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请求您帮我这个忙。我很清楚这会为您增加许多麻烦,为此我愿意付出金钱上的补偿。再次恳求您,并深表感谢。栎木久惠,敬上。”
坐在电脑前面的男人声音毫无起伏,咬字却是十分地道的标准语。他把屏幕朝小山的方向一推:“你这也叫为了解决麻烦?不就是明摆着稳赚不赔的生意么。”
“我可没有这样告诉他俩啊。”小山坐在客座上委屈地说,“万一栎木先生真有什么问题,我还是要处理的——而且你不觉得猜疑是人与人之间最大的问题吗?猜疑带来不信任,不信任带来仇恨……”
那人举起一只手示意到此为止:“不谈你这话有多少吐槽点,那边办的怎样了?”
小山翻开一本写得满满的皮革手帐:“要是顺利,今天就是最后一天。等会儿他们会带着酬劳回来。怎么了?”
“我倒是怀疑他们会不会这么听话。”那人推了一下眼镜边缘,“自作主张去干多余的事情,可是那两个人的一贯作风。”
“shige,”小山略带责怪地喊了名字的略称,“事到如今你也该相信他们了。”
增田和手越又一次站在那扇门前。
按门铃啊。增田眼神示意。
你按。手越歪头。
为什么是我?增田张大眼睛。
你高!手越往他头顶一扫。
增田按完门铃,像L似的用两根手指掏出一块湿纸巾来擦手。手越故作没看见,用清亮的声音喊道:“您好!我们是预约过要来拜访的——”
门开了。
委托人仍然戴着墨镜和口罩,桌上仍然是两人份的茶水和点心。
还有,一个挺括带光泽的白色信封。
手越十分有职业道德地略瞥信封一眼,坐下说:“客人,您好,经过一周的调查,您的丈夫栎木有朗先生没有浮气迹象。这里是应您要求,所有的调查录像母带和照片以及底片。”
他把鼓鼓的文件袋推过茶几中央,委托人透过墨镜凝视了一会儿,道:“谢谢。”
然后她伸出手把信封推过来,指甲描绘得一丝不苟。
“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好的。请慢走。”
“……这样真的好吗?”增田问。
“唔?”委托人仰脸看他。
“带子也好照片也好,恐怕您是看不见的吧。留着这些东西,万一被发现了,会不会有些微妙……”
手越赶紧踩了他一脚,虽然只穿着袜子,增田还是被踩得呲牙咧嘴。
“侦探先生,您恋爱过吗?”
“诶?”增田金鸡独立呆住了。
“我呢,自从和我先生认识,就没有想过要和另外的人恋爱,结婚,度过一生——就是这么信任他。他非常温柔,很正直,是绝不会去做有损别人的事情的。我相信他。我们结婚已经十五年了。”
“可是,我却从来不知道他在这个家以外的样子。他会陪我去买东西,做指甲,但工作时候的他是什么样的?上下班途中的他呢?周末偶尔去钓鱼的他呢?我很想知道,很想很想。如你所说,我的眼睛不方便,所以一直没机会接触调查业的专门人士,直到认识了小山老师。”
果然是那个滥好人啊!!手越扼腕。
“他说可以帮我推荐可靠的侦探,以调查浮气的名义去观察先生。说实话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真的好高兴……对不起,我说这些是不是会给他添麻烦?”
“不会不会,我们有职业操守。”手越赶紧回答。
“就是这样。”委托人探身摸索着茶几上的文件袋,“这里面保存的东西并不是用来看的,而是用来感觉的……只要知道我先生平时的样子就好了。侦探先生不是已经替我用您的眼睛确认过了吗?”
“对不起。”增田弯腰鞠躬。手越迟疑片刻也跟着低下头。
“不过,我觉得比起让我们去确认,您自己跟着先生出去才是最好的确认的方法。”增田抬起头,“不好意思,说了让您困扰的话。告辞。”
“massu啊,”手越揣摩着用词,“你会不会有点说过头了?”
下降的电梯中,二人的脸都映在镜面墙壁中,看起来特别平板,仿佛被抽离了一层什么。
“怀疑一切我可是作为原则的。”增田看着自己的脸说,“这种拿怀疑做借口的行为,太中途半端了。换句话说,比如当事人是你,你会坐在家里,让别人去确认吗?”
“不会。”手越按了按胸口,硬邦邦的,那里躺着信封。“但是massu,你不觉得能够付诸行动也很了不起吗?”
增田将视线转向手越,刚要开口,电梯到达一楼。他下意识地挡住电梯,手越便走了出去。
“这么温柔的话可不像你。”他追上去说。
“啊啊,因为多少受了你的影响么。”
手越粲然一笑,像因为任务圆满完成又像因为吐槽自得其乐。
“我先说,我可不会因为几次委托成功了,就对那两个人完全改观。”shige——加藤成亮十指交叉往前推,放松关节,文字工作者都熟悉的一套动作。他的眼神从显示器侧边冷冷地切割着小山的脸。
“中国古话说,君子无所不用其极。既然高尚的人在任何地方都会追求善,背德的人在任何地方也都会被恶吸引。这就是规律。”
“喂喂shige,”小山不满地扬起头,把过于锋利的眼刀从脸上甩掉,“他们俩不是坏人。”
“是啊是啊。你总是这么说。一个也好,两个也好,只是比较出格而已。”
“世上就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嘛!”小山站起来,拿起水壶给龟背竹浇水,“好人坏人出格的人,想多了我头疼。”
加藤不再说话,在屏幕后面快速敲打着键盘。隔了一会儿,他似乎听见小山在自言自语,便停住了双手。
“我还是觉得,大家能相遇才是最重要的。”
是吗,不知道灭绝时的恐龙对小行星和地球的相遇怎么想的?泰坦尼克的乘客对冰山和船舷的相遇感受如何?那两个人当然没有小行星和地球的威力但是——
增田打了一个非常大的喷嚏。头顶上的短毛全部飘了起来。
他赶紧找出纸巾来捂住下半张脸,呜呜呜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手越凑过去听了半天,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massu,比起担心什么流行性感冒,还不如说是加藤又在事务所里念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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