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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主 = =2011/10/3 0:32:00
十月二日
雨
伊野尾抱著手臂站在監視器前，藪宏太端著兩杯咖啡走過來，遞過一杯給他。
“真難想像，這只是個孩子啊。”接過咖啡的時候伊野尾的視線並未離開屏幕，那上面顯示的是一個小小的身影，一個十三四歲的瘦弱男孩，蜷縮在房間的角落里，臉埋在膝蓋間。
“那是個怪物。”藪啜了口咖啡，“我當時可是去了現場的，我敢保證如果你當時進去的話一定會把三天前的午飯都吐出來。”
“謝謝你以你貧瘠的生理學知識對我的消化系統做出了如此不堪的想像，不過我認為以我的身體狀況來說三天前的午飯不會至今仍停留在消化道內。”
“表計較這些好嗎？高材生，我也要感謝你以你貧瘠的幽默感對我的笑話做出了如此枯燥的解讀。”
監控攝像頭安裝在一間地下室里，那是個沒有門牌號碼的房間，用來關押一些特別危險的犯人。房間里空空如也，沒有任何傢具，沒有窗子。當這次的犯人剛剛被帶來的時候伊野尾覺得把他關在那裡簡直是小題大做，那個孩子看上去一點侵略性都沒有，始終溫順地垂著頭。
可是當翻開案件卷宗的時候，幾乎有血腥味撲面而來，伊野尾看著那些案發現場的照片，說不出話來。零落的肢體和內臟，涂了滿牆的血污，仿佛是一群瀑虐飢餓的野獸闖人大肆殺戮后的悲慘景象。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體，那時在案發現場的十七個人全部被剁成了禸醬。
咖啡喝到嘴里的時候已經有些冷了，伊野尾卻嘗不出滋味，“這孩子會怎麼樣，被送去公審？”
“不。”藪聳聳肩，把空杯子放在一旁，“他要被送到研究所去。”
“那個八乙女的研究所？”
“‘那個’八乙女的研究所。”
“還有其他的八乙女嗎？”
藪和伊野尾一起回過頭，金髮的青年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他們背後，稍微歪著頭看著他們，“我可只知道一個呢。”
“八乙女……老師”，藪很不情願地從牙縫里迸出幾個字來，“你是什麽時候來的？提前打個招呼的話我們會派人去接你的。”
可對方像是沒聽到藪的話一樣，徑直走到監視器前，屏幕上的男孩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角落里，本來就瘦弱的身形顯得更加渺小，肩膀微微抖動像是在哭的樣子。八乙女身體前傾，臉幾乎要貼到了屏幕上，嘴角微微勾了起來。
“Hi，我來接你了。”
三十五層樓地下的房間里，少年像是感應到八乙女的呼喚一樣，突然抬起了頭，看向屋角的攝像頭。
短暫恍神的片刻間，伊野尾覺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個怪物，以惡意和黑暗為原料，以人類血禸為餌食所製造的怪物。一股寒氣爬上他的脊背，端著咖啡杯的手一軟，杯子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咖啡濺到了八乙女的褲腳上。
“對、對不起！”伊野尾慌忙掏出手帕遞了過去，但八乙女沒有接。
“我是搭地鐵過來的，剛才好像有人提出可以開車送我們回去？”
藪根本沒有去掩飾自己露出的厭煩神色，“知道了，我來開車。伊野尾你帶八乙女老師去地下室，等會兒在停車場見吧。”說著就走過去摘下掛在衣架上的外套披上，摸了摸口袋，把車鑰匙掏出來拿在手上。
“那，請跟我來。”
電梯垂直下墜，和八乙女兩個人一起被關在這樣狹小密閉的空間里令伊野尾覺得不舒服。他明白爲什麽藪不喜歡八乙女，他認為那種感情比起厭惡來更接近恐懼，而當接近八乙女的時候他也能夠感受到這樣負面的情緒。關於八乙女的傳聞他聽過很多，“天才”和“瘋子”是這些傳說中出現頻率最高的兩個詞，大家說那是個宛如電影里失去理智的科學家一樣的人，只要是爲了滿足自己近乎變態的求知慾不惜做出任何背德的事情來，甚至將自己的身體當做實驗品加以改造。
眼前的打扮人時的金髮青年看起來最多不過二十出頭，藝人似的漂亮容貌，談吐得體舉止文雅，但是伊野尾只想從他面前逃走。那也許是人類生存的本能在驅使他遠離危險，一定是體內的某根神經接收到了異樣的信號。只是比起藪來，伊野尾尚能控制自己表過分明顯地顯露敵意，他看著指示樓層的數字依序亮起又熄滅，心裡跟著默默倒數。
最後電梯停在B5，走出電梯門就看到那個裝上了聲紋識別系統的房間，伊野尾過去說出了指令，又輸人密碼，接著用鑰匙揷進鎖孔里。鎖簧跳起的震動傳到掌心，他看著八乙女，對方點點頭示意他打開門。
“就這樣進去嗎？”裏面可是關了一頭怪物，說不定會在房門打開的刹那露出牙齒撲過來。
“放心好了。”
房門無聲地打開，伊野尾跟在八乙女身後，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觀察那個孩子。
“中島裕翔？”
坐在那裡的男孩有張秀氣的面孔，他漆黑的眼珠轉動著，看著八乙女在他面前單腿跪下，伊野尾注意到他的臉上沒有淚痕，所以他并沒有哭過。
“我是八乙女光，我來接你走。”
中島點了點頭，於是八乙女牽著他的手，兩個人站了起來。
“那個……”
“還有什麽事嗎？”
伊野尾遲疑了一會，搖搖頭，“不，沒事了，我會把手續都辦好的，現在我送你們去停車場吧。”
“謝謝。”
當伊野尾目送著八乙女和中島坐上車離開之後，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強烈的疲倦襲上了身體。
明明一切都很順利，可是卻比過去任何一次執行危險的任務都更加辛苦，伊野尾想，等下回去的時候叫上藪一起去喝一杯吧。
8 belalugosi2011/10/6 22:05:00
在研究所的大門前，八乙女和中島從車上下來，藪搖下車窗對他們點點頭，就調轉車頭駛向夜色里，他甚至連多停留一秒鐘或者是說一句再見都不情願。“看上去他很討厭這個地方呢。”
“他只是討厭你而已。”中島仰起臉，他的身高只到八乙女肩膀的程度。
“我比較喜歡你繼續扮演一個天真無邪的十四歲小朋友。”
“要我叫你お兄ちゃん嗎？”
八乙女的臉色黯淡下來，他推了推中島的肩膀，“走吧。”
“看起來你在這裡搞了點新的小花樣，”中島的視線落在圍牆邊的樹叢里，“上次弄壞的紅外線傳感裝置修好了嗎？”
“我本來打算把帳單寄給你來著。”
掛著研究所牌子的建築看上去更像一座監獄，比如說外圍森嚴的戒備，遍佈庭院和門廊的安保人員，足以與米洛斯迷宮媲美的內部結構。慘白的日光燈映得每個人都是一副垂死的臉色，連這里的主人也不例外，當八乙女推開他私人辦公室的門，對著中島做出請進的手勢時，他看上去心事重重。
踏著長毛絨地毯進了房間后中島走到角落里的沙發上坐下，雙手擺在膝蓋上，像個徹頭徹尾的好孩子一樣看著八乙女，後者則在桃花心木書桌后的扶手椅上坐了下來，身體向后陷人了柔軟的皮質椅背中。在沙發對面的牆角放了一台老式的留聲機，以前八乙女曾經用它播放過一些唱片，那些纏綿的老情歌的音韻在五年后扔盤旋在空氣中。
“現在，我們來談一談。”
“關於我爲什麽殺了那些人？”
八乙女拉開抽屜，拿出了一個文件夾，“不，當然不是這個話題，我知道你爲什麽殺了那些人，還有之前的那些人。讓我看看。”他打開文件夾，嘩啦嘩啦地翻動裏面夾著的紙張，“……總共41人，前面的那幾次都很成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不過這次爲什麽被抓住了呢？”
“因為這是我回到你這裡來最省事的辦法。”
八乙女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抵住額頭，“對我來說可真是頭疼啊，要把這次的案件檔案記錄完全銷毀還是要花不少功夫的。”
“要花一個小時那麼久嗎？”中島故意裝出驚訝的樣子。
“最少也要四十分鐘吧。”
聽到八乙女的回答中島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歪過頭看著對方“吶，現在你打算怎麼做？毀掉我嗎？”
“怎麼可能。”金髮的青年搖了搖頭。
“在高木出了問題的時候，你把拋棄了他吧。”
“高木是誰？啊，你是說TY9003嗎？但是那個毀壞的程度已經沒辦法修理了。”
“他有名字的，高木雄也！我們每個人都有名字的！”中島激動起來，他仰起頭卻看不清八乙女到底是什麽表情，無從琢磨對方的想法。
這時中島想起來八乙女在稱呼自己的時候叫了自己的名字，他還記得過去這個人曾用更親昵的方式呼喚自己，他在其他人面前也是這樣子嗎？是爲了欺騙大家，讓每個人都以為他將自己當成真正的人類來對待而使出的小小的籠絡手段嗎？
這樣的想法使他感到喪氣，“在跟別人談起我的時候，你叫我NY9308是嗎？”
“我沒有，”正當中島因為這句回答而感到一絲興奮時，八乙女又補了一句，“我從來不跟別人談論你。”
“……”
“怎麼了？你一定在想，我真是個無趣的傢伙，對嗎？yuto，你和我在一起有多久了，告訴我好嗎？”
“六年，當然這中間有三年我逃亡在外不停殺人，你說你知道我爲什麽要殺他們，可是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麽把他們當做目標而不是別人！我不懂爲什麽哪怕走遍全世界也要找出這些人，我不懂爲什麽他們的氣味令我作嘔，我不懂爲什麽當他們的血濺到我臉上時我會感到喜悅，你能告訴我嗎？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麽？你到底爲什麽要做出我？”中島的聲音越來越高，他覺得有些什麽東XI_Z在心裡，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現在這些東西，或許是某種思念，或許是一些複雜的情感，正在蘇醒過來，在胸腔中膨脹。他無法控制自己，必須找到一個宣洩的出口，他對著八乙女大喊大叫，並且深知自己此刻的樣子有多醜陋并為此羞愧，可是就是停不下來。他想哭，可是沒有眼淚。
流淚到底是怎樣的感覺，中島記得自己曾問過八乙女這個問題，可是有太多的問題都得不到答案，人們總是說“有一天你會知道的”，這樣的臺詞反復在電影里出現，中島只想隨手抓起什麽丟向屏幕。他想自己永遠不會知道流淚是什麽感覺，雖然他試著用溫熱的水滴在眼眶里然後讓它沿著面頰滑落，可那始終與真正的流淚是兩回事。
這時候中島很想哭，如果能夠從眼眶里流出來的話，哪怕是血也好。他感到八乙女將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於是生氣地扭動身體離開了對方的擁抱，可是下一秒鐘八乙女就抓住了正要站起身的中島的手腕，強迫他跌回沙發里，并再次抱住了中島的身體。這一次用上了雙手，這樣的姿勢有點彆扭，八乙女的臉貼在中島耳邊，翹起的髪尾弄得中島有點癢。
“我會幫你想起來，但是在那之前，請你先忘記。”
要忘記的是什麽？
如果是第一次張開眼睛看見的你驚喜的模樣。
如果是不擅長做料理的你烤焦了的鬆餅的味道。
如果是聖誕節的時候你說是要給大家一個驚喜，然後抱起吉他彈的那首歌的曲調。
那把吉他後來沒有再拿出來過，因為你說，決定改彈bass。
我一直有個想法，藏在心裡，不好意思告訴你。其實我想學習架子鼓，然後我們可以組成一只band，我偷偷地找來了教學的書和視頻，也有自己在練習。
我想在舞臺上，從背後注視著你，雖然每個人都可以看到你光芒四身寸的樣子，可是最真實的你只屬於我一個人。
“光君……”
“嗯？”
“我還可以再見到你吧？”
“別這樣說，”八乙女左手的手指攏著中島的頭髮，慢慢地梳理著，將柔軟的髮絲纏繞在手指上，“我不會離開你，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我知道了。”
頸部有微弱的刺痛感，隨著針筒里淡粉紅色的溶液被全部推進血管，中島失去了意識的身體倒在八乙女的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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