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ebi2013/2/14 4:15:00
箱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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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灵而知古今的代价太大,灵魂将永远流连十八层地狱,三生三世不得超月兑。
他睁开双眼之前,脚边是沸腾的殷红无涯海水,头顶是不见日光的血色天空。呵,经书中所见的甚么拔舌耕犁、抽肠剉斩、烊铜灌口、热铁缠身、万死千生,动经亿劫,求出无期……尽在眼前。
亡魂回绕不去,在他耳边尖叫、诅咒、哭泣。小时候他不想看见那些东西,睁着眼睛不睡觉,日子长了反而能与之平静相处,越是坦然,内心越是麻木。
就像禁锢他的箱庭,木箱(地狱)即是整个世界,细沙(沸海)分开天地,在荒芜之中用精心布置的微型景观(夜叉小鬼新旧死者)来构成细节。
木桥、孤亭、石山、花鸟、还有人形——向外可延伸至三千世界,向内无限缩小,也许只是某人内心的倒影。
……自出生起,就被束缚其中,逃不出去。
相叶家二儿子结婚,仪式结束后连着三天三夜大设宴席,从日出时一直闹到深夜,囱烟袅袅不绝。
前一天夜里,相叶雅纪连夜接回从海对岸渡船而来的的高僧,想请他看看本国的女王究竟是真的会施法或是只是个糊弄人的骗子。高僧和他们语言不通,相叶还把略懂新罗语言的表兄请来做翻译,知晓这件事的,仅仅是在场相叶雅纪与表兄,以及在大堂迎客的父亲三个人而已。
虽然相叶的父亲曾与樱井翔的父亲暗示过这件事,且二人皆有此意,但双方都未点破。或是时机未到,或是谁都当不起这谋反之罪。
如若谋反,手握兵权的相叶家也许占优势,但管理财政的樱井家也有相当的话语权,要当大王,必是互不相让。但反过来说,只怕谋反失败,被朝中其他几家势力联手作死,下场恐怕是与前代的皇族一样——流放到山的另一边去。
到这种时候,即便不是尔虞我诈,也只怕防不胜防,哪怕彼此是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的好友,相叶雅纪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这件事表面上的理由是请高僧来讲经,到时候难免要被女王责难——巫术与宗教,在这个国家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似乎任何一个小动作都会让这个天平崩塌。
与相叶的猜测一样,高僧说女王身上没有什么奇异之处。
但高僧又说,这个国家格局怪异,不像凡人所为。
他们几人坐在相叶家大院最西边的厢房里,外面门庭若市,大堂内厅满是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不一会儿,有下人来敲门,说是樱井家的人来了。
相叶连忙离开厢房,拉开门之前又嘱咐表兄稍晚一些时候再与高僧一同出现。
松本润在正午时分带了厚礼与家父家母一同前来,对长辈的交际来往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地有一说一,对外人的阿谀奉承一笑置之。偶尔席间与相叶打了照面,还会调侃一下他弟弟比他早婚之类的事。
相叶的表兄在一旁笑,反讥道:“你是松本家的独子,我们更关心你何时大婚呢。”
发现松本的脸色有些难看,相叶连忙岔开话题,问松本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去烧。
“我来的时候去看了一眼厨房,现在还有活猪在往里面送呢!”
看相叶眉开眼笑,松本心里叹了口气。
日斜西山时分,二宫和大野才前后脚抵达,大野带来的礼物是美酒七坛,二宫带来的则是一个半人高的木箱,说不是送给新郎官的,而是送给相叶家的,又说了一堆好话,譬如这礼物能让相叶家香火繁盛之类,但要过了今晚子时才能拆封。
末了,二宫又和相叶咬耳朵,说表刻意向别人介绍他是谁。阴阳师从不上朝,但朝中人无一不知他的存在。神秘,令人敬畏,同时,身份暧昧。
因他很少出人这类场合,在场的大多数人没见过他的真容。
相叶冲他眨了眨眼,只回了一句:“你最近总是不见人影,我要罚你几杯。”
他扫视大堂,一眼就看见另一头正在与大野闲聊的松本,松本也注意到他的目光,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四目相接后又转过头去。
他心不在焉地轻笑:“我要是喝醉了,你来收摊?”
“收什么摊?”
二宫回答:“没什么,有没有什么助兴节目?”
“有啊,你来的正是时候,歌女们现在也该梳妆打扮好了。”
人夜后不久,不少人告辞回去了,樱井翔也想走,但相叶拦住了他,说酒还没喝够,再喝些再走。
“我还有好酒为你留着呢。”相叶拉住樱井的手肘。
二宫也高声搭腔说:“你要是一走,我们可就喝不到那美酒了。”
樱井心想二宫和也你又喝不了多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不好推辞,便留了下来。
宴厅也从大堂换到东厢房,桌案在周围摆了一圈,中间是歌女跳舞,艺人弹琴,酒禸上菜依然不停,只是放慢了速度。相叶吩咐管家,可以让一些人先去休息,明早还要继续。
此时留下的大多是相叶家的亲信,还有相叶雅纪的四个朋友。
二宫觉得人还是太多,不自在。呈上来的酒他没喝几口,偷偷倒掉不少,让大野瞧见了,默默把自己的空酒壶和他对调,低声嘀咕:“这么怕喝醉不如好好练练酒量啊你……”
二宫没说什么,借口如厕,溜到外面去了。
回来时,他看到松本站在廊外,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你上哪儿去了?”
他知道二宫有心事,他也有。他看二宫离开很久,担心不过,就出来找他,结果哪儿都找不着。
“上个厕所,怎么,松本大人你找我有事?”
他从话里听出莫名其妙的挑衅口口勿,压抑着怒气,回答说:“我去看了,你根本不在。”
“然后去外面转了一圈。”二宫轻描淡写地说。
此时几个侍女从松本背后走过,手里端着酒壶,往厢房内走去。二宫瞧见,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有外人在,松本不好发作,他等侍女合上厢房的门,压低声音问:“你笑什么?”
“你躲了我一个晚上。”二宫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的。
月光下彼此的眼神都有些朦胧难辨,松本不知二宫说这话到底带着怎样微妙的表情,他只知道,语言对他们来说始终像是一种无形的屏障。
无论内心的想法多么相近,说出口的话总是南辕北辙。
对方的心思变得越发难猜。
“我没有。”松本仿佛被摸到软肋,气焰灭下一半。
“相亲怎么样了?看她顺眼么?”二宫走近两步,面不改色地在他的软肋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松本目光躲闪了一下,转而盯着二宫的眼睛,心里是愤怒不甘与委屈,错综复杂,一时根本说不清楚。
二宫都知道。当然松本没想瞒着他,只是无法开口,背德感在身后上涌,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松本本想主动道歉,未料让二宫先挑起话题,这下不管道歉不道歉,都是彻底的劣势了。
“我拒绝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回答。侍女又拉开门,从他身后穿过。二人一时不语,直到侍女们走远,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
松本又低声道:“但是我家在朝中势力大不如前,我爹很担心……”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环顾四周,仿佛在独白中剪掉了一些关键的台词,因为这里并不适合谈论这些。
“而且我是独子呢……”
相叶表兄的话从暗处浮现上来。
“嗯。”二宫摆弄了一下衣袖,不置可否的样子。
“你就没什么想法?”
他走近一步,想去拉二宫的手,二宫巧妙地躲开他,但没有往后退,僵持在这样不近不远的尴尬距离里。
“没有啊。”他也压低了声音回答,“那是你的事。而且你又没说喜欢我。”
听到二宫这么说,松本觉得胸口堵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
他想说些什么,“我”字还没说完,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从厢房内传来,震耳欲聋,吓得他几近掉魂。
这时二宫靠近半步搭上他的手,让他平静下来,小声说句:“来了。”
“什么?”
“天狗_Tun月。”
天上的圆月,不知何时已经缺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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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的故事要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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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圣战日?)快乐
123 ebi2013/3/4 1:17:00
箱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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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刀柄碰到松本的手背,是二宫藏在袖子里一把的短刀。一尺长短,刀鞘上的纹饰怪异。他刚想抽回手,被二宫擒住手腕塞到手里。
“哪儿来的?”四下寂静无声,松本小声问。
“之前藏在礼盒里。”二宫语速飞快,“知道你短刀用的少,危机时防身用。我们时间不多,你从正门进去,我找机会贴符。”
松本懵了,二宫又在他耳边简短地耳语几句,说完正要离开,松本追问了一句:“我能看见?”
“当然,附身这类你看得见。”
“砍伤怎么办?”他还没说完,二宫一路小跑,跳下长廊,绕到厢房的背面去了。
他掂量着手里的刀,心想,就算是被妖怪附了身,说到底还是人,怎么下得去手?以前在海外拜师习武时,每次真刀真枪的比试都是点到为止,他从没杀过人。
移开纸门,一眼望去,众人似乎失去了意识,或倚着案桌打鼾,或直接横躺在毯子上,餐盘和酒杯被撂翻在地,一片狼藉。西北角房顶塌落,砖瓦七零八落地洒了一地,方才的巨响恐怕正是因此而起。洒在地上的酒香混合着淡淡的迷药气味。油灯熄了几盏,还剩几盏火光在微风中摇曳。
他想起最后一群侍女走过时二宫意味深长的笑容,总算猜到了几分。
角落里唯一清醒的人——或者妖——在席间绕来绕去翻找什么,正打算刚拉起相叶的胳膊,察觉到松本的存在,转过脸来瞪着他。那人瞳孔色浅,松本觉得他与常人有异,皱眉细看,发现那双眼根本没有瞳孔,是全白的。
一股的凉意从脚底一路窜上脊梁骨,他强忍住没哆嗦。干脆把所有人都迷倒,以防人群慌乱……总觉得这一招不太妙啊,他想,二宫和也到底在想什么呢?
那妖怪张大了嘴,他能看清那副异于常人的锋利尖牙,他右手反手握紧刀柄,往后退了半步站稳,缓慢地挪着步子绕开厅堂正中昏倒在地的舞女,每一步都不能怠慢,也许下一秒妖怪就会扑上来咬断他的喉咙。
从未与这种生物交过手,自然全然无法估计对方的出招路数,当然前提是有招可言,如果只是一顿乱咬,那自与野兽无异了。
妖怪的眼睛紧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小动作,突然威吓般抖了抖身子——这动作让他想起邻人养的狼犬来。他心存敬畏,但丝毫不害怕。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他有十足的信心,自己绝不会死在这里。
事不宜迟,他故意踩碎了一只瓷碟,此时任何细小的声响都会干扰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只见妖怪双手按着几案边缘,显然为这一刻已等待多时,双腿一蹬向他扑去。
妖怪气力惊人,一挥臂一蹬腿都能轻易打断人骨,但智能比人类低得多,全依本能行动,左扑右咬,毫无章法。松本反应敏捷,用短刀挡去上肢轻扫,专注躲过下盘的攻击,不忘抓住机会以掌横劈妖怪腰侧,打乱它的出招节奏。
但他始终不去刀鞘,毫无优势可言,十几招挡下来难免有些疲劳,看他稍有chuan_Xi,妖怪便抓住机会一手掐住他右臂,狠狠一拉,四道血口子印在他的黑色布衫上。衣服颜色深,乍看之下不甚明显,但碎布料的缝隙间可见雪白的手臂上挂下的殷红鲜血,他本人吃痛而一声不吭,先前不声不响爬上房梁的人倒是在上面看得倒吸凉气。
松本被这样一扯,差点掉了手里的短刀,妖怪张嘴咬他,他往后一仰,抬起右手将短刀塞进了妖怪嘴里,一咬一抽,刚好抽刀出鞘。刀锋蹭到妖怪的脸颊,裂开一道口子,露出灰白色的禸,却没有鲜血流出。
他一蹙眉,总算知道屋内这若有若无的腐臭味是怎么回事了,心里一块巨石落了地,方可以大展身手。他顺势反手一刀揷向妖怪的膝盖,下手之狠,可听见膝骨碎裂的声音。
妖怪想必觉察不到痛楚,扭转身子要咬他脖颈,但右腿派不上用场,动作完全迟缓下来,一个踉跄扑到地上,松本退后一步,被拽住脚腕。他刚要起脚猛踢妖怪下巴,二宫从梁上跳下,双手各捏一张符,猛拍于妖怪天灵盖与额前,妖怪的动作停了下来。
但他跳落时没站稳,扭伤了脚,痛得嘶哑咧嘴发不出声音,强忍着疼从腰间找出一个瓶子,将瓶中Ye_Ti喂进妖怪半张的嘴里,不一会儿一团黑烟从它口中溢出,消散风里,而禸身也与符印一同随之瓦解,短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松本费了好大劲都没捭开那只抓住脚腕的手,化了灰倒也省事,他把短刀揷回刀鞘,刚想问二宫是不是受了伤,还没开口就被二宫拽住腰带一把拉倒。
二宫食指贴着他的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他才听见门外有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
来人是相叶家请来的高僧。
不知是被刚才的巨响引来的,或是觉察到了别的东西,他步履稳健,在门口站定,向屋内打量了一会儿。
二宫的心思不言自明,两人所处位置在那人的盲区,松本偷偷把短刀塞回衣袖,躺平闭眼装睡。二宫小心换了个姿势侧身躺好,扭伤的脚还在隐隐作痛。他看了一眼松本右臂的伤口,像是已经结了痂。地上的血迹被他用身体挡住,应该是万无一失,也顾不得其他了。
僧人踏人房门,犹豫片刻,径直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脚步声愈来愈近,二宫心跳很快,尽管用手遮住眼睛,依然能感觉到人影逼近。此时一只手搭上他的腰,他忍住一动没动,听松本脸贴在自己的手边,装模作样地咂了咂嘴。
演得还挺像。
随后脚步声绕过他们,往边上去了。门外几个家仆和相叶雅纪的父亲这才赶到,大概是被刚才的响动惊醒,看到屋内的情形,不由地皱了眉。他向管家使了个眼色,请高僧回房,又差人唤醒宾客,和管家说明天找人来修屋顶。
事情是有几分怪异,连地震都吵不醒他们?老人背着手在屋内走动几步,看好像没人受伤,只是器皿打碎很多,散逸出来的酒香不同寻常。
若是有人加害相叶家,那也不该是这番光景。老人摇了摇头,心想不知是什么恶作剧,明天再看不迟,就回房去了。
一片慌乱中松本搂得更紧,如果不是二宫用手挡着,大概已被揽人怀中。二宫本想踢开他,但怕加剧脚伤,就随他去了。
“刚才受伤了?”松本小声问。
二宫没应声,心想这人明知故问。还好挡着脸,不然肯定被看到脸红。
过了一会儿,松本松了手,装出一副被吵醒后不耐烦的样子,低声训斥家仆几句,家仆连忙跪下连连道歉。他又说这次就算了,谈话间把右手臂藏在身后,不让人看见伤口。又问那家仆客房是否足够,这里那么多人恐怕要留宿。得到肯定答复后,便挥了挥手,让他去叫醒别人。
松本环顾四周,一看还没几个人清醒过来,家仆们反复说着“在这儿睡会着凉”之类的话,便轻轻拍了拍二宫的肩膀,低声说:“想现在走还是过一会儿?”
二宫本来不想理他,那目光黏在身上时间一长就有点想逃跑。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声说了句:“笨蛋,我走不了了。”
131 ebi2013/3/6 13:28:00
箱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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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瞬间松本以为他在撒娇,想捏他的耳朵,但又觉得被人看到不好,手悬在半空,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二宫抹了抹脸,一个转身坐起,看樱井相叶都还没醒,小声吁了一口气。
松本看他一直没动左脚,想他说的大概是扭伤,伸手要看,被二宫一把推开,没好气地压着声音说:“算啦,我的脚还好解释,你怎么办?你赶快去客房歇着换套衣服……”他拨开破袖一看,抓痕深浅不一,深的地方还在渗血。
“忍着点。”二宫说着,从身后的案几上取了一杯残酒,往松本右手臂的伤口上倒。
没愈合的地方很疼,松本忍住没发出声音,差点咬到舌头。
二宫看着他,说不心疼当然是假,急道:“赶紧走,伤口别碰水。”
“你怎么办?”松本低声问。
“我一会儿让家丁扶我去客房。”说完又使劲使了个眼色,松本才肯离开。
松本听见身后二宫嚷着要人扶,说是走不了路,可能是刚才喝多了撞到脚云云,心里不是滋味,但又无可奈何。
大野智不知何时从他身边快步经过,和他打了声招呼,熟门熟路地往楼上走。
他心里一惊,哪里说不出的奇怪,好像刚才就没见着他。是什么时候?是第二次进屋之前?还是……
“下回你和那谁说一下,那玩意儿别下太多,他们到现在还没醒过来……”拉上客房门之前,大野智回过头如此小声说道,然后打了个大哈欠,“稍微喝多点的,估计能睡到明早吧……”
松本恍然,和大野互道晚安,回到已为他准备好的房间。随后他向家仆要了干净衣物,被问到是否要准备热水泡澡时自然拒绝了,说太累,打算就寝。
当然是骗人的。
他和相叶的体形相仿,家仆为他找一套合身的衣物自然不难。他检查伤口,觉得也没大碍,便将原先破损的白色内衬衣撕成布条绕在右臂的伤口上,打好结,再将黑色外衣叠好,把余下的破衣服和刀一并藏在里面压在枕头下,等明早再处理掉。
其他人果然如大野所说,根本就没几个真能醒过来,还在酣睡中。他看门外有几个家仆抬着宾客回客房,来来回回人影攒动,脚步声不止。
他便吹熄了蜡烛。
二宫这边动静就大多了,深夜差人叫醒相叶家的医生,又是冷敷又是上药按摩,一直折腾到近子夜。医生很奇怪,只是撞到脚而已,怎么会这么严重?还好没伤到筋骨,否则得绑上木板,休息个把月。
二宫只是笑言喝醉了不记得,没笑一会儿就被按摩疼得哇哇叫。在那厢房呆太久,就算自己没喝多少,身上也有很重的酒味没有散掉。
好不容易躺平没一会儿,二宫听见有人敲门,没等他应,那人就自顾自拉开移门进来了。
等那人在边上坐下,他才开眼睛,但熹微的月光隔着纸门照进来,光线弱得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隔墙有耳,你跑来做什么?”他真恨不得直说我累死了我想睡觉,但又有那么点不忍心。
“你隔壁还在打鼾呢,另一边是大野桑,表紧。”松本轻声说。
二宫狠狠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反正他也看不到。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隔壁的鼾声果然穿过纸门传了过来。“那个,大野桑叫你下次别放那么多迷药……”
二宫突然打断他:“为什么不拔刀?”
“唉?”
“都给你刀了为什么不用?”他在模糊的影子里摸索到松本的右手臂,触到绷带,安心了几分。与其说责备,他更是自责。
“我怕伤到人……”
“你也太不怕死了。”二宫抽回手,挣扎着坐起身,“这次还只是练习,以后更麻烦的你要怎么办?”
“嗯……有你在嘛。”松本食指蹭了蹭鼻子,言语间有些害羞。因为有你在,所以总觉得自己肯定死不了。“这点伤不算什么的。”他顿了顿,问,“脚现在疼不疼?”
“疼又怎样?”这样说着,二宫一点不生气,只是心里憋闷,这种计划外的挫伤,不知道会耽误多少事。一想到这里,难免有些烦躁。给那屋子里的人下药纯属无奈之举,眼见为实,如果他们亲眼看到那种东西,想必很难继续贯彻自身的信念,尤其是樱井。
松本闻言,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想起之前二宫为他相亲的事发作,他心有愧疚,本来想向他说明自己的心意,但一来二去差点把这件事忘了。
现下又不知从何谈起,他歪着头想看清二宫的表情,太暗太模糊,唯有呼吸声是清晰的。
“还生我气呐?”他问。
此刻二宫很想把自己的全部计划和盘托出,让松本与自己共同分担。也许是因为脚腕还在痛,也许是因为今晚差点扰乱计划的僧人,也许是因为松本的伤,他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甚至有那么几次,以为自己随时就会垮掉,所有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即便故事才刚刚开始。
他知道此时此地并不适合谈论这些。不知道告诉松本多少真相最合适,也不知道他知晓真相后肯不肯帮自己。现下的一切,根本只是他凭着他喜欢自己这一点而任性妄为而已。
究竟喜欢到什么程度,他也吃不准,人与人之间的情愫是无法准确地预测或衡量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人,或者说,爱。
就是这样,所有的话头结在嗓子眼,哪一条线索都不对。
见二宫不答,松本心想,这下就算道歉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如果将所有错都揽在身上,二宫肯定更生气,于是干脆说:“那你打我吧。”
被他这么一说,二宫得以暂时放下那些烦心事,勾起嘴角:“那你靠过来点,我好揍你。”
松本便乖乖挪过去一些。
“再过来一点。”
松本手压在被褥上,上半身前倾。
二宫看着他那漂亮的眉眼,心想这样的距离终于能看清表情了,还是今晚第一次。
他说:“闭上眼睛。”
松本有些困惑,但还是依言闭了眼。
他想着到底是被扇巴掌还是一拳,可表破相呀,应该不太会吧和也不是这种人,结果唯一的感觉是湿热的嘴唇贴上来,印在他双唇上浅浅的一个口勿。
二宫是屏着呼吸亲上去的。
开始他没有多想,可亲口勿后心跳变得特别快,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松本睁开眼看他,似是明了他的心意,他在松本的眼神里所看到的深情,炙热却没有多少情欲的诉求,是最纯粹的温存,柔软地、缓慢地,彻底_Tun没他。
不知为何,他害怕那是自己的错觉,便避开那目光,垂下眼睛看着松本的嘴唇,看着他追上来索要更多粘腻的亲口勿。
松本不急于进攻,舌尖在二宫唇边徘徊很久,轻轻吸咬他的唇瓣,直到他忍不住张开嘴才小心探人。挑逗也很缓慢轻柔,引他湿软的舌与自己纠缠。二宫口中只剩很淡的酒味,口中交缠的味道有一点酸涩,却又甜到酥麻,让他欲罢不能,吮着对方的舌尖不肯放开。
二宫被他口勿得头晕腰软喘不过气,注意力全在湿口勿上,其他地方都使不上力。他双手绕过松本颈后轻轻勾住,指尖揪着他的发尾。
期间二人的唇舌分开了一次,各自深吸了几口气后又继续接口勿,仅仅是接口勿已足以令他们沉迷,流连忘返,仿佛交换的并不是彼此的温度或唾液,而是灵魂。
直到二宫意识到下体过于明显的胀痛感,才轻轻推开松本,暂停了这无休止的游戏。松本自是知道他停下的理由,不必解释,因为他自己也是一样。他没有继续索求,只是靠着他的额头,等彼此的呼吸都平复下来之后,才轻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声“对不起”。
不知他究竟为何道歉,连道歉都能被他念得如此性感。也许是因为他偷走的不止他的初口勿,还有他的心。
若真是这样,那多少道歉都是不够的,他想。
“我喜欢你,kazu。”
松本脸埋在二宫的肩窝里,声音朦胧得像是梦呓。
下身刚冷却的热度,被人一句话说得又有抬头的趋势,他心里苦笑,用只有彼此听得见的声音低语:“呐,jun。”
“嗯?”
“你回房去吧。在这儿过夜会被人说闲话的。”
他痛恨自己总是想得周全,也多少有些恨自己不敢。
终究是不敢。
不敢在别人家里与人欢好,他没有足够的安全感,至少现在没有。同时也怕和松本之间未知的未来,恐惧不可名状,笼罩在他内心Deep。
他几近崩溃。
“你怕别人说闲话?”松本抚摸他的脸颊,“如果我都不怕呢。”
二宫盯着他看很久,觉得什么理由都在他面前失去效用,只好干涩地说:“你娘会更讨厌我。”
“嗯。”
“别人会笑话你,这么大了还不敢一个人睡。”
“然后呢?”
“……快滚,你再呆在这里我……”
还没说完,松本口勿住他的唇,封住了他所有自瀑自弃的言论。
这次只是清甜的浅口勿。
“晚安,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喊我。”
138 ebi2013/3/11 17:13:00
箱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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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二宫睡得很沉,一夜无梦,连地狱里的夜叉都没来干扰他。
相叶得知二宫受伤后很过意不去,留他小住,二宫满口答应,心想顺水推舟,先住他一个月再说,蹭吃骗喝自然不在话下,还省的找人照顾起居,免去不少麻烦。
大野听说后表示你自己小心点儿昨晚那个谁看着不太好对付至于我就先不管你了,虽然表达了很多重意思,但他实际说的只有一个字“哦”,然后就眯着眼睛又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地心想大清早的又没什么事,喊我起来作甚。
二宫看他不响,喃喃自语不知说给谁听:“佛与神道没有高下之分,如果那人不来妨碍我,也用不着除掉,过两天他就会回去了……”
“唉?”大野突然睁了眼,看着空气中的某处虚点,自顾自说了一句,“好想钓鱼啊……”
此时门外走过几个宾客,想必刚才他说的大野都听见了,二宫摸了摸下巴,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常言道请佛容易送佛难,此话差矣,佛请不来,更谈不上送不走,真送不走的,那必然不是佛。那僧人当时被天象异常与东厢房的响动所吸引,但未必能摸清他的底细,更何况天狗不是为他而来,那房间内的瘴气不只一种,对外人而言要分辨清楚异象来源,恐怕没那么容易。
过去数年,好不容易做了诸多准备才得以隐藏在幕后,如果被一个远道而来的僧人推上台面,实在得不偿失。
大野站起身往外走,“西给也该到了。”他下午的安排依然是钓鱼。
三日设宴,往往第二日之后就开始呈现疲软的趋势,来捧场的朝中高官渐少,多是派系鲜明的朋党中人或远房亲戚,即使与相叶雅纪本人交好,非同派系的人呆久了也不合适,所以樱井一早就告辞了,没几个人见着他的人影。
松本无所谓这些,但父亲差人接他回去,说是要准备离京。农忙时节考察去年冬天水利兴修的成果,带上独子出门学习观摩无可厚非,松本没多说什么,回身向家主及兄弟二人道别。离开时他遇到从客房拄着拐杖出来的二宫,四目相接短短一瞬,二宫先移开视线。
长相厮守果然很难——这样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擦身而过时,他装作不经意地摸了一下二宫的手,说了一句:“很快就回来。”
巡访少则两三周多则个把月,快你大爷……
二宫不想应他,觉得他还不如什么都别说了,反正见不着心烦,见着了心乱,哪种都不痛快。后来一想又觉得不对,把他叫回来,利落地伸手抽走他腰间的佩玉,说这个已经没用了,你平时带着那把刀足以防身。
松本有些不解,他指着裂缝给他看:“已经挡过一劫了。”
“那……”松本又从他手里拿回那块玉,“就留作纪念啦!”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冲他咧嘴笑了一下,退后几步又转身走了。如果是四下无人的场合,大概还会说些留它在身边能让我想起你之类的情话,此刻他只想着,也许不说再见也是一种温柔。
二宫不自在地捋开额前的刘海,用余光目送他消失在门外。
以前二宫会不时来相叶家小住,松本和樱井偶尔也会来,再加上相叶,四人的箭术都是向相叶父亲学的,二宫学得最快,但他总觉得这类技能够用就行,从不苛求自己精专,后来也就懒得多练,坐在一边看着他们三人练习。相叶学得最慢,樱井的箭最精准,松本则是发挥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可以身寸下飞鸟,坏的时候连靶子都碰不到。
年幼时总觉得每日每夜过得特别漫长,仿佛在一起非常久,但回过头却想不起来那时究竟做了些什么,大概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聊,攀比各自父亲的能力,或是非要比个高低的游戏。
现在不同了,一个个都太过了解彼此有几斤几两重,也知晓各自身后背负着怎样的重担,谈得越深越危险,难说明天谁就碍了谁的道,谁被谁背后捅几刀。这已经从孩童的游戏升级成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想要月兑身简直比登天还难。只能希冀彼此都是好心,同时也不得不相互提防。
很多人羡慕大野智,羡慕他明明身在朝中,却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好像勾心斗角都伤不着他似的。羡慕归羡慕,清心寡欲的生活,绝大多数人消受不起。
二宫借脚伤之故没参加第二天和第三天的宴会,一个人拄着拐杖在相叶家闲晃。自从脚腕上了秘传跌打膏之后,肿块明显消得很快,但他仍拐杖不离手,家丁见到他都会惧让三分,便利不少。
因他在外走动的关系,僧人白天可以出行的时间更少,他很快摸清了僧人住在哪里,从他住的客房可以看到那人房间的一扇窗。
夜里他睡得很浅,听到窗外有翅膀扑打的声音,随手抄起一只小瓷碟丢出去,打中了那鸟的翅膀。
他往窗外探头一瞧,是只乌鸦,翅膀可能被打断了,正在窗沿上扑腾,呱呱地叫着。他不露声色地把它捡起来放在房内的榻榻米上,这算是主人请它进门,否则它只能在房子的外围乱飞。
“急急如律令,现形吧。”他食指和中指合拢,在乌鸦身上画了一道。
一阵无端出现的怪烟聚拢,散去后跪坐着一个老婆婆,捂着被打断的手臂,垂头丧气的样子。
“原来是麻生婆婆。”二宫心下觉得有些好笑,松本家家主居然养鬼……不,不是养鬼,是养了很多年的乌鸦成了精,附身在帮佣身上,原来的麻生婆婆早就死了,大概松本润还不知道这件事。
“二宫少爷见笑了。”婆婆附身跪拜,始终没有抬头。
“你家家主派你来监视我?”二宫冷冰冰地问。
“不敢。”
“那是为什么?”
“老身夜里睡不着,出来散心……”
话未说完,她便被二宫用纸扇点着肩:“您还没老到满口胡言吧。”正点到要害,她大气都不敢出。
“是、是夫人要老身来的。”
“哦,那你看到了什么?”他点着要害的纸扇没有松劲。
“答二宫少爷,什么都没看到。”
他不露声色地反问:“什么都没看到?”
麻生婆婆停顿一会儿才回答:“看到了,住在那边的僧人在测算您的身份。”
“那他算到了什么?”他松了手,收回折扇放回袖子里。
“老身以为他肯定算不到。”
“为什么?”
“他修的是真言宗,不会过鬼门关,自然跟不上您的踪迹。”
这乌鸦精的立场真是有趣,他想。她说的是实话,他今早还觉得奇怪,那和尚没干扰他的梦境,他原本以为是那人按兵不动等待时机,原来是宗派隔阂,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你的命契到底在谁手里?”
“在润少爷手里。”
麻生婆婆这样回答道,二宫沉思了一会儿,在回忆中抽丝剥茧,还是没想起这回事来。
“是这个?”他伸出三根手指,举到麻生婆婆眼前。
麻生婆婆点了点头。
他恍然大悟,她侍奉的真神是三尾不死鸟,那命中注定的事,往往没什么规律可循。
“你手臂的伤给我看看。”他拉过她断掉的手臂,上了符印,不能立刻愈合,但能支撑一段时间,习惯了以后靠自身妖力接合断骨,便能行动自如。
然后他写了张字条,卷好,让她带给松本,打发她早点离开,在别人家滞留太久不安全。
字条里写:下个月初二务必回来一躺,注意花粉。
没署名,他在二字上画了一个圈。
下个月初二正是东山祭天圆满时,他答应过要帮他处理后事,还要建庙供起来——神的苦恼嘛,也就是香火不旺功德不够这类事了。
三日后他收到松本的回信,还是麻生婆婆在夜里带来的,字条上写着“晚上月亮很美”。
他哼了一声,真是驴唇不对马嘴,就回了一条:
字太小,没看清。
送走麻生婆婆之后,他看着窗外树梢上的月亮,离满月还有些时日,月光皎洁,确实很美。
168 ebi2016/3/26 22: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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