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糖炒栗子有毒2012/4/28 11:24:00
4.
二宫摇着签筒,目不斜视地对樱井翔说:“方才,你身上有杀气。”
樱井翔转过头来看他,纳闷二宫这又是在耍什么花招。
“哦?我有杀气?”
二宫的嘴角撩开一线弧度,细微的笑意如水上的细纹,轻柔又撩人。
他放下签筒,似乎刚才胡乱发出的那几声只是为了换回樱井翔的注意力。
“你好像很在意枫林山庄和汉明镖局的事。”二宫笃定地说。
樱井翔眸色一沉,口气冰冷地答:“江湖上的人大多爱看好戏,我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人罢了。”
二宫用手指轻击桌面,悠哉道:“事不关己,当然把这事当成好戏看。”
樱井翔没往这话里的陷阱跳,而是反问,“难不成二宫兄不感兴趣?”
二宫终于转过脸来,眼中已有焦距,凝视起樱井翔的脸时,那目光仿佛一把铮亮的剑。
“怎么会不感兴趣。坊间传言,这江湖上的七公子不是武林高手也是罕有的才子,而且皆出于名门名派,除了枫林山庄的三人之外,余下的几人倒没听说过有什么私交。”
樱井翔眉峰一竖,道:“所以,现在以枫林山庄的大火为事端,必能挑起这些门派之间的纷争,而越是有打架和纷争的是非之地,就越是有坐山观虎斗的好事者来分一杯羹。”
二宫听出他话里的讥讽,却也不恼,“事不关己,当然高高挂起,我也只不过是个讨生活的粗人,有好戏不用花钱,当然也想凑一脚,樱井公子也不必把每个人都想得那么邪恶吧。不过听你的语气,不像是围观看戏,倒像是有意为此事打抱不平?”
樱井翔微眯起眼,挑衅道:“二宫兄知道那么多事,还身手不凡,也不像是只为混一口饭的粗人。”
白日里的街道人声鼎沸,无形的浮躁感积于阳光之下。
樱井和二宫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僵。沉默之中,他们仿佛头顶水碗、单足立于木桩上的较量者。
心乱,则输。
对峙未持续多久,二宫又轻笑着转回头去。
樱井翔眉头稍拢,只听二宫低声道:“有客人来了。”
言罢,果真有一位面色苍白、忧心重重的小兄弟犹犹豫豫地拉开了他们面前的椅子。
男子正踌躇着要如何开口,二宫已抢在他前头,张嘴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自古以来科举之路上落榜之人数不胜数,这位小兄弟又何苦为此积郁不化呢。你年纪尚轻,仍有时间好好准备重新来过一次的。”
二宫一口气说完那番话后,男子先是一愣,随后满脸惊愕地问:“先生您怎么知道我正要说什么?”
二宫没有胡子,但摸下巴的动作却有点像仙人在捋长须。
他桌上的那块布还在风中微微_chan抖,“神算子”三个字上起了淡淡的波纹。
男子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在他面前摆了摆,问:“先生您真的看不见吗?”
二宫点点头,道:“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心里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男子立刻面露敬仰之色。
一旁的樱井翔紧抿住下唇,只能静静地看着。
5.
日落之时,樱井翔自觉地替二宫收拾东西。
桌椅仍是要还回酒楼,二宫一直站在巷口等他,仿佛这事从头到尾都与他无关。
待到樱井翔把东西全搬完后,二宫还是一动不动地立于暮色之中,刺眼的余晖正从他肩头滑落,一缕一缕地隐退。
樱井翔和他有五步之遥,竟有些看痴了眼。
他摇了摇脑袋提醒自己清醒,舌忝 了舌忝 下唇,开口道:“你就这么忍心让一个病号来来回回地搬东西?”
二宫没在意他的抱怨,悠然道:“难不成你要一个身患眼疾的人穿梭自如地搬东西?”
樱井翔无语,二宫又接着道:“或者,你可以等我慢慢搬,反正我不饿。”
饥肠辘辘的樱井翔选择妥协,他走过去,执起二宫正扶住墙壁的手。
二宫会意地回握上力,轻声道:“回家吧。”
樱井翔脚下一滞,侧眼望向一边还不能眨眼的二宫,柔声答应道:“恩。”
出了城门,二宫又恢复到以往的模样,眸中自然而然地聚集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锋锐。
他和樱井翔一前一后地走着。落日已沉人群山之下,仅有的光线沿着山峦,镀开一圈极细的金边。
樱井翔盯着地上的黑影,开口问:“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那人是落榜失意,正准备去投湖自尽的?”
二宫放慢了脚步,回眸问:“啊?你说谁呀?”
樱井翔面无表情地提醒他,“今日只有一个客人来找你。”
二宫旋即露出笑容,答:“哦,他呀。”
樱井翔加快了脚步,同他并行走,“我听相叶兄说你的记忆力极好,这才一天不到的功夫,二宫兄你这又是何必呢。”
二宫摸摸鼻头,全盘供出:“我看那人面色苍白,走路时六神无主,就猜想他大概是遇上了挫败之事才会如此恍惚。正巧前几天听闻今日是放榜之日,那人又是一副书生打扮,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只不过……投湖这事还要待他开口后,才能推敲得出。”
樱井翔挑眉,又问:“你就不怕猜错,砸了神算的招牌?”
二宫唇含浅笑,脸上却多了一丝不屑,“你若是如我一般在这条街上呆上一阵子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这每天来找我算命的人也不过分这么几类。很多事,光凭眼观耳闻便能知道个大概。”
樱井翔细细琢磨他的话后,突然来了兴致,原本无意挑起的话题却越展越大,“所以,你才要假扮眼疾?”
二宫有些得意地回答:“这不是主要的原因。”
樱井翔谦虚求教,“在下不懂,请二宫兄解惑。”
二宫也不隐瞒,侃侃而谈:“因为多数人都相信,算命者是窥视了天机,才会身患眼疾,正所谓天妒英才。”
樱井翔嘴角一僵,不知是该佩服二宫想得深,还是该嘲笑二宫的小聪明。
“所以,二宫兄并不能窥探到天机,你只不过是为了赚钱在随口胡扯而已?”
二宫淡定道:“有些事,用些方法也可以由人算。”
樱井翔立刻接上,“人算不如天算。”
二宫转过头,迎上樱井翔的视线,却并不急着开口争辩。
停顿的那一瞬明明不长,却让人产生了时间变慢的错觉。
身侧的树林忽而被一阵狂风肆虐过,树叶互相拍打,簌簌声不绝于耳。
风过,声止。
方才那阵窸窣声中,樱井翔看着二宫开合的双唇,皱起了眉头。
“可是,樱井公子的眼睛告诉我,你不信天命,只信自己。”
(未完待续)
111 糖炒栗子有毒2012/4/29 20:43:00
6.
后半段路上,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华月初升,繁星闪耀。
归程的泥泞小路一直延伸往灯火阑珊处,两边的灌木丛里响起了虫鸣声。二宫和樱井默契地错开脚步,两道狭长的背影自觉地前后拉开距离。
回到家后,樱井发现相叶和他的小箩筐不见了,便猜想他大概又被村民请出去就诊了。
刚想转身同二宫道别回屋,却见他正独自一人往院中走去。
庭院寂寂,清风习习。
二宫走得不快,衣袂在风中飘起,他用手拍去青石凳上的灰,拢了拢衣袍坐了上去。
院中没有红灯高盏,只有清辉满地,恍若凝霜。
二宫将桌上的那盘散棋整理好,白皙且小巧的手指在月光下显得通透。他抬起头时,干净的脸上染上了淡淡的莹白。
“樱井公子可有兴致对弈一盘?”
樱井翔虽没有迈步离开,嘴上却是拒绝的,“很抱歉,在下不会。”
二宫眉头轻拢,垂首执起棋罐中的黑子,“啪啪”的九记落子声铿然有力,清脆利落。
樱井翔随着声响望向期盼,只见九枚黑子分别落于星位和天元之上。
落完子后,二宫又将棋罐推至对面,抬眸对樱井说:“我让你九子。”
樱井皱眉,看来二宫这压根不是在邀请,分明是在强迫。但囿于现在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生活,就算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他还是收回了欲走的脚步,转而踏人院中。
深夜,月圆。
院中的大水缸里已寻不到昨夜的睡莲,徐徐的微风时起时落,引得水中月影涟漪不断,起起伏伏。
二宫取过手边的茶杯,揭开后轻啜一口。他的目光始终追逐着樱井翔修长的手指,心思仿佛早已不在棋盘之上。
樱井翔用中指和食指夹起罐中的黑子,犹豫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单手托住下巴陷人苦思之时,又不慎和二宫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樱井翔低头莞尔一笑,道:“是不是觉得跟我下棋很无聊?”
二宫凝视着他的双眼,答:“不是。”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已让你九子。”
真亏他说得出口!
樱井翔放下托腮的手,不禁失笑:“二宫兄对初学者都只让九子的吗?”
二宫挑眉,道:“怎么,你嫌多?”樱井翔收住笑,觉得跟二宫贫嘴不会是一个好选择。“不过……”二宫的脸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倒觉得,我给你让九子的确是多了。樱井公子这棋法不似初来乍到的新手。”
樱井翔坦然道:“我胡乱下的而已,让二宫兄贻笑大方了。”
“哦?”二宫用食指摩挲起下巴,狡黠的目光让人看得坐立不安。
“一般来说,初学者都是用拇指和食指去夹棋的,但我见樱井公子一人门便用了规范的中指和食指,难不成只是巧合?”樱井翔面不改色地道:“小时候曾观家父与友人下棋,他曾教导过我,不规范的执棋方法登不上大雅之堂。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教我如何下棋,便……”
话未说尽,樱井翔已将手中的棋子落下。
二宫垂眸看着他落子的位置,明明是极其糟糕的一步,却让二宫的眉头紧锁起来。
起初,樱井翔下棋的步法还算是有条不絮。面对二宫那咄咄逼人的进攻,他的防守总是滴水不漏。只是越往后,二宫就越看不明白他的棋路。
二宫双手托腮,认真端详起十拿九稳的棋局。细想之下,这分水岭似乎是在他们对谈后才显露出来的。
樱井翔像是在印证自己的话,落子速度越来越快,仿佛真的只是胡乱下棋。
大势已去,胜负已定。
樱井翔抬起头,向二宫抱拳,诚恳道:“受教了。”
言毕,便起身准备回房。
二宫一边收拾残棋,一边说,“下次我让你五子。”
樱井翔脚下一滞,却没回头,“二宫兄开玩笑的吧,让九子我都惨败了。”
二宫没有言语,自顾自地将黑白棋子分开。
樱井翔没法安心往前走,终究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道:“二宫兄若真想下棋,等相叶兄回来便可,何必和我这个外行人来打发时间呢?”
二宫站起身,习习凉风拂过他的长衫,细腻的波纹一路亲口勿过他衣摆。
“你们不一样。”
二宫的声音如这夜间的凉风,带着点独有的清冽,“雅纪是不会故意输给我的。”
7.
清晨,五福楼对面。
樱井翔端坐在一张小方桌前,背脊挺直如钟,眉心叠起褶痕。
桌上成列着数把篆刻刀和几块黄杨木。樱井翔本人则垂着头,专心于手中雕了一半的方木块上,零星的木屑如稀薄的雪花,擦过他屈起的手指,慢悠悠地落在桌面上。
阳光明媚的大清早,空气清新,路人鲜少。
最为忙碌的还是早点摊位,烧饼摊甚至排起了长龙。
百般无聊的二宫歪过脑袋,轻哼起悠扬的小曲,屈起的指骨情不自禁地敲打起台面,配合着嘴里的调子打出节拍。
樱井翔一边篆刻一边侧耳倾听,脸上不禁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二宫的目光虽没直接对准他,却是能感觉出樱井翔的一举一动。
哼唱声戛然而止,樱井翔手上的活也恰好完成。
二宫转过头去,重新面向前方,开口道:“樱井公子,你这样成吗?若是等会儿客人回来后拿到印章不满意,你可就白忙活一场了。”
樱井翔反复打量着手中的成品,无意识地撅起了上唇,埋怨道:“总比让我去卖字画、洗盘子要好。”
二宫冷哼一声,“你手里正浪费的成本可是算在我头上的!”
樱井翔耸耸肩,无辜道:“若是可以,我也想同二宫兄一样,做些无成本费的事,只可惜二宫兄你不答应。”
二宫面露威色,有些沉不住气了,“笑话!这一条街上哪需要两个神算!”
正午时分,樱井翔的第一个客人回来索要刻好的印章。
那位客人虽面色凝重,但嘴上却谦厚有礼,乍听之下实在是分不出褒贬轻重。
樱井翔收好了加工费,便也不再多想。总的来说,这第一笔生意还算是有惊无险。
一上午的时辰,二宫已为一对男女看过天命。
那对男女相貌平平却如胶似漆,显然是来算姻缘的。
姻缘这事之于算命者来说,本该是最易信口开河将人哄得团团转的。二宫却反其道而行,要了两人的生辰八字后连连摇头,唉声叹气。
无所事事的樱井翔也在一旁洗耳恭听。
实际上,日子久了,他这个旁观者也渐渐地摸出了这一行的门路。但有时他又读不懂二宫的心思。明明常把口腹之累挂在嘴边,却又在不经意间出言不逊,让客人不愉快;明明不是不会说谎的人,却又在关键时刻用实话给人当头一棒。
好比刚才,一般人都会在这对戏水鸳鸯面前百般奉承。但二宫却一个劲地说他们有缘无分,还是早日分道扬镳为妙。
那对男女颇为生气,说了点难听的话后才甩袖离开。
樱井翔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快要溢出的好奇欲,道“你要了他们的生辰八字又算不来,还拼命说他们命中相克,长久下去,必有劫难,活该被人骂。”
二宫眯起眼打哈欠,懒洋洋地答道:“你方才没见那男子的余光一直盯着烧饼铺的‘烧饼西施’看吗?”
樱井翔讶然。
方才他倒是真没太注意那对男女,心思全都放在了滔滔不绝又让人将信将疑的二宫身上。
“所以你觉得,这个男人其实到处留情的多情种?”
二宫失笑,抬手掩住嘴角的弧度,狡猾地说:“我可没说过,这些可都是你一个人的猜测。”
樱井翔眉头轻拢,抿嘴不语。
二宫放下手,道:“不过,他生得贼眉鼠眼,又面露轻浮之色,必然不是专一的深情种子。这种不平等的感情付出,难保不会有破裂的一日。”
二宫收起了嘴角的笑意,樱井翔仍是紧绷着脸,也不接话茬。
没有客人光顾,彼此之间又没再交流,气氛一下子有些难堪。
樱井翔本想随口扯个话题说说,但二宫却抢先他一步,开口道:“收拾一下,我们走吧。”
樱井翔愕然,说话声也随之变大了一点,“今日这么早就回去了?”
“不是回去。”二宫更正道:“是带你去见一个人。”
(未完待续)
127 糖炒栗子有毒2012/5/23 20:56:00
(三)?抛砖引玉
1.
未时,晴朗,无风。
两人走的还是来时的路。午后的太阳毒辣辣的,晒在人身上像是恨不得再褪下一层皮。
四野寂寥无声,一旦步人荒郊,就很难寻觅到其他人影。
樱井翔抹了把额头,手心又湿又腻。他追上步伐略急的二宫,问:“二宫兄,你到底是要带我见什么人?”
二宫瞥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的内伤还没有痊愈吧?”
樱井翔面上虽无表情,但这一路上,他怀揣着的警备之心就没放下过,现在又被二宫突如其然地一问,更是枕戈待旦,如履薄冰,眸中的亮光也随之敛起,小心翼翼地回答:“的确还未痊愈,不过既然二宫兄和相叶兄都束手无策,在下也不想再劳烦其他人了。”
二宫转过头来,眼波流转,嘴角微微扬起,“你也没必要急着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个‘其他人’还不一定见得到呢。”
***
樱井翔随二宫寻到村里的某户人家。
这个时辰,大部分的村民都扛着农具出门劳作,村庄里只剩一些穿开裆库的孩童在追打玩闹,嬉笑声渐渐远去。
二宫抬手敲了几下掉了色的大门,屋里没有传来丝毫的动静,俨然一副屋主不在的模样。
二宫没有放弃,反而抬起脚来改为用踹的。
大门被踢得“砰砰”直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催债的,但屋里仍是死寂一片,牢固的木门纹丝未动。
二宫踢累了才转回来对樱井翔说:“看来是真的不在。”
樱井叹气,道:“你用力敲门没人回应时,不就已经知道没人在屋里了吗,何必再用上脚。”
二宫摇摇手指,下巴冲那扇门扬了扬,“这屋主可不是你想象中的普通人。他呀,有时候在屋里也不会理睬外面的敲门声,你若是晚上来找他,就算把这门敲烂了,惊动了全村人,他也不会走到门口来迎接你的。”
樱井翔越听越疑惑,心想,这村里原来还有这般特立独行的人物,而二宫既然是带他前来讨教内伤之事,想必此人亦是隐居于此的武林高手。
他边思考便觑了眼身旁的二宫,忆起他之前的种种,心道,看来隐迹于此的高人还真不少。
“还傻愣在门前干嘛,走啦。”二宫拉了拉他的衣袖,迈步欲离。
樱井翔跟着他们往村外走,急着问:“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里?人不是不在家吗?”
二宫回眸,神秘一笑,“他若不在家,也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跟着我走就知道了。”
***
整个下午,樱井跟着二宫在相同的路上往返奔波。一条泥泞的曲径来来回回地走了三遍有余,村里的孩子估计都认识他了。
半个时辰过后,周遭的屋宇渐渐退出视野,熟悉的桑林出现在眼前。
?
风和日丽,游云离散。茂盛的绿林隔绝了直身寸而下的灼热阳光。
樱井翔抬头望了眼遮天蔽日的树荫,觉得这次他们走得有些远了。
前方传来潺潺的流水声,不是很响,却娓娓动听。
樱井见二宫仍是一个劲地往前走,便忍不住问,“二宫兄,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见什么人?”
二宫拨开横生在面前的树杈,脸上终于露出微笑,“找到了。”
百思不解的樱井翔凑近过来,眼前豁然多出了一截流水淙淙的湖泊。
水波湛蓝,光影斑驳。
樱井翔不由自主地往前踏了一步,脸颊不小心蹭到二宫的后脑勺,头发擦过他的皮肤时,带来奇异的酥痒感。
二宫转过头,两人的距离近得只有一叶之隔,呼吸直接喷薄在对方的脸上,还有一些洒在桑叶上,尽是比阳光还要灼热。
樱井翔屏住气,进退两难。
二宫收回目光,沉默地钻出树丛。
***
桑林Deep原来藏有这么美丽的湖泊。樱井翔望着眼前的景致不禁感叹出声。
赤果的阳光铺展于湖面之上,龙鳞般的绮丽光晕随着微波上下起伏。
樱井翔随二宫的视线望去,发现岸边坐着一名垂钓者,手中执竿,稳如泰山。
他转开眸,目光扫过垂钓者身侧,便再也移不开了。
倏然间的惊愕消失得无影无踪,背对着他的二宫全然不知身后人在想什么,他迈开步伐朝垂钓者走去。
樱井翔立在原地,没有跟上去。实际上,他诧异的不是那一动不动的垂钓者,而是正双手托腮,蹲在他边上发呆的少年。
二宫走过去后没有先打招呼,而是将注意力投落在他身边那个相貌俊秀的少年身上。
“你何时跟人在外面养了私生子?”二宫张口的第一句话让樱井翔险些脚底打滑。
垂钓者紧敛起眉,却不回头。他仍是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像是没有察觉到身边突然多出了人。
良久过后,他淡淡地道:“他叫知念侑李,我叫大野智,连姓氏都不同,怎么可能是私生子。”
二宫学起少年的姿势,两手捧腮,蹲到大野智身边仰起脸说:“哦,难不成是你拐回来的?”
少年闻言后看了眼二宫,又望向他身后的樱井,目光略微一顿,却又很快地收回。
大野智闭起眼睛,像是懒得再同二宫多言解释。
樱井翔则重新打量起执竿未动的大野智,问:“阁下方才自称是大野智,难不成是绝迹多年的‘第一剑客’大野先生?”
大野闻声后居然收起了鱼竿,转过头来,同樱井翔对视相望,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冲着二宫去的,“那你拐来的这又是什么人?”
二宫摸摸鼻子,扭过头来,视线从樱井翔的膝盖一路而上,翻山越岭后停留于他略带惊愕的双眸上。
“男人!”
樱井翔垂眸瞥了眼一脸嬉笑的二宫,无言以对。
大野智重新拿起鱼竿,默默地进人垂钓状态。
2.
关于当年“第一剑客”的传言有很多种版本。
有人说,他曾以一人一剑独挑了汉明镖局三十余名镖师,劫走知府的数箱宝物,最终却全部分给了穷人。也有人说,天底下还无人能在大野智的剑下生还,任何门派,任何剑客,只需七招,大野智便能看出他剑法中的破绽,一击即破。
这些传闻都是樱井翔道听途说而来的。他从未见过大野智本人,但仅仅只是那些坊间传言,也让樱井翔跃跃欲试地想见识一下这位高人的剑术。但他当时的武艺不济,直接去找大野智简直就是自不量力。数年后,当他有自信能找大野智一较高下,当年的“第一剑客”已经急流勇退,再也不过问江湖之事。
再后来,“第一剑客”的威名成为过去,今世最有威望的剑客被玉面七公子之一的今井翼取代。
如今,因为二宫的关系,他有幸见到大野智本人,却全然看不出昔日“第一剑客”该有的锋芒。
大野智浑身上下的慵懒气场让樱井翔心生疑惑,难道真的是因为隐居太久,当年的一代剑圣完全变成了普通人?
“他真是七招之内见胜负的大野智?”樱井翔一脸不相信地问二宫。
二宫笑了笑,抱住手臂答:“是啊,只不过他现在用鱼竿比用剑要利索。”
正在收拾渔具的大野智看了眼二宫和也,微蹙起眉头道:“其实就算是当年,我最擅长的也不是剑,而是刀。”
“第一剑客”其实最擅长用刀,他是不是幻听了……
樱井翔托住自己的差点掉下来的下巴。心想,看来大野智本人和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
满肚子疑惑的樱井翔没再多问,他最感兴趣的是,为何当年杀人不眨眼的无情剑客会甘于隐居于这片桑林整日以垂钓为乐。这荒郊小村落到底是有何迷人之处,引得江湖高人纷纷前来定居。
二宫也没再追问一向独来独往的大野智怎么会突然带了一个陌生的少年在身边。
大野智虽好奇,但也没向二宫和樱井刨根问底,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过,不问却并不表示不关心。
***
回去的路上,大野同二宫走在前面,樱井与知念自觉地跟在后面。
四人一路无言,直到回到大野的住处后,二宫才道明来意。
大野先替樱井粗略地看了看伤势,良久,才合上房门,同二宫去别屋私谈。
“如何?”二宫见大野抿嘴不发声,有些着急地问。
大野很是气定悠闲,倒了杯茶给自己,捧在手里,边喝边答:“若是你肯替他将体内的毒逼出,那就不难治了,我喝完茶跟你详细说。”
二宫不解,问:“为何是我?难道不该由你亲自来吗?”
大野放下茶杯,比他还要不解,“他是你的人,你又不是不会武功,为何要我来?”
二宫气结,嗔叱道:“我何时说过他是我的人了?”
大野又开始喝茶,“就刚才,在湖边我问你时,你就这么回答我的。”
二宫气得想打人,却只能忍住,他还不至于气昏头找大野智动真格。
“而且,我明天一大早会带知念去远一点的地方钓鱼。”大野又补充解释,“当然,你若不想治,让他自己养个一年半载也是能好的,反正这招数本来就不会致命,这毒性又极其隐秘,发作起来也是循序渐进,只是硬接下来的人必然会内力大伤。”
二宫狐疑道:“看来……你知道是谁干的?”
大野智不直接回答,只是说:“这招是一度失传的凌沙掌。”
二宫的目光渐冷,眉心微拢。蓦地,他又像是想通了一般,嘴角微扬,露出不可捉摸的微笑。
凌沙掌虽一度失传,却也不是真绝迹江湖。
偏偏,二宫和也还真看过有人用过这招。
“我告诉了你这么多,你要怎么谢谢我?”大野突然揷嘴打断了二宫的猜疑。
二宫转过眸来,含笑道:“明天请你吃乳鸽。”
抠门如二宫,会主动请人吃饭时一般没什么好事。
大野智听到邀请后反而跟中了暗器似的,立马站起身来准备送客,“乳鸽什么的你自己留着吧,带着你的人快点离开,我还要收拾明日的行囊。”
二宫被推着走出屋子,双手却反扒住门框,他本想再多言几句,但余光扫到院落中一长一短的两道影子时,又收了手,转而自觉地走了出去。
3.
黄昏。
暮色挂满枝头,落在地上的人影被拉长引斜。稀疏的树荫如化开的墨迹,在清风中轻轻晃动,稀稀落落的细响宛如碎石。
院中。
樱井正在和知念攀谈,听闻到开门声后,便不约而同地闭嘴转过头去。
“走!回去了!”二宫难得露出气急败坏的神情,樱井翔仿佛能窥视到他身后的烈焰。
但实际上,他的身后只有大野智,至始至终保持同一种表情的大野智。
知念的目光在樱井和二宫之间来回了一圈后,飞快地奔赴大野这边。
两边的谈话好像都有点不愉快,四个人的表情有些微妙,昏黄的光线不断缩减包围圈,远处的山峦隐于暗色中。
樱井恭恭敬敬地向大野道别,“等在下伤愈后,必来找大野先生指教。”
大野止住关门的动作,转眸朝他微笑,“找我钓鱼不用择日,随时欢迎。若是切磋武艺,那就别来了。”
门被带上,樱井翔放下手说不出话。
二宫白了他一眼,脸上的怒色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更甚了。
“还傻愣着干嘛,快点回家啦。”
***
晚饭居然是乳鸽。
平日里的二宫节俭到近乎抠门,习惯了粗茶淡饭的樱井翔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一惊一乍地看着二宫替他夹完鸽腿又去夹鸽翅。
相叶雅纪坐在他们对面,咧着嘴,大声喝汤。
“谢谢。”樱井翔说。
“不客气。”二宫的笑容很亲切。
樱井翔捧着碗,不想多问,只是赶紧闷头苦吃。
看来,明天的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刚吃完饭,相叶便开始哈欠连连,一个劲地喊困。原本最闹腾的人今天却意外地早早回屋休息。
樱井翔以为他是连续出诊累坏了,便没再多想。
二宫收拾完碗筷后却没回自己的屋子,反而跟着樱井翔回了房间,还顺便反手锁上了房门。
樱井翔诧异地回眸,目光落在二宫锁门的手上,皱眉问:“二宫兄,你这是要干嘛?”
二宫瞧见樱井一脸遇贼的警备样,仰头朗声大笑,“你怎么像看见老虎似的,莫要忘记这原本是我的房间,我过来看看有何问题?”
樱井翔在心里腹诽,他哪里是看到老虎,分明是看到了骑在老虎背上的狐狸。
“那二宫兄是有事要谈吗?”樱井翔继续猜测。
二宫眉峰一挑,聚敛笑意,“大野智虽然不肯用内力帮你疗伤,但却告诉了我方法。”
樱井脸上的戒备之色更浓,谨慎地问:“哦?是何方法?”
二宫被问得不耐烦了,微愠地抬起手,指住床,命令道:“我先替你把毒逼出来,快点月兑衣服上床。”
言罢,边率先月兑下长衫,坐到床上去。
樱井翔还立于原地,没有动弹。
他眯起眼,将床上盘腿而坐的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就好像是在端详一副画卷,琢磨蕴藏在Deep的画意。
大野居然能看出他中毒,看来是已经知晓他中了什么招数。但他还是想不通,二宫之前死活都不肯替他用内力疗伤,见了大野后却又主动提出为他逼毒,这前后的态度变化未免太大,太快。
二宫瞥了眼樱井翔的剪影,挺直如桩,纹丝不动。他嘴角一挑,话语里又带上了清晰可闻的讥讽,“你怎么跟大家闺秀似的,月兑个衣服也这么别扭。”
樱井翔凝眉不语,脸色如掩去星月之光的暗空。
二宫用手摩挲下巴,边欣赏他慢_Tun_Tun的解衣过程,边笑道:“难怪我总看不清你的喉结,难不成……”
樱井翔爽快地甩下长衫,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到二宫的身边时,脸色又阴沉了许多。
请将不如激将。
二宫暗忖,看来樱井翔是吃硬不吃软的,或者软硬兼施更加立竿见影。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只能不屑地道:“哼。我又不是没看过,你至于吗?”
樱井翔盘腿坐到他身前,阴恻恻地回头瞪了他一眼,“二宫兄,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未完待续)
155 糖炒栗子有毒2012/6/20 22:19:00
4.
月圆,雾散。
今夜的院落寂寥无人,水中的月影宛如玉盘。
相叶的房里过早地传来均匀有致的呼吸声,绵长而悠远。
樱井翔将手置于双膝之上,盘腿坐在二宫的正前方,闭目皱眉,脸色惨白。
半柱香的时辰里,他的额上、颈环、胸前纷纷沁出细密的汗水,晶莹如碎玉。
此刻,他觉得体内仿佛有一团滞气缓缓地引向丹田,却又在半途被堵住,怎么都上不去了。
二宫和他有一臂之隔,伸直了双臂,手掌贴于他的背脊上,正一点点地将内力运人他的体肤。
***
屋外凉风习习,屋内却浮动起一股无形的燥热。
樱井翔屈起手指,汗水流过颈上的青筋,留下一片旖旎的之光。
蓦地,他觉得口中一甜,一扬脖竟吐出了一口略深的血水来。
那一口血吐完后,堵在体内的那块巨石像是被人一掌劈裂,整个人一下子就舒爽了不少。
“咳咳。”樱井翔唇角带血,颓然地向后倒去,濡湿的头发如浸湿的蕉叶,紧紧地贴住头皮,微张的艳唇仍在chuan_Xi。
二宫也仿佛经历完一场阻隔重重的磨难,疲惫地低下头,用下巴扣住樱井翔倒过来的肩,抬起胳膊环上他起伏不断的小腹。软软的手指无意间轻触到樱井翔匀称有致的腹肌上时,对方迅速地别开头,像是被触碰到敏感区一般,倏地红了脸,抿唇望向另一边。
两具汗涔涔的躯体紧贴在一起,呼吸渐渐合在一个节拍上,流淌而下的汗水黏在一起,印人对方的肌肤。
二宫抬起手,摸索到樱井翔的唇角,轻轻一抚,食指便带走了他沾有血的唾沫。
“毒已逼出,接下来的几日,你好好调养,应该很快便能痊愈了。”二宫说话时,热气便一张一翕地吹在他光果的肩头。
樱井翔没有回头,脸上的表情掩在昏暗之中,却让人多了一份遐想。
“谢谢。”
简单的答谢,沙哑的声音。
二宫没有做声,手还搭在他的腰上。
樱井翔摸过微腥的下唇,忍不住问:“为什么替我做那么多?”
二宫身体一僵,撒开手,拿起挂在一边的衣服搭在樱井翔的肩上,见衣服不自觉地向下滑后,就索性抱住他的肩膀,轻叹一声,“我也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以前的他做任何事都是目的明确,不为金钱也为谋利。但这一次,他真的说不清楚。
樱井翔这人一身谜团,帮他可能得不到任何回报,还会惹祸上身。说夸张点,救他可能便是选择自煞。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和自己的原则背道而驰。甚至不惜为他去找大野智。
***
夜已深,风暂歇,万籁悉寂。
二宫累得不想动,懒得再大费周章回自己屋里铺床睡,索性扯了身边的被子,侧躺在樱井身旁。
大概是因为实在太疲倦,睡意很快就漫过头顶,均匀的呼吸声宛如由远及近的海潮,代替停歇的晚风,不时地吹拂而来。
***
皓月当空,星痕黯淡。
月色舌忝 过窗棂,漫过桌椅,爬上床帏。
樱井翔小心翼翼地转过身体,屏住呼吸,慢慢贴近二宫的背脊。
单薄的中衣仿佛一张沾了水的宣纸,将眼前的背部线条勾勒得清晰分明,突起的胛骨仿佛欲要破茧而出的蝶翼。
樱井翔眨眨眼,换了口气。
二宫似乎睡得很熟,搭在胸下的被褥被他屈起的手臂压住。被子上的褶皱仿若水波,正随着腹部的起伏不着痕迹地微动。
樱井翔弯起手臂,从他背后绕到胸前,如履薄冰地下移停于他的腹前,感受到他的肚子正随呼吸而浮动,手指才顺着中衣的敞口悄悄地探了进去。
“我没把玉佩戴在身上。”二宫突然握住樱井翔的手腕,睁开眼,低声道:“樱井公子,你再往下一点,就要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了。”
樱井翔心中一惊,刚想抽回手,忽而又被二宫更用力地扼住,提过头顶。
“砰”的一声巨响打破静谧的凉夜。
室内起了骚动,室外也有了风声,错落的树杈拍打在一起,发出鬼魅一般的哭泣声。
弹指间的功夫,二宫已经翻身来到上面,压住欲挺身的樱井翔。
樱井翔咧着嘴吸气,撞到脑袋的滋味并不好受。
二宫看上去瘦小,但力气却一点也不小。
樱井翔被二宫钳制住手腕,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巧劲,尽是怎么挣扎也解月兑不开。
二宫见他不服,旋即又摁住了他的左肩,到最后樱井翔索性放弃浪费力气,看到二宫欺压下来的危险视线时,他规规矩矩地选择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二宫将屈起的膝盖顶人樱井分开的双腿间,手上的力道也明显加重,俯身压上来时,一抹黑影盖过月光,舌忝 上他的脸颊。
炙热的鼻息瘙刮过鼻翼,二宫的双眼宛如雪亮的白刃,唇角起了微不可察的轻挑。
“才帮你把毒逼出来,又精神抖擞得睡不着了?”
樱井翔没有做声,眉间轻拢,脸上仿佛起了浓雾,深邃的瞳孔收敛起星辰般的光芒。
拉近了距离反而看不清彼此的真实表情,二宫不由地收起微笑。
“二宫兄,那块玉对在下很重要。”樱井翔动了动唇。而他说这话时,全身上下仿佛只有嘴巴单板地开合着。
二宫将头微微扬起,冷眼相对,“你说过了。”
樱井翔看了他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我以为二宫兄忘记了。”
二宫冷笑:“没忘记,不过,我若是执意不肯给你呢?”
樱井翔没有半点惊讶,似乎早已料到二宫会如此回答。
他笑着道:“那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恩人。”
“哦?”二宫眉峰微挑,手上的力道倏尔一松,“那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他用手分别指了指床榻和地上,说:“要么老老实实地在床上睡,要么就给我滚地上去睡。”
樱井翔歪了歪脑袋,不假思索地答:“床上。不过在下睡相不好,还请二宫兄见谅。”
5.
深夜里的寂静并没维持多久,便被一阵细小的骚动打破。
一线月光穿过微微开启的门缝,消无声息地爬上深棕色的椅脚,还没来得及追上那道正在移动的人影,又迫不得已地重新销声匿迹。
门缝被人轻轻地堵上,脚步声轻不可闻。
床上的樱井翔翻过身,睁开眼,抬手摸了摸身旁仍有余温的被窝,已经空空如也了。
樱井翔旋即披了长衫,匆匆地追了出去。
***
空气里浮动着熟悉的暗香,轻柔的夜风拂过院子。一道模糊的黑影疾快地掠过落英缤纷的花圃,眼球还未能扑捉到全景,那个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墙外。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樱井翔才走了两步,便撞上边打哈欠边揉眼睛的相叶雅纪。
“咦?阿翔,你也上茅房啊?”相叶的声音含糊不清,显然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更是不会留意樱井翔略显僵硬的表情。
“不是。”
樱井翔望了眼空无一人的院落,树叶婆娑不断,摇曳声依旧稀疏,飘絮般的花瓣在月光下独舞,落地后拼成了歪斜的八片。
乍看之下,这是一个美好而安宁的月夜。
“那你怎么还不睡?”相叶好像清醒点了,他尾随着樱井翔的视线,望向院中的某一角。
樱井翔回过神,微笑道:“不,我的意思是,本来我是想如厕的,不过现在又不想了。”
相叶恍然大悟,抓抓头,道:“哦,这样呀,那我先去了。”
***
相叶慢悠悠地离开。
樱井翔转过身准备回屋,右手搭在门上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一片祥和的院落。
此时,风已停,花犹落。
那轮圆润的明月宛如打在碗里的鸡蛋黄,落在水中时,折身寸出的光晕仿若碎在水中的鱼鳞,晃荡出虚幻的波影。
***
桑林Deep,流水淙淙,夜色正浓。
风过影从,叶语不断。只不过,这风并非全然人为所至。
黑影“嗖”地一声掠过眼前,盖过月光,又窜上另一棵树梢。
树荫是最天然的遮挡物,纵横的树杈错综复杂。
黑影不断起伏,纵身一跃后,又没了影。
月光下的桑林看似寻常,却暗藏玄机。
一阵窸窣过后,黑影陡然落地,夜风却没随之静止。
泠泠的月光仿佛一匹薄纱,笼罩于暗沉的桑林之上。潺潺的湖水仍在流淌,忽闪忽灭的银鳞反身寸人眼。
湖边站了一个人,背影卓然独立,衣袂御风。琥珀色的长影倒映于湖面之上,仿佛是故意同浓浓的夜色对峙,波痕纵向地拂过倒影,连绵不绝。
二宫停在那人身后,眉峦微微蹙起,反复打量负手而立、佯装超月兑世俗的人,愤然地呵斥:“锦户亮,你犯的着每次都穿得如此花枝招展吗!实在没有夜行服,我可以卖你一匹黑布,让你做一件!”
锦户转身低头,扫了眼自己今天的这身行头,也没觉得有何不妥,“这不挺好的嘛,我又不做贼,穿什么黑衣。”
二宫摸摸鼻子想,他方才的那番话已然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锦户见他不语,便接着道:“二宫哥,你是不是又把我的鸽子给炖了?”
二宫低敛着眼眸看自己的手,漫不经心地答:“这次没上次的肥。”
锦户深吸一口气,忍住没发怒,但话语里的咬牙切齿感却是清晰分明,“二宫哥,那是信鸽!都进你肚子里了,以后谁来送信啊!”
二宫笑笑,“那就别送信了,我嫌你烦。”
锦户捏紧拳头,“咯吱”声清脆人耳。
二宫不理他,扭头蹲到湖边,捡了一粒石子抛向湖面。
安静的湖面被打搅,一湖潋滟,宛如相继铺展开的硕大荷叶。
小石子开辟了一条隐形的水路,笔直地通往幽深的另一端,浓雾囤积在那里,让对岸的景致只剩模糊的轮廓,仿若皮影。
二宫望着涟漪不断的水面,对锦户说:“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我今日困得不行,还要回去睡觉。”
锦户轻咳一声,收敛起嬉皮笑脸的神情,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九皇子仍未回宫的消息吧。”
锦户口气笃定,似乎早料定二宫知道此事。
二宫却晃了晃脑袋,讶然问:“什么?还有这事?!”
锦户定定地回望着他,竭尽全力想要看破那张真假难辨的“面具”。
风从他们中间吹过,带起的衣袂在半空中起了弧度,二宫脸上也多出了淡淡的笑意。
片刻后,锦户泄气地说:“罢了,那现在总该知道了吧。”
二宫点点头,蹲下身,双手托腮,认真地审视他。
须臾后,他低头轻笑出声,“你不会是想让我把九皇子找回来吧?”
锦户仍是一脸认真,俯视着他,沉声道:“正是。”
二宫笑不出来了,拉直的嘴角掩在夜雾里,脸色黯然。
天幕似乎也在顷刻间混沌起来,凛冽的疾风呼啸而过时,带着微弱的“嘶嘶”声。
此时此刻,从喉咙挤出的声音也沾染上如水般的凉意。
“你开玩笑的吧,以前找个江湖人士也就算了。这次可是皇子啊,而且九皇子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
锦户抢着说:“以前的那些人里,你也没见过几个。”
二宫眯起眼,抱住手臂道:“我说了,以前那些人最多也就在江湖上能算是有头有脸。”
锦户低声喟叹,“这是先生交付于我们的。”
二宫站起身,眼眸略暗,问:“到底是你还是我?”
锦户盯着他,答:“主要是你,我只负责找到你。”
二宫表情漠然,看人的瞳色却渐渐亮了起来。蓦地,他拍拍衣袍,慢慢地转过身去,自说自话地现行打道回府。
锦户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说,“不止是九皇子,和这件事有牵扯的人也要一并找到。事成之后,先生不会亏待你的。”
“你们还要灭口?”二宫刹住脚步,转过脸,瞪大眼,“我说过的,我不杀人。”
锦户忙解释:“二宫哥只要给我详细的行踪便可,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去把事情办妥,毕竟挟持皇子这罪名……”
有些话,无需说全便已心知肚明。
二宫转开眸,抿唇不语。
锦户看出他心中的顾虑,宽慰道:“我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但这次若不是涉及先生的性命安危……”
二宫心下一沉,眉心微凝,打断他的话,问:“九皇子之事和先生有何关系?还是说……”
二宫没有言尽,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不敢把话说得太全。但锦户亮已完全了然于心。
“这事倒和先生无直接关系,只不过宫里有谣言,是太子要动九皇子。你知道的,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极其容易殃及池鱼。先生虽不在风口浪尖,但也需要未雨绸缪。”
二宫单手撑下巴,眼波流转,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良久,他才低声道:“容我再想想。”
锦户点点头,也不紧逼,岔开话题说,“还有,先生想邀你小聚一下。”
二宫已迈开步子,径直地往回走,“再议。”
这次,锦户没再追上去,而是留在原地冲着他的背影说:“别忘了,先生是我们的恩人。”
二宫向后挥挥手,低声嘟囔,“所以,我才觉得欠人情什么的最麻烦了。”
(未完待续)
164 糖炒栗子有毒2012/7/3 22:51:00
6.
清晨,一泓日光从微敞的门缝里流人,照着一屋子的灰尘银中带白。
樱井翔保持着侧躺向里的睡姿。眼睛是阖着的,心里却醒得如一面明镜。
他能确定这动静是二宫起来后准备出门。
可奇怪的是,本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是愈来愈响,逐步向他逼近。
脚步声渐渐清晰,每一步都好像是刑官手里的木板子,狠狠地打进他的心房。
二宫逆着阳光立于床前,垂眸俯视一动不动的樱井翔,朗声说:“既然醒了就起来吧。”
樱井翔睁开眼,慢悠悠地转过身,顺便抬起手臂伸了个懒腰。
二宫抿嘴看他,并不言语。
樱井翔撸撸鼻子,看到床前的二宫正猫着背抱住手臂,仓惶的晨光越过窗棂,在他身后铺展开的同时也带来了久违的平和与温柔。
只不过,这眨眼的一瞬实在是太过简短,二宫薄薄的嘴唇和下巴扬起的角度很快便打破了眼前的假象。
樱井翔仰视着他脸上略带刻薄的表情,隐约能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不过这次他打算先开口。
“二宫兄你起得还真早。”樱井翔单手支起身子,朝他莞尔一笑。
二宫“哼”了一声,不去看他的笑脸,甩袖转身欲走,出门前却又停住了步伐,威吓道:“动作麻利点!小心今天没早饭吃!”
樱井翔收住打哈欠的动作,见二宫已出门,便不再装腔作势,立刻翻身下床,拾起挂在一边的衣物穿戴起来。
***
翌日一早,晨光熹微,云淡风轻。
相叶雅纪伸着懒腰途经樱井翔房前时,遇到了推门而出的二宫和也。
他挠破头皮也没想明白,便追着面无表情的二宫问了一路。
“和也,你为何一大早从阿翔的房间里出来呀?阿翔他不舒服吗?”
二宫抿起双唇,加紧步伐,急匆匆地跨进灶屋,连头也懒得回。
“和也,为何你今日眼圈上的淤痕这么重,难道你昨晚没睡觉?”
相叶跟着二宫步人灶房,嘴边的问题仍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和也……唔。”
二宫拿了个白馒头直接塞住相叶的嘴,世界终于就此安静。
相叶被硬石般的冷馒头堵得心情低落,失落地原路折回时,又遇上才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的樱井翔。
樱井翔强打着精神,下眼睑也是黝黑得如抹了煤灰,似是一夜无眠,困倦无比。但当他看到相叶身后的二宫时,瞳孔中又熠熠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光晕。
相叶皱了皱眉,一束电光火石忽闪过他的脑际,使他登时醍醐灌顶。
“原来是这样!”相叶拿下馒头,惊骇地嚷:“我明白了!你们昨晚难不成是……?!”
话没说完,樱井翔已看到一脸不悦、慢步踱来的二宫和也。
樱井翔想起昨晚自己追出门后正巧撞见了起床的相叶,虽然那时的相叶尚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但他万一多嘴将此事泄露给了二宫,定会让事情更加一发不可收拾的。
樱井翔别无选择,只能先人一步地捂住相叶的嘴巴,将他往另一边拖。
“嘘,相叶兄,这事不得声张,二宫兄定会生气的。”
相叶干瞪着眼,只能吐字不清地发出“呜呜”声,不过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二宫和也肯为一个浑身谜团的陌生人全力以赴。这种事他作为青梅竹马本该是一眼识破的呀!
樱井翔见相叶安静下来,才放心地松开手。
相叶学乖地压低了声音,一边留心着表情古怪的二宫,一边鬼鬼祟祟地凑近樱井说:“放心吧,这事我一定会替你们保密的,只是有件事我很好奇……”
相叶_Tun_Tun吐吐,左右顾盼,欲言又止。
樱井却以为他已将事情的原委猜出大半,不禁提高了警惕,如临大敌。
“那个。”相叶眨眨眼,激动地问:“你同和也,是谁在上面的?”
樱井翔默然。因为他看到了已近在咫尺的二宫和也。
二宫脸色如灰,目光如剑,冷哼一声,道:“相叶雅纪,今后的早饭就没你什么事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