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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主 DUMeter2010/12/13 21:28:00
很沉闷的阴暗系,进来的妹子注意避雷,1号西皮光岛,2号西皮如果有,就是高慧,但有没有还得待定
0.
中岛所居住的城市,是被遗忘在深远大海另一边,海岸线铺满了深灰色矮林般的礁石与桀骜悬崖。
海面永不停止的向岸边递送着细白的碎浪。一遍再一遍,永动模式。
这座城市的很多东西都被调节成了固定模式,浅灰色的天空和深灰色的大海,雨或者雨,只有雨,大雨或小雨,高大建筑冷硬粗瀑的矗立在永不停止的雨中,始终承受着冲刷的黑色柏油路面,干净而阴冷。穿黑色外套面无表情的行人,没有第二个季节,没有第二种颜色。
中岛裕翔17岁时,某一天忽然在来意不明的恶作剧心情作祟下,穿上了他唯一的一件红色外套,有那么一刻,中岛的心情是快活的,仿佛这是他此生唯一快活的时刻,而当他带着这份来意不明的快活走出门,那微弱的红色顷刻之间被_Tun没。中岛是不可见的,所有人面无表情,所有人,在城市中。
城市,世界变成了仅此而已的一座又一座城市。
中岛像往常一样离开办公室,七十六层的高大建筑,在这座城市中比比皆是,他裹紧大衣——从那以后他一直只穿黑色的大衣。
雨下的不大,街道上的车辆比行人多,空气中充满了被风传递而来的海的xian_xing。他像往常一样踩着人行道灰色阴冷的方砖,穿过城市与海的最后一个文明物质——鸽子广场,是为了纪念什么灭绝的生物所取的名字,中岛不得而知。尽管广场的中央矗立着这种生物的巨大的雕像,但它的脸被常年的雨水磨平了棱角,变成了枯燥而无趣的水泥质几何形状。
在海边中岛第一次见到正顺着礁石艰难爬下去的有冈。
有冈大贵在中岛抵达之前已经月兑光了衣服,他果着上身,下身却是笔挺的西装长库,精致的黑色腰带,中岛注意到那似乎是需要普通人辛苦一年才能赚够得昂贵牌子。
中岛在黑色嶙峋的礁石上弯下腰,藏匿于缝隙中的潮虫感知到他微弱的体温,顷刻之间如同黑色污水般四下逃窜,中岛视而不见。
“嘿,小子”他低着头看继续爬下去的有冈,他的手臂被礁石尖锐的部分划伤,有一点红色被血管中的压强排挤出皮肤表层。
有冈保持着向下的姿态抬起脸,因此他的脸尽数瀑露在绵密的雨水里,是个娃娃脸的年轻男人,圆眼睛,睫毛上的水雾被昏暗的光线晕染,有一些晶莹但是,他面无表情。
“你在做什么”中岛问。
“回海里去”有冈说。
“回海里做什么”
“我总要回到海里去的”他说。
这一天的傍晚,中岛像往常一样下班之后沿着灰色方砖的人行道走向海边,但和往常不同的是,他救起了一个将要跳海的男人。
有冈的外套和衬衫因为丢在礁石上的缘故已经被无处不在的水汽浸湿,但当他重新穿起它们时却完全不显得痛苦,仿佛真的如同海豹般拥有在深海中抵御严寒的皮肤。
“你说你是一只海豹”中岛的手揷在大衣口袋里,侧着身体迎着强烈海风的方向。
“是的”有冈点头“我是一只海豹”
“为什么……”中岛眯起眼睛“我是说,为什么不是别的什么,海豚,鲸鱼,海龟之类的”
有冈露出奇怪的表情,似乎对中岛的问题感到不可思议“因为我只是一只海豹”
中岛笑了一下,从已经潮湿冰凉的外套口袋里掏出名片,他总是只能递给别人微潮的名片,在这城市中。
“来找我吧”
有冈接过名片。
心理诊所。中岛裕翔。医生。
他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来帮你回到海里去”中岛笑着说。
.
(有冈大贵:我是一只海豹。没有人可以否定我,不管这个身为人类的梦境将要持续多久,我都最终会回到白令海中,在那里我将与我的同伴重逢,一起终日歇憩于汪洋浮冰与荒芜岛屿的沙滩上。我是一只海豹,因此我需要和同伴在一起。我不喜欢人类,他们是孤独的。我是一只海豹,我不能忍受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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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过门
8 DM2010/12/14 19:10:00
1.
每个星期的第四天,中岛将不去海边,而是安静的在办公室中坐到六点,所有人都走光了,只剩中岛。
因为天气的缘故黑暗总是早于六点来临,中岛打开墙壁上吊灯的开关,白色的灯光,白色的墙壁和白色的天花板,冰冷的现代感装修,在这座城市受到主流审美的追捧。
中岛兴致所至,举起桌上的一张白纸,迎着光,缓慢地,蒙住眼。
一片光白。
敲门声。
“中岛医生”
中岛依然在一片光白的世界里,却已经可以通过声音辨识出访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是中岛所听过的,最动听的……说话声。
然而动听的本身并不是因为对方的嗓音优美醇厚而是……无机质的,无机质的音调,无机质的语气。
毫无起伏升降,冰冷的压抑的,病态的美好。
中岛仓促取下遮在脸上的纸,也许还有一些来不及收好的尴尬,但来人却并不介意,他面无表情,站在门边等待着中岛的回应。
“啊…伊野尾先生”中岛站起来“我在等你”
“谢谢”
伊野尾慧是夜晚的病人。
白天的病人总是温和而无害的,夜晚则不同,中岛的意思是,他喜欢夜晚的病人。
“有好一些吗”中岛走到会客的沙发旁,问着彼此都不太在意的问题——当然没有好,伊野尾依然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谨慎的迈着步子,他的动作在普通人眼中看来一定是可笑的,但他神态坦然,仿佛即使在做着人世间最可耻的事时,也可以这样坦荡而无所顾忌。
是这样的一个男人,浓烈的禁欲色彩,病态的美好的声音和,面无表情。
伊野尾患有严重的强迫症。
当然,这个结论仅仅来自中岛的学术诊断。
伊野尾慧17岁时,忽然对人行路面的灰色潮湿方砖产生了强烈兴趣,在那一天的放学途中,他尝试着每一步都踩在方砖以内的行走方式,孤独的玩着想象中一旦踩在方砖与方砖的接缝处脚面便会立即被线条所生硬切割的血腥游戏,有时那锋利的线刀也能够通过脚面的接触点顺着身体坚韧的溯游而上,他的身体将最终分离成两片工整的碎片。
一次偶然之后。
再也没能停下来。
然而比起必须踩在方砖以内,这样神经质的自我约束,伊野尾更加严重的问题在于,那些没有方砖拼接的平坦路面是无法踏足的。
那是类似无限延伸至地心表面的黑暗深渊,足够将他在坠落的途中杀死。
中岛的办公室横向的铺着长条形的木质地板,尽管那似乎是温暖的颜色却远不足以抵御来自其他物质的冰冷感,更重要的是,伊野尾在对付这些地板时,显然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他只能侧着身体小心翼翼的将脚面横向放置在木质的长条形状里,左脚站稳,便再横向移动右脚,跨过去,诡异的姿势与诡异的平衡感。
(伊野尾慧:我一直在想象禸体被粗瀑切分的画面,那将是一件与疼痛无关的事情,只是鲜血淋漓,平展的横切面,红的血禸和白的骨骼,被黄色的皮肤包裹着,犹如经过精巧加工的尸体的碎片,将要陈列在解剖室冷硬的银灰色手术台。
戴着白色口罩穿浅蓝色褂子的医生将会说,看哪,这就是那个神经病的身体。)
“中岛医生”伊野尾在终于坐下来以后很快的开口,毫无起伏的无机质语调“我需要一点药”
“关于这一点”中岛也坐下来“我们曾经达成过共识,你不需要吃药”
“但是我完全没有起色”
“对不起”
“我……”伊野尾停了一下,垂下头,短暂思考,似乎是放弃了原本想说的,而是坚持着“我只是需要药”
并没有可以用来治疗伊野尾的药,中岛当然知道。他不是简单的需要镇定或者睡眠,他不是神经层面上的疾病,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药可以用来约束人类的想象力。
经过中岛的治疗,伊野尾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对此表现出苦恼,尽管他的行为无法修正,但至少逐渐能够接受这样诡异的自己。
中岛低声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
.
高木雄也经过城市东区宛如一片废墟的贫民窟时,police正在卖力的将几具被雨水泡烂的尸体装进黑色的塑胶袋里,有老人也有孩子,衣衫凌乱破败不堪,死去时痛苦狰狞的表情还残留在脸上,尽管那表情仅仅属于尸体们,但在高木看来,那却是唯一的鲜活的,证明他们曾经活过。也证明旁人仍然活着。
在这座城市中,大概只有死去时,才能将一生的表情机制释放在脸上。
高木踩过映身寸出红蓝警灯的路面积水,灯光在肮脏的积水中犹如邪恶的水蛇般交错游窜,沿街的建筑延伸至尽头目光所不能及,千篇一律的黑灰色,生锈了的路灯,墙壁潮湿斑驳。
然后高木在拎着自己随意在路边购买的晚饭的状态下,看见了蹲在人行道尽头的伊野尾。
这一天只下了微小的雨,甚至伴随着中午时曾经探出过头的阳光,高木喜欢太阳雨,但雨就是雨,无论什么东西曾经跟随它一起出现过,太阳,月亮,风,在别人问起今天的天气时,都只能回答,雨。
太阳离开后,城市又回到了持续小雨时的沉寂阴郁。
高木曾经固执的将这座城市叫做惩罚之城,完全不理会官方那既好听又大气的正式名称。
然而在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包括高木自己——他将在这座终日降临着惩罚的城市中,遇见伊野尾慧。
男人穿着灰色的西装,领口露出白色衬衫和蓝色领带,在这座城市中非常多见的装束,他的头发仍能看得出精心整理过的痕迹,只是曾经也许华丽繁复的卷发已经牺牲在了绵密潮湿的空气里。这样的小雨时,男人们都习惯不打伞,短时间的瀑露是无害的,所以从他头发和西装的潮湿痕迹来看,男人已经蹲了一天了。
高木走近他,伊野尾有所察觉,抬起脸,又再埋下去。
短暂瞬间目光所及的苍白皮肤和禁欲眼神让高木心口一沉,这全无征兆的让他感到无力而茫然。
“你好”作为开场白,似乎是没有什么错失的,高木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等伊野尾的回应,就如同他想象的那样。
打完招呼以后下一句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高木本来就是不擅长说话的人,街那边的police已经把尸体装好,正在抬上被刷出红蓝两色条纹并伴有醒目‘police’标志的面包车。之后开走。
交错游窜的水蛇消失了,积水又恢复到原本的肮脏与平静。
事实上连高木也不知道自己能陪着蹲在这个男人身边多久,至少,想象远没有实际耗费的时间长。
两个小时以后,天黑下来。
“是我报的警”
“诶?”高木惊讶的转过头,然而令他感到惊讶的并不是对方说话的内容,而是声音,他从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这仅仅使他的无力与茫然感又徒增许多。
“我看见尸体”男人依然把脸垂的很低“于是打电话报了警”
“哦”
“我累了”
“我也是”
脸色苍白的男人投过来一个‘没人求你在这陪我的眼色’
“而且我也饿了”
高木小心翼翼的把晚饭递过去“如果不嫌弃……”
对方却说“你背我过马路吧”
高木愣住,伊野尾保持着侧过脸看他的姿势说对不起,但高木没有看出抱歉的神色,他只是继续说“我不知道这片街区的马路全都是没有斑马线的”
一次偶然进人之后,再也没能找到回去的路线。
高木没有明白,但他站起来,走到台阶下方,弯下腰,回头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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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DM2010/12/16 17:49:00
沉闷系的剧情肯定是相当拖沓的,其实LZ原本还不打算这么早放他上场呢^^
另外LZ土鳖星人,没有wb无从GD,而且没准GD上之后GN会发现,LZ是无趣的熟人,至少是熟人的熟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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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然后呢”中岛安静的询问,身体前倾去够到刚才伊野尾讲述过程中,他为两人倒的水,伊野尾是白色的纸杯,而中岛面前是自己惯用的马克杯,白色,没有任何装饰的贫乏。
“他背我走过了马路,我对他说谢谢”伊野尾也拿起身前的纸杯,他应该确实感到了口渴,在如此一长段的叙述过后。
中岛举着马克杯,手腕无意义的轻晃,又再抬眼看伊野尾“然后你们就分开了吗”
“是的”伊野尾倾身将纸杯放回茶几“在那之前,他给我留了一个电话号码”
“电话号码?”中岛意识到终于捕捉到了重点。
“没错……”伊野尾的声音变的微弱而含有的一丝困惑,那仿佛是在说‘这才是最让我感到茫然的部分’但他只是说“他说以后如果再遇见这样的事情,可以给他打电话”
“他这么说的?”
“中岛医生……”依然是微弱的困惑“我想我遇见了奇怪的人”
伊野尾不是第一次被困在雨中的路边,但却是第一次遇见与他攀谈,甚至愿意帮助他的人。
他一直相信这城市中的所有人都是冷酷而漠然,甚至没有人回头多看他一眼,而这份冷酷与漠视,自身亦然。他感到困惑,坚信自己遇见了奇怪的人,也许是个和自己一样的心理疾病患者,就是……乐于多管闲事什么的。
中岛当然明白他所指的奇怪是什么,毕竟,他也是属于这座城市里的人。
“你有没有再给他打过电话?”
“没有……”
“为什么不试着给他打一个?”
“嗯?”伊野尾陷人了完全的困惑中“你是说?打电话……给一个陌生人?”他从不曾想过。
“你一定还没有问过他的名字吧”
“当然”
“好了”中岛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黑色壁钟,七点整,恰好是一个小时的诊疗时间,这座城市中的人们习惯于分秒不差的约定方式,他将目光收回,继续说“我想我们已经得出今天的结论了,你应该给他打一个电话”
“可是……”伊野尾显得有一些焦虑“我从来没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简单,问他叫什么名字”
“只是……这样?”
“对,而且你会发现,这是一件比想象中还要简单的事”中岛站起来“今天的时间到此为止,那么,两个星期之后再见,伊野尾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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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人说过中岛所从事的是这世界上最轻松的职业,人们愿意出高昂的价钱来购买一段短暂的倾诉时间,全然不顾这行为似乎违背了这座城市所追求的合理性这一概念。
做很少的工作赚很多的钱……中岛一边想着这个可笑的定义一边按下重播键。
‘好吧路灯先生’是中岛的声音,正通过录音设备的微小扩音装置扩散开来,在空荡的办公室中听起来有一些失真,浓重的金属质感。中岛擅长于将人类的声音分类成物质的模式,金属感,玻璃感,塑胶感……有时也会具有自然的气息,风的强劲,海的阴郁,夜空的纵深感。
路灯先生的声音……要说起来,它曾经令中岛费劲的思考过,完全不像其他声音那样条件反身寸性的得到答案。并且即使最终的答案确定后,中岛仍然难以自己说服自己,那就是,路灯先生的声音,真的是一盏路灯。
中岛的声音继续‘你为什么这样站着’
‘因为我是一盏路灯’
中岛第一次见到薮宏太时,他诡异的请求是关于,让他在他的办公室里恢复到路灯的真实身份,他不需要中岛的治疗,也不需要对中岛倾诉,他只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将身体挺的笔直,左边的手臂刻板严谨的垂在身侧,贴住身体,右臂平举向前与身体呈九十度直角,手掌僵硬的挺直,五指紧贴。
坚挺与僵直的,仿佛真的成为了一盏路灯。
‘………………所以你认为自己是路灯,是因为想给人们带来光明吗?’
‘不,我并没有想(请注意,这里是重音)成为一盏路灯,路灯不会思考,路灯不需要被肯定,路灯只需要照亮夜晚的黑暗’
‘可你会觉得累的’
‘路灯没有生命,路灯是不会累的’
‘为什么不停下来歇会,喝杯水’
中岛想起第一次见面,他对薮的行为感到束手无策,他那样固执而不容置疑的认定自己是一盏路灯,他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姿势中途丝毫没有动摇,中岛触碰他的手臂试图让他歇一会,一瞬间仿佛真实路灯的触感让他吓了一跳。
‘路灯不需要喝水’
光明是不知疲惫的。中岛最后想。
当然一个小时之后,薮会停下来,恢复到他本来的身份,一个普通人,或者一盏莫名化作了普通人的路灯,他佯装出人类的一切习性,内心却始终坚定相信自己是一盏路灯。
所以,路灯先生最大的问题在于,当人类生命的本能需求和路灯这样的无生命体产生矛盾时,他会变的焦虑万分,一方面肯定着自己的无生命体,一方面却忍受着人类肮脏丑陋的欲望和需求,薮在长期的思想抗争之下备受着煎熬。
人类的物欲,人类的食欲,人类的性欲。
中岛扶着脑袋仔细地听路灯先生的声音,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哪一盏路灯能够说话,那么它所发出的声音将一定是这样的。
也许……在帮助薮宏太纠正错误的认知之前,他应该首先做一点什么,避免薮崩溃于自己认知世界的紊乱与焦灼之间。
中岛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他看了看日历,这个星期四是属于路灯先生的。
“中岛医生,有一位没有预约的病人”桌上的电话里响起了助手的声音。
“没有预约?他叫什么名字?”中岛回神,很少有不预约直接来看诊的病人。
“他说他叫八乙女光”
中岛在回答让他进来吧之后站起来,想要为新来的病人打开门,那人却显然动作迅速,敲门声已经响了起来。
“请进”中岛保持着站在办公桌后的状态看见推开门的男人,微微一愣。
他不是这座城市中的人。
倘若硬要以他所穿的并不是黑色外套而是白色衬衫,这样浅显的表面认知来推断他并不属于这座城市似乎有一些幼稚,所以大部分的论点来源于中岛的感知,他留着精致的茶色头发,削尖下巴,身形清瘦却不是病态的,穿白色的衬衫,白色长库,这样的装束似乎是并不畏惧这座城市中常年的阴冷,中岛的意思是说,难道他不需要外套么……那将会是什么颜色?
“你好……?”访客询问的尾音上扬。
“中岛”
“你好,中岛医生”
“你好,八乙女先生,有什么需要我的帮助?”中岛一边说一边将他引到会客的沙发上。
“哦…这个”对方从库子的前袋中拿出一张被揉皱了的白色名片,中岛认得,那是自己的名片,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男人“我是为这个而来的”
“对不起……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不,我们没有见过”对方的声音里仿佛有一些笑意,但当中岛抬眼看他的脸,却完全没有扑捉到笑的痕迹,只是面无表情,这一点,倒和这座城市中的人很像。他继续说“我从海豹先生那里得到这张名片”
“海豹先生!”中岛记得那个人“你是说,那位有冈先生吗?”对方点头,中岛又关切的继续说“太好了,我之前还有一些担心,他没有来我这里,他怎么样了?”
“对不起……”对方显然对中岛的热切感到无力“我只是偶然遇见海豹先生,他对我说,他已经决心要回到白令海了”
中岛的热切被更多的失望所淹没,像对待一件失而复得,却发现已经被弄坏了的珍爱物品时的心情,瞬间犹如过山车般起伏的期盼和茫然。
最终,海豹先生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那他为什么给你这张名片?”中岛仍有不甘。
“名片?”八乙女将名片拿在手中“这并不是他给我的……只是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掉出来,被我发现的”
“嗯??”中岛跟不上对方的思路。
“因为我看见了这个”八乙女将名片翻到背面,除了医院的标志logo印刷之外,白色的纸质被染上了黑色墨水的印渍,修长的条状墨迹,因为潮湿的缘故墨迹黑色的边缘泛起了温润的毛边,除此之外却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至于何时被染上这样的印迹,中岛更是不得而知,他疑惑的出声“这是?”
“壁虎的尾巴”这一次对方语调里的笑意更加浓烈了,中岛几乎将要看见他上扬的嘴角,可惜没有。
“壁虎的尾巴?”
仔细观察的话,那一头略显平展,逐渐向下延伸缩窄,直到另一端削尖的形状,确实类似于壁虎的断尾。
“我不明白……”好吧即使是心理医生,也不是所有古怪的念头都能窥探揣测的,中岛只是可以确定,这位八乙女先生将肯定是他的新病人。
“我一直在寻找的……遗失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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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DM2010/12/19 0:19:00
3.
在自称是寻找丢失尾巴壁虎的八乙女先生拜访过后,中岛很快确定了八乙女每周的心理诊疗时间,他将他归类于夜晚的病人,并答应帮助他寻找丢失的尾巴,这样约定之后,八乙女却没有肯定的答复下来,只是说,会再找中岛。
每周的周日是中岛的休息时间,他像往常一样睡到自然醒转,窗户在床边,中岛保持着平躺的姿势抬起手拉开窗帘,他知道外面理所应当正在下雨。
雨或者雨,不同的雨。
今天的天气是像晨雾一般浓郁的绵密小雨,中岛知道这种天气,你将完全无法察觉雨滴落在皮肤上的重力,非常细密,非常拥挤,雨水几乎将自己融化在了空气里,因此每一颗空气中都充满了水汽,撑伞或者不撑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尽管察觉不到雨落下来的痕迹,却很快能发现身体变成海绵吸饱了Ye_Ti。
饱满地,潮湿地,稍稍施力,便有Ye_Ti窜出空隙。
中岛坐起来,他感到无所事事,这样的天气去海边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他想他也许应该在公寓里呆上一天,也许听一些华丽喧嚣的,猛然升高八度的音乐。歌唱者傲慢的声线和冷酷的音调总是能够抓住中岛的心脏,他将在一片噪杂的音乐声中安静下来,也许随着节奏愉快的摆晃。
然后中岛接到了来自壁虎先生的电话。
中岛从来没有接到过病人打到他私人号码上来的电话,哦,坦白说吧,他几乎有一年没有接到过私人电话了。最近的一次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把衣服放在洗衣店很久忘记去拿,在电话里被洗衣店的工作人员以冷漠的腔调责问并指责他毫无责任心,中岛一边道歉一边挂上电话,却始终没有去拿回送洗的衣服。
壁虎先生在电话里要求今天见面,全然不顾中岛质疑说等等今天并不是约定好的时间,对方却说没有关系,你应该也很无聊吧,依然是那种听上去完全是笑着说话时的语气。
对方说出了时间与地点,徒自挂断电话,那种几乎略带无礼的祈使语句中充满了自信,奇怪的是中岛并不感到被冒犯,而是开始认真的思考比如要穿的衣服和需不需要带伞之类的问题。
当然也有诸如为什么约在闹市街头这样的疑惑,以及想起第一次见面,他问八乙女是不是这座城市中的人,答案和中岛所预料的一样,八乙女是流浪者。
每一座城市都有固定而严格的人口管理条例,原则上绝不允许居民随意搬迁,城市与城市之间几乎毫无关联,孤独地傲慢地的,散落在这颗星球的表面。
一旦城市中的公民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离开属于自己的城市,那么他将会被所居住城市永久除名,之后无论他去到任何地方,都不会有城市接纳一个外来者,没有户籍意味着没有工作,没有收人,没有住所。在这个年代,成为一名流浪者已经不仅仅是勇气与毅力的代名词,它更像是一个愚蠢的决定,早已为任何一座城市中的正常公民所不齿。
然而八乙女先生决心坚定,作为一只壁虎,‘尾巴’的重要性远远大于城市中的户籍。
中岛即将抵达约定的闹市街头,已经能看见雨雾中模糊的标志性建筑物,积节成片的水汽形成细长流水,正顺着高大建筑冷硬的青灰色外墙蜿蜒向下,直接流进这座城市的污水循环系统。路面上密集成片行走的路人仿佛是被交通灯所控制的机器,或者蝼蚁。
中岛站定,从他身后赶上的路人面无表情的绕过杵在那里的中岛。
他似乎有一些明白八乙女叫他出来的用意,关于上一次见面时中岛的一些问题,诸如维生的方式……
‘音乐家’
‘音乐家?!’
他没有骗他,他真的是音乐家。至少是街头音乐家。
身形修长尖下巴的男人站在人群密集中,穿橙色绒面帽衫,军绿色长库,他将连帽衫的帽子戴起来遮住脸,侧着头,左手平举齐肩拖住小提琴,右手持琴弓,姿态优雅,弓弦交错之间从他的身边流淌出晦涩静匿的怅然曲调。
中岛靠近一点,惊讶的发现在他的身边,竟然有三两的行人驻足,他们安静的站在远离八乙女却足够听见小提琴声的地方,神态安然的倾听,之后走过他的身边,在他身前仿佛戏剧化般的礼帽里投人钱,又再走远。
小提琴的旋律犹如一曲怅然低喑的咏叹调,静静演奏,缓慢悠长。
尖下巴的男人始终侧头,目光固执的凝视着遥远而莫名的方向,晦涩的光线透过帽檐的橙色反身寸,在他的脸上投下暖橙色的光影。
一半在暖橙色的光影里,一半在雨雾壮丽中,他缓慢的抬起脸。
那张脸让中岛莫名的联想起某种已经灭绝掉的古代生物,是高贵而优雅的,傲慢的……中岛想不起它的名字,总之,与壁虎无关。
中岛走近,曲子正在宛若祈祷般悱恻的氛围中结束,八乙女弯腰鞠躬。
“你看,我需要一个协奏”八乙女早就注意到了中岛,注视着他走近,一边说。
“也许你需要一个更高级的会所”
“那倒是无所谓的”八乙女弯腰捡起地上的礼帽,天知道他在哪弄来这东西的。他晃了晃,硬币哗哗作响,看来今天收获颇丰。
“你倒是让我认识到这城市另一面”在这之前中岛从来没有想过,人们会为这样的街头音乐付钱,中岛的意思是,那些每半年就在城中央艺术中心举办的大型演奏会,观众人数总是不够理想。
“我喜欢看密集流动的人群”八乙女说“也喜欢他们专注的看着我”
“你表跟我说你在心里想着人们惊讶于壁虎也会拉小提琴”
八乙女站定,带着狡黠的眼神看中岛一眼,算是回应他的玩笑,之后说“今天也没有发现啊”一边将小提琴收进皮质的琴套里。
“什么?”中岛在问完之后随即反应过来“尾巴?”
“没错,你答应帮我找的尾巴”
中岛在心里撇了撇嘴,脸上不动声色。
“还是说……你只是想骗我去你的心理诊所支付昂贵的费用结果是企图让我相信自己是人类”
中岛仍旧不语。
“我又不是傻瓜”八乙女将琴背在身后“我找尾巴的方法,是必须保证能遇见足够多的人,不是坐在铁笼般的高楼里和面无表情的男人对话,这对我来说毫无用处”
中岛低低的嗯了一声,没什么底气的。
“而且我没有多余的每星期200块,买一个小时的废话时间”
他将周围的东西收拾妥当,用手心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汽,作出将要离开并且丢下中岛的姿态。中岛赶紧叫住,一瞬间的言语完全不经思考“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嗯?”八乙女转头。
中岛意识到说了奇怪的话,却完全无法控制纷乱的思维,理智仿佛跳月兑出身体,中岛无法跟随。
“我可以不收你钱”这又是什么见了鬼的决定。
“那我也不去”
“不需要你去我那里……”中岛低头想了一会,又再抬起脸“每次的诊疗时间,我都陪你一起,在外面……随便你想要去的哪里,找尾巴”
“真的?”八乙女低声问,语气中却完全没有一丝诧异,仿佛他早已料定中岛会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
“嗯”中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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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DM2010/12/20 3:48:00
4.
(薮宏太:我是一盏路灯,我带来光明,我的一生所需要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为行人照亮黑夜。我是一盏路灯,路灯是被需要着的,路灯不需要朋友,路灯不需要快乐。我是一盏路灯,路灯是不知疲惫的,人类需要光明,人类需要我。)
薮依然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保持着挺拔而坚毅的姿势站在中岛办公室的最中央,他总能找到同样的位置,摆出同样的姿势,没有偏差,没有变数,一直是同一个站姿,同一个角度,同一个方向,那极端相似的场景总能让中岛不出意料的产生严重的时空错乱感,中岛的意思是,今天真的是真实的,而不是上个星期的周四?或者再上一次?每一次?
每一次的路灯时间都像是一场平和缓慢的时空旅行。
中岛经常尝试和薮交谈,他并不是不回应,只是异常偏执,对话通常会在两三句之内中断,难以延续。
然而在这一天,与以往稍有不同的是,薮在他们简短的对话中,流露出了几乎微不可见的痛苦情绪。
“路灯先生”中岛站在薮的身旁,十足的医生模式 “如果你感到痛苦,我可以帮助你”
“不,路灯不需要帮助”
“那你愿意告诉我,你的痛苦吗?”
薮紧紧的咬住下唇,仿佛正在身体里努力的寻找,那种痛苦的名字,或者成因,几秒钟之后他闭上眼睛,失望的声音“我不知道”
他感到痛苦,却无法探查出苦闷的究竟,亦或者内心拒绝相信,无论身体向大脑单方面的发身寸出多少次悲鸣,都被始终坚定地相信着自己是一盏路灯的大脑阻隔开,天长日久,终成煎熬。
中岛想到不久之前作出的诊疗方案“路灯先生,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吗?”
路灯思考了一会,说“是的”
“你有没有尝试过催眠?”
“没有”
他让薮停下来,躺到会客用的长沙发上,并且拉上面向街道的整面落地窗户的窗帘,尽管是这样高耸的七十六层建筑,雨中的黑夜,窥探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坐到侧面的另一个单人沙发上,薮已经躺平了身体,却依然保持着那样严谨而一丝不苟的体态,双手紧贴身侧,他的身体很长,双脚只有架在尽头的沙发扶手上。
“放松”中岛用尽量轻柔的语气。
薮试着松懈了一点僵直的身体,但并不是很理想。
“想想你扮演人类的时候”
这一次效果好了很多,薮将左手抬起来放到脑后,右手自然的搭在肚子上。
之后中岛尝试了通常所用到的催眠术语,诸如你将进人一片无垠的草原,天空高远,你放松身体,暂停思想,但这些对薮完全不起作用,几分钟之后他睁开眼,说抱歉医生,好像不管用。中岛深吸一口气,改变思路,脑子里拼命的想着路灯路灯路灯,在那一瞬间,中岛的脑海里充满了路灯,几乎演变成了他意识深层的无处不在。
“你正在为人类带来光明”中岛轻声说“你很明亮……现在是深夜,没有行人,街道非常安静……在你的身旁以及对面,每一段固定的距离都有一盏和你完全一样的路灯……天空下着小雨,雨水在经过你的明亮所在时被清晰的照亮身影……”
薮安静下来。
“当我数到三,你将会醒来,好吗”
薮轻轻的点了头。
“那么,路灯先生,告诉我你的生活”
“一个人住……”薮的声音非常平缓,几乎有一些迟疑,像在努力的思考着‘生活’的含义。
“很好”中岛鼓励“还有呢”
“上班”
“是怎样的?”
“普通……而已”
“普通的上班族?”
“普通的……”他停顿了一会“微不足道的……”
“在此之前呢?”
“上学”
“有什么值得记住的事吗?”
薮努力的思考,闭着眼睛却眉头紧锁“没有”
一切都很平淡,与这座城市中所有这个年龄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父母被严格的人口管理条例所约束,被迫在三十岁之前结婚,生养孩子是他们唯一目的,等到孩子长大到足够送去上学的年纪,父母便会按自己的意愿决定是否离婚,无论结果是怎样,孩子都将在上学之后被城市所强制接管,之后的一切与父母无关,没有特殊的医疗需要将不再相见。
所有的孩子共同寄宿在学校里,那将是他们在成年之前唯一的家。他们在人口管理协会密切的监控中被发掘以及确定未来的学习方向,慢慢长大,之后按照所学的专业以及能力高低不同,被机械的分配到城市所需要的岗位中。
人与人之间唯一的共通便是为城市的发展以及繁荣尽到不可违抗的义务。
当然,十年前的一次规模浩大的反抗运动已经让城市废除了婚姻制度,开始采取向公民索要精子和卵子的方法由Zheng__Fu全面负责新生儿的培育,这几乎是这座城市最具有发展性和跨越性的一次伟大进步,人们纷纷对这个决定表示完全的赞同,从此没有人需要再去忍受与另一个人的朝夕相处,只为养育出一个完全无法倾注情感,之后也再不能相见的小孩——这几乎是不能忍受的。
中岛低低的重复“没有……那么”他想也许应该换一个方向“有没有印象深刻的人?”
“没有”薮依然这样回答“没有特别的人”他说“没有人是能被记住的”
“为什么?”
“因为不需要”
“嗯?”
“不需要记住……人类不需要同伴”
“需要?”中岛喃喃低语
“不需要”
“人类需要什么?”
“人类需要物质”
“但物质是人类催生的”
“人类只是根据自己的需要催生物质,并不是为其他人考虑”
“可其他人也同样分享了”
“不是分享”
“不是分享?”
“是交换……冷漠的相互交换,以确保自己最大可能的获得所有物质”
“你是说……”中岛陷人了困惑。
“即使不做这样的交换,人类依然能独自生存”
“一个人无法存活”
“人类只会因为缺乏物质而死去,人类并不会死于孤独”
“为什么……”中岛无法反驳。
“人类需要机械,人类需要光明……人类需要甚至是雨伞,衣服,路灯……”
“……”
“……人类不需要人类”
“薮先生……”
“我不是薮,这只是作为人类时的名字,我并不是人类所不需要的东西,我是一盏路灯”
“…………”
“我发光时,人类需要我”
.
这一天中岛的治疗完全没有达到预期中的效果,他停下来觉得自己无法思考,所有的理论知识完全派不上用场,他知道夜晚的病人是难以应付,但从没有想过……是的,从来没有想过,那将会是令他感到强烈无助的莫名难过与绝望。
他停止了自己的工作,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雨仍然在继续,路面上只有大片浓郁的黑暗与路灯静止不动的点状光明,以及汽车飞速驶过时稍纵即逝的灯光,从中岛的高度看下去,那几乎类似于在深渊中划破黑暗的流星。
中岛没有见过流星,一切对这个世界的美好认知都来自于不真实的电影。
他沉寂了一会,终于对仍旧躺着的路灯先生说:
“1……2……3……”
.
.
然而中岛所无法对路灯先生说出口的话是:
.
对不起,醒来后依然是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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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Meter于 2010-12-20 13:46:44 编辑过本文
52 DM2010/12/23 13:27:00
5.
有冈的记忆中这座城市的犯罪率一直很低,尽管时常有人死去。
人们也许死于年迈,死于疾病,有时仅仅死于饥饿与寒冷但,绝不是他杀,在这座城市中的人们很少互相仇恨。极端的爱与恨,这种情绪是被这个时代所不齿的,人们习惯于漠然的生活,稳定地独立地,没有差异,也没有联系。
因此在这样的状态下,police变成了形同鸡肋般毫无鲜明意义的存在,哦得了吧,搬运尸体那样的工作除了他们之外有的是人能去做,除此之外还能做些什么,没有逃窜的罪犯也没有邪恶的交易,甚至没有街头的打架斗殴可以让他们去管一管。
所谓的夜晚值班也不过是一周一次,将睡觉的地点从公寓改成市中心的police总署,用以预防那些千万分之一概率有可能出现的突发事件。
在此之前有冈似乎从来没有认真的想过这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是不是真的如同想象中那样渺茫……
浑身浴血的男人被带到有冈的面前时,惨白灯光照耀下对方脸上红色的血液异常鲜明,因为雨的缘故染在身体上的血液完全无法干涸,只是混杂在一起,将他的前发完全粘在额头上。
顺着不停从额头发丝中流淌下去的粉红色水滴看下去,那张脸却比想象中要平静,甚至是轻松地,满脸鲜红映衬着他明亮闪烁的眼睛。
第一次见面,整个意识表层几乎像对方的全身一样,被血的颜色以及腥气完全的覆盖。但就是这样令人厌恶的颜色与气味,却让有冈有了一种奇怪的错觉,似乎这样的颜色,这个人,才是整个城市的鲜明所在。
“警官,我是来自首的”名义上有冈是拥有高阶职位的长官,将他带进来的其他警员一定以为发生了重大事件,在交给有冈之后就退出了房间,他们不想惹上麻烦。
有冈从来没有遇见过自首的罪犯,这让他同样感到无助和茫然。
“我叫山田凉介”对方这样说着,有冈开始机械的在电脑里敲人这个名字,出来的资料上附带照片,是一张干净而清爽的,年轻的脸。
“你做了什么?”这样问着,却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血腥的面孔和照片里的人对上号,仔细的观察眼角眉梢,又的确是同一个容貌。
“我杀死了世界上最后的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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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满黑青色苔藓的潮湿院墙,深夜四下无人的静匿,只有雨落下来的声音。苔藓使墙壁非常滑腻,好几次手攀上去,脚却始终踩不到可供用力的地方,又再掉下来,这样来回了数次,终于以不太优雅的姿势跌落进了院墙的另一边。
山田感觉到雨水顺着脖子后面的一小块皮肤向下流淌,本能的缩起身子。
院墙内是一片松软泥泞的草地,长时间无人清理的状态使得杂草长到了山田膝盖的高度,他按照脑海里的路线穿过这片荒芜,转角处果然看见自己要找的东西。
没有报警设备,所谓的濒危动物看护协会只是个挂名所在,更何况,谁会来偷走这里唯一的动物呢——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座城市中的人并不太喜欢动物,尤其是那些脆弱的,需要人类加以照顾的野生动物。
寒冷的雨夜当然没有自然光线,简陋的木板小屋转角处挂着微弱发亮的灯泡,在雨水中荧荧的青灰色明亮。
毛发黑亮身形矫健的大型动物就站在灯光下,安静的乖顺的模样。他走近它,钻过为限制它活动范围而设置的一排圆形栅栏,它的饲料以及粪便几乎将整个区域占满。
“嘿”山田站到黑马的眼前,自然的与它打招呼“你还好吗”
黑马不安的向后小小踱步。
“表害怕……”山田温柔的低语,绕过黑马的身前走到它的侧面,马身肚子两边的皮肤与筋禸呈现出触目惊心的大面积溃烂和脓肿,不规则撕扯状的伤口深深浅浅,有一些伤显然还很新鲜,红色血液藏匿于黑色的毛发下几乎不可见,山田将手印在伤口上,马发出微弱的低鸣。
“果然是这样……”像是自言自语的腔调,没有人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山田走回黑马的身前,完全不介意满手的血迹,他看着它的眼睛说“还想再跑一次吗?”
马听不懂山田的话,却并不害怕,将头向山田凑近了一点,湿润浑圆的浓黑色眼睛,睫毛上凝结着水汽,它的鼻尖碰到了山田的脸,不出意料的温热呼吸,以及血的腥甜。
“再跑一次吧?”像是兴奋的孩子般高亢的音调和愉快的语气,虽然是疑问句却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山田用助跑的方式用力蹦到马身的侧面,双手撑住马背中间,用力跳上去,因为完全没有可供骑乘的鞍,即使跳了上去很快从另一侧滑下来,山田仰面摔倒,马也受到了惊扰,不安的踱步。
小腿以下库子的面料完全被血沾湿了,腥臭逼人,仔细看的话鲜红的血液顺着不停止的雨水几乎染红了整片草地。
山田站起来,按照之前失败的经验又再继续,这一次坐上去之后用力抓住了脖子上的鬃毛,总算是稳住了身体。黑马非常不安的甩着头,山田紧紧抱住它的脖子。
“在我小的时候……”山田保持着趴住的姿势在马背上说“曾经见过你一次”
他忽然毫无征兆的直起身体,双脚猛的磕在马肚上,曾经受过训练的黑马立即飞奔而出,几乎不费力气的跳过了栅栏,山田紧紧抓住它的鬃毛,没有缰绳无法控制方向,连稳住身体都非常吃力,颠簸感几乎让他眼前一片光晕,他一边控制住平衡一边趴下去,伸手摸到卡在腰间的长刀,黑马越跑越兴奋,发出畅然的鸣叫声。
黑暗中视线受阻,场地的大小也十分有限,黑马来回的绕着院墙跑了三圈,体力显然消耗的十分剧烈,却没有减慢速度,一个转弯后忽然前蹄抬起腾空,头仰起来,整个身体像是腾空直立,它发出咆哮般的嘶吼声,几乎响彻了整座城市的夜空。
山田一手紧紧抓住鬃毛“喂,永别了”
这样说着,一手将长刀用力揷进马的后颈中。
(山田凉介: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世界上最美丽的生物一次,觉得非常喜欢,喜欢到从此以后,听得见所有动物的悲鸣,即使在非常遥远的地方。我听见它的悲鸣,听见它说,世界上所有生物都将孤独的死去。你知道么,马是一种非常高贵而傲慢的生物,当它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奔跑时,便会一点一点的,吃掉自己的身体,直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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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DM2010/12/30 16:39:00
6.
傍晚时曾经停止过一小会的雨现在又重新落下来,而且很大。
高木站在公寓的窗边向下望去,夜晚的城市总是静匿的繁华,像一部五光十色的默片,没有声音,只有灯的光影,交错流转,行人们撑着五颜六色的雨伞——伞也许是人类唯一具有鲜明颜色的私有物品。
他习惯关掉房间的灯,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去眺望远处的光影,永不停止向前涌动的行人,飞驰而过的车灯,对面大楼中时常孤独亮起的某几扇窗户,窗帘背后偶尔闪过黑色的人影。
有时对面大厦的某一个公司夜晚加班,整个一层灯火通明,从高木的角度望过去,四周的黑暗和唯一长条形的明亮,在雨夜中仿佛凭空悬浮着的列车。
高木的娱乐方式非常贫瘠,置身于黑暗之中偷窥着光与影几乎是他唯一的乐趣。
除此之外,还有做梦。
在高木的认知世界里,人类梦的场景大都是相同,一片海,夜晚在天空中失重的深海。
全世界都是海潮巨大的声音,严重的耳鸣,呼吸间全是海水的咸.腥,高木屏住呼吸,等待着世界上最后的一个海潮侵_Tun过来,将他卷进无尽的虚无里。
是的,高木一直在等待。
然而在这一个晚上,依旧在梦境中等待着的高木却被意外的吵醒,他醒过来,世界还是静止的,高木有一点恍惚,但那个声音却依然在继续。
(重新开始呼吸时海潮‘唰’的一下退去)
高木爬起来找到声音的来源,是他的电话。
然而当他说你好时那边却完全没有声音,或者说,只有极为轻浅的,呼吸的声音。
他等了一会,却不愿意挂断电话,然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开始说话——“是你吗”他问从不知名彼端传来的呼吸声。
从生命的最初到最后一直无法停止做的着的选择题,一题套一题,是你,不是你,没有第二个选项,没有弃权的权利。
“和陌生人交谈你需要消耗多少勇气?”高木说。
“我的话只要0.000001%哦”高木说。
“今天也依然很平淡”高木说“和之前的每一天相同”
没有回应
“我前座的女人忽然对很久以前的小说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在工作之余的几乎所有时间里,她都将小说捧在手里”
高木坐到床上蜷起身体,被子盖在膝盖上。
“也许沉浸在故事的世界里是她唯一的乐趣”
还有什么呢……高木想,在这座城市中语言是非常贫瘠的所在。
“有时一个人会觉得孤独”
“为什么人类会习惯孤独……在故事里,人类总是在一起”
“……”
“……”
“我想要故事中的世界”
“你叫什么名字?
在高木断断续续的一大篇不知所谓之后,电话那边忽然传来声音,高木认得那个声音,无机质的纯粹的,被遥远的电波带到耳边,但忽如其来的问句让高木回不过神。
“嗯?”
“你的名字”
“高木雄也”
高木很高兴的向对方介绍自己。
“我叫伊野尾”
“你好”
“很高兴认识你”
(高木雄也:完整的梦境是,世界停下来,悬浮在夜空之中失重的深海,巨大的海潮汹涌而来,疼痛的耳鸣,但即使疼痛依然听得见海水的翻涌,呼吸静止,持续漫长而虚无的等待,然后,电话响起来,睁开眼睛,重新开始呼吸时海潮‘唰’的一下退去,我听见你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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