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文去年还是前年冬至写过一个开头
找不到原稿了所以决定重写算了
长篇变短篇，趁着快清明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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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凉介其实不想进这家中华饺子店的，旁边热闹的新宿商区去哪家吃饭不好，偏偏就是要挑了这条边缘地带的小路。谁让知念喊了一路的肚子饿，走到这店门口就再也不肯移动了呢？
今天是冬至，不晓得是不是天黑得太早的缘故，饺子店里生意格外冷清——准确地说，似乎只有他们两个客人需要招待。山田总觉得这家店的密封不好，窗外的风呼呼地倒灌进来，山田帮身边的知念整理了一下围巾，然后招呼店里唯一的店家来两碗饺子。
“哦，表大蒜。”山田想起了隔天还要上班，他可不想因为那不愉快的气味而让全公司都知道昨晚他来过中华饺子店。
“这里没有大蒜。”那店家的应承听上去也跟这糟糕的天气一样，冰冰冷冷。
山田看着面前的柱子发呆，这店应该有些年头了，到处弥散着那经年累月堆积起的属于年代的味道。就跟门口那块写着“饺”字的门帘一样，不是说不干净，反而是多次洗涤后，蓝色的布料上自然而然就泛起了白。店家在半开放式的料理台上哒哒哒的剁禸声，一直简单重复地回荡在这空落落的房间里，简直跟催眠曲一样，听得人昏昏欲睡。
知念整个脑袋靠过来的时候，山田正在看着窗外忽然下起来的大雪，他拢了拢知念的大衣，搂紧了他。他是在医院里遇到知念的，那时他刚刚遭遇车祸，冗长的昏迷后，醒来看见的就是满溢笑容的脸。当时知念是他的隔壁床友，明明一般大的年纪，却和自己散发着完全不一样的气场，嘻嘻笑笑地和病区里许多病人护士都熟得不得了，人人都把他当孩子哄着。不过只有山田才晓得他独处时的成熟。病房里那段枯燥的日子，也成就了他们后来的爱情。回忆往事的山田莞尔一笑，端起杯子饮了一口热茶，氤氲的水蒸气瞬地温润了眉眼，整个人都觉得舒服了起来，他似乎也有些困了。
忽地手中一空，山田差点重心不稳从凳子上摔下去，这下也彻底地醒了过来，只见先前那店家一手抓了知念，一手举着明晃晃的菜刀，正是准备往下砍去。山田惊惧，顾不得思考，一个飞扑就拦腰抱住面前的店家，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茶杯和着水洒了一地。知念软趴趴地倒了下去，依旧没有醒，显然是被下了药。
山田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迅速整理思路：“你要钱么？！全给你，表伤害我们！”
地上的店家转过身来，手中依旧握着菜刀，也正在粗重地呼吸，但似乎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此时山田才看清那店家的面孔——瘦、黑、挺直的鼻梁、和一副巨大却无神的双眼，眼尾微微上吊，尽管没有表情，但还是显得有些骇人。
店家没有下一步的行动，山田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对方没有穷凶极恶地杀过来，显然还是有转寰的余地。山田想试着交涉，可那人好像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只是始终凝望着山田，也看不出下一步的动作来。
“咣当”一声，菜刀着地，那店家好像缓过神来一般，探手去抚山田的左脸！山田吓得不清，旋即就拍开了那只手掌，歪头向后退了两步，那莫名伸过来的手臂就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你瘦了??等我，等我回来，马上。”那店家说得山田一头雾水，同时又拾起了地上的菜刀，转向知念的方向。
“站住！”山田大吼一声，“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的心脏。”那人头也不回，回答得波澜不惊，好像对杀人这事儿根本没有任何恐惧的意思。
山田显然是楞住了，然而那人的刀子却也停住了。
“他是你谁！”那人回头凶恶地问道，近乎咆哮的声音里掺杂着“嗬嗬”的声响，好像一只破败的风箱。
“男??男朋友。”山田是从来不在人前承认这事儿的，可是现在却是攸关性命，他想他不该撒谎??
那店家粗瀑地扯下知念脖子上的黑绳项链，又举起自己握刀的右手，那坠子和无名指上的戒指同时泛出了一道相似的光泽——很显然竟是一对。
那店家微微眯起了眼睛：“看来你都忘了，”一瞬间，那骇人的脸上竟是有些悲伤，“优马，中山优马，你以前的恋人，还记得么？给你戴上戒指的那天，我们遭遇了车祸??你真的都不记得了??是不是？”
并不是征询的语气，中山只是喃喃自语，好像确认了某些事一样。
接二连三的事让山田的大脑有些短路，一时也整理不过来，“你说??你是我以前的恋人？车祸的时候你和我在一起？??那??你为什么不在医院??”山田是怀疑的，可是又看了眼对方手上的戒指，似乎又信了，“我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但是，如果你也受伤了，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或者为什么不来找我？又或者??”
“我死了。”
“??”
“我可没说我还活着。”中山不屑地一笑，解开了上衣的扣子，左半边薄薄的衬衣居然有些飘动，不用再扯开也可以知道后面遮掩的——是一个洞，只有风从里头穿过，才会有这样奇妙的光景。
山田的大脑“嗡”地一下快炸开了，他觉得整个身体的血液都一下子冲上了头顶，开始冒起虚汗。呆呆地坐在地上，再吐不出半个字。
“吓到你了么？你果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中山扣上扣子，“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收集了99颗心脏了，再算上今晚这颗，我就能达成契约，重新复活了。”
山田越听越是渗人，抄起手边的陶瓷茶杯就向面前的怪物砸去。中山的肩膀上重重地挨了一下，菜刀又一次掉在了地上。他显然是没有料到山田会这样来抗击他，忽然双目瀑赤，扑在了山田的身上，把他的双手按在了头顶上方。山田看见他的头凑近，以为是要来口勿他，下意识地别过脸去，却不想中山只是把头埋进了他的脖子。
“给你戴上戒指的那天你那么开心??后来发生车祸你命都表就来扑过来保护着我??我们曾经那么相爱的??你怎么可以都忘了??”说着，山田竟觉得有热流沾上了脖颈，可想到这是具“尸体”，就让他一阵头皮发麻。
“我??想相信你??”山田试图让自己镇定，这荒凉的小路屁人影都没有一个，当务之急还是得要靠自己，何况他还要救出知念，那是他的爱人。“可是，你知道我????”
“接受不了是么？”中山的语气似乎也平静了一些，抬起身子，坐在山田身上，俯视着他，“没关系，今天之后我就会复活了，我就是一个正常的活人了。你可以当今天的事是一场梦，就当没有发生过????我没有料到会被你撞见的，我想复活之后再去找你??”
“听着，优马。”
中山被喊到名字，似乎诧异了一下，竟是面露喜色。
山田见套近乎有用，又继续他的话，“我不能让你碰知念。”中山似乎又眯起了眼，“优马，对不起我现在失忆了想不起以前的事。可能我们以前很相爱，但你已经在车祸里丧生了！也许有一天，我恢复记忆了，会难过得痛不欲生，可是逝者已逝明白吗？你说你已经收集到了99颗心脏??”山田咽了口口水，“那也是99条人命啊。他们可能也有相爱的人，从此就被阴阳相隔了啊。”
“??”
长久的沉默。
“我没有办法。”中山终是叹了口气，“今天是最后期限了，不能在冬至夜复活的话，我就再没有机会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离子夜还有十分钟，“没时间了。”
“那你杀了我吧！我的心也可以的吧！你放过知念！”山田料想如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那他一定不会杀掉自己，搏一把吧！“杀了我，放了知念，你可以复活。如果我们曾经相爱，那就算我送你最后的礼物，你放过知念，作为回礼。”
中山好像听不懂一样呆滞在那里，巨大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他“噌”地一下从山田身上爬起，失控般地将双手扼上知念的喉头，疯狂地想掐死面前这具小小的身体。
忽然猛地前倾，中山感受到了背后袭来的力量，山田将菜刀一刀劈进了他的后背。中山不可置信地扭过头：“你杀我？你要杀我？”
“你别动他。”
“你真是天真。”中山嗤笑了一声，却比哭还难看，“我是死人，你又怎么可能杀得了我。”他好像刚刚听到一个非常有趣的笑话一般，开始肆意地放声大笑。
“放了他，回你该去的地方，下辈子，下下辈子，我答应你和你永世在一起。”山田的表情异常认真，他觉得他自己不是在开玩笑。他不能让知念为了他出任何差池，这样的罪恶他背负不起一生。
中山却是笑了：“下辈子么？竟然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他重新拿起从知念脖子上拽下的黑绳项链，继而把自己的戒指从无名指上取下，一起穿进了黑绳，然后打了一个死结，又挂上了自己的脖子，两枚戒指撞击发出了好听的声响，“表随便把别人送给你的东西转送。浪费别人心意的家伙，我收回了。”中山慢慢地坐回了地上，也不看谁，只是失神地望着窗外的大雪。
“凉介，你不记得了是吗？”山田没有回答，中山也不管，只是继续说道，“那天也是下着那么大的雪，我给你戴戒指的时候就发生了车祸，是我不好，我以为我们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的??”
“当当当”，墙上的钟划破了夜晚的静谧，中山的身体竟是渐渐变得透明，山田看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中山忽然又开始低喃：“下辈子??签下契约变成侩子手的时候起，我就没有下辈子了。”他苦涩地笑了笑，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山田回过神来扑上前去抓了两把，竟是什么也没有抓到，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么一个差点要了他们命的人一般。
忽然间，一阵剧痛侵袭了山田的大脑，记忆像潮水一样翻涌而来，一幕幕未曾见过的场景一格格越走越快，终是变成了走马灯似的默剧，迅速卷过视线：
一场鹅毛大雪，他和另一个人坐在车厢里，身边的人给他戴上戒指，那人亲口勿了他的脸颊，侧过来的脸——瘦、黑、挺直的鼻梁、和一副巨大的双眼，神采奕奕。两人满是幸福地相视而笑，忽然一束强光打来，山田见情形不对，赶忙解开安全带，整个人覆上了副驾驶座??随之而来是凄厉的刹车声，一场骇人的车祸。后来，山田因为脑部受伤陷人了昏迷，而中山却并没有死，伤愈后的几乎日夜陪在病床边等他醒来。
他没有死？山田想思考什么，却只觉得此时头痛欲裂，意识逐渐开始模糊。他看见好像有人走近了当时他躺着的病床，满身黑衣，看不清眉眼。中山和他谈了什么，许久之后，在黑衣人递出的纸片上签下了名字。
之后的画面快速前进，却还是骇到了山田——中山在杀人，疯狂地杀人，并且，挖取人的心脏。直到某天子夜时分，黑衣人再次出现，中山跪在他的面前，一颗颗点着麻袋里的心脏。山田看得阵阵作呕，却怎么也挥不掉这些画面。数到第99颗的时候，麻袋显然是空了，中山一把抓住黑衣人的长袍，似乎在恳求些什么，山田只看出他的唇形反复重复着三个字：来不及。
终于，中山还是安静了下来，黑衣人不屑地嗤笑了一下。谁想跪在地上的中山居然快速地抽出一把匕首，剜进了自己的胸口，掏出心脏，扔进了麻袋，随即很快地瘫倒在地，不住抽搐，鲜血汩汩地流了一地。“啊！”山田看得一阵揪心，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惊叫了出来。双眸猛地睁开，映人眼帘的却是一张满溢笑容的脸。
山田忽地蜷起身子，痛哭得不能自已，竟变成了冬至夜晚，那条街上最凄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