,你自便吧。”于是他低头转身,选择继续逃避。
身后的人并没有上前拉住他。同样的,堂本刚还是无法辨识自己心中的是失望还是解月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