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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下大雪,松本润裹着大衣长围巾赶去教室,路过音乐喷泉时不小心滑了下险些摔倒,一手按进积厚的雪里,先是觉得冷,然后是火辣辣的疼。
旁边有交往的情侣,很明显看见他,牵着手过来询问他状况。松本润把围巾拉开一些空隙,笑着摇摇头。
哪怕是这样的天气,这个约会圣地也人来人往。
松本润拍掉手上的雪花继续往教室赶,脑袋里却不期然想到樱井。他一直觉得那时候的樱井翔好看的不得了,那个人表现出来的一切看在他眼里都不自觉加深到顽固的地步。
他说‘润,你看!这里满是雪,跟恋人们留下交缠在一起的脚印,人来人往的,剩下的全是爱情。’
他自己有些不懂樱井翔时常突如其来的感性,看着圣诞节人山人海的广场脾气就不怎么好,于是说‘全是别人的,与我什么相干?’
穿着浅色牛角扣大衣的樱井笑着推他,松本正在左顾右盼,没提放被对方整个推进积雪里,染上一身炙热的洁白,转过头准备发火时樱井却又捧了一怀雪洒他一头,心情愉快的说,‘怎么没关系,看,你现在整个人都在里头了。’
樱井翔从最初开始就是这样,总在松本润想不到的地方对他特别有耐心。比如松本润意志强烈想要放弃上学的高中,是樱井翔一次次拖他去自习室里温习。可是明明樱井自己就是最受不了自习室里紧迫气氛的那个。
松本润哼哼唧唧踢腿,把樱井也拽进雪里,哗啦哗啦往他身上浇雪,笑声飘出好远。
想着想着也不自觉笑出声来,只觉得那样年轻美好的年纪,再也不会有了。
赶到教室时樱井已经到了,正站在讲台上被学生缠住,不止是请教问题还是单纯聊天,各色男男女女把他围成一个圈,樱井在最中间,游刃有余的回应,一面月兑去落雪的外套。
被二宫抢了DS无事可做的相叶率先看到松本进来,立刻跟他招手,松本原本想往最后头去的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跟他们一起坐在教室中间的位子。
他刚一坐下就听见相叶说,‘哇塞,樱井桑走学院风很抢眼诶,不过这身衣服穿他身上溜肩好像更明显了。’
松本润还没来记得说话,正玩游戏的二宫冷不防接过话,‘这算什么,你还没见过他穿复古款拿破仑双排扣,那才是绝无仅有。’
相叶大概是脑内了一下,顿时笑趴在桌上,‘樱井先生有一颗坚韧无比的glass heart。’
——要不怎么说相叶雅纪这个人KY的不得了呢。
二宫光明正大的瞄了眼松本润,就见他盯着讲台上樱井翔的身影看了一秒钟,回过头来对相叶说,‘是,就算是glass heart,咱们的樱井先生也是防弹玻璃版的。’
相叶吃了一惊,‘这也有强化的?’
松本干脆不理他,从包包里摸出耳机戴上,把随身CD机打开。相叶看见他放进机子里的CD是新上市的,心里有些痒,于是凑过去说,‘润酱……’
话还没说完就被二宫耙头,‘你让他听吧,不然听樱井翔讲课他非睡死过去不行。’
相叶雅纪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在讲课跟说rap没什么区别的樱井先生课上,松本润总能在第一时间睡过去,二宫也不大喜欢跟他解释这些。于是他只能略带遗憾的看着松本润霸占一副耳机,翻出剧本和笔开始进人状态。
相叶挨着他,不敢靠过去太近,只能把脖子伸的老长,看到剧本上一些句子,恍然大悟对二宫说,‘小润又接了你的本?’
二宫随口应了一声,‘快开始彩排了。’
‘这次是什么演出?’
‘下个月的电影节,做揭幕剧在晚会上表演。’
相叶哦了一声,趴回桌上不动了。
樱井翔担任的是新闻采访课程,他是本院学生,毕业后又出去实习过,回来后倒是名声和学识都有了,便被曾经的导师推荐成为讲师。一些新人学的年轻人从前辈那里听到过许多关于樱井翔的传闻,起初女孩子看中他样貌,男生则对他的经历感兴趣,选他的课程都是好奇,后来渐渐发现这个年轻讲师本身也有魅力在,枯燥的课程被他讲来也有乐趣在,于是渐渐吸引更多人,便慢慢成为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
松本润三人在大二时才被安排上这门课,虽然是选修课程,但也需要上足整整一个学年。这对松本润来说本已是噩耗,结果没过多久又听到风声说院长有意将戏剧社同新闻社合并做大,让樱井领头,顿时差点在二宫面前撂挑子甩手不干。
二宫这人虽然一向对松本润没有狠话,但那时候也难得郑重跟他谈了很久,才算勉强说服他继续呆在戏剧社里。
相叶对那段时间记的并不太清楚,直到后来才觉得自己被隐隐排除在外,等他意识过来时松本跟二宫都已经恢复成常态模样,让他即便想问也无从问起。
只是戏剧社跟新闻社合并的谣言传了很久,直到大二下学期才出准确消息。
松本润在樱井的课上总是很守时,踩着铃声进教室,然后在铃声响起前两分钟开始收拾东西,铃声一响便迅速溜走,绝不多呆一秒钟。哪想到今天他看了腕表,刚摘下耳机准备撤退便听到樱井的声音说道,‘下课之后请戏剧社成员留一下。’他顿了顿,加上一句,‘关于下个月的电影节,校方新增了一些安排需要转达给你们。’
松本皱了皱眉,转头跟二宫说,‘我先走了,你留下听他说吧。’
二宫这时也收了DS,交给相叶之后才说,‘我只管编剧这边,表演组不归我管。’
松本有些烦躁,结果还没想出对策下课铃声便响起来。二宫转头跟相叶低声交代几句,再抬起头时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便拽上松本的手站起来,‘你要是不愿意多呆就该抓紧时间,这样磨蹭下去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松本抿抿唇,虽然绷紧了神经但还是跟二宫一起走向樱井。
樱井已经等在那里,待他们走近一些,便从讲义中抽出两分资料递给他们俩,一边解释道,‘学校很看重这次电影节,决定让参加揭幕短剧的学生暂时停课专心彩排。这是校方分配给戏剧社彩排的剧场以及一些特殊照顾,你们负责通知一下各自组员。’
随着他的动作,有淡淡的气息随之一同笼罩下来。松本润觉得有些烦,便微微落后二宫一些站在后边,等二宫把两份资料都接下来才伸手过去拿自己那份,看了一眼便折起来夹进剧本,便转身想走,冷不防樱井忽然开口叫住他。
‘润。’他课上讲了许多话,这时声音已经有些哑,但这个名字却依然清晰。
松本一怔,抬头看他。
樱井笑了笑,说,‘父亲有些想你,让你有空回家看看。’
空旷的教室里似乎还有回音。
相叶微微出神,不确定在这一瞬间看到松本润脸上的表情到底该归为喜怒哀乐的哪一种,便听见松本稳住声音回答,‘最近忙。’
‘戏剧彩排不是还没开始么?父亲专门交代准备了你喜欢的料理……’
‘我喜欢的东西会自己准备。’松本润打断他,一字一句的说,‘我不再是小孩子了。’
樱井愣了一下,神情冷下来说,‘随你。’
松本润觉得自己修养变好了,要是早些年樱井翔这样跟他说话,他保准已经委屈的开始哭了。还好已经不再是小孩子。
松本招呼相叶一声,拉上二宫,才慢慢说,‘那我们走了,老师。’
樱井翔一声‘嗯’回应时,已经被他抛在了身后,也不知道听见没有。
从教室出来之后立刻有雪花迎上来,相叶走在最前头,被迷了眼睛,眨一眨后雪融化成冰水汇聚在他睫毛上,之后很快渗下来,进到眼里,将他的目线映出一片晶莹。
他情绪立刻高涨起来,拽住二宫就要扑进雪里去。二宫快一步拽住他,从自己包包里取出一条围巾缠上他脖子,然后回过头看慢慢走的松本润。
‘正式彩排下周一才开始,周末正好没事,你有什么要准备的就赶紧去做,到时候可有得忙。’
松本润一贯不大乐意被人看出情绪,哪怕是二宫这些年来一直是这么做的,他也不习惯。对二宫又是熟的不能再熟,知根知底,便没什么好掩饰的,满身疲倦的抹把脸,回应说,‘我有什么好准备的?台词也记得差不多,直接等彩排就行。’
二宫哼了声,‘我可不想彩排到一半又有演员家属找上门来说我虐待组员。’
他指的是大一下学期,他们为老生毕业晚会准备节目,松本润作为新生头一次担任主役,事先只跟家里通了电话简略交代了一下,结果松本家妈妈好奇自家儿子的角色,便跑来学校看彩排。谁料想却看到松本润消瘦了许多的身子倒在血泊中,差点吓出心脏病来。虽然之后被告知血泊什么的只是道具,但松本妈妈还是不放心,一直跟着彩排直到结束。那段时间樱井翔去外地调研,回来之后还被松本妈妈揪住好好训了一顿,嘱咐他在学校多看着弟弟一点。
松本润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这件事,认真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说,‘那好,我今天先回家一趟……’
二宫看他这样也多少有些不忍心,便说,‘别想太多,最起码回去跟伯父伯母交代清楚,别让他们再担心你。’
松本刷的绷紧嘴唇,才点点头,‘我知道。’
他先回公寓收拾了一下,看时间差不多才开始动身,等到了父母家里正好是晚饭刚过的时间点,为他开门的是一身休闲打扮的樱井翔。
樱井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回来的样子。松本也没打算跟他多说什么,微微侧了身就挤进门内。
正在客厅看多拉马的松本妈妈一眼便看到他,惊讶的站起身,然后就略微抱怨说,‘怎么这样迟?早知道便等你回来一起吃饭了。’
松本润上前拥抱她一下,把路上买的水果搁在桌上,微微笑着说道,‘我跟和也商量了一下剧本的事情,就有些晚了,只是回来看看你们,不必刻意等我。’
责怪的瞪他一眼,‘哪来这么多客气!’
‘不是松本女士一直在按时进食保持体形么,我只是不想打乱你的计划嘛。’他语气略带讨好。
樱井正将他拎来的水果摆好,听见他这句话,动作便顿了下。
这样的松本润是在这个屋子之外的其他地方再也见不到的,是他最亲密的弟弟。
松本女士一听便乐起来,‘怎么嘴真么甜?’
‘有么?’松本润瘪瘪嘴为母亲捏肩膀,‘松本女士一直都很年轻啊。’
樱井翔这时走过来,将洗干净的苹果和香蕉摆在桌子上,神情温和的问,‘你吃过了么?我在去给你做些?’
‘不用了。’松本润很快回答说,‘我吃过才来的。’
樱井见他说话时也总是转开视线亲近母亲的样子,只觉得心口抑郁,便干脆坐在一边静静听那对母子聊天。
‘咦,老爸哪里去了?’
‘他吃的有些多,出门溜达了。’
松本润立刻笑起来,‘怎么还是这样,非要后来觉得撑了才肯罢休。’
松本女士揉揉他头发,‘还要你没有遗传到这点,翔酱就是在这点上像极了你爸。’
樱井翔本来在全神贯注的削苹果,听见母亲的调侃手一晃,长长的苹果皮就断了。
‘妈,怎么我又无辜中枪。’
‘小润,你跟妈妈说,学校食堂的伙食是不是很不好?’
松本润愣了一下,没闹清楚她的意思,只能顺着她的话说,‘没有啊,挺好的。’
松本女士立刻忧郁起来,‘可是你看,翔酱每次回来都瘦一点,脸都快成六边形了。’
樱井翔摸摸自己的脸,觉得在校园论坛上不小心看到的话从自己母亲嘴里说出来,这感觉实在是过于微妙。
‘妈,我只是控制体形而已,没什么。’
松本女士不乐意,‘你刚念大学那会儿跟小润上街,随便抓个路人都把你俩当父子的时候也没见你说什么控制体形。’
‘妈,有你这么黑自己儿子的吗?’樱井翔苦笑。
松本女士当没听见,转过头来看自己的小儿子,也皱了眉,‘小润,你怎么也瘦了。’
松本润一本正经回答说,‘我可不是为了控制体形,最近忙舞台剧罢了。’
松本女士立刻一瞪眼,‘你又接了舞台剧?演多长时间?有没有什么危险?’
‘这次真的只是个单纯的舞台剧而已,大哥也看过剧本的,不信你问他。’
樱井很好的配合他,出声安慰母亲,‘这次没有动作戏,走校园风,你担心的话再去探班就好。’
‘也好。’松本女士想了想点点头。
松本润见此行目的已经达到,立刻有了离开的念头。
‘妈,我回去还要准备,今天就先回去了,有空了再来看你们。’
松本女士倒是没有拦他,只是嘱咐樱井翔驾车送他回去,两个人谁也没看谁,跟她道别之后一前一后走出了家门。
一出门,松本润立刻加快脚步,头也不回跟樱井翔说,‘不必送我,我自己回去。’
樱井翔在他身后笑了笑,收起车钥匙,‘你若不愿坐车,我就陪你走一段,别让人再担心你。’
松本一愣,随即嗤笑一声,‘樱井翔,我跟你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不至于连自己住的地方都找不着。’
‘我不是怕你迷路。’樱井的声音一直跟在他身后,‘我怕你记不清自己的家。’
松本润最讨厌他一语很多关,或者根本就是太直白,自己却越发会想的太多太深,到最后不知道要把他原本的意思曲解到什么地步才懂得认输。
于是当下也没好脾气,只管加快脚步一路朝公寓走。
夜里风有些凉,他却走出一身热汗来。
约莫一个小时之后走到公寓门口,掏出钥匙扭开门,也不看身后是不是还有人跟着,进门之后把门狠狠摔上。
他把耳朵贴在门板上认真听,认得那串脚步声,踩着均匀的节奏慢慢靠近,停一下,再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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