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淮山2011/8/29 23:06:00
宝贝儿生日快乐。
写到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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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野反手合拢taxi的车门,匆匆走进店里。人来人往擦着衣角而过,热气以惊人的速度盘旋蒸腾着。大野走过曲折的回廊,小心拉开纸门,“抱歉,我来晚了。”
屏风上绘着大团牡丹,从缭绕的色彩中弥漫开盎然的春意似的。可是大野感觉背部的衬衫已经非常潮湿,怎么都无法好好欣赏。樱井和二宫不知为何坐在了同一侧,正说着什么,大野只好在另一边独自坐下。面前的茶杯盛着液 体,大野拿起来,杯壁竟然泛出几丝凉意。
樱井突然看过来,打断他,“那杯茶已经凉了吧,再重新倒一杯好了。”
“表紧,”大野含糊的说,一边喝下两口,“反正我也很热。”
二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用恰好三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向樱井示意,“和女人、”
大野本可以瞪他,却因为迟到太久实在是自己理亏,只是小声嘀咕,“不是。”
二宫惊讶的瞪大眼睛,“哎?不是么?”大野还没回嘴,紧接着他又口齿清晰的问,“那你身上这么浓的香水味是怎么回事?”
大野这才反应过来,抬起手臂左右闻闻,“……那应该是新来的见习生喷了太多吧。”收到对面的眼神,大野提高声音,“说了是加班!”
那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笑完樱井埋怨二宫,“哎呀,就算大野さん真的去约会了也没什么关系嘛,干什么非要揭穿人家呢!”二宫连连点头,“是是,老师教育的对,是我太多事了。”然后又继续嬉笑。
明智的不去搭话,大野招来服务生,“不好意思,麻烦点单。”他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垂着眼睛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嘟囔,“我已经很久不用香水了……”
这一句似乎不怎么重要的话,他的朋友们并没有听到的反应。
那一年相叶的妈妈身体不太好,他便更频繁的回去了千叶。这样想来很多事情都变了一些,以前他们常常都要走二三摊,现在变得懒了,在一家店也可以喝的醉眼朦胧。
大野倚着二宫,也许两个人互相扶持的说法更准确一点,稍微踉跄的走出店门。星空十分皎洁,夜风中有甜蜜的花香。那种味道大野觉得很熟悉,却一直都说不出它的名字。闭起眼睛,几乎就可以追随着走向哪里似的。
“喂,你们两个,表紧吗、”不知是樱井也有些口齿不清了,还是大野自己的听力退化,那几个音节吃力的经过耳朵传进大脑里。幸好有二宫在,他想。二宫笑嘻嘻的说,“没问题没问题,我们先走一段醒醒酒好了,翔ちゃん你要记得和司机讲了地址再睡。”
“我知道啦!你们……”樱井还说了什么,大野却不太清楚了。他只是一味的和樱井挥手,傻笑着,直到二宫一把拉下他的手臂,“走了走了。”
微凉的风迎面而来,酒意清醒了一点,然而大野几乎要沉浸在这样温柔的夜色中,再没什么能得到他的注意力。二宫不得不摇晃他的肩膀,“你在这里、在这里等一下,我去买包烟。”
大野诚恳的点头。
二宫像鱼一样,一下子就消失了。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了一会,大野呼出一口气,重新观看起面前的风景。那些霓虹灯点燃的变化多端的颜色,在视野中不停闪烁,看的久一点眼睛也疲惫起来。可是人群也是各种各样的,不知为何大野的内心涌出一丝漠然的情绪,独自站在原地。明明刚才还是痛快的,他鲜少注意到酒精那带着生涩的作用末端。
麻木的,大野却突然走动起来。脚步加快,渐渐一股鲜明的感知回到他的体内,急促的心跳,还有迟钝的身体,一切都变得明确了,他追着十几米外那个背影来回在人群中穿梭。在那几秒的时间里,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只是依赖条件反身寸般的意志力。
几秒之后,大野停了下来,一边狼狈的喘 息着。然而任凭他如何努力的去看,也什么都看不到。
不记得是多久,然后二宫再次打扰了他,“……喂!你怎么跑来这边了?!”
大野突然睁开眼睛,在一片寂静中。却并非满是黑暗的,不知倦意的斑斓的夜灯,经过不远处的窗户投身寸在这房间。他闭上眼睛,依然可以从薄薄的眼睑感受到它们。
吃力的呼吸,唇舌干燥,连牙齿都苦涩着。那些残留的影像缠绕着大野,如同梦靥般流连不去。一时间根本不明白身在何处,记忆也消失了一段,他只好慢慢放缓四肢,倒序着回忆。那个朦胧的背影十分鲜活,大野觉得自己不止一次的遇见过,似乎见过许多许多遍的,连戛然而止的结局都这么熟悉。再往前,是樱井和二宫。应该不再是梦了,大野清醒了一些,开始能够确定那是几个小时前确确实实发生的事。樱井给自己倒酒,二宫挑眉开着玩笑的神情……开着玩笑…………
大野突然坐起来找携带,最后还是在枕头底下发现了它。他几乎是有些不得章法的找出二宫的号码,拨了过去,僵硬的拨号声之后,是二宫略微冷淡的声音,“喂?”
“……ニノ,他是不是回来了?”
11 淮山2011/8/31 17: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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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沉默了一会。短短几秒,已经耗尽大野趁着午夜梦回攒出的全部勇气。然而二宫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带开一种冷酷的满意,“你还留着他的号码吧,去问本人不就行了。”
等大野听懂,耳边只传来颓然的忙音。慢慢将脸埋在手掌里,大野小心翼翼的吐出一口气,自己也不知道在畏惧什么似的;可是在这一片默默的黑黯之中,好像已经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失去了。
蜷起身体,大野很快又睡着了。他睡得不太安稳,春景盛开连绵不绝的桃色、蔚蓝海水的温暖幽深,以及比天幕还要浩瀚的七彩烟火向他汹涌而来。在那些生生不息的漩涡之中,还有松本。也许是太久远,或者那真的藏在大野意识中太深太深太隐蔽的地方,那个人的模样显得有些陌生,黑色的头发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没有笑,却已经漂亮的如同一只燃烧的凤凰。
被这种亲密感哽住喉咙,大野在醒来时,再次挣出一额头的汗意。
在这个和平日没什么不同的明朗清晨,不知为何感受到令他完全无法承受的伤心,失落的几乎说不出任何头绪来了。一个人坐在餐桌旁慢慢吃完前天买回来的面包,大野心不在焉的翻看着携带,消磨时光,最后将那个名字和号码删除了去。
相叶的声音在话筒中要更加沙哑一点,尤其口气不像他本来样子的时候,“哦大野くん……我在千叶呀。”最初不觉得有什么,“大野くん”这几个音节却突然莫名的触动了大野的神经,他将携带从耳旁拿到眼前,看了一眼又放回去,“这样啊……可是相叶さん我拨的是你家里的号码……”
其实相叶身上也有些和以前不同的地方,像现在被拆穿的状况下竟然呵呵呵笑起来,然后变得更加理直气壮,“ニノ叫我表和你讲话。”那个人是大魔头……大野摸摸额角已经没有力气想象,迟疑一会只是说,“好。”倒没什么别的,这样就是相叶也知道了。他们都知道,惟独将大野撇出去。
对于这样情形,樱井微笑着解释,“ニノ总觉得欠他。”
二宫曾经同松本争论过,这些大野都是事后才知道;然而他十分困惑,听起来当初二宫是站在松本的对立面,为何现在又这样回护他。其中这么复杂的缘由,樱井竟然一句话便说明白了。
大野咬着杯沿,半响才又问,“那你呢?”
“我?”樱井挑眉,语气轻快的说,“我当时你们两边都没能帮上,算是欠的一样多了。”
就是说现在还是平衡中立,不愧是聪明人。大野多想了一会,突然更加生气,“那天你们还试探我是不是和女人在一起,原来早就、你们是希望我回答有吗!”
樱井想起那天的对话,有些懒洋洋的笑了,“不是,其实我们比较希望你否认掉。”
“唔……”大野这才稍微满意一些,然而等想通对方话中的第二层意思,差点要跳起来了,“我才不会!……再……”
“有女人的状况下又惦记松润。”樱井一针见血的替他补充完,毫不留情。
话讲到这个份上,大野也没什么好多说的。愣愣的发了一会呆,他撑着脸慢慢说,“那你这次帮我一回罢。”
“不行。”
“翔くん~”
樱井耸肩,自顾自加着茶水。
“你、堂堂正正给我个理由!”大野忍不住拍桌子。
“因为,”樱井这次不再含糊,看向他的眼睛,“松润好像有女朋友了。”
相叶刚打开门,大野便冲他笑的软软绵绵。相叶赶紧扶住他,“……你又和谁去喝酒啦,ニノ?翔ちゃん?”听到那两个名字,大野一把抱住相叶呜咽起来,“我才不想见他们,我最近一见到他们两个就会倒霉……”
相叶将他搀到沙发上坐好,又去沏了一杯热茶过来,但这本不是他的强项,表说松本,比樱井都差很远;不过大野醉的熏熏然,是苦还是清也喝不明白。相叶看见他这么狼狈的模样,犹豫着,还是说,“……是因为松润的事吧。”一阵阵涌起的晕眩,使大野看上去有些恍然似的。于是相叶想了想,又说,“……其实松润走的那天,他在机场的时候,我和他打过电话。”
大野一下回过神来。这件事,相叶竟然从没跟他提过。相叶见他脸色不好,连忙解释,“我怕你伤心,一直不敢告诉你……”
好的,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大野听到这句,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那个【一见到大野便会让大野倒霉】的魔法,相叶也传染上了。
“哎哎、”相叶将他拉回沙发上,闭紧嘴什么都不再说。天花板上的顶灯晕成白茫茫一片,仿佛随时会着落的闪电一般。大野盯着看了一会,慢慢伸出手碰触相叶,“……你那时候打电话给他,他一定是很高兴的。”
23 淮山2011/9/3 14: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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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本一定是高兴的,有相叶这样温柔的朋友。大野无数次回忆着从前,不论选中哪一个片段,最后总是定格在那个人在机场,拖着箱子,箱子中装着他还未放弃的东西,独自向前走去的背影。
——而那偏偏是大野唯一没有亲眼见过的画面。那个背影弥漫开的寂寞,和那仿佛有形体的阻力,总使大野停下手头无论何事,怔怔过去好几分钟。愈想愈深,心底渐渐长出暗色藤蔓。
“……对不起、”相叶在一片沉默中,十分歉疚的说。
大野抹抹额头苦笑出来,说什么呢……
“我没有留住他。”相叶的瞳孔里满是认真。
大野的嘴张了张,可是那句“我也没有”实在太苦涩了,舌头竟然僵硬的逃避了开。
相叶有点困惑的看着他,随即意识到什么,转开眼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摆弄了下桌上的杯子,站起身向厨房走去,一边转换着语气说,“那个,别担心啦,我觉得ニノ会想出办法帮你的。”大野模糊的听见他的声音变远又变近,灼热的酒意再次在体内晕开,头脑轻浮起来。相叶似乎提到二宫,是啊,二宫真的帮他许多,现在住的公寓是二宫推荐的,那时对于更换工作稍微犹豫的念头,也被二宫干脆的鼓动了。明明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大野现在想起来却弯起嘴角,然后阖起已经干涩的眼睛。
二宫是朝哪个方向帮他呢……
“虽然不确定,但是大概和你不是同一个方向吧。”二宫弹了下烟灰,坦然的将话说开来。
大野低着头点烟,尼古丁瞬间灼热了鼻腔黏膜,使他忽然赌气似的狠狠又吸了一口,“那家伙的号码我已经删掉了。”
二宫连眼皮都没掀,伸手将大野左手的袖口拉起,露出突兀的红线。他淡淡哼了一声。
被拆穿大野也不在意,只是轻声说,“习惯了。”
他们站在深夜的便利店门口,空气中并没有什么风,却非常冷,像是有从地面下抽出的井水层层包裹着,不断渗透。鼻息间的白烟,一时竟有种雾气的错觉。身后漏出的黄色灯光,穿越他们,投向冷冷清清的道路,早往前就够不到了。可是依然有路灯,虽然是微光,连接起来努力将无尽的黑暗驱逐。这种黯淡,自有它独特的迷人之处,一不小心便使人将心里的秘密说出口了,那些秘密或许遮了许久,可是却像酒酿似的,随着贮藏而变得更有滋味。
大野低声开口,“其实我不是非要……这样突然知道他的消息,我连想都还没来得及。”
“我知道。”二宫清楚的应着,“我也信你删掉号码是愿意的。”他抬起脸对大野露出个微笑,眼里含着安静的光,“我也不想拦你,你可别听翔さん乱说喔~我只是站在润くん那边。”
你又知道我和他一定不是一边的了,大野撇着嘴暗自嘟囔。二宫挠了挠脸颊,继续说,“我没改变过想法,就算今天我还是不赞同你们的事。但是那时候太年轻,对润くん说话的态度真是太让人讨厌了,每次想起来,都很后悔啊……”二宫将烟扔在地上,踩灭了它。
他一次讲这么多直白的话,大野知道他是真心在意了。这样想来,虽然当年松本立场微弱,但二宫的态度和措辞,势必让松本十分难过——以他那样认真又细腻的自尊;而且,他也是真心当二宫是朋友。
大野不小心再次陷人厚重的追忆中,等回过神,发现二宫还在说,“……他刚回来不久,情况什么的我也都还不清楚。那天只是碰巧试探一下你,抱歉,不过没想到你倒是那么敏感,吓了我一跳。”他笑嘻嘻拍了拍大野的肩膀。“所以这次我和翔さん一样不打算掺进来,不过如果润くん找我,我一定会帮忙的;至于相叶さん,我有点担心他太热心做多余的事……当然他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考虑,我不会擅自干涉。”
“你自己看着办吧。”二宫下了总结。
掐灭烟,大野的指尖慢慢冷却。说什么看着办,他连一点头绪都没有。这五年的时间,松本的事情已经被他想的不能更熟悉了,回忆一碰便会开闸,无关痛痒,只是单纯一次次想起他,一次又一次,简直就好像是大野一个人编出来的故事,他知道故事的从头至尾,而另一位主角从未出现在眼前。
然后现在,他们说松本回来了。这个猝不及防的消息,使得一切都不一样,仿佛之前的种种都白想了,消散了,又变成一个新的故事。是否还惦记他?是否还可以在一起?到底要思考怎样的问题,大野觉得十分陌生,那些都是过去的五年中他根本没去碰触、不敢碰触的东西。
这再次变成一个有着松本的世界。
和那个没有松本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但究竟有何不同,不同又怎么样,大野缩在小小的保护壳内,比起面对它们,更情愿去睡觉和钓鱼——那之后发展出的新爱好——就算寂寞已经化进骨头中去了。
“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考虑怎么样?”二宫在告别前说,“比如,如果见面了第一句要说什么。”
可不可以重头来过?……大野突然想起不知在哪里看过的台词。可是他们的分离那么温柔又完整,连一句“再见”都没说。
38 淮山2011/9/15 15:52:00
-0912-
和二宫分别后回到家,大野倒是睡了十分安稳的一觉,醒来时神清气爽,仿佛身体深 处有什么骚动着的尘埃落进土里。他像是那个被留在原地的人,面对着有变化又没什么不同的一日和一日;而他的朋友们也谨慎的不会提及有关松本的事。
现在起了一点波澜,大家倒是能说出口了。其实真的算不上什么道理,无论松本是否出现,也还是要一日一日的生活。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大野觉得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年纪了,那个会提前想好各种对策、忍不住去期待的年纪。若真的相见,最多是尴尬一场,然后埋没进他随性的人生中数不清的不器用里。
话虽如此,有些尴尬也会让大野没出息的想要逃跑——前妻突然传了简讯过来,说收到一封寄给他的信。大野不明所以,看见寄信人名字才想起是高中同学,大约对方还以为他住在那里。真令人困扰,先打个电话确认不好吗。
于是大野只好约个时间亲自去拿。
好。她简单的回答。
人们日常的活动范围往往与他们的居住地或工作地点有关,这个城市太过庞大,大野搬走之后便鲜少来这边,偶尔经过觉得变化飞快,看见熟悉的景色仿佛恍如隔世。
对方也是,变了许多,但也许是太熟悉的关系,大野没有具体的概念……或者因为不自在而忽略了。
“这个。”她将信递过来,“你没告诉他搬家的事吗?”
“嗯,很久没联系了……”大野含糊的应着,研究手里的信,摸上去是硬纸。
“早点说的好。”她看了看大野,“外面很冷吗?”
已经乌云密布了好几天,时不时刮起冷风。大野下班之后直接过来,没有留神办公室里外的温差,手指竟然都有些僵硬了,想必脸色也不好。
“有一点吧。”他依然模糊回答。
“最近好像都会下雨,最好早点回家。”
大野点点头,“那我先走了,这个,谢谢。”
对方笑笑,关上门。大野走向电梯间。
她的心里还是有结,大野看着电梯上的数字。忘记是哪一次听说她已经有交往的对象了,这倒不奇怪,她一直想结婚的。其实大野也想,若是单纯评价那段时间的婚姻生活,可以说还不错,“家”的存在让人安心又温暖。
只是后来他失陷于对松本的【喜欢】中。
过去的事,大野很少再理论,总觉得说不清,就算说清了也没有用。那段时间和她的每次对话,总以“对不起”来结束。大野本来是不善言辞的人,是真心觉得抱歉,可是因为讲的次数太多而觉得自己也麻木起来——这份歉意根本没人在乎。
几乎在同时松本离开,然后大野的生活便只剩下糟糕了。搬家,换工作,持续低烧,独自在餐桌旁抽烟,一发呆就捱过去半天。那样差到无法形容的状态,现在回想起,他只能找出【失落】这样简短的词描述而已。
所以也许没什么大不了的,大野走出曾经居住过的公寓,被风吹得打了个冷_chan,慢悠悠踩着落叶向前走。说不定他已经不喜欢松本了,说不定偶尔向他侵袭而来的惦念只是因为遗憾,说不定那段感情就和他以前有过的几段感情一样,都是很好的,也都会过去。
不管踏上哪条岔道,脚下始终是未完结的路。
站在十字路口等着绿灯,大野的眼前驶过载满回家的乘客的公交车。还是往前走一段然后拦taxi吧,他想。
然而却突然下起雨来,像是被说中了似的。
开始还可以忍,但雨滴渐渐变得稠密,一瞬间便滂沱起来,掉落进衣领里如同冰渣,大野只好跑进路边的屋檐下。为了不挡在花店门口,他往右边移了一些,这样也十分对不起在宽敞深色玻璃后正用餐的顾客们,可是没有办法,两侧很快站满同样避雨的人。
雨雾令视野变成一片浑浊的乳白色,偶尔有taxi靠近,同时好几个人上前。大野自然不会去争抢的,就这样站着。天色渐渐变暗,借住点燃的霓虹灯,他低头看见水势顺着风力不停迸溅到自己的皮鞋和库脚,袜子也慢慢淋湿了。盯了一会,他吸了下鼻子,抬起头,却看见那浩瀚的雨幕仿佛拉开了似的。
松本站在面前,有些仔细的看他,然后露出浅笑,“……我还以为看错了。”
“……诶、”大野稍微直起脊背,动了动嘴唇,然而完全不知道如何言语。
至少松本比他自然许多的维持了局面,随意挥挥手腕,“我刚才在里面。”
“喔,吃饭吗?”大野回过神来。
“没有,我只是想买点外卖、”他有些心不在焉迟疑着什么似的。大野没有话题,就也移开眼睛,看着路面墨汁般的水洼。
“那个、”过去几秒,松本突然又开口,“要表进去,一起吃饭?”
大野明白他的意思,这样实在太奇怪了,没有什么相遇能比避雨更加无所事事,这种尴尬甚至显得有些残酷起来。于是他点头说,“好。”
服务生将他们领到靠近里面的座位,松本低声请他将自己刚才点过的外卖改为堂食。室内十分温暖,外头的阴霾和瀑雨一下子隔离成另外的世界。大野看了看周围,忽然想起这家餐厅从前与松本来过,因为离他家近的关系,有段时间经常光顾。
竟然还营业着。
然而大野并没什么研读菜单的心情,既然只是自己那份,很快便点好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大野用手捂着茶杯,选了个平常的开头。
“大概半个月前吧。”松本想了想,然后笑着说,“没想到东京这么冷。”
“嗯。”大野本来想说,这几天突然降温的,很普通的一句话,可是不知为何没有说下去。气氛再次变得安静,不带有任何情绪的,无声而纯粹。菜品倒是出乎意料很快便端送上来,弥漫开热腾腾的香料的气味。
大野尝了一口,和记忆中一样鲜美。这突然让他记起以前在这里吃饭的时候,总是能隐约闻到淡淡花香,那时的服务生说是香料的一种,也有在菜肴中采用。之后在其它地方都未遇到过。现在再一次尝到,令大野感到有些愉悦,忍不住一边吃着,一边向松本说起这件事。
“是吗?”松本用纸巾擦掉粘在手指上的酱汁,温和的说,“好像是有点印象。”
大野看着他,然后垂落眼睛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却再什么也说不出了。
87 淮山2011/11/19 16:38:00
-0918-
松本没有以前那么可爱了。
大野站在清晨的电车上,毫无反抗精神的被人群推涌,忍不住沮丧起来。
不再像以前那样纯粹,声音中多出一层壳。并非虚假,大野相信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可是不知为何自己很难吸收并给出回应。然后味如嚼蜡的晚餐结束,松本开车送大野回家。
还借给他一把十分工整的黑色折伞。
松本终于成了他自己一直期望中的模样,成熟、可靠、面面俱到,抚动方向盘的手指除了优雅再找不出别的形容词。可是在好不容易到达而下车时,大野却感受到身体中近乎僵硬的疲惫。打开门,经过客厅,将雨伞再次撑开搁在阳台。离开的时候大野又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光滑伞面上点缀着晶莹的水珠,绮丽非常,如同夜空中的星辰。不知怎么他突然伸出手,小心翼翼去触摸,星星一瞬间便化在指尖,竟然是雪莲般的温度,冰凉彻骨,令大野打了个冷_chan。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慢慢回想着,大野收回一直用力扶着栏杆的手,掌心有些泛红。电车驶动平稳,连呼啸而过的风声都很有规律。看向窗外,云朵遮不住的霞光落满城市,使原本的苍白楼房看上去神采奕奕,整齐的排列着进人大野的视网膜,却被突兀的记忆打断开。
“下个月我过生日。”
“那……摘颗星星给你吧。”
那些声音和画面如此清晰鲜艳,被回忆浸泡五年依然毫无褪色。那个人明明在意又装作不在意,等待自己回应的眼睛,和昨夜灰暗雨幕的车内、平稳说着“我这里有把伞,你先拿去用”时相比,还是一样黑白分明。他曾经那么近的被蛊惑在那双眼睛里,远远胜过天上星辰。
可原来星星是这么冰凉的,幸好当初没有摘给他。大野低下头,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无趣笑了出来。
松本并没有错,只是变得更好了而已,将那些零零碎碎的幼稚与软弱从身体中剔除出去,渡过非常有意义的五年;至于大野,进人三十岁,依旧缺乏上进的挤着电车,缅怀过去,对身边经过的一个个面孔们缺乏动容。这故事并不是没有浪漫之处的。但是,然后又怎么样?
然后列车停靠在站台,大野随着人流走出,脚下的地面冰冷而坚固。
星期日……大野困惑的盯着台历,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如果不方便的话下周也可以、大野さん?”樱井的声音将他拉回来。
“啊、”大野终于想到那封丢在桌上的信,“那天我有聚会……”
樱井笑着说那下次再约吧。
什么聚会,大野愣愣的看着合起的携带——雨夜那晚,走回昏暗的卧室他还沉浸在【松润效应】中,有些恍惚的顺手拆开那封信,匆匆读着,似乎是高中同学的婚礼请柬。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不知怎么现在却突然将它抓出来当做借口——樱井只不过轻描淡写的提到一句“因为大家都很久没见了。”
所谓的“大家”是谁,忘记去问。
然而在星期日的午后,大野试着用前几天从隔壁社区捡到的木板们搭成一个小小的收纳架,一不留神被凸出的木刺划伤了手指。将一堆木块留在原地,大野坐在地板上发了一会呆,突然决定趁着这股泄气的情绪,去参加那个莫名其妙的婚宴。说不出为什么,但他也懒得去思考理由,那不是他的长项。
选衣服和准备礼金的过程微微手忙脚乱,当站在那个被布置的十分华美的别墅里,大野却意外的觉得没那么糟糕。不止新郎,还有好几位高中时期的同学,都还记得彼此,聊起来并不生疏,提起以前的趣事大家脸上都带着愉悦。
新娘似乎是留学回来的女性,所以选择了西式的婚礼。宾客大部分都不认识,充当这种可有可无的角色,不习惯引起别人的注意的大野却感到安心,他甚至在享受了,正因为这份不够亲密。大野想起姐姐的婚礼,虽然有更多喜悦,但也有不舍和惦记,甚至被父母的模样惹的眼睛发热发疼。至于自己那时候……大野有些心虚的抿嘴,母亲生病和种种匆忙,现在想起竟然只记得近乎劳累的压力。
直到察觉出凉意,大野才看看手表,考虑着差不多可以离开。其实留下的已大多是小圈子,只是露天花园里摆出的点心实在很好吃,却因为只顾着聊天喝酒的人们而遭到冷落。不需要应酬的大野被那香甜的味道引诱,又多吃掉好几块,终于舌忝 舌忝 嘴角,准备去和主人道别。
深秋的夜晚已经很凉,这样草木繁茂的户外更散发出冷冽的幽香,在装饰的彩色灯火间穿梭,不知能令几个人清醒。大野努力在三三两两的人堆中寻找新郎,也许他们已经回到屋内,大野这样想着,向台阶走去,却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结婚当然是好事,可我觉得也需要运气的、”
大野的脚步被藤蔓缠住,望过去的视线也是。就在瞬息之间,那个侧影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来,也看见了他。
来不及逃走,或者想好对策,他只能期待自己表太过尴尬,却发现松本竟露出松一口气的眼神,挂起微笑同围在身边的两三位女性说了句什么,径直向他走来。
“去那边走走好吗?”松本压低声音。
大野一时没有别的选择,含糊应着,总觉得似乎在哪遇过相似的场景,一边跟着松本又走回另一侧的餐桌末端,挑了最远的椅子坐下。
“没想到在这里也会碰到。”对方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的平常语气,大野几乎要怀疑自己刚才看错。
“新郎是我的高中同学。”大野简单的说。
这样,松本点点头,伸手从前方的大盘子中铲起一份蛋糕,“要吗?”见大野摇头,他便放人自己餐盘里,用叉子小心切出一块。
“真好吃。”他的脸上浮现了幼稚的惊喜神色。大野听见“唿”的一声——随即意识到那是自己心软的声音,嘴唇已经自动在说,“那边的布丁更好吃。”
松本听他说的,试图去夹布丁,可是那个香甜的点心太过柔软,从松本的筷子中滑落了两次。他收回手,突然小声笑起来,“我好像有点醉了……”
怪不得从刚才开始话语中总带着一种懒洋洋的尾音,大野看看他,或许是天气寒冷,松本的脸似乎比几年前更加柔白,眼睑更遮不住浅红色。褪去年少时特有的光华,这样的面容在人群中依然鲜明,穿着黑色西装,夺目非常,简直不忍直视。大野终于了解重逢那天的尴尬是什么,并非完全因为旧情,而是现在的松本,看上去就像一个高级的完成品。他曾经青涩的姿态、在这条道路上承受的喜悦或苦闷,都同样清楚的烙印在大野的生命中,是他和他共同的时光,以那种名为【爱情】的方式。
而雨幕中松本端正的微笑,让大野觉得仿佛心中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偷走了一块似的。
“新娘是工作上认识的前辈,”他停了一会又慢慢开口,声音中依然带着轻微的鼻音,“之前被抓住喝了几杯,然后又被她的朋友们追问怎么没带女伴、想不想结婚之类的……这不是什么需要向陌生人报备的事吧。”
月光从松本的脸上疲惫的垂下来,晕染开不对称的清澈阴影。反问的尾音低沉却有些轻佻,挑出不知是烛焰还是别的光亮,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中静静晃荡着。
艰难的从他眉目中转开视线,变得狭隘的气氛使大野恍惚起来。若讨论这种话题,他应该是最后一个松本洽谈的对象。和陌生人做比较,真的说不好谁会赢。不知道怎样才是对的,大野最后只是沉默着,伸手将那块奶黄色的泛着甜美气息的布丁,夹到松本面前的餐盘里。
天平已经歪斜。这个亲密的举动使松本的眼睛再次困住了他。
对方甚至面无表情、只是被那双眼睛固执而坦白的注视着,大野便动弹不得。有什么随着醉意剥落,露出那个人任性的姿态腐蚀他的神经末梢,旧病又开始发作。
“结婚是很重要的事,”大野终于软弱的回答,“……所以别人才会关心。”
是吗。松本敛回视线,用勺子切着布丁,安静的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没有人再说话。他们并排坐在这场热闹盛宴的角落,眼前充满人来人往的画面如同电影,十分明艳,在凛冽的深秋夜色中不停涌动着;可是那些纷扰竟然无法渗透过来,大野觉得自己只能听见脚下草叶沙沙晃动的碎音,还有旁边那个人的刀叉碰撞声,像梦境般绵长。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你想离开了吗?”
大野回过神,点头站了起来。
这次顺利找到主人,只是看样子新郎也醉了,他们便打过招呼向门外走去。走到街边,路灯微暗不明却依然伫立着,像是在等待谁。松本伸手拦车,一边说,“先送你回去?”
大野摇头,“不用。”
“没关系,也算顺路。”
“我说不用了!”
一股突兀的戾气在大野胸口冲撞,使他控制不住加重了语气。空气一瞬间停滞不前,仿佛全世界都睡着了。一辆taxi驶过来,停在旁边,两个人却谁也没有动。
移开视线,大野重新说,“……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松本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伸手将车门拉开。也许因为微微的醉意,他的神情中竟然带着犹如少年的高傲和凛烈,有浅白的雾随着他的声音飘散开来。
“那么,大野さん,再见。”
等到车辆开远,大野倚向冰凉的路灯,从西装内侧抽出一支烟,低头点燃。心脏依然有些剧烈的跳动着,提醒着他这个刚刚结束、如同荒诞冒险似的夜晚。
那个人抬起拦车的右手,手腕圆润白皙,衬衫袖口非常精致,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93 = =2011/11/19 21:36:00
而雨幕中松本端正的微笑,让大野觉得仿佛心中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偷走了一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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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每次看到TL的字样都觉着失望,今天看到更了第一反应是骗人的吧
点进来却觉得……就算真写了两个月也非常值得
很好看。
婚宴上这一遇各处细节都相当好看,像一帧一帧的画面
每一帧里大野都被围困在松本的眼睛
完全感受到松本成人后的无懈可击,酒醉后流露的真实更令人心动
五年后的松本太有魅力,看到最后一句,心里觉得超级爽
怎么说呢,就是要这样强大的松本,才会让大野先生也好好振作
再无可逃吧。(大概是喜欢看到虐大野的恶趣味XD)
GN你的文真的是,精密细织,处处流淌着情感啊。
催更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