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新华字典2012/4/7 20:53:00
古风 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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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廉兴四十三年冬。
弶世子泷泽秀明率麾十万大举东侵筑宁。于凉州大破筑宁守军，屠城三日。一时间白骨遍于野，千里无鸟鸣。
流经凉州的数条江流尽染鲜血，残阳望之失色。
弶军乘胜而来，势如破竹，筑宁国都薄州亦落人岌岌可危之境。
薄州这日大雪。
相叶抱着手炉在马车里睡了半宿，再醒来时天光已暗。
二宫正坐在另一头看书，见他醒了，便撩开帘子唤了马车外的几个小厮。车外的行伍正顶着风雪前行，黑压压一片，前不见头，后不着尾。相叶闷闷不乐的把手炉送到二宫手上，拎起小厮递上来的铠甲，呲牙咧嘴的往身上套。
忽的听闻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马车前。
相叶探头出去，一边打哈欠一边问道：“离薄州还有多远？”
那人翻身下马，跪于深雪之中，抱拳答道：“禀世子，还有三十里，明日一早便可抵达薄州。”
相叶一听，忽的来了精神，回头欲同二宫说些什么，不想却一头撞在马车的顶梁上，疼的他晃了一晃，差点载下马车来。
周围的小厮护卫都被吓了一跳，忙不迭的伸手去扶他，却被相叶一一打开。
他揉着脑门跳下马车，把手指塞进嘴中吹了一声长哨。只见一匹墨黑骏马，披着一身雪花从远处飞驰而来。
相叶回头看了眼靠在马车上的二宫，嘿嘿一笑。募得身形一轻，转眼便稳稳的落在马背上。他攥紧缰绳，回头冲二宫得意一笑，扬起挂在马背上的鞭子，笑道：“快些看你的书去，你不是常说薄州的玉芃鱼天下一绝，明个一早我就让樱井翔请咱们去吃。”
二宫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调侃他：“几条玉芃鱼就值得你带着我们沣槐大军千里迢迢来这薄州赴死？你父王知道又该气得摔那颗传国玉玺了。”
相叶闻言呸了一声，一本正经的教训道：“战前不好说这等丧气话！小心我治你个扰乱军心罪名。”
二宫不说话，只抱着热烘烘的手炉笑。又见相叶虎了脸来吓唬他，这才连忙讨了个饶，放下车帘，看书去了。
马车外风声阵阵，马蹄翻飞。
隐约间听得到相叶操着那把沙哑的嗓子与军中几个将领谈笑风生。二宫揭开帘子向外看去，队伍里正在点灯，一片一片照亮了茫茫的雪原。
相叶端坐在马上，身形矫健。二宫用书角抵着下巴，想当年他们初来薄州时，这人分明见着马就吓得直往樱井翔身后钻，三人出游时，他一路也只会坐在马车里抱着点心盒子不撒手。而眼下，却也长出这般出众青年。
二宫放下手里那本旧棋谱，抬眼向更远处看去，只见得暗色天际的山影重重，薄州，就在这高山的那侧。
他幼时同相叶一起来时正值酷暑，薄州背靠着忧清山南临着金谷江，夜里从江畔上吹来的徐徐清风带着荷花香，冲淡了他远道而来的那一身倦意和燥热。
二宫眯起了眼，他想起那个总在月色初现之时约他在山中凉亭对弈的人。
也不知，一别多年。
那人，又变作了什么样子。
第一章
日头跳上碧空，光晕给忧清山镶上一层镀金。
夏至已过，薄州城内依是鼎沸繁盛。城内楼宇恢弘，鳞次栉比。通往行宫的长长青石阶梯直指云霄，仿佛成为连接着两个世界的唯一枢纽。
薄州素来是出尽才子名流的胜地，城内书馆极多，诚心人驻此处求学的人也是一年胜过一年。只是成日里各个都顾着卖弄文墨，倒也造就了筑宁的战斗力比起其他几国来说略为薄弱。
筑宁人素着羔裘而沣槐人素着豹饰，便也是对此国的真实写照。
只是筑宁地处两江交汇处，是南北来往需途经的要塞，来往商人络绎不绝，尤其米盐生意位居几国之首，为求供给便利，与筑宁交好之国颇多，不过只有坐在那行宫Deep最高位的君主才会心知明了，这样的交好，未免还是显得太过表面了些。风平浪静的背后所暗藏的虎视眈眈，才是这场利益关系的最终归属点。
紫霞殿门外的石榴花开得正红艳，假山旁有几个少年正在相互追逐。
为首的少年身着玄纹云袖，领口附有暗红飞龙刺绣作点缀，个头倒不算高，只是眼睛极为有神，此刻盯着不远处玩伴脚下的东西看得目不转睛。
身边的玩伴清一色暗灰短袍，脸上虽有笑意却是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那滚在地上的东西好似藤条编织而成的圆状球体，被那领头少年用脚轻轻带起，微作倾身便也耍了好几个花样，身边的人无疑不鼓起掌来。
像是玩累了，他把那球往池塘边踢去，溅起池内披着红鳞的鱼群一惊而散。
殿门被徐徐推开，几个侍女送了茶盏和点心进来。
樱井翔见小厮手里拿着几本旧书，便吆喝他们走近一些。
“这些是什么？”
“是横山大人的公子送来的棋谱，知道世子您素爱下棋，便托人来送了好些，都是历代珍藏，请世子必当过目。”
樱井翔接过来翻了几页，只瞟了几眼便丢在桌上，“他倒还殷勤，上次与我下棋输得太惨，之后找他下他倒避着我了，怎么这会儿突然转性了？”
“其实是横山公子在薄州城内新开了一家棋社，听说还隔些日子就摆下棋局，诚邀各色有才之人前来解局，所以对这寻觅棋谱一事，也上心了许多。”
“他还开了棋社？”樱井翔皱眉，“怎么不先告诉我一声？”
“因为是开在市井之地，太过鱼龙混杂了些，也不便说与世子听。”
樱井翔没再回话，只是挥挥手让小厮下去。夏风和煦，浅蓝封皮的棋谱被翻动了好几页。斑驳的阳光洒在回廊之间，徒剩一片流光溢彩。
樱井翔执筷前示意了旁边下人一眼，那人点头知会。
晌午过后，偏门处便已备好了马车。
樱井翔去了那横山裕新开的棋社，那招牌倒起得风雅，“镇酩棋社”四个大字书写得极为大气。
门口齐刷刷一排手里拿着厚厚一摞白纸的儒雅公子，见到过路人都给发上一份，手执锣鼓，嘴里还在不断吆喝着，“快来哟！现在进来下上一盘便有机会加人‘横山会’，人会后便可便宜六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遥遥看过去，社内当真人满为患，樱井翔从马车上跳下来，屏退了身后要跟上来的小厮，只身走了过去。
横山裕远远就瞧见了樱井翔的马车。本想迎上前去，却又见他打发走了贴身的小厮，滴溜溜的转了圈眼珠，放下手里那盏茶，不紧不慢的掏出方汗巾擦了擦手。
樱井翔刚走到棋社门口就被两个下人迎了进去，这两人见他年纪轻轻却衣着光鲜，衣襟上还挂着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玉佩，一看便知是价格不菲的上等货色。自然对樱井翔也不敢怠慢，嘴上跟抹了蜜一样的好一番奉承，教樱井翔好不耐烦。
眼见着樱井翔又要发火，横山裕这才抱拳迎了上去，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樱井兄，今日可是又来寻我下棋的？”语罢不等樱井翔开口，又忙不迭的摆手讨饶道，“上次那局棋小弟输的心服口服，自知不是樱井兄的对手，樱井兄念在你我自小一起学棋的份上，就饶了小弟吧，莫让小弟再在众人面前跌了分子。”
那两个下人早就退到一边垂手听命了，樱井翔顿觉松了口气。低头整了整衣衫，再见横山裕那张近日有些发福的脸也亲切的许多。
“横山兄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今早送来的那些棋谱，都是小弟苦寻未果的，横山兄的这番心意，小弟自是要登门道谢的。”
听他这么一说，横山裕脸上却又露出了几分愧色：“实不相瞒，那些棋谱实则都是小弟近日的一位相识所赠。可惜小弟棋艺不精……”
“哦，”樱井翔挑眉道，“横山兄的哪位相识？我可认得？”
“是两位从沣槐来的公子，樱井兄想是不认得的，”横山笑道，“不过今日正巧，他们二位正在楼上喝茶，樱井兄可有兴趣去会上一会？”
樱井翔上下打量了番横山裕，微微一笑道：“那就有劳横山兄了。”
筑宁国人偏爱附庸风雅，横山裕自然也不例外。
这镇酩棋社虽处于市井闹市，却背临着金谷江水。此时荷花开得正好，凉风阵阵，拨弄的一片荷海翩翩。樱井翔一上楼便被这别有洞天的景致吸引，直叹着紫霞殿里也从未见过这般风景，倒是让横山裕给捡到宝贝了。
横山裕见他满心喜欢却又一脸求不得的模样，便觉得虽说与这人抢风头回回都是自己输，这次终于扬眉吐气了一遭，于是心里也舒坦了不少。他清了清嗓子，堆上了满脸笑意：“樱井兄，且这边请。”
樱井翔这才收回了眷恋的目光，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与横山裕往内间走去。
内间的小室点着熏香，珠帘后的紫檀木桌上摆满了点心瓜果。
横山裕挑了帘子，就见一个着着墨绿色袍子的少年嘴里塞着半块芙蓉糕，爬在几上睡的正香。樱井翔见此光景难免在心里暗笑。横山裕却像是见怪不怪了，指着那位公子道：“这就是我与你说的，从沣槐国来的公子，笠间正宗。那位是……”
樱井翔顺着横山裕的手指看过去，才见窗边又立着个一袭白衣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光景，背着手抿嘴浅笑着。他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金谷江，江上吹来的凉风撩拨着少年垂在耳边的几缕散发，那姿态仿佛只有天上有一般。
“二宫和也。”樱井翔听到横山裕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听说这位二宫公子是沣槐国第一高手，今日送到紫霞殿上的那些棋谱，就是二宫公子赠予小弟的……”
二宫和也顺着樱井翔的视线瞧了过来，就势微微一颔首。
樱井翔一愣，不知从哪里来的兴致，转身对横山裕说道：“叫人搬棋盘来，今日我要与这位二宫公子切磋几局。”
他话音刚落横山裕便露出一副求之不得的神情，忙命人去着手准备。
才
不
是
黑
白
棋
7 新华字典2012/4/8 17:14:00
第二章
样式精致的木雕屏风立于厅堂之内，将这本是十分宽敞的内间分隔成两边。樱井翔说他下棋的时候不喜欢旁人看，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但只要边上有人盯着，总归是不自在的。
横山裕自然是知道他这性子，早就命人准备好屏风。自己便拉着笠间正宗出来，他与沣槐人素无来往，前几日也是听闻手下人说有人在镇酩棋社内连赢十场，从前那些自诩高手的风雅之士竟无一是他的对手，这才让横山有了兴致。亲自接见了两人，从谈吐举止上倒看不出半点传说中沣槐人的粗犷与蛮横，反而颇具清雅自然之气，和这筑宁的风土气息倒也相配甚多。
屏风之后是何光景无人知晓，只是这棋痴遇上了真正的高手，怕是要耐不住性子了。
一旁的笠间正宗似有偷窥之意，一双清灵的杏眼眯成了一条缝，“你那朋友到底是何来头？”
横山裕叫人递了茶过去，“我这朋友向来是这样，见谁都想下上两盘，切磋切磋。”
笠间正宗伸了个懒腰，“刚才睡得挺好，筑宁的荷花当真是幽香四溢，我都快不想回去了。”
横山裕笑道，“笠间公子这是乐不思蜀了？”
笠间正宗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饮尽后嘴角的水渍被他用手拂去，起身向屏风内张望了一眼，“我看一时半会儿他们也出不来，横山兄，能否借你厨房一用？”
横山裕一愣，“笠间公子这是又饿了？”
笠间正宗摆摆手，“你看下棋不是特费脑子么，难得我眼下无事可做，不如买点猪肝，给你们补补。”
说完竟风风火火地要下楼去，横山裕拽着他的袖子想拦住，却只觉抓着的是一阵风，一溜烟就见那墨绿色身影转瞬便消失在楼梯口。
净白的茶盏内歪歪斜斜飘出几缕茶香，二宫和也双手托腮，眼睛虽盯着棋盘，心思却觉得面前这人确实古怪得紧。从开始下棋到现在也有半柱香时间，此人却一语不发。神色沉着，竟像被那棋盘吸进去了一般。
樱井翔此时却突然抬头看他一眼，二宫忙换成单手托腮，暗自清了清嗓子。
外面笠间的声音也隐去了，内间当真只剩下这黑白棋子的铿锵置地声，一时间黑白棋子纵横交织，旗鼓相当，谁胜谁负仍定论过早。
二宫见樱井小心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那姿势他见得多，也只有那些王孙贵胄才会有此般姿态，难免心生不满，于是草草端起边上的茶盏，大大咧咧地一口气喝完。
等放茶盏的时候看到樱井翔错愕的眼神，二宫终于露出笑意，“素闻薄州城内有才之人良多，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樱井翔收敛了神色，“你也不赖。”
二宫垂下眼眸，手执白子，落定，抬头，“樱井公子抬举了。”
樱井翔手上动作一滞，“你怎知我的名字？”
语气上颇有不快。
二宫见只是说了他的名对方就有动火之意，只好似笑非笑地解释，“自然是听横山公子叫的，他那嗓音一出，怕是二楼没人听不见的。”
樱井翔沉默了一下，半响只吐出一个字来，“翔。”
“……什么？”二宫愣了愣。
“我说，”樱井翔抬头认认真真地说，“我叫樱井翔，你且记住了。”
二宫和也这会儿也坐直上身，手指间还夹着棋子，只是神色笃定，半响嘴边勾出一抹笑，“我记是记着了，只是樱井公子，”二宫将最后那枚棋落定，“——你输了。”
笠间正宗拎着两白豆腐回镇酩棋社的时候看到楼下的宾客都散了大半，正觉得奇怪便急匆匆拉住旁边一人，“这是怎么了？”
那人叹口气，“楼上有两人吵架，太扰兴致，改日再来。”
转眼间也没看见横山裕的身影，笠间便继续拎着他那豆腐上了二楼，谁知还没走进内间，就听见二宫那独一无二的细嗓音从里面流露而出，“你这分明是不讲理，输了便是输了，耍赖算什么？”
“——谁耍赖了，刚刚定是你使诈，我们重新来过。”
“——你这人太没意思，我不跟棋品不好的人下。”
“你站住。”
“你放手。”
“若不是你莫名其妙叫了我的名字，我怎会看漏了棋？”
“兵不厌诈，再说了，我那根本就不是诈！”
“就会耍些小聪明，要是和……”此处樱井翔清了清嗓子，“要是和有薄州圣手之名的大野先生下，定是会输得体无完肤！”
笠间推开门，见樱井翔拽着二宫和也的袖子不放手，眉毛一挑，倒真是据理力争的模样。二宫和也皱着眉头一脸不快，神情上却看不出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笠间忙走上前劝架，还未触及跟前，那两人便一人一手地拍了过来。
“你闭嘴！”两人竟异口同声起来。
只可怜了笠间手上的那白豆腐，眼下便成了白花花的豆腐渣。
15 新华字典2012/4/9 16:37:00
第三章
二宫和笠间未来薄州之前便已经听说大野其人。
薄州圣手大野智，少年成名。
十六岁时以半目之势险胜筑宁第一禅师本幻大师，薄州风雅之士送其“圣手”之名。据闻那次为大野赢来圣手之名的对弈，被当时在一旁观战的小沙弥暗中抄送了下来。事后以黄金千两将棋谱卖于筑宁富贾，人称《圣手十局》。自此坊间流传起各种版本，皆不相同，优劣分明，却又真假难辨。
薄州有好事者如横山裕，最喜收集各种版本的《圣手十局》，也不辨真假，只要听闻有人手上有自己不曾见过的棋谱，为其一掷千金也丝毫不带犹豫。
二宫来这镇酩棋社，一是为了试探薄州城里棋手技艺高低，二是为了一睹横山裕手上那些《圣手十局》。
熟料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来薄州已经数月有余，竟是一直战无不胜，棋无对手。而横山裕手上那些棋谱，他只消草草过上几眼，便心知全是些假货赝品罢了。
今日“薄州圣手”从樱井翔口里说出，二宫便忽的来了兴致。
他顺手拈过几枚白子，漫不经心的在手中把玩：“你又知道我与薄州圣手对弈会输的体无完肤了？”
“明日一早，你在曲桥等我，我带你去会一会薄州圣手，定是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二宫早就在等他这句话，抬头笑道：“樱井兄此话当真？”
“樱井氏从来一言九鼎。”
语罢二人击掌为誓，樱井作别了在一旁为那块白豆腐暗暗心痛的笠间，拂衣而去。
翌日一早，二宫和笠间在下榻的酒楼里用了早膳。
前日在市集买豆腐的时候笠间听说今天薄州第一歌妓要乘船游赏忧清荷风，这等的风流韵事在薄州城内绝非小事，文人骚客富商巨贾早早就在忧清荷风旁的酒楼里订了位子，今日一早，就连市井里的几岁小儿都早早都奔向江边去一睹佳人风采。
笠间见当下时日还早，忽然玩心大起。硬是拉着二宫要去江边凑这个热闹。
二宫一心想着今日与圣手的对弈，却又实在拗不过笠间的软磨硬泡，只得拉着脸，面色阴沉的应了他。
谁知这一看二人就忘了时间。
待两人急急忙忙赶到曲桥时，樱井翔早已备好了马车，不知候了他们几时了。
笠间见樱井面色不善的把玩着手里的马鞭，立马哭丧下脸来躲在二宫身后。二宫斜着眼睨他，又气又笑：“刚刚你不是看歌妓看的高兴不愿走吗？”
笠间嘴上却不想认输：“你们要去找那薄州圣手对弈，非拉我来作伴，我堂堂沣槐世子，才表看这人的脸色。”
二宫笑话他：“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这人可是筑宁世子，你我单枪匹马而来，你不看他的脸色，难不成还要这薄州城里的人看你的脸色不成？”
笠间听了他这话直皱眉，一脸委屈又反驳不出半句。樱井见这两人迟到不说，又当着他的面窃窃私语，心中越发不快，可碍于身份，又不好发作，只能冷哼一声，扭脸不再去看这二人。
二宫心里暗笑这两人的孩子气，面上又与樱井寒暄一阵，三人便上了马车，一起往金谷山上去寻那薄州圣手了。
金谷山取名自《金谷九局图》。相传百年前，筑宁金谷大师与远道而来的沣槐第一手在此山中对弈九局，以十九目大胜，自此金谷之名大振筑宁与沣槐，黑白对弈之事在薄州城内日渐盛行。那九局棋被后人传抄，取名《金谷九局图》，虽棋谱早已失传，但仍留下了不少薄州城内文人墨客歌咏棋局中激烈厮杀的诗作。
金谷山自此得名。
当年大野与本幻大师一战，亦是在此山中进行。
马车过了曲桥，又绕上官道，摇摇晃晃的往上山去。
笠间一上车便觉得腹中饥饿，一双灵灵杏眼死死的盯着小几上的点心盒子。二宫抿着嘴笑他，也不发话，樱井在一旁正襟危坐，暗中还与这两人置气，不愿多发一言。
马车行到半山腰上，途径一处溪流。二宫撩开帘子向外望去，见有一做渔人打扮的青年男子，戴着斗笠，扛着钓竿，扎着库腿，拎着竹篓，正往山下去。这样打扮的渔人每日在薄州城内每日能见不下百人，二宫也并未留意。正欲放下帘子，却听樱井在身后惊喜道：“大野兄！”
那渔人听到人唤，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眼他们的马车。樱井已经跳下车来，抱拳上前，一脸的欢喜：“多日不见，大野兄别来无恙？”
二宫心中欣喜，亦随他跳下了车。垂手在一旁听樱井与大野寒暄，眼珠滴溜溜的在大野身上转了一圈。笠间见他们二人都下了车，便趁机往嘴里塞了几块蝴蝶酥，这才慢_Tun_Tun跟了过来。
樱井翔此时正与大野引荐二宫，只说是沣槐来的第一高手，久仰大野盛名，今日前来切磋技艺，却独独对昨日那场惨败只字未提。
二宫瞥他一眼以示不满，樱井也回敬他一眼，毫不示弱。
大野和笠间见这二人你来我去，忽然一起嗤笑了起来。二宫回首去瞪笠间，樱井也难得的露出一副气恼的神情去看大野。
大野摆摆手，指了指手上的钓竿：“二宫公子来的真不巧，我今日约了忘忧湾的船家去钓鱼，眼下正要去赴约，公子若真想要切磋棋艺，这位樱井公子也是个中高手，不如二位寻一处幽僻地方，好好下上一局如何？”
二宫一听便笑开了：“这位樱井公子昨日刚惨败于我，不服气才带我来寻大野先生的，先生莫要再拿他打发我了。”
他这话正好戳中樱井翔的痛脚：“谁惨败于你了？！”樱井怒气冲冲道，“若不是你使诈，我能输吗！”
二宫瞪他：“樱井公子不光技不如人，连棋品都逊人一筹。”
“你！”樱井气结，转身问大野，“大野兄可否借庭院一用，今日我要再与这人下上一盘以报昨日之仇！”
大野正求之不得，忙从衣襟中摸了钥匙：“樱井兄请便请便。”说着，便拎起脚边的竹篓，下山去了。
二宫见大野要走，忙想上前拦住，不想却被樱井拽住了衣襟，一回头那人正睁圆了双眼死死的看着自己：“你莫不是想要逃走？”
“谁要逃走了！”
“那就与我去大野先生家下上一盘。”
“你！”这次轮到二宫气结，只道，“谁要与你下棋啊！”
谁知樱井不为所动，只冷哼了一声，忽的拦腰扛起二宫，稳稳的置于肩上，继续往山上走去。
二宫被吓了一大跳，瞬间羞愤的满脸通红，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起来：“我表与你下棋！你这手下败将！没棋品！赖皮！”再抬头就见大野已经快要消失在山路上了，只能垂死挣扎般的长唤两声“大野先生”，就再不出声了。
小厮赶着马车撵在三人身后，山林间只听得到马匹chuan_Xi的呼哧声。
笠间还是头一次见二宫和也这人这般出丑，于是背着手走在樱井后面，一路饶有兴趣的看着二宫被樱井抗在肩上。
待那人冲自己投了怨毒视线时，便扭头装作观赏金谷风光。吹着口哨不急不慢的跟了上去。
23 新华字典2012/4/10 14:58:00
第四章
潺潺溪水环山而流，烈日当头，薄薄的溪水表面折身寸出斑亮的微光。
金谷山山顶上松柏常盛，繁花簇锦。溪水两岸连接着座小石桥，过了这桥，便是大野智的住处。遥遥看见门口有两个身着灰袍的小沙弥摆弄着手里的扫帚，正在清扫这寺庙门口的花瓣残叶，听到响动便抬头看了两眼，见到为首的少年走得急忙，身上还扛着个什么东西，尾随而上的身着墨绿色袍子的少年也是走得气喘吁吁，脸上已然汗迹斑斑。
小沙弥放下扫帚合掌作揖，见到是樱井翔，当下一惊，“樱井公子这是作甚？”
樱井翔也是爬山爬累了，终于肯把二宫和也放下来，“我来借大野兄住处一用，解决点事情。”
小沙弥看到旁边那白衣少年面色阴沉，嘴唇抿得紧紧的，看起来像是不好惹的人物，便有些迟疑，“这……”
樱井翔却再无与他多言之意，忙拽了二宫的袖子往里走，“我与大野兄说好了的，放心，有什么事他也不会拿你是问的。”
这寺庙原本是本幻禅师所建，世人都唤其为金谷寺。只是牌匾上却另有其名，名曰寒蝉寺。寺内香火旺盛，也是筑宁第一大名寺，大野智当日与本幻禅师一战过后便移了住处于此，不算出家，倒也称得上是隐居。寺内僧侣皆知本幻禅师和大野智的交情，便不敢妄议，即便是看到大野智每日拎着好几竹篓的鱼虾回来也毫不过问。
樱井翔也算是寒蝉寺的常客，寺内的香烛钱也有七八成都是他的贡献，因此小沙弥敬他几分也是自然。
笠间正宗笑着打趣，“没想到樱井公子如此神通广大，竟连寺内的和尚们都要看你眼色行事。”
二宫和也却只是冷哼一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此乃天经地义，他当然不以为意了。”
樱井翔也不慌与他口舌之争，“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今日等你输与我，我再新帐旧账一并算过。”
转眼便到了大野智的庭院。庭内立着七七八八个硕大缸子，缸内尽是稀奇古怪的鱼类。
笠间正宗看着稀奇，指着那缸内的鱼群说，“我还未见过这种样子的鱼，真想带回去给小师弟瞧瞧。”
“得了吧，”二宫和也泼他冷水，“一看这布局就知道大野先生乃爱鱼之人，又岂会轻易把这心爱之物拱手让人？况且以你那小师弟不招动物待见的脾性，怕是这鱼见了他就翻白眼了。”
笠间正宗沉思片刻，“那些个平常动物素来不喜欢与小师弟亲近，要是把这个带回去给他养在缸里，那便是跑也跑不了了，师弟定会中意的。”
樱井翔见两人又把他晾在一边，难免心中不高兴，便转身去开了大门，然后召唤笠间正宗进屋。
室内清凉舒爽，墙上竟是挂满字画，倒和这陋室有些格格不人。樱井翔如主人般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开口道，“这些都是出自大野兄之手。”
笠间正宗点点头，“厉害，厉害。我对这画画一事，倒是一窍不通，和也平日里爱看书，他应该是挺喜欢这些的。”
樱井翔又斜瞟那人一眼，“所以带你来这，没亏着你吧。”
二宫和也仍是没给他好脸色，“你这哪里是带，分明是劫。”
樱井翔笑了笑，“那现在，你肯与我再下一盘了么？”
二宫和也气恼地坐在他对面，“那你得先说好，这次若是你输了又如何？”
樱井翔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我若再输，那便日日请你和我对弈，直到我赢。”
二宫和也瞪他一眼，“……你想得美。”
笠间正宗这时也出了声，“我们来筑宁不能待太久，樱井兄这个要求，怕是不能应允。”
“那便你们在筑宁的有限时日里，如何？”樱井翔却是难得的认真语气，“在你们回家之前，我若约你来下棋，你不准不答应。”
二宫和也托着下巴沉思，想了半天竟笑了起来，“樱井公子果然不太自信，莫不是觉得你今日必输无疑了？”
樱井翔只好低下头，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你棋艺比我好，我承认。”
“哦？”二宫和也挑眉，“这会儿倒不胡搅蛮缠了？”
“我是觉得，我长这么大也没遇到过什么对手，”樱井翔越说越小声，“……你能算一个。”
“怕不是遇不着对手，而是与你对弈之人，都不以真技现人，究其缘由，不过是畏于你的身份罢。”
樱井翔猛然抬头，对二宫和也对视。二宫眼内却是毫无波澜，只隐约像荡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让人看不真也猜不透。
笠间正宗挠挠头，“我是听不懂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出去看看大野先生什么时候回来，你们慢慢下。”
说完，便留这两人在这陋室内面面相觑。
大野智踩着夕阳回屋的时候看到笠间正宗卷起袖口正在捉鱼，水渍溅了他一身，脸上也挂着斑斑水珠，他听到脚步声，便不好意思地对大野智说，“大野兄，你这鱼也太爱折腾了。”
大野智也不恼不气，他放下竹篓走过去，“若是公子喜欢，送给你便是了。”
笠间正宗大喜，“没想到大野兄竟如此爽快！”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大野智一派淡然，“况且我也觉得这里缸子放太多好像有点挡路，”他来回走了几步，“今日难得有客，不如就做个全鱼宴如何?”
笠间正宗满脸笑容，“大野兄也擅长厨艺么，那倒和我小师弟一般了，我那小师弟平日里也最爱做东西吃，做得那是和宫里……”他迟疑了一下，“我是说和那些富庶人家里的菜肴不相上下。”
大野智不以为然，“……其实我不会做。”
“咦？”
“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有四个人，”他踟蹰了半天，“总有一个人会做吧。”
此时里屋大门再次被人打开，樱井翔满心欢喜地走了出来，见到是大野智回来，忙走过去打招呼，和刚才的气度完全是两个人。
笠间正宗觉得奇怪，便走过去询问，“樱井公子如此开心，莫不是赢了？”
樱井翔面上的笑意更是添上几分，“没赢，输了，输了！”
笠间正宗疑虑更浓，却只觉身后传来一阵风力，刷刷刷数十个棋子被人从里屋里扔了出来，力道之狠像是万箭齐发般，自己便下意识朝边上一躲，眼看对面的樱井翔也迅速躲在大野智身后。
那数十枚棋子撞到庭院内的海棠树树干上，反弹出漂亮的弧度，转眼间洒了一地。
夕阳余晖映衬下里屋里终于出现了二宫和的身影，他紧皱眉头像是气极，环视一周才找到躲在大野智身后的樱井翔，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教养礼数，气狠狠地骂道，“樱井翔你这混蛋，谁让你故意输的！”
30 新华字典2012/4/11 14:29:00
第五章
置气归置气，二宫和也到底没忘这是在大野家中。
晚上他亲自下了厨，用大野钓回来的鱼煲了一锅鲜鱼汤，又下了四碗面。问寺里的小沙弥讨了一把时鲜野菜，炒了盘素什锦。做到一半时笠间正宗突然也挽了袖子要来帮忙，从身后变出一块白莹莹的豆腐，嚷嚷着要让樱井兄和大野兄尝尝自己的手艺。
要放在平日里，二宫和也断然是不会让他摸着锅灶的。
可今日不同以往，他回头看着那个和大野一起坐在庭中槐树下纳凉的人，哼了一声，也就没去扫笠间的兴。
寒蝉寺开始敲晚钟的时候，大野在院里摆好桌椅。
笠间正宗招呼着樱井翔来厨房端菜，谁知那人却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用手反指着自己问道：“我？我吗？”
二宫和也一手拨开笠间正宗，端着两碗面一脸的不耐烦：“你！就是你！什么事都不做就想吃白食吗？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樱井翔随身带着的小厮此时正在院外喂马，顾不上来帮他。大野从身后摸出把扇子一边摇着一边作壁上观。他观望一周，见无人替他解围，眼前又有个人虎视眈眈的瞪着自己。只得应了一声，慢_Tun_Tun的钻进厨房。谁料还被二宫和也在身后嘲笑了一番：“刚见你上山的时候不还一身劲吗？先下怎么就这副娇弱的模样了？”
樱井翔回头瞪了眼二宫的背影。恨得牙痒痒，却又奈何不了这个人。
待四人落了座，二宫和也却又像转了性一般。
先是和笠间正宗一起举杯给大野智和樱井翔敬了酒，又道这薄州果然是物华天宝人间地灵，雄州雾列俊才星驰。明里暗里把大野智和樱井翔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夸了一遍。大野智不动声色，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笠间正宗听得如五里雾中，不知所云。只有樱井翔十分受用，却又不知这人为何忽然这般殷勤。
二宫和也说完后，清了清嗓子。把笠间正宗做的那盘麻婆豆腐往樱井翔这边挪了挪，道：“樱井兄刚刚又是爬山又是下棋，这会想必一定饿了，尝尝这盘麻婆豆腐，我们家笠间做的可不逊于你们薄州第一楼的大厨。”
说着，就端起那盘菜啪嗒啪嗒倒了半盘进樱井翔的面碗里。
笠间正宗顿时就坐不住了，一脸委屈：“小和你这是做什么！只顾着给樱井兄夹菜，我和大野兄都没得吃了。”
二宫和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么多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大野智笑道：“不妨不妨，我看翔君也是饿了，就让他先吃吧。”
樱井翔斜睨着二宫和也，见这人虽是一脸纯良，眼底却泛着股狡黠的光芒，心知这人定是没安好心，却又不知他搞得什么鬼。现在大野这么一说，摆明了是自己不吃剩下几人就动不了筷子，便只能硬着头皮，捧起碗往嘴里送了口笠间的麻婆豆腐。
二宫和也幼时曾与笠间正宗一起拜于当今武林第一门派朝珏门下习武。只是他素来体质不好，又懒得早起练功，中午做午课的时候也总躲在笠间身后打瞌睡。朝珏门当家志村健只感叹他好生长了个清明的头脑，却又实实在在不是快练武的料。也就随他去了。
朝珏门下净是群正在长身体的半大小子，晚膳总吃不饱。笠间便总是等掌管伙食的师傅睡下了，偷了他腰上的钥匙，带着一众师弟们去厨房自己做加餐。
二宫和也这一手做菜的好手艺也就是那个时候磨练出来的。
一开始笠间和众师兄师弟都拦着他不愿要他下厨，可众人吃了几次笠间做的麻婆豆腐跑了几宿茅房后，就一起倒戈向二宫和也，帮他拦着笠间正宗表他下厨。
据说大师兄笠间正宗暗自伤心了好几天，可依着他往日里的性子，这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今日这笠间流的麻婆豆腐重出江湖，果然如一声惊雷，震的樱井翔狼狈不堪。
他含着那一口豆腐，看着一脸殷勤的二宫和一脸期盼的笠间。吐也不是，_Tun又艰难。嘴里辣又不算辣，甜又不算甜，更要命的是不知为何还透着股鱼腥为，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二宫和也看着他一脸菜色，忽然心情大好。一边把剩下那半盘豆腐净数拨进樱井翔碗里，一边招呼着大野智和笠间正宗吃饭，自己也拿起筷子，挑了两根面条，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就此不再去看樱井翔。
这夜二宫睡的正香，忽听窗外一阵敲打声。他翻身卷被不做理会，不想顷刻间就有人破窗而人。不待二宫和也再做反应，就捂了他的嘴，拦腰扛了起来，一跃而起，跳出窗去。
大抵半柱香后，二宫又被人放了下来。被个轻功高手如此这般的扛了一路，二宫和也觉得自己晚膳吃的那点春卷都快要吐出来了，现下终于落了地，却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迷迷糊糊间有人把他移到了软榻之上，又送来了热茶，一口一口的喂他喝了下去。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二宫这才缓过劲来。
慢慢睁开眼，却见樱井翔把着盏热茶坐在他面前，一双大眼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二宫和也作势又要晕了过去，却听樱井翔低声嘟囔着：“好心给你喂茶喝，你倒好，看我一眼就要装晕。”
二宫和也没忍住笑了起来，可还是恶狠狠的反驳道：“也不知是谁派人做梁上君子，一路把我扛来的！”
樱井翔把手里的茶杯放在一边，笑嘻嘻的看着他：“你现在可好些了？可是能下棋了？要是不能我让他们把棋盘搬进来……”
“你饶了我吧，”二宫和也叫苦不迭，“我肠子都快被颠的吐出来了，现在胃里空的难受，你与我找点吃的先。”
“你想吃什么？”樱井翔一脸紧张的凑了过来，“可想吃鱼吗？薄州的玉芃鱼天下一绝，你若想吃我现在便让他们去捞来在这船上做给你吃……”
二宫和也抬手打断他：“不必那么麻烦，找点糕点过来就……”话说一半忽然变了口气，“你刚刚说什么？！在这船上？！”
“对啊，我怕在紫霞殿里下棋有人叨扰，就让他们把你带到游船上来了，现在我们正在忧清江上呢，”他一边说一边往窗外看了眼，“马上就到忧清荷风了。”
“你！你！”二宫和也抬手指着樱井翔，气的说不出话来，“你真能气死我！”
樱井翔不明所以：“在这船上看忧清荷风，景致一点也不比横山裕那镇酩棋社的二楼差，你若不信，起身与我去看一看便知。”
“呸，”二宫和也有气无力的骂道，“你快派人送我回去！我表坐船！就让刚刚那个人抗我回去！”
“这个不行，”樱井翔一本正经，“你我上次早就约好了，若是你赢了我，便要陪我下棋直到你离开薄州，怎么现在就想耍赖？”
“你！”二宫和也哭笑不得，只觉头疼裹着睡意滚滚而来，连说话的力气也被碾的灰飞烟灭了，朦胧间只记得自己念叨了句“可我晕船啊……”，便就再也没了知觉。
39 新华字典2012/4/12 14:54:00
如果它不是个坑的话 确实是长篇……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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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等二宫和也隐隐约约再次醒来之时，发现天边竟已吐露出微微白光。此时他正倚靠在凉亭石凳台后的大红柱子上，身上搭着件薄薄的浅灰色外袍。
亭外淅淅沥沥下了好一阵雨，细打在这郁郁葱葱的山林间发出阵阵清脆的鸣响。二宫和也只觉腹内空荡荡，怕是该吐的都早已吐个精光。他刚站起身打量那外套的模样，就看到亭外不远处有人撑着把青伞大步走过来，身上的衣服似乎刚换过，一身纯白宽袖曲裾袍，腰间那耀眼的羊脂玉佩随着他轻快的步伐左右晃荡。
樱井翔见二宫和也终于醒了算是松了口气，把伞一收，伸手弹掉身上的雨渍，语气不紧不慢，“……现在看起来倒是精神了许多。”
二宫和也瞥他一眼，“我倒不知道樱井公子有这嗜好，只是拜托你以后表再用这么无聊的法子了，我有腿自己能走。”
樱井翔看他嘴上功夫丝毫未减，忍不住发笑，“那你吐得我衣服到处都是，这个要怎么算？”
“有因必有果，要不是因为你半夜突发兴致游湖，又怎会让我吐得到处都是，说起来也是你自作自受。”
樱井翔也不急忙逞口舌之快，从怀里掏了拳头那么大的小口袋出来，一点一点在二宫面前展开，清香四溢，竟是几个嫩包子，他见二宫没动，便径自抬起二宫的手，“你先吃些。”
二宫和也自幼对食物选择方面并不执着，平日里吃得也不多，眼下见这热气腾腾的包子，倒真心生了几分饿意，他小心翼翼避开樱井翔的手，坐到一边的石凳上，埋头轻轻啃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晕船。”樱井翔也坐在他对面，“……以后不闹你了。”
二宫和也也不搭声，只在喉口“恩”了一声。
“我看这里也不错，位于金谷山半山腰，从这里看下去倒也能瞅见忧清江，以后我若想找你下棋，咱们便在这里见罢。”
二宫和也嘴里塞满了包子，樱井翔又递给他一个水囊，二宫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我在这里待不了多久的。”二宫突然幽幽地冒了一句，“毕竟不是自己的国家。”
樱井翔沉思了片刻，“你若想在此有所建树，我也是可以帮你的。”
二宫和也冷笑了一声，“帮？用你世子的身份为我谋个一官半职么？”他见樱井翔神色有变，当下也收敛了语气，“而且双亲都在沣槐，我自然惦念着是要回去的。”
樱井翔点点头，“这我也知道。”他似乎想明白了些，站起身走到亭边，檐角的雨水像直线般簌簌下落，“罢了，便就这些日子也行，反正我心里是交了你这朋友。”
二宫和也摸摸下巴，“你是想找个人陪你练嘴皮子罢。”
樱井翔转身露出笑意，“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那就此说好了，每晚月现之时，我们便在这里下棋如何？”
二宫和也瘪瘪嘴，“要是我困了累了便不来。”
“那我便叫昨天扛你的那人再去扛你一次，看来你还是比较喜欢这种方式。”
“我怕是你又想念那麻婆豆腐的绝妙味道了罢。”
雨停，彩虹现，横跃金谷山山头划出一道半圆，五色斑斓，甚是好看。
至此以后，二宫和也和樱井翔的关系算是缓和了许多。樱井翔给他和笠间安排了住处，离金谷山不远，一座像模像样的小别院，说是这里平日一直都闲置着，便让二宫和笠间安心住。
笠间却有些不放心，“樱井兄如此盛情，但我们也不能这么白吃白住，要不，我们算是买了你这……”
刚说完就被二宫捂住嘴，他清咳几声说，“那就多谢樱井公子了。”
之后便小声凑到笠间正宗耳边说，“你要知道我们没带多少盘缠出来！”
白日里得了空樱井翔便约了二宫和笠间一起出游，虽然每回横山裕都会巴巴地跟着来。从金谷山到忧清江，从市井杂地到儒雅书馆，这筑宁的每一寸土地，凡能游览之地，樱井翔倒真真尽了地主之谊。
虽然他仍是只字未提自己的身份。第一他认为交朋友看重的不是身份贵贱高低，只要交了心合了意，其他的东西其实并不打紧；第二二宫和笠间不是筑宁人，自然对筑宁国内的局势发展怕也是不感兴趣的，索性不提。
倒是横山裕成日里嚷着要二宫和笠间人他的棋会，说是有了他二人镇会，横山会定会发扬光大名扬千里。不过那二人听听便过，不以为意，急得横山裕束手无策。
二宫和也和大野智的对弈依然没有实现，每次他若到了寒蝉寺，大野智总借故推月兑，不是钓鱼就是画画，死活就是找着理由不愿与二宫下棋，樱井翔知道了也只是笑着安慰他，说大野兄脾性如此，他怕输了你，这圣手之名就要让贤了。
二宫和也和樱井翔每晚在山间对弈一事，只有他们二人自己知晓，对笠间正宗和横山裕都是只字未提。每晚樱井翔只带了一个小厮，遥遥让他在远处候着不让他走近，自己便独自坐在这亭中等着二宫来。每次定是他来得早，二宫总是到了月挂山头之时，才隐隐现了身。
有时樱井翔会带上一壶酒，闲情上来便连礼数也省去，直接仰头抱着酒壶灌酒，喝完来不及擦嘴，伸手把这酒壶丢与二宫，二宫也不迟疑，仰头将那剩下半壶径自饮完。
竟真的是风雨无阻，毫无间断。
就连笠间正宗也看出了些许眉头，他拽住二宫细细盘问，“你这每天晚上到底去了哪里，每次我来找你陪我比划剑法，你都不在房中。”
横山裕凑着笑脸过来，“莫不是约了谁家的姑娘，在某处偷偷赏月怡情罢！”
二宫和也白他一眼，“是啊，人家可美得很呢，眼睛大大，婀娜多姿，娶回家去定不会吃亏。”
此时就只剩樱井翔手里端着茶盏喝也不是放也不是，憋着口气连话也不敢接。
七月流火，暑气消退，二宫和也和笠间正宗在此待了也有数月之久。筑宁人杰地灵，此行确实收获颇多，也更见这筑宁王的贤能之才，当真不可小觑。笠间正宗虽身为沣槐世子，但对这筑宁的人文气息仍是喜爱不已，沣槐王已经遣了数封信件催他回归，他却还是一再搁浅了下来。
直到秋意渐浓，金谷山长满大片的火红枫树，真如烈火般摄人心脾。一日傍晚笠间正宗立于院内擦拭他的长剑，二宫正趴在桌上等着月亮爬上半空，突然门外却传来一阵细碎的敲门声。
笠间开了门，门口的少年一身黑衣，面目清秀，手里还捏着一封金黄的信封，封面上熟悉的字体让笠间愣了片刻，“……斗真？你怎来了？”
生田斗真俯身鞠了躬，“若非紧要关头，陛下也不会派我出面。”说完抬起头，“世子，宫里出事了，陛下让你速速回宫，一刻也耽搁不得。”
46 新华字典2012/4/13 19:56:00
第七章
院中，生田斗真垂手听命。
笠间正宗坐于石几前，展信细读。二宫俯在桌上看他，见他面色忽的愈发阴沉，便忍不住问道：“宫中出了什么事了？”
笠间收了信，沉思片刻，开口道：“父王近日病重，裕介那小子本应在南疆狄州镇守，这两日却率了两万人马悄悄回了卫都……”
“他这是想篡位还是想逼宫？”二宫和也挠着下巴，“你弟弟年纪虽小，野心却一点也不小，只可惜手段还是差了些。”
笠间正宗看着他，有些不解：“那你说……”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父王即使病重，朝中也有重臣镇守，裕介是翻不了天的。怕是你父王只是想借这个当口，召你回宫罢了。”
“自从你我一起拜人朝珏门下，我确实是很少回宫，只是这次……”他口气虽一如既往，但面上的忧虑却仍是掩不住的。二宫和也见他确实担心，起身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究竟是怎么回事，待你我和斗真回宫再说。笠间正宗做了这么久，也该是变回相叶雅纪的时候了。”
这天晚上是个阴天，二宫等了许久也不见月亮出来。
相叶雅纪正同生田斗真一道收拾行李，他见自己揷不上手去帮忙。便从院里出来，负着手慢悠悠的向山中凉亭走去。
樱井翔这夜也还未到，只是棋盘早已备好，棋面仍是昨日未完那局。恰好停在执黑子的二宫这一方。二宫捻起一枚黑子在指尖把玩一阵，正欲落子，便听得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樱井执着马鞭，翻身下马。把挂在腰间的衣襟放下，见着二宫，忽的咧嘴一笑：“小和你今日来的真早。”
他们日日对弈，自然也就一日千里的亲密无间起来。樱井嫌二宫公子叫起来太过生疏，便跟着笠间整日“小和小和”的唤他，初时二宫和也还有些不高兴，日子久了，才发觉这人的那把好嗓子，把自己的名字也念得格外好听。
樱井翔一边说一边跨人凉亭，二宫和也却收回手里那颗黑子，白了他一眼：“是你今日迟到了。”
“今天晚膳后父王突然要考我功课，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的，”他笑嘻嘻的勾过二宫的肩膀，“我今日又从横山那里找到本少见的棋谱，下罢昨日那局，我们一起再好好研究一下……”
二宫勾着嘴角笑了笑，将手心那颗棋子落于星上：“先下完这局再说吧。”
樱井翔与二宫和也对弈已有几十天，渐渐也摸得出这人棋路。
往日里他也曾与沣槐棋手交过手，那些人的棋路无一不似沣槐的彪悍民风，一路攻城掠地，嚣张跋扈，唯有这人例外。
二宫和也的棋路向来迂回，讲究布阵，以退为进，棉里藏针，步步为营。倒与筑宁棋手的棋路不谋而合。
可是今日却不然。
不过走了五招，樱井翔便发现这人今日落子与往日大相径庭，竟是招招致命，子子见血，一时间，竟然樱井无法招架，只得认输。
下完这局棋，樱井翔忽觉得口中燥热，便解下马背上的水囊，灌了几口，用手背抹抹嘴，有些埋怨的看着二宫和也：“我们第一次对弈时，你若用今日这棋路走，怕是十手之内，我就要弃子投降了。”
二宫伸手问他要过水囊，笑道：“那你是该好好谢谢我，没在横山裕面前那样拆你的台。”语罢，仰头喝了起来。
凉亭上挂着盏灯笼，被夜风吹得索索作响。四周的草木摩擦一一片细细密密的寂寥之声。
樱井咬着下唇不说话，只借着灯光见二宫的喉结上下滚动，白皙的皮肤像是透明的一般。
过了一阵，二宫放下水囊，重新在棋盘前坐定。樱井翔却耐不住了，凑过去问道：“你今日不高兴？怎么了？”
二宫斜眼看他：“笠间都没看出我不高兴，你又知道了？”
樱井翔嘿嘿一笑，挨着二宫和也坐下：“你高不高兴，我自然能从你的棋路间察觉一二，”他不无得意，又一脸关切，“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竟这么搅扰你？”
二宫不接话，低头慢慢将棋盘上的白棋黑子理好。樱井也不着急，只在一旁慢慢候着。半晌，只听二宫幽幽开了口：“这些日子我与笠间师兄在别院多有叨扰，劳你费心了。”
听闻这话樱井略有不悦，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
二宫并未抬头，继续着：“今天傍晚时接到家里书信，催促师兄与我速速回家。现在师兄大抵在别院里整理行囊，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回沣槐卫都了。”
樱井一愣：“这么着急？可是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二宫和也淡淡道，“大抵是数载没有归家，家里人挂念了吧。”
他将棋盘理好，站起身来，侧对樱井笑了起来：“早些你我有约，说我在薄州这些日子，要日日与你对弈，现下我要走了，这约定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他抬头看樱井一脸复杂，似有不舍，便又笑了：“可我又怕你日后在大野先生面前说我是败于你了，这局棋，就是给你警示一下，自你我对弈以来，你还从未赢过我。”
樱井翔嗤之以鼻：“我樱井翔何时成了那种小人。”过了片刻，又道，“你若怕我忘了你，直说便可。何必用这种方式，叫我好生难堪。”
言毕，不等二宫和也说话，便又感叹道：“也罢也罢，也不知道你这别扭的性子几时能改，”说着就站起身，搬过二宫的肩膀，盯着那人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回了家，安定好了，记得托人带封信给我，好教我也安心……我是，不会忘了你的。”
末了，像是不甘心，又急急忙忙道：“你也不 要忘了我！”
说着，便把那人拥了进怀，细细拂过他垂在背心的头发，心中募得便升起丝丝不舍。见怀着那人似是有些抗拒，挣扎了几下，便苦笑着把他箍的更紧。末了，像是不甘心一般，凑到那人耳边又补充道：“若日后得空，定去沣槐看你……你也不 要忘了我罢！”
话音刚落，便察觉怀中躯体微微一阵。过了半晌，那人竟轻轻靠在樱井肩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那就这样约好了，你我，都不 要忘了对方。”
两人在凉亭里坐到后半夜，就着烛火研读了樱井翔带来的那本《四仙子图》，直至天光放亮，相叶雅纪和生田斗真驾着马车寻来，才道了别。
54 新华字典2012/4/14 16:47:00
第八章
马车颠颠簸簸地出了城门，驾车的是生田斗真。二宫和也坐在车内只顾睡觉，脸上盖着那《四仙子图》——是樱井翔在他临行前送与他留念的。眼看着筑宁的城门越离越远，到最后成了视线之内的一块黑点，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相叶雅纪也没多说话，眉间隐有忧思，虽说平日里闹腾起来毫无章法，但那好得也是做为笠间正宗的那段日子罢。笠间这名字是他初拜人朝珏门下志村健给他取的化名，也好避了他的身份。可是若是到了不得不成为相叶雅纪的时候，那便是他收起那杂乱心性的时候。
相叶见二宫把那棋谱放下，微微坐起身，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之后又径自叹起气来。
相叶大概明白了几分，“也不是以后见不着了，若有机会，咱们还能再来的。”
“大概是没那么容易了，”二宫淡然道，“卫都不知事态如何，你我也该从长计议。”
“我知道。”相叶略微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可是你这神情，自我认识你以来，还从未见你这个样子过。”
二宫白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相叶点点头，“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傻啊……”见二宫正欲还嘴，相叶连忙接道，“我知道樱井翔是个好人，他对你也是真好。”
二宫摆摆手，“以后若有机会再见，你再说这话也不迟，如若不然，这话你也别说了。”说完他把那《四仙子图》收好，转念抬头，神情笃定，“他与我们来往如此频繁，你说以他的身份，当真会不被人察觉么？”
“你的意思是……”
“就算是世子，日日出宫，也是会招人注目的罢，”二宫缓缓道，“当然是筑宁王故意放他与你我亲近，也算是探了一回我们的虚实。”
“可是他并不知你我的身份。”
“终归会知道。”二宫闭上眼睛，“他也不是傻子。”
行了数十日，从车外已然看不出郁郁葱葱的景致，桂花香飘十里，田野间一片宁和，农作的人群接踵而至，从洋溢的笑容里看出今年仍是好兆头。
过了卫河，便到了沣槐的地界。只是马车才下了沐仙桥，就遥遥望见不远处等着十来人，领头人骑在黑色骏马之上，只见他浓眉大眼，气度不凡，手里挥了马鞭便向这边行来，生田斗真停了马车，下车对着那骑马人叫了声，“润！”
——正是相叶雅纪的小师弟松本润。
他身着暗紫宽袖短袍，腰间配着把镶着墨蓝宝石的长剑。眉宇间竟英气十足，他上前走了几步，见二宫和相叶推门而出，便拱手行了礼，“——两位师兄可好？”
二宫和也咧嘴笑了笑，“数日未见，竟又长称头了。”
“我看看我看看……”相叶挤着二宫下车，走到松本润面前来来回回仔细打量了一番，“果真是，男大十八变么？”
松本润眉头一挑，“你们两个倒是逍遥，让我一个人成日里被师父天天念叨，如果你们以后出门再忘了我，可别怪我不念同门之情告发你们。”
相叶雅纪忙赔了笑脸，“这不是夸你么？”
松本润这下也不与他胡闹了，“宫里有了变故，师父特叫我来提点着你们，虽说相叶裕介此番带兵回城颇有夺权之意，但是你父亲还会念及着父子之情，凡事仍不能做得太绝。”
“喂你好得也加个称呼吧……”相叶无奈道。
“师父叫我原封不动地告诉你。”松本润学得有模有样，“还有，师父挂记着你和二宫师兄，叫你们处理好了家事，便回朝珏门见他。”
四人又闲话家常一阵，相叶二宫一起与同松本一起来接他们的师弟们打了招呼。临走时忽的想起了养在马车水缸里的几尾活鱼，便连忙招呼了几个师弟与他一起搬下马车，放于松本面前。
“这是……”松本润瞪大眼睛，望向水缸里。那水缸里的几条鱼儿受了这几日长途跋涉之苦，似是也没什么精神，只在缸底闲闲的摆着尾巴，实在不够惹人喜欢。只是每条鱼的背脊上都印有三条金线，在幽暗的缸底熠熠生辉闪闪发亮，好看极了。一众师弟们也没见过这稀罕东西，一群人扒着缸口，看的啧啧称奇。
相叶雅纪站在人群外，笑出一脸褶子：“我在筑宁认识了一位先生，赠予我了这些鱼。我想小师弟定会喜欢，便一路带回来了。”
二宫和也一听便乐了，指着相叶向松本告状：“他还跟那位先生说你不讨动物喜欢，若是这鱼见了你，怕是想逃也没地方逃，那位先生才好心赠予他的。”
松本润一听这话，瞪了眼在一旁跳脚解释的大师兄。可是心里又知道这人是为了自己好，面上虽然还有些不痛快，却也老老实实的跟相叶和二宫道了谢。
末了又领了一众师兄弟，护送着他们三人的马车走了二十里，这才依依惜了别，架着那缸鱼，回朝珏门复命去了。
马车又往北行了半月有余，农田日渐稀疏，大片的戈壁和草滩布满前路。
他们再继续走了几日，一天早上。二宫和也和相叶雅纪坐在马车内下棋，忽然隐隐听到训鹰人的哨声和羽翼震空的拍打声。撩开窗帘，见几只苍鹰盘旋于他们头顶，久久不去。
“世子！二宫公子！前方就是卫都了！”生田满脸带笑的说着，挥手一扬，马鞭在空中炸响，只听套在车前的马匹长嘶一声，马蹄声更紧了些。
二宫和也见生田高兴，正想同他打趣，回头却又看到相叶雅纪望着前方面色凝重，便只得落下手中的棋子。
“——师兄的心思早就不在棋盘上了，这局棋与我来说，又有什么意思呢？”
莫约再往前行了数十里，马车忽被一对人马截了下来。
相叶雅纪起身去看，只见生田斗真已经跳下马车，跪地行礼。平地里忽起大风，卷起满天风沙。相叶雅纪怕被眯了眼，忙用袖口遮住脸。
沙尘中见前方那列人马中印着“光”字的旌旗飘扬。有人策马而来，一身甲胄。在这昏天黑地之时，依然看得清他面若白玉，眼若星辰，俊美异常。
相叶雅纪回头看了一眼二宫和也，二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眼神。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沣槐第一大将，堂本光一。
58 新华字典2012/4/15 20:00:00
第九章
寒梅散尽，初闻啼鸟声，已知冬天去了大半，竟是惶惶过了快一个年头。筑宁宫阙幽深迂回，长长的回廊内竟没有丝毫迎春之意。筑宁王向来节俭，并不主张宫内人大张挥霍，逢年过节也只是简单备了家宴，随意闲话家常罢了。
筑宁王膝下有两儿一女，樱井翔排行在首，其弟其妹年纪尚幼，眼下不过还是不问世事的毛孩子。筑宁王倒不偏心，对这两儿一女都宠爱有加。只是樱井翔逐渐长大，眉眼间很筑宁王有当年的意气风发，谈吐举止也是颇具锋芒，虽说还是贪玩了些，但是功课极佳，反应也快，大臣们即便不多言，内地里也是心知肚明的。
樱井翔立于侧殿，旁边的小厮静静给他磨墨。白纸黑字，斑斑墨迹映衬出苍劲有力的几笔。他神定片刻，转念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嘴角勾着笑意，眼神却是温润了几分。
身边的小厮见状便笑出了声，“世子每次写信的时候都这般高兴。”
樱井翔也不恼他，“……这个月的回信，可派人去横山裕那取了？”
小厮俯身点头，“昨日去看过了，横山公子说这月的信差不知怎的迟了好几日仍是未见人影……”
樱井翔抬头瞟他一眼，“那便今日再去。”
“是。”小厮恭敬地答道。
樱井翔将笔置下，似乎想不出该如何写下去。便起身走了几步，窗边还零零散散地放着几本棋谱，是他这一年来又新收集到的，想着有朝一日他还能将这棋谱给二宫看看，还能再次和他头顶月光坐在那山间凉亭对弈饮酒。
门口传来几阵轻咳声，几个侍女推开殿门，毕恭毕敬地站成两排。紧接着走进一人。一身暗红冕服上衣，下赏刻有灰色纹章，神情肃穆，一双洞察世事的双眼华泽透亮。
樱井翔放下棋谱，倾身叫了句：“父王。”
筑宁王屏退了下人，坐于窗边烛台旁，他一眼便瞧见了桌上散落的棋谱，神情淡然：“你这收集棋谱的嗜好倒是一如往昔。”
樱井翔沉喑片刻，缓缓道：“不过也只剩这点爱好消磨空余时光罢了。”
筑宁王抬头：“这一年你的确长进不少。”
“谢父亲。”
筑宁王端起茶盏：“你可知沣槐最近是闹得不可开交。”
樱井翔点点头：“略知一二。说这沣槐世子的胞弟相叶裕介带兵回城，两万大军将卫都包围得密不透风，这沣槐王却借着病重之故让这相叶裕介速速回宫，明知是鸿门宴，这相叶裕介倒真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许还惦念着些许父子情谊。沣槐王出了名的冷血无情，铁腕手段也是让人闻风丧胆，相叶裕介便被他囚禁宫中，硬是逼他交出了兵权。”
“你又可知逼他交出兵权之人并非沣槐王，而是他的儿子相叶雅纪？”筑宁王突然语气凌厉了几分，“一年前你与他称兄道弟，倒没看出来他是个如此性情之人？”
樱井翔一怔，“那时我并不知他……们真实身份。”
“也罢。”筑宁王渐渐起身，“沣槐之变，当真闹得人心惶惶，今日又得到风声，说这弶王已攻下了羽濛、单州，一路南下，其心昭然若揭。”
“我们与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却如此挑衅，当真不把筑宁放在眼里了。”
“泷泽的居心，朕又岂会不知？”筑宁王复手向前走了几步，“怕也只能再安稳三五年，翔，我也只能指望你在这些时日内长进些，来日方可独当一面，为筑宁而战。”
“——我知道。”
“而不是成日沉迷些对弈作乐，交些不知所谓的朋友。”筑宁王见樱井翔神色一变，便暗自叹了气，“你以为我当真不知么？相叶雅纪旗下的左少丞，你可与他颇有来往？”
樱井翔思忖片刻道：“……只是交流棋艺，并无言他。”
“……”筑宁王欲语还休，“这些时日你去多看看你母后，她一直在念叨你。”
廉兴三十六年一月二十五。
卫都今日热闹非凡，城内人头攒动，喜庆非凡。一年一度的承露节，沣槐王都会在此日举城同庆，大赦天下。三天前宫阙内就已挂满了凤凰彩笼，卫河上飘荡着数不清的荷花灯，盏盏盛满了对亲人的思念和祝福，从傍晚开始一直持续到天明，当真是流光溢彩目不暇接。
樱井翔身着素白长衫，手持金折扇，一脸祥和。身旁站着横山裕，笑脸盈盈，见这沣槐城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高兴得东瞅西瞅，还激动得抓着樱井翔的臂膀说：“樱井兄我们真是挑了个好日子来！”
樱井翔见怪不怪：“今天当然是好日子了。”
“对、对，”横山裕眉飞色舞，“一会儿若见了二宫兄和笠间兄，哦不，”他摇摇头，“竟是沣槐世子相叶雅纪，当初眼拙，当真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何止是你？”樱井翔用折扇敲了他脑袋，“今日且要和他们算算账了！”
“樱井兄虽说是算账，可是看你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横山裕嘿嘿笑了两声，“二宫兄定会惊喜的，况且今日还是你的生辰，你千里迢迢从筑宁赶来，不就是想让他陪你过个生日么？”
樱井翔不应他，只顾自己大步朝前走去。
这卫都城里不似薄州那般富裕，讲究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沣槐王宫就位于卫都城中心，四面各开两扇宫门，一主一侧，皆有重兵把守。
樱井翔和横山裕在城西太平门外的琐景楼上订了桌酒席，由横山研磨，樱井执笔给二宫和也写了封信。信里只道是有故人从筑宁来，约他今日中午来琐景楼上把酒对饮，落款处也并未留名，只嘱咐他来时带上那本《四仙子图》。
送信的小厮是横山裕手下在卫都城里找来替人跑腿办事的，樱井写好了信两人便唤他上了楼。樱井见这人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看着机敏灵活。便又多给了他一锭银子，嘱咐他一定要在中午前将这封信送到左少丞二宫大人府上，万万不可耽误。
那人收了银子，给樱井和横山做了万福，便退下楼去，送信去了。
66 新华字典2012/4/16 16:18:00
第十章
二宫和也这日睡到正午才醒。
相叶雅纪又不知从哪里搜罗来些棋谱，昨天半夜亲自送到他府上。生生的把已经睡下的二宫又唤了起来，一边让下人向二宫展示他这些天苦心搜寻的成果，一边翘着脚装模作样的喝着端上来的雨前龙井。
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围着二宫打转，像是已经迫不及待要这人赞扬自己一般。二宫不动声色，就着烛灯一边打哈欠一边翻看相叶带来的那些东西。不想里面竟然还有自己曾在横山裕那里看过的一本《圣手十局》。
他不禁失笑，难免又想起一年前在薄州，与樱井翔在凉亭下对弈的种种。这才记起为了相叶胞弟之事，自己已经许久没有给那人写信了。
于是送走相叶后，便屏退了左右下人，剪了灯芯，亲自研磨，展开信纸，一写便直到天际擦了白，这才又和衣睡下。
二宫梳洗过后，独自一人在后院花厅用了午膳。忽的听到墙外一阵锣鼓嘈杂，这才想起又到了今年的承露节。前些年他与相叶在外游历时，若是遇到哪里有婚嫁庙会，但凡听到丝锣鼓声，那人也定要拉他去凑一凑热闹。他也从来是拒绝不得的。
昨夜相叶还同他讲今日一天都要和父王商讨边关大事，今年承露节的祭天和集会自己怕是没机会看了。口气里颇多遗憾和喟叹。
二宫和也心里却是窃喜的，少了相叶雅纪这尊爱往人多处钻的大佛，他便可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好好好研读一下相叶昨日带来的棋谱。
于是也就嘱咐了左右下人，只道下午他要在内厅休息，若有人来，就说他不舒服便可。
谁知他刚把自己关进书房，连棋谱的边边角角都没摸到呢。就见前厅几个一直以来腿脚不便的老妈妈，撩着裙角面带惊慌之色，一路向书房奔来。
二宫和也不禁苦笑，只得掐着眉心，开门迎去。那几个老妈妈见着他，仿佛终于松了口气般，齐刷刷的跪倒在院里，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大人！静奈公主她，她——”
正说着，就见一红衣女子策马而来，踩碎落在院里的冬梅，一路马蹄喷香，款款而至。
二宫只觉头疼。他这宅子是前一年相叶替他找的。起先是想着大宅子里房间多，院子多，伺候的下人多，日常开销想必也低不了，便特意挑了这所院浅的宅子。搬进来前他特意在相叶面前算了一算，得意道这院子每年能替他剩下数百两银子。
谁知有人正看中了这宅子院小门薄，隔三差五的便要强闯一次——这强闯之人，相叶雅纪算一个。眼前这位有明家公主，有明静乃又算一个。
有明静乃勒紧了马缰，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和也哥，听说你身子不爽快，我特意来看看你。”
有明静乃是沣槐王妹妹芷阳公主膝下最小的女儿，相叶雅纪的亲表妹，生的美貌异常，自小被便视若卫都城里的明珠，集万般宠爱于一身，便也养了她一身骄纵跋扈的小性子。
前些日子二宫与相叶在琐景楼下棋时，正巧遇见她，这小女子在旁观战一局，见二宫和也将相叶雅纪杀得片甲不留，狼狈求饶。顿时便迷上了这黑白对弈之事。自那日起，每隔几日便要来寻他教自己下棋。每次都弄得阵仗威严，排场阔大。
沣槐自古尚武，鲜少有人对下棋如此热衷。二宫和也不舍驳她兴致，只能在相叶雅纪面前为自己叫苦不迭。哪知相叶听闻了有明静乃的种种事迹之后，连忙摆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她打小便会欺负我，打碎了花瓶全赖在我头上，看我被父王打板子还故意在我面前吃点心，这事……我是万万不敢帮你的。”
二宫和也见他堂堂沣槐世子竟然都怕成这样，只得哭笑不得的叹自己流年不利，再无他法。
眼下这金枝玉叶骑马闯进他府里，不知道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二宫只得招呼了那几个老妈子去花厅避一避。摆了张师父的脸，教训道：“你今日来，是打算拆了我这几间屋子？”
“和也哥哪里的话，”有明静乃骑着马在他四周踱步，笑的一脸天真烂漫，“相叶表哥今日出不了宫，我怕和也哥一个人待在这宅子里无聊，便叫你跟我一块去城东看祭天呢。”
二宫在心里暗暗扶额，今日他总算明白了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刚还在庆幸送走了相叶雅纪那尊大佛，这里便又来了座叫有明静奈的菩萨。想这相叶氏，真是不论男女长幼，闹腾起来绝非寻常，难怪骁勇善战，称霸一方。
“那你且先下马，随我去前厅喝杯茶，待我命人备好了马车，你我再一同前去。”
“坐什么马车？”有明静奈笑道，“和也哥与我骑马去，岂不比坐马车方便多了？”
当初在朝珏门时二宫和也与相叶雅纪都不愿学骑马。相叶是说他怕马，而自己是懒得学。去年为平复相叶裕介之事，相叶雅纪硬是让堂本光一在两个时辰内教会了他骑马。
可二宫和也至今还从未上过马背，眼下有明静乃这样邀约，难免又让他犯了难。
有明静奈似乎看出了他心中难处：“和也哥可是不擅骑马？”
“那倒也不是……”二宫和也顾左右而言他，只求赶紧想出一计推辞了这事。
谁知有明静奈不等他将话说完，便俯身攥住了他一只手臂，只回身一拉，便将二宫拽上了马，坐于自己身后。
“这下便好了，”有明静奈回头对二宫微微一笑道，“和也哥你可抱紧我了。”
言罢，从腰间抽出了马鞭，于马尾处轻轻一抽，便挟着二宫出府往城东去了。
二宫和也坐在马上欲哭无泪。早就听闻有明静奈自幼习武，虽是女儿身，却臂力惊人，今日一见果然厉害。转念又埋怨起自己来。
都怪当初在朝珏门懒得习武，才这么容易就让个女子拽上马，早知道刚刚应多吃一碗饭，多些臂力多些体重，也好拖延些时间让他想个万全之策……
且说这日樱井翔和横山裕派了人去二宫府上送信。
晌午没过那人就回来复命，樱井再三询问，确定信已送达后，横山又赏了那人两锭银子，叫人打发走了。
可二人在琐景楼上等到午膳时辰已过，店小二把新酿的桂花酒热了五次，也没见到有人来赴约。樱井翔和横山裕空对着一桌珍馐佳肴，半晌竟无人着箸。
横山裕瞧着樱井翔脸色愈发难看，便只能劝道：“想是二宫兄家中有事，要迟来一会。或是政事繁忙，还没顾得上看咱们的信……”
他正说着，就见樱井翔侧头看向窗外，心知这人压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便也就不再说了。
谁知给他们第六次来热酒的店小二听到了他这席话，举着酒壶问道：“这位公子说的二宫公子，可是二宫左少丞二宫和也大人？”
横山裕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忙不迭的点头应道：“正是正是，正是这二宫左少丞二宫和也大人。”
“哦，这样啊，”店小二面露了然之色，“那二位今日还是表等了，二宫大人怕是不会来赴约了。”
“你又知道了？”说这话的正是一直看着窗外的樱井翔，他眼神凌厉的瞪了那店小二一眼。吓得那人放下酒壶就要告退。却又被横山拦下来。
“我那兄弟今日心情不好，小二哥你表害怕，”横山裕笑嘻嘻的说，“你且与我们说说，这二宫左少丞为何今日来不了了？”
店小二那眼角瞧了瞧樱井翔，见他冷哼一声开始自斟自饮，也便放大了胆子说道：“这可是卫都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都说芷阳公主的小女儿静乃公主看上了二宫大人，芷阳公主似乎也对二宫大人这女婿有意。便不拦着小公主隔三差五的去二宫府上寻他下棋游玩，今个是承露节，二宫大人定是一早便约了小公主去看祭天了。看这时辰，估计正在祭天台上候着呢，怕是来不了了……”
正说着呢，就听见街角响起马蹄声。一匹雪白骏马驮着两个人从琐景楼下飞驰而过，带翻了路旁几个杂货摊子，却无人敢拦。
横山裕好奇的探头去看，就见樱井翔募得扶桌而起，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马背上的人。他顺着樱井的视线看去，马背后的男子虽然狼狈，但身形却有几分熟悉，却见樱井翔的视线死死黏在那人身上，顿时便恍然大悟了。
那店小二仿佛终于找到了佐证，指着马背上的两个人向横山裕喊道：“公子快看！那不是小公主和二宫大人吗！”
樱井翔这日在琐景楼上喝的烂醉如泥，砸了好几个古董花瓶，又抱着二楼的一个红漆宝台不撒手，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一脸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样子。
横山裕跟琐景楼的老板赔了钱，又好一番致歉，这才让几个贴身小厮把樱井翔一路扛回了酒楼。
闹腾到后半夜，才把樱井翔安置好，横山坐在椅子上抹了把汗，叮嘱着几个小厮要他们看紧自家世子，万不可夜里又耍起酒疯来。谁知正说着呢，就见床上那人手舞足蹈起来，一边挣扎着，还一边低语道：“再也表过生日了，再也表过生日了……”
横山裕自小与樱井翔一块长大，见多了他神采飞扬的模样，今日这既落魄又伤心的样子还是头一遭见。便知他着实是伤心不浅，便又吩咐下去，要手下备好马车，明日一早他们就启程回筑宁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便有人抬了醉酒未醒的樱井翔上了马车。横山裕坐在另一架马车上，把玩着手里的两枚翡翠棋子。催促着手下动作快些。
待卫都开了城门，一行人便借着晨光，一路南下，回筑宁去了。
樱井翔这一走，便与二宫和也断了联系。
直到廉兴四十三年冬天，凉州的那场浩劫袭来。
75 新华字典2012/4/18 19:34:00
第十一章
薄州这场大雪接连下了五天五夜。
纷纷扬扬的白色雪花飘悠过忧清江，却见那江面都被冻上了一层透亮的薄霜。城内肃静萧条，竟是一番悲戚之景。曾经宾客满盈的风雅书馆，如今个个房门紧闭，这战争一打下来便是直至半年之久，仿佛也消磨殆尽了薄州往日的无限风光和旖旎春色。
东宫以北，身寸箭场。
从旭日未升之时便列满了军队。年轻将士们个个手持长戟面容肃穆，雪白的铠甲在冬日里更显凄凉。
樱井翔站于这身寸箭场的最高处，神色凝重。昔日少年张扬的风采飘逸已然去了三分，与之相反更多了些许沉稳之气。他低头望着立于雪地中的将士们，蹙眉不语。
身后传来一阵铠甲摩擦之音，厚重的军靴在这雪地里发出沉闷的响声，来人身形颀长，银白头盔被他取下抱人怀中，小厮见状忙行了礼：“松本将军。”
他上前走了几步，见樱井翔并未转头，便径自唤了句：“世子。”
樱井翔抬手让他无须礼数：“可是形势更严峻了？”
那人抬眼，一双灵动的眼眸内顿时塞满了怒气：“筑宁不会投降，更不会向泷泽有丝毫的妥协！”
樱井翔叹了口气：“……三日之后我会亲自领军，成也好败也罢，只愿孤注一掷搏这一次。”
松本润似仍有些忿忿不平：“我们也未必就占了下风。”
“润君。”樱井翔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从沣槐到筑宁，可有多少日子了？”
松本润沉思片刻：“过了这冬天，便是整整五年。”
“当日若非你母亲病逝，你爹向父王禀明缘由要接你来筑宁，恐怕你在沣槐过得定当比现在好很多。”
松本润面不改色：“可是我来筑宁，却未曾后悔。”
樱井翔见他腰间挂着个蓝色玉芃鱼配饰，做工精致异常，成日里见松本润像护着宝贝似的护着它，当下自然也明白了几分。
身后再次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小厮拦也没拦住，大野智便摘了草帽朝这边走来。
松本润一愣，在他还未走近便上前拦住，“你怎来了？”
大野智拍掉身上的雪花，声音不紧不慢：“我来自然有我的道理。”
松本润抓住他胳膊：“你别胡闹。”
大野智瞟他一眼：“谁胡闹了？昨天是谁抱着酒壶哭哭啼啼地来找我诉苦，喝了半宿的酒就无端耍酒疯，我看这样的人要是带兵上了阵，那非得要被削得骨头都不剩了。”
松本润有些窘迫：“……我昨晚到底说什么了？”
大野智不敢让樱井翔等太久，便不耐烦地说：“你说，‘大野智，要是我死了，你记得把你屋前的那几缸鱼都拿来与我陪葬’，说得字字真切，你自己倒一点儿不记得了？”
松本润放了手，黑着脸让他过去。
樱井翔面有喜色：“大野兄别来无恙。”
大野智瘪瘪嘴：“你倒是风采依旧。”
樱井翔无奈道：“你这是来挖苦我么？”
大野智淡然道：“我早知有此一日，放心，这仗我必定助你。当年我孤苦无依，若非你和小原收留，也没有我今日种种。”
樱井翔点点头：“也不枉你我多年交情。”他转身望向靶场方向，又径自喃喃自语，“……交情？这交情要是错付了人，到头来仍是得之枉然。”
大野智心知肚明：“你与二宫兄……”他见樱井翔颇有不悦，“当真是再无联系了？”
樱井翔似乎不愿再提：“怕是人家早已忙着陪人‘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人时无’了。”
大野智知他对此一直尚未释怀，便也就此打住。
遥望远方，数十红靶迎风而立，在寒光中屹立不倒。
樱井翔突然起了兴致：“你隐居数年，不知道这箭法和当年相比，是否退减了分毫？”
大野智却低头一笑，转念又抬头望向松本润的方向：“不如让松本将军和在下比试一番，看这到底是否青出于蓝了？”
樱井翔笑道：“我倒是忘了润君是跟你学的身寸箭，如此比试，倒也颇有看头。”
松本润却有些不太情愿：“我若输了，岂非这将军一位都要保不住了？”
大野智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就像我们平日里那样玩就好。”
三局两胜，五箭为一局，身寸中红心多者为胜。
小厮让樱井翔就坐，身边的将士围成两列，无一不在期待这场比试。樱井翔见大野智随意从一士兵背后取了弓箭下来，左右掂量了两下：“我便用这个。”
松本润却叫人取了他一向用的玉瑶牛角弓，抬手拉弦，半眯着眼睛做了个瞄准的姿势。
身边的小厮帮忙着取箭，大野智也站到一边静静等候，眉宇间却饱含笑意，不像松本润一脸认真，当真较起了劲来。
“嗖嗖嗖”连环三发，环环人了红心。将士们拍手喝彩，松本润却半分笑意也没有。
剩下两箭仍是毫不含糊，摆好姿势踌躇了片刻，额间隐有细汗，屏息凝神，一瞬间旁人倒像忘了呼吸般，半晌过后，两箭齐飞，纷纷再次落人红心。
“好箭法。”樱井翔忍不住笑道，“怕是到了能出师的境地了。”
大野智面色沉静，他拿起手上那看似陈旧粗糙的长弓，拉了几回却好像并不上手，松本润倒也大方，忙说：“要我借你么？”
大野智这会儿突然趾高气昂起来：“才不用。”
松本润“哼”了一声，退到一边冷眼旁观。
大野智身寸技并没松本润那么多讲究，松本润每个姿势每个步骤都讲究得颇为完美，定是平日里吹毛求疵，一点细节都未曾放过。可是大野智却草草摆了姿势，拿起弓箭随意比对了两下，便沉稳地身寸出，仍是面中红心。
将士们议论纷纭，还是忍不住叫好。
两局下来，竟是旗鼓相当分不出胜负。
大野智这会儿却突然提议：“世子，这第三局不如将靶子换成酒杯，杯内盛满桂花酒放在远处，若能身寸中酒杯者便算取胜，如何？”
樱井翔思忖片刻便应允了他。
这次大野智先发夺人，那金色的酒杯在冬日里熠熠生辉，刺得人眼睛发麻。
大野智起气定神闲，箭身一出，漂亮的弧度在空中腾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酒杯应声而倒，桂花酒洒了一地。
松本润这下没出声了，神情渐露不服。他自己转身取了箭，不再在姿势上犹豫分毫，对准了目标便用力放了手。
只是这回箭身同样在半空内腾起好看的角度，却依然偏了几寸，最终落定时酒杯只是向左稍稍移位，未曾倒下。
大野智优哉游哉：“看来此局胜负已定。”
松本润把那牛角弓丢给旁人：“你这是故意把这招藏着掖着，等到今日好来欺负我是吧。”
大野智笑了笑：“我若早使了这招，你老早就出师了，怕是三两下便忘了你还有个师父了。”
却堵得松本润不知如何回他。
樱井翔连连拍掌，面容上的笑意也增了几分：“我算是开了眼界，许久没见大野兄动真格，也算是今日之幸。”
大野智却回头瞟他一眼，知他心之所想便沉声回道：“有我和润助你，你大可安心一些。”
雪影纷飞，从东宫方向的青石阶梯上匆匆忙忙奔来一位黑影，那小厮跑得极快，冲进身寸箭场的时候还接连摔了好几个跟头。
有侍卫上前拦他，他却气喘吁吁像忘了礼数般叫喊起来：“世、世子！”
樱井翔抬手让侍卫放他进来，见对方如此慌乱便立刻问道：“可是又出了什么乱子？”
“不、不是，”那小厮边喘气边说道，“沣槐传来消息，沣槐世子愿意出兵助筑宁一战，一致对弶，即日启程，不日便到！”
这一话如醍醐灌顶般，让樱井翔惊得从座椅上站起，眼内竟显露出旁人读不懂的神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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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写到序那里了T=T
84 新华字典2012/4/19 20:05:00
第十二章
沣槐大军顶风冒雪行了半月有余，终于赶在年关前抵达筑宁薄州。
二宫和也又独自在马车里睡了一觉，临末了，是被赶车的小厮给唤醒的。他裹着件狐皮斗篷懒得动，只听下人在车外应道，世子昨夜便已乘快马带着队铁骑先赶往薄州了，左副将把大军安顿在距薄州东北二十里地的刨泽镇。又说世子临走前嘱咐过，近日天冷，要二宫大人进城后先去驿馆安顿下，他再来接二宫大人。
二宫和也心里暗笑，相叶雅纪竟然扔下自己一个人去见樱井翔，真是好不仗义，若是被那人匡了，改日若再哭着来求自己，怎好意思答应他呢。
他一早便让相叶派人快马加鞭来给樱井翔报信，眼下还没到城门下，就有一队人马前来迎接，二宫挑起帘子懒洋洋的向外看去，领头的是一位跨着黑马的武将，腰间还别了把镶着墨蓝宝石的长剑。
二宫见那剑有些眼熟，待那一队人马走近了些，这才反应过来。
“小师弟！”二宫和也从马车里钻出来，满脸欢喜。裹着披风急急忙忙的就要跳车，周围的侍卫没拦住，就见他脚下一滑，一屁股稳稳的坐在雪地上，差点没让受惊的马给踩着。
周围一众小厮见他狼狈，想笑又不敢笑，连忙扶他起来。往日里最怕挨冷受冻的二宫大人此时却见得英勇非凡，豪气的挥开他们，一路小跑的朝着自家小师弟去了。
松本润见二宫和也那一跤摔得爽利，心里暗自发笑，又见他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自己这边来，便忙勒了缰绳，翻身下马，却不是去接他，只站在原地一手叉腰一手扶剑，等他过来。
二宫和见松本润一脸的忍俊不禁，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便站在雪地里不愿再动了，两人拿眼睛互瞪着，半晌就听二宫嘟嘟囔囔的抱怨道：“小师弟，你来筑宁后怎么越发的学坏了。”
此言一出松本便抚掌大笑起来：“我刚见二宫师兄作势要跳车，还以为我走之后师兄跟着师父学了什么了不得的轻功，便想着要在这候着师兄，让师兄一展拳脚呢。”
“轻功是没学会，”二宫和也也不恼，只故作神秘的眨眨眼，“不过倒学会了另一样本事。”
“哦？”松本笑道，“是什么？六绝剑还是影流刀？难得师兄肯学功夫，可否现在给师弟开开眼。”
“改日改日，”二宫用眼角扫了眼松本身后的那队人马，果然未见那人身影，眼里多少留露出一些失落神情，但转瞬便不见了，“我这本事是专门治一个人用的。”
松本润早就从相叶雅纪那里听闻了他与樱井翔的种种，便也不拆穿他。只在一旁故作生气道：“几年不见，师兄倒是跟我越发疏远了呢。”
二宫只笑了笑，二人便携手进了城，往驿馆去了。
松本润把他们送到驿馆安顿好，就回营了。
二宫和也一行人在驿馆等到中午也不见相叶雅纪来接他，倒等来了筑宁王织羽宫的总管，说是相叶世子请二宫大人往宫里去一趟，共商凉州大计。
待他上了轿，靠着软垫看了几页棋谱，才发觉这一行人竟是往樱井翔住的紫霞殿去的。二宫不解，问了扶轿的一个小厮，这才知道，筑宁王近日忧劳成疾，一病不起，筑宁的国事暂由长子樱井翔掌管。今天早上相叶雅纪，也是这样被一路引到紫霞殿的。
二宫和也与樱井翔早些年便断了联系。
也不为什么事情，只是二宫寄出去的信陡然间便没了回复。起先还以为是樱井政事繁忙，来不及回信。便心想等等罢，等等便好。
只是等了一年有余，那边也没有丝毫动静。
二宫心知那人从此是不会再给自己写信了，自此也没再给樱井寄过信。
他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有个疙瘩，平日里看不出来，每每喝多了酒就忍不住同相叶雅纪抱怨几句。相叶知道他伤心，此番来薄州，本是不愿带他的，只是战事容不得私情，沣槐大军少了二宫和也这个军事，面对泷泽秀明时，连相叶都不敢笃定有几分胜算。这才不得已的带上了他。但又怕二宫伤心，便想尽了法子不愿让他见樱井翔。
所以今早才撂下他一个人先到了薄州。
二宫和也知道相叶这是好心，却又难免想笑。他是伤心樱井翔没有回信，但更气他失了约。他又不是女子，被人负了心便暗自神伤哭哭啼啼，这次来薄州，他就是要指着樱井翔的鼻子将他痛骂一顿，以解心头之气。
二宫在轿里翘起腿，一想起那人要在自己的行宫里被自己骂的狗血淋头，便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下了轿才发觉又下起雪来。
紫霞殿门外有侍女候着，给二宫撑起了伞。
穿过殿门的长廊，跨过三道门槛，又走过两个花厅，一路足足走了有半柱香，这才到了紫霞殿正厅。二宫掐着腰想樱井翔盖这么大的房子住的了吗，就听侍女在一旁提醒他道：“二宫大人，午膳时候到了，世子在偏厅设了宴招待相叶世子和您，您且这边请。”
他哭笑不得，心想樱井翔定是故意在折磨他，便咬着牙暗自打算待会一定要骂得他出不了声才好。
二宫在偏厅门外月兑了披风，便有人替他开了门，正对着门口的地方摆着架金线绣的幽涧春晓的屏风，隐隐看得到那头坐着两个人。
相叶雅纪见二宫和也推门而人，忙从椅子上跳起来，扬着一只手招呼他：“小和小和，你可来了，快快，这边坐这边坐。”
二宫笑话他：“今日你我都是客人，你跟我在这客气什么？”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去瞟樱井翔。
几年未见，那人倒并无太大变化，只是身形更挺拔了些，五官更俊朗了些。分别时两人还一般高，这时怕是比二宫要高上半头了吧。
他在心里暗暗叹气，刚要落座，便见樱井举了酒杯冲他道：“许久不见，二宫兄近来可好？”
二宫听的一愣，当年是他嫌二宫兄这叫法繁琐，非要叫自己小和的。
相叶在一旁见二宫面上神情有几分古怪，在心底暗叫不好，就不应该让这两人相见的，可此时又不能掠了二宫送回卫都去，便只能坐在一边悔不该当初的暗暗擦汗。
“多谢樱井世子关心，”二宫举起手边的酒杯回敬道，“小人一切都好。”
“那便好，”樱井放下酒杯，又让人斟满，抬头看向二宫，“不知二宫兄家中，夫人可好？”
此话一出，相叶便愣住了。
“拙荆也一切都好，劳世子费心了。”
相叶瞪大眼睛去看二宫，却不想那人竟不紧不慢的继续道。
“樱井世子若是还想问的话，小人家中的一对同胞女儿亦一切都好……”
沣槐世子相叶雅纪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旗下的左少丞二宫和也。
心中暗暗思付道。
这人究竟是几时娶了妻，又是几时有了一对同胞女儿的。自己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
94 新华字典2012/4/19 22:29:00
第十三章
紫霞殿外的腊梅迎风怒放，雪势渐弱，天边隐隐倒现出了几分月影。
中午那午膳才吃了一半，筑宁王便派人来邀相叶和二宫去正殿接待，就这共同出兵之事商议到了天黑，樱井翔期间临时被松本润叫去军中探望伤兵，到最后这殿内除了二宫和相叶，就只剩筑宁王的几位心腹臣子。
虽说筑宁与沣槐一向和平相处，但彼此关系断也没到了生死关头出兵相助的境地，更何况是沣槐世子亲自领兵，筑宁王言语中颇有试探之意，句句带了锋芒，但又不失待客之道。
相叶雅纪平日里最讨厌和别人论道嘴上功夫，一时想不出应答之语，都是二宫在旁边帮着回。
筑宁王这才抬起眼仔细打量起二宫，眼神间竟带有几分赏识。
二宫先就两国地理优势叙述了弶王虽然人多势众，但这攻城略地之事并非简单以人数取胜，若要扳回一城，切不能硬拼为上，而应退而求其次，暗中智取方为最佳。
筑宁王眉宇间已不再年轻，细密的纹路写满他曾日的饱经风霜，前段时间更是郁积缠身，举手投足间仍见病容。
他沉思半晌，却问了二宫另外的问题。
“听说数年前，你就曾在对弈上颇具天赋，甚至这筑宁城内上下竟无一人是你的对手。”
二宫一愣，“陛下言重，在下不过在棋艺上略有小成又岂敢自居，再者一隔多年，竟一直没有机缘与这城内的圣手先生对弈，又怎能算得上无一对手呢？”
“哦？”筑宁王继续道，“可是我听说翔也输了你？或者说，他竟从未赢过你？”
二宫淡然道：“不过是世子让着在下罢了。”
这下旁边的几位大臣似有不满，便把这话题又引回了出兵一事之上。
出了正殿已是深夜，寒天地冻，二宫和相叶从温暖惬意的正殿中走出，便被这铺天盖地的寒气冻得打抖。
相叶困得合不拢眼：“筑宁王说明日还要再议，可是说那么多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二宫斜瞟他一眼：“还不都是我替你记着了。”
“麻烦死了。”相叶打着呵欠向前走几步，似乎望见了什么，“咦？”
“怎么了？”
二宫顺着相叶目光的方向望去，见那青石阶梯旁早就站着一人。肩头还染了一层雪白，像是等了好一会儿，身旁的侍女手里提着灯笼，灯火细微闪烁，有风吹过便闪得更急了几分，明明灭灭，却依旧断断续续燃着。
相叶雅纪心知明了，“我先回去睡了，你们慢慢叙旧。”
“喂。”二宫拉住他，“大半夜叙什么旧，且你也没看他那态度，还有什么可叙的？”
相叶叹口气：“你们这彼此误会来误会去的有什么意思？”他把二宫向前一推，“给我解决好了，解决不好别回来睡觉了，这是作为世子的命令。”
樱井翔站了约莫半个时辰，见父王殿中仍然话语不断，也不愿叨扰，便就在这石阶旁慢慢等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的时候他正好回了头。二宫身子单薄，抱肘慢慢朝这边走来的时候竟真觉得他的样貌和当年相比无甚变化，斑亮的眼眸内闪烁着如同雾霭般的水渍，就像多年前两人在亭中对弈时没有任何不同。
他让侍女离得远些，自己便径自上前走了几步。
只剩两人在场居然一时间找不到话说，虽然午宴重逢之时两人顾着在相叶面前逞口舌之快，话语间都不让对方好过，可是真到两人面面相觑之时，倒不知又该从何说起了。
樱井翔突然转身向那青石阶梯下走去，走了几步，转头见二宫没动，眼内暗光浮沉，“我刚才已经问过润君了。”
二宫没答，他便接着说，“润君助我多年，我竟不知他是你和相叶的小师弟，我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樱井翔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对你，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二宫知道松本润定是将什么事都全盘托出了，包括那双胞女儿的幌子，他便只好硬着头皮也走过去。
下了这漫长的青石阶，右转便是幽深曲折的回廊，此时只有巡逻的侍卫列着队慢慢走过，回廊外是一座假山，正好掩盖了其后灯火斑斓的宫阙。
“为何一直没再回过信？”樱井翔突然转身问道，假山投下的黑影径自映在他的脸上，明明暗暗纵横交错。
二宫说到这信也暗自来气：“我没回信？后来我写了很多封，那才是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樱井翔却蹙眉思忖起来：“也是，那日过后，信差也被我遣到别处，后来的信大概也被人截下了。”
“那日？”二宫不解，“哪日？”
樱井翔沉下面容，“一月二十五，沣槐承露节之日，你与佳人纵马言欢之日。”
二宫和也仔细思索起来，隐隐约约竟有些想不起来，“佳人？莫不是说我那有明义妹？”
樱井翔暗自“哼”了一句，“谁管她是你的姐姐妹妹还是知己红颜？”
二宫也有些不快：“你阴阳怪气算什么，那日我的确不知你人在沣槐，许是你送信的人出了乱子还是怎的，过去的事情我就当过去了，反正早已无关紧要，眼下最要紧的是出兵征战一事，樱井世子还是掂量下轻重的好。”
樱井翔不满地回道：“我自然会亲自带兵出征。”
二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只好叹了口气，“你父王已经让我陪你一同出兵。”
樱井翔一怔，“那相叶他……”
“留守薄州。”他这四字说得铿锵有力，眼睛半分没离开樱井翔。
樱井翔似是都明白了：“你放心……”
“夜深了，樱井世子还是早点休息了吧。”二宫转身不想听他多言，“在下也告辞了。”
可是转眼右手就被樱井翔拽住，二宫见他越捏越紧当下斥道：“你又要干嘛？”
樱井翔像是赌气般不肯放手：“我话还没跟你说完……”
“你不是一点都不想见到我么？”二宫淡淡道，“今天中午可是给了不少好脸色看呢，喂，你放不放手？”
“不放。”樱井翔话语笃定，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怎么还是这般胡搅蛮缠？”二宫无奈道，“我以为这些年你这脾性是该长进些了。”
樱井翔笑道：“那是对了别人，对着你，樱井翔便只是樱井翔。”
二宫愣了愣，樱井翔便顺势拽住他肩膀，他本是想拉着二宫走进回廊内而表躲在这假山后面引人怀疑。可是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二宫却突然伸出左手并拢食指中指，动作行云流水，转眼便封了樱井翔几处_Xue道。
“你……”樱井翔错愕，“你跟谁学的点_Xue！”
二宫和也笑了笑，“哟，我这还是第一回实战呢，没想到还挺顺利。”
“你解开。”樱井翔再次沉下脸。
“谁让你拽着我不放的？”
“我不拽你了，你解开。”
“你自己在这站着吧，反正一个时辰后自己就解开了。”二宫转身欲走，可是又被樱井翔大声招呼住。
“冰天雪地，你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站着！”樱井翔又加了几句，“你快给我解开，我好好说话就是了。”
二宫和也无奈叹气，他转头盯着樱井翔看，“真不胡搅蛮缠了？”
“对。”
“不给我脸色看了？”
“不给了。”
“还说不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了？”
“再也不提了。”
二宫和也欣喜这招确实管用，便小步走过去，迅速解了樱井翔的_Xue道。
——可是在七年前他自己曾这么告诉过樱井翔的，兵不厌诈，太轻易相信敌人就会让对方有机可趁。
于是樱井翔一个倾身，二宫还未来得及退后，樱井翔便拽住他的下巴，用嘴唇狠狠覆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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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你们睡得着了吧X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