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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主 anchor2012/11/23 8:15:00
更新缓慢,有雷即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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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象。
——音频模糊的收音机,潮湿冰冷的甲板,还有锈迹斑斑的锚。
抽象。
——混杂着各类术语的,像是阴谋的东西;咸涩温_Tun的,像是口勿的东西;以及……锈迹斑斑的,像是锚的东西。
他是从这样一个半写实半写意的梦境里醒来的。
陆地......这是他醒后脑中反应过的第一个词汇。虽然醒后意识混沌,他清楚地认知到,自己此刻是在陆地上。
作为一个正常人,不在陆地上的话,还该在哪里?他想不大明白,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好笑。
缠裹着绷带的头部、胸部及手部传来痛感,刺激着他开始去回忆自己昏睡的原因。
于是他想了想。
无果。
又想了想。
依旧无果。
皱起眉头苦思冥想。
终究无果。
除了那个半写实半写意的梦,他从头脑中抓不出任何端倪。
他小心翼翼地对自己的身份和故事进行了各种狗血淋漓的推测,但每一种猜测都因为缺乏史料支撑而不能立论。
他猜想自己可能是失忆了,但按现在的思维状态,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从来就没有过自我意识的人。
甚至,连自己是不是“人”的可能性都不敢保证。
正当他在认知不全的大脑中努力组织论点论据、构建思维框架的时候,房门开了,穿护士服的年轻女人拿着册子走进门,“你醒了?”
他眨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该对这个问句作什么回应。
护士微笑着走近,为他量了体温,做了简单检查,“恢复得不错嘛,能醒过来真的是奇迹呢。”
“奇迹......”他不由自主地张口,机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这个词似乎有人经常对他讲,是那个梦以前的世界里的高频词汇。
“这么冷的天从海里漂到滩上停了好久,身上还有枪伤,被当地人发现送来医院的时候,大家都吓了一跳呢。”
他再次困惑而缓慢地眨了眨眼,不置可否。然后把护士这句话装到脑子里,作为备用论据储存起来。
“对了,您人院这些天还不知道您的姓名是?”
他愣了一下,脑中一片空白。然而,大脑没想好如何作答,喉头却开始微动,随后他听到自己的声带传送出一串罗马音,没有波动没有起伏——
“Masaki,Aiba_Masaki。”
由于病人提供的姓名只有读音没有字,且尚未联系到家属,医院无法对其作出完整的信息记录。同时,鉴于病人醒来后的思维状况存在问题,他最终被告知要继续在医院接受观察治疗。
住院,他有充分的时间去一遍一遍对那个梦作分镜头脚本式的详细分析。
但那个梦仿佛一段现代派风格十足的杂耍蒙太奇,除了几个或具象或抽象的模糊物象,根本就没有任何情节和因果。
他索性不再去想,对于这种推论起来需要涉及科学和逻辑的问题,他并不具备相应的执着。
后来的几日,这个梦没有续篇上映,只是时不时会有一些片段闪回。
甲板潮湿,乱风咸涩。
海水深蓝,咕噜咕噜。
梦从一个“锚”终止,再无后文。
天朗气清,阳光晴好,与樱井翔那个与世隔绝的地下研究室无关。
啪——
试管掉在地上,溅出来的Ye_Ti瞬间将樱井身上的白大褂研究服烧蚀了一个不大不小洞,樱井原本正托着下巴两眼放着空,直到闻到衣服上纤维焦糊的气味才回过神来。
樱井面无表情地慢慢将身上的白大褂扯下来,扔掉手套,离开实验台,疲倦地倒进躺椅。
试管中的药品还在继续兢兢业业地烧蚀着地板,樱井闭目听着二者反应的滋滋声,心中空洞。
研究室的电话突然响了,樱井的眉头倏地蹙紧,没打算去接。
——“这个月再做不出来的话,你知道我们会用什么办法对你。”
这个威胁电话他基本天天都会听到。已经没有再接的必要。
叮铃铃——叮铃铃——滋滋——叮铃铃——滋滋——
电话铃和药品烧地板的声音此起彼伏,扰得他心烦意乱。樱井紧闭着眼,索性用力一挥手将身边桌上的电话扫到地上。
电话扰人的铃音戛然而止,地板上的化学反应似乎也进行到了结尾,滋滋声渐渐微弱下去。
樱井扯了扯领带,重新靠在躺椅上,眉头缓缓打开,而后默默睡去。
具象。
——突兀刺耳的枪声,寂寞空灵的口琴声,还有锈迹斑斑的锚。
抽象。
——处心积虑的,见不得天日的阴谋;血腥又甜蜜的,背叛和误会;还有......锈迹斑斑的,像锚一样的东西。
海水冰冷得几乎让人窒息,樱井用力吐出肺中所有的空气,一心不想再活下去。一串串气泡,断断续续,咕噜咕噜,像是在唱一首歌,一首旋律不明的歌。
伴着这首歌,他渐渐在海水中下沉。
深蓝变成墨蓝。
空气吐完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开始淡去,那首歌的旋律渐渐变成空灵的口琴声从残存的意识里响起。
他想擭住那段那个人曾经吹过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歌,做到的却只能是将手中的那只口琴攥得更紧。
在他觉得自己终于快要死去的时候,他看见了船的锚。
梦终。
樱井从梦中醒来,揉了揉酸痛的眉骨,从躺椅上起身,重新找了件研究服套上,坐到实验台边。
手中的研究还是要继续下去的,不管是对是错。
他是个科学家,就算见不得天日,他也是。
就算从他的研究室里走出去的研究成果,非菌即毒,他也是。
无论做什么,都理应有始有终。
电脑屏幕忽然闪了一下,一封邮件。
邮件的发送方正是刚才打电话的一方。樱井心烦,本想直接删除,却在看到邮件题目的一瞬间怔住了。
“他没死”。
题目只有三个字,但足以让樱井心中一惊。
Mail:
他还活着,在我们监视范围内。
所以我们的合作是不是可以愉快进行了呢,樱井先生?
月底前,给出你的诚意。
樱井觉得大脑像是突然被掏空又突然被填满一样,一时间无法运转。
他还活着。
脑子里现下只剩了这一个概念。
这件事对樱井的意义,无法言说。
樱井打开抽屉,因为激动,手指有些发麻,也有些发抖。然后他拿出了那人最后留下的东西。
很小的一只口琴,在研究室的黯淡的灯下,泛着墨绿色的暗光。
10 anchor2012/11/27 13:23:00
二、
——用你们的诚意来换我的诚意。
樱井这样回复了那封邮件,掌握着核心研究,他现在还有一些说话的资格。
——把他抓来送回你的研究室对吧,我知道你想要这个。
邮件很快回复了,间隔时间非常短,短得简直有些狡黠。
——不是。如果可以的话,解除他和我们的一切关系,撤监视。
屏幕前的樱井面无表情地这样回道,同样很快,快得不容置喙。
——果然没用了就扔吗,科学家不愧是冷血动物......不过这次貌似没办法听你的呢,樱井先生,我可不敢保证你不再玩三个月前那种花样。
三个月前的事......樱井一时间觉得仿佛冰冷咸苦的海水又开始往自己的脑子里一丝不苟地灌注。樱井皱紧了眉,他现在头很疼,不想再和对方耗下去。
——好,如果你做不了主,我和你们的总部直接对话。
——别这样樱井先生,就算得罪总部我们也不敢得罪您的研究。
——那就拜托了,谢谢。
樱井关了邮件窗口,拿起桌上微凉的红茶喝了一口,姑且算是迟到的下午茶。他摸了摸刚刚拿出来的口琴,琴上笨拙地刻着一串花体的字母“Masaki”。
忽然屏幕一闪,又是一封邮件。看来刚才的谈话还没结束。
——太绝情了先生,做了这么多决定,您都没有问一句他现在的情况。
他还活着,这应该是好事吧。
不过得到这个消息后的樱井确实什么也没有问,他还没准备好如何来应对这次的重逢。或者说,他还没决定两人到底要表再来一场所谓的重逢。
三个月前对他开过一枪,如果他醒了,应该会回来找自己寻仇的吧。想到这里,樱井又感到了一丝难以言表的释然。
所以,只要等着就可以了。
——与我无关。
片刻后,樱井这样回道。
——哈哈,也对,要不是命大,三个月前他就死在你手上了也说不定。总之现在条件都提完了,那就早日兑现你的诚意吧,科学家大人。
邮件到这里就停止了,樱井再次拿起桌上的口琴,端详了片刻。口琴很普通,琴身上生了很小的几点锈迹,然后他慢慢把它放到嘴边,金属的质感和气息覆在唇上,像是一个冰凉的,带着血腥味的口勿。
室外,晴好了一天的太阳又要落下去了,樱井翔看不到,也没必要看到。
“您的出院手续办好了,先生。”
听到这话,他有些吃惊。护士看他这样,接着解释道:“您的家人来接您了。另外这是您的病历手册,请好好保管。”
他接过病历手册,封面上已经登记上了自己的名字——相叶雅纪。他指着那四个字张口试着拼了拼,和自己模糊记忆中残存的那串罗马音正好口勿合。
医院门口停着一辆车,驾驶席上有人象征性地朝自己招了招手,示意自己过去。相叶走向车子,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小心翼翼地扭头朝驾驶席上的人看了一眼,一个男人,中年,中等身材,面部轮廓模糊,总体是个看上去辨识度不高的人。对方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从车载水壶中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没有语气地对他说:“住院辛苦了,喝杯水休息一下。”
相叶“唔”了一声,点点头。喝完水把杯子递给男人,对方收起,开动了汽车。
静默了片刻,相叶小声问了一句:“请问您是......”
对方没有回答,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有悖于他的职责。
“我们要去哪里?”
相叶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话。从住院到今天三个月来,并没有人来看过自己,今天莫名其妙被接走,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阵倦意将相叶笼罩,他费力眨了眨眼睛,不想就这样在一个陌生人的车上睡过去,他把视线移向窗外,想通过看景色来缓解如潮水般袭来的倦意。
但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他感觉大脑有些眩晕。汽车疾驰的速度,横向撕扯着车窗上陌生的夜景,在他渐渐开始发散的瞳孔上,呈现出一片污黑扭曲的映像。
…………
具象。
——疼痛,疼痛,还有疼痛。
抽象。
——疼痛,疼痛,还有疼痛。
…………
相叶是在一个偏僻的街口醒来的,醒来时身边没有任何人。他发现自己身上穿了一件厚外套,衣兜里被放了一沓钱。
研究室的电脑屏幕上。
——我们的诚意已经兑现了,樱井先生。所以......
——所以A计划一期,我完成了。
?
高温彩蜡于 2012-11-27 15:47:07 编辑过本文
18 anchor2012/11/30 3:23:00
三、
组织将相叶从医院接出来后,以极其温馨体贴的方式将其抛在了街口,此等宅心仁厚之举可以说是给足了樱井面子。为了对得起这份诚意,樱井终于肯去做第一期的研究了。
在樱井的概念里,科学只需要对逻辑负责,至于成果的是非对错,不是实验室里探讨的问题。尽管他的科学精神如此执着而严苛,研究宗旨又是如此狭窄而清晰,而当把A计划一期的研究报告递交出去的时候,心里还是觉得空落。
相叶得到了这份来意不明的自由,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他的苦恼之处在于已经忘记了自己以前的生存方式。现在的情况迫切要求相叶尽快另谋生路,他走在街上,开始漫无边际地勾勒未来的生存图景。
一期研究完成几天后,樱井从研究室出来了,今晚他打算回家去住。自从被控制以来,他很少从地下出去。虽然不至于不被允许外出,但走到哪里都被跟踪监视的感觉着实令樱井不爽,于是他索性不去和外界接触,只管做自己的研究。今晚樱井出来了,一边走在路上一边四处张望,尽管他对相叶目前的情况丝毫不了解,根本不确定他在哪里,但依然停不下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连樱井自己都自嘲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对“重逢”这件事抱着一丝隐隐的期待。
…………
甲板上,两个人相拥在一起。
口勿到动情处时,感性总是大于理性的,哪怕接口勿的对象可能下一秒就要对自己下杀手,也没人愿意去睁开眼睛。
那个口勿带着些微的生涩,缠绵缱绻,像是夕晖初染时升上来的潮水,于清冷中携裹着一丝抽象的温存。
果然是要杀我了吗。樱井知道相叶的手战栗地攀上了自己的背脊。你发什么抖,嗯?是口勿得动了情,还是下手前的心虚?
樱井拢了拢手臂,将相叶拥得更紧,更加用力地继续着这个口勿。他的手轻轻扫过相叶的衣兜,硬邦邦的,带枪了是吗?很好,好得很。
既然如此,我们到此为止吧。
海风渐骤,不知所来不知所向,船身也有了些微的摇晃。几只黑鸥低低地贴着海面盘旋,似乎是翅膀被潮湿的海风沁浸,渐渐增加了负重,愈难升空。有一只黑鸥艰难地振了振翅膀,最终被卷进乌黑的海水。
口勿也随之更加汹涌。
樱井感觉怀中的相叶瞬间一僵。准备动手了?还早了些吧。
他不放过他,用尽全身气力将对方狠狠拥住,想要把这个凶悍而漫长的口勿毫不苟且地进行到最后。
窒息感让樱井觉得灵魂已经月兑离了躯壳,站在这里口勿着彼此的,已不知是空洞的躯体还是悸动的灵魂。
怀中的相叶开始剧烈地动作,樱井本以为他在挣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似乎是在向某个方向推开自己,樱井没有动,却模模糊糊听见相叶焦急地在耳边说:“你身后有...”
樱井虽然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也下意识地去掏手枪,动作的刹那已经被相叶推开扭转了方向,樱井抬眼,正看见刚才自己身后的位置不远处,有个黑洞洞的枪口。
命悬一线之际,樱井迅速将枪口对准了瞄准自己的人,但开枪的前一秒,相叶冲过来挡在自己面前,樱井一惊,想要抬起扣在扳机上的手指。
来不及了!
砰——
砰——
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
两颗子弹,一前一后,同时打进了相叶的身体。
暗处的枪管瞬间消失了,杀手大概已经跑了。相叶的脑袋有点无力地歪着,眼睛半睁半闭,看了看前面子弹身寸来的黑暗角落,又缓缓回头看了看身后还举着枪的樱井,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对此刻的状况还有些不解,然后重重倒在了甲板上。
有什么东西,从相叶的外套里摔了出来,甩在甲板上,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一只口琴,一只在接口勿时被樱井翔错当成手枪的口琴。
相叶为自己挡了一枪,反过来又阴差阳错挨了自己一枪。
这是不是,讽刺了些。
“你......难道不是要杀......”樱井语塞,扔了手中的枪扑到甲板上用力抱起相叶。
相叶不语,说不出话,只是皱紧了眉头。
“你......不信......我......”
樱井将口琴死死攥住,琴身的棱角硌得手掌生疼。
相叶惨淡地抿了抿嘴,也许是想笑笑,却终究只是挤出了一脸的苦涩落寞。突然他用令人诧异的力量推开樱井,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向船舷,纵身落人海中。
不知被什么力量驱使着,樱井也拼命向船舷跑去,握着口琴落人海中,而后越沉越深。
…………
忽然,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子捏着一颗绿色的小糖果伸向了自己。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戴着胖大的兔子脑袋,穿着厚厚的兔子服装的人。
大概是百货商店在做酬宾活动,用送礼物的“兔子”来招揽顾客。
“先生,送给您!”
听到对方的声音,樱井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当初冰冷的海水迎面浇过一样,霎时怔住了。
这样的相遇,姑且称之为“重逢”。
28 anchor2012/12/8 4:38:00
四、
再真实不过的幻听,再奇幻不过的真实。
一字一字,软软沙沙,仿佛这只兔子是为了向客人证明爪心里那颗糖果真的很好吃,和它的声音一样绵甜。只是对于樱井而言,那几个字却像极了锋利的锚爪,深深钉着他的心脏,钉得渗出血来。
重逢来得果真太戏剧性了。
换做以前的樱井,就算心中有再多的惊异和怖惧,也可以冷静下来优雅地摊开手掌接过糖果,再礼貌地道声谢谢,从容地离开。但或许是太久没有接触过外界,樱井以往出众的人际交往能力似乎瞬间归零,呆愣地看着对方爪心那颗糖果,定定地僵住了。
他不认识自己?
也对,这个可能性早就该料到的。对于这一点,樱井倒没有感到太意外。毕竟,相叶以前出现认知不全的失忆症状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先生,送给您!”兔子又认真重复了一句。
声音比刚才哑了一些,而且似乎是努力在忍着不咳嗽似的,显得有些气息不稳。
感冒了吗?
樱井觉得钉在心脏上的锚爪扎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像是有一股难以名状的力量在扯着锚缆,紧张而持久。
说话,伸手,好歹做些什么,樱井一遍一遍催促着自己。他简直想立刻扯下套在对方头上的厚重的兔子脑袋让他好好呼吸呼吸,以及顺便,好好看看自己。他想伸手掏向胸口把钉在心脏上的锚爪拔下来,让血液随着心脏的律动慢慢泵干,获得一个解月兑。他又想赶快后退几步并疯狂地奔跑起来,逃离那只拿着糖果的陌生兔子,逃离现在这个境地,把今晚的夜景落在身后,让它们随着奔跑的加速而逐渐模糊,以至淡出他的记忆,最后,再也不见。
纵使有着如此具体而迫切的设想,但樱井翔此刻做的,却依旧只是直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兔子那只拿着糖的大爪子依然尴尬地停在樱井面前,伸过去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停在那里也不是。樱井想象此刻对方的表情,应该是微微蹙着眉头,稍稍歪着嘴,泛红的脸上挤出两道浅浅的槽,不知所措的样子。
当然这只是樱井的想象,实际上,他以前也并没见过这样的相叶雅纪。
以前的相叶......樱井突然意识到自己想得有些远了,眼下该做的可不是忆旧思故,而是应付这只兔子才对吧。
更何况,“重逢”又不意味着重新开始。这样自我嘲解着,樱井笑了一笑,对着那只兔子感谢地点了点头,终于伸手接过了那颗小小的糖。
“终わった——”接过糖果的那一刹那,樱井看见那兔子几乎欢呼雀跃了起来。
他伸手想要把兔子脑袋从头上摘下,但因为手上套着厚重笨拙的爪子,怎么也弄不下来,樱井见状,连忙过去帮他把套在头上的兔子脑袋摘掉。
熟悉的面孔,较以前略有些消瘦, 表情看上去却非常轻松愉快。
因为戴了很久的兔子脑袋,相叶的头发看上去乱蓬蓬的,他非常用力地、简直是贪婪地呼吸了几口空气,立刻被冰凉的气流呛到,偏过身去不住地咳嗽。
樱井无意识地伸出手去捋他的背,帮他顺气。
隔着厚软的白色毛绒,却还能摸到硌手的脊骨,樱井不由皱紧了眉头,手上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
相叶咳了几声,总算缓过来了,接过兔子脑袋夹在腋下,十分不好意思地对着樱井鞠躬道谢:“谢谢您!今天的工作量是发放一千颗糖果,您拿到的正是第一千颗呢。”
樱井怔了一下,看了看手中那颗糖,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随即笑答,“那真是幸运啊,今天辛苦了。”
“谢谢先生!我也要下班了,祝您晚安。”
说完,他站直了身子再次向樱井报以灿烂的微笑,霓虹灯下,樱井看到他的眼睛晶亮乌黑,C一样的色泽。
C,碳,非金属元素,呈四价,原子序数6,电子构型为......
樱井翔你还能更无趣一点么!樱井不禁咒骂起了自己月兑线的想象力。
相叶道了晚安后,准备回去换衣服,刚转过身就被樱井轻轻拉住了胳膊。
见对方困惑地转过头来,樱井立刻松开了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那个......请问你现在住在?”
话一出口,樱井才察觉到对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言,这个问题问得似乎有些冒昧。但相叶倒也没有介意什么,大大方方地告诉他,自己住在XX港的一间小船屋。
?“船屋......”樱井若有所思地低头沉默了几秒,“感冒的话住在船屋不大好吧......”
“啊没有关系的我一直......咳咳......”
“今晚去我家。”听起来不像是商量的口口勿。
樱井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做,明明已经想好表再去主动触碰两个人的关系,但当看到这个人拿着糖果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刻,却发现一切自我劝诫都瞬间没有了说服力,一切行为动作都失去了理性的控制。
在这一刻,樱井终于明白,就算不是“重新开始”,“重逢”的意义也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
“这样不......”
“就这样。”樱井说完,自顾自点了点头。
他没有解释什么,对于这种状态下的相叶,樱井觉得自己足以用气场让他听从自己。正如所料,相叶果然很神奇地没有再去推辞,于是樱井便站在百货商店门口等相叶换衣服。冬日将近,晚风渐凉,樱井整了整大衣上的牛角扣,将手中的糖装进衣兜。
樱井翔的居室格调充分符合他的职业特点。
单调、简洁、纤尘不染。
从衣柜了拿了换洗的衣服安排相叶去洗澡后,樱井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从包里拿出文件夹随便翻着。
二期研究马上就要开始,手头的一些资料和数据需要及时整理到位。翻着翻着,樱井发现还剩了一条没有完成的运算,便拿起笔继续算。
到底该如何来定义自己今天的做法,樱井心里也不明白。这些日子以来,他想了很多,关于过去,关于未来,关于信仰,关于爱情,每一个思想主题都笼统且狗血,每一个思考结果都无力而苍白。只不过这纷繁复杂的千头万绪,全都系在一个人身上,而可悲的是,那个人根本就不再自己身边。
樱井大脑中一片混乱,算着算着已经不知道自己在算些什么。
“诶?这个运算的第三步是不是有问题?”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樱井一转身,见相叶正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看自己的运算。
说话间,相叶走过来坐在樱井身边,拿起那张纸开始仔细看。樱井有些吃惊,屏息凝神,等着相叶接下来的举动。
“哦,明白了!”相叶拿起樱井放在桌上的笔,笔杆灵动地在修长的指间转了几转。然后相叶在那张纸的空白处,一步步算了起来。
“应该是这样的对吧?”片刻后,相叶把笔放下,征求意见一样朝樱井点了下头。正好一滴水珠从发尖滴落,掉在了演算纸上。
“あっ、ごめん——”相叶吐了下舌头连连道歉,小心翼翼地去擦那滴水,然后把演算纸拿给樱井看。
熟悉的字迹,还是一如既往难看啊......
最后樱井给他一个微笑,“完全正确。”
“诶?真的吗?好神奇!”他睁圆了眼睛,菱嘴张得老大,似乎难以置信。
“嗯,是真的,的确很棒呢。”
相叶像拿起宝贝一样再次拿起那张纸,举得高高的对着灯光看了又看。
…………
“等等......为什么我会算这种复杂的东西?”
几秒钟后,相叶突然不笑了。
对啊,为什么你会算这种东西?
你当然会算,毕竟以前,你我是同行。
37 anchor2012/12/10 4:25:00
五、
“解释”这种事情,无疑是世界上难度最高水分最大过程最繁冗的工作。
从客观上讲,相叶抛出了这个问句,总要有个人组织一段语言来回答他。樱井作为屋里唯一一个能说话的事物,无论怎么看都有义务去接这项“解释”的任务。
怎么解释,说你相叶雅纪曾经是研究高科技的?知道啥叫高科技吗?那玩意儿可高级了,能把人杀死把世界搞乱把自己整得大脑认知不全以及......把我们俩弄得自相残杀。
所以,你会算这种复杂的东西是因为你有一段复杂的过去。现在你明白了么,嗯哼?
能这么解释吗?废话,当然不能。于是樱井陷人了前所未有的尴尬,相叶看着樱井,脸上写满不可思议,他的眼一眨不眨,这是个很有诚意的表情,似乎不容得人推却这个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华丽高端的敷衍都不会成立。怎么办才好?樱井盯着相叶手中的那张演算纸,一瞬间竟产生了把那张纸抢过来撕得粉碎然后矢口否认掉刚才的事的无赖想法。
但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既存的事实向来不需要证据的支撑。
因为它本身就是最坚硬的证据。
感情也是一样的吧。曾经存在,就无法再磨灭和抹杀。
樱井决定去面对他的提问,只是还没想好面对的措施。
相叶蹙了蹙眉头,微微动了下脑袋,樱井知道他又在天马行空地进行各种不靠谱的推测了。这个人就是这样,无论对什么事情都会用神奇的脑回路去构想,以前做研究也是这样,想得很夸张很魔幻,经常被自己吐槽。
但是,这些想法却总是能在最后得到奇迹般的落实。
制造奇迹的男人,相叶雅纪。
“奇迹......”樱井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相叶顿了下脑袋疑惑地看着他,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口,“吧......”
“啊......我是说,这也许真的是个奇迹吧。”樱井想为自己圆一下场,月兑口而出的却是这句没过大脑的话。
口误就这样被转化成毫无逻辑和说服力可言的“解释”,樱井恨不得把刚才那两句话嚼嚼咽下去。
然而,“解释”的成立与否并不在于论点的严谨和内容的翔实,而在于有没有人信。
“嘛,也许真的是奇迹也说不定呢!”几秒钟后,他听见那个笑得没有眼白的人这么回答他。
樱井抬起头,有些惊讶,他去看相叶,对方头上搭着毛巾,细小的水珠不时无声滴在地板上,滴在那人的锁骨、大腿、趾缝,一定有些痒吧,樱井感觉自己心中也似乎有些痒痒的。相叶拿着那张薄薄的演算纸,像是找到了证明自己奇迹的凭证似的,笑得很满足。樱井偏过视线,稍稍垂眼,淡淡笑了一笑,然后抬眼,非常自然地伸出手,很温柔地捻住了对方一缕漉湿的发丝。
发丝湿滑,带着些微凉意,在樱井的指间缓缓捻过。捻转和摩擦产生细碎绵柔小小声响,像是一个极小极小的漩涡,一点点一点点、十分认真地开始吸噬相叶的理智。相叶睁大了眼睛,和樱井直直对视,对方眼神清澈,却深邃地看不见底,仿佛那眼睛就是一片墨色的海,海底Deep藏着制造了这个漩涡的科氏力。
科氏力?这个名词好像很高级的样子,我也懂吗?但此刻似乎已经想不了这么多,相叶有些茫然地张着嘴,目光开始焦距不准,樱井的轮廓在视野里变得有些模糊......
随着发丝最后一毫米从樱井的指间捋过,相叶瞬间......又重新看清了樱井的形貌。离开相叶的脑袋,樱井缓缓摊开手掌,手心里停着一滴从相叶发间捻下来的水珠。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那颗水珠,水珠升温,渐渐和樱井的手掌温度持平。最后樱井拢了拢手指,轻轻握合了那只手。
他信了,这就好。
他还是会选择相信奇迹,过去是,今天也是。
这很好,好得很。
“快睡吧,感冒了就早点休息。把头发吹一吹?”樱井重新抬起头,笑容温暖柔和。
却怎么看都像是泛着些落寞。
相叶觉得奇怪,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他回过神来,用头上的毛巾用力擦了几下头发,然后换上一副轻松清朗的表情对着樱井:“不用吹了,今晚谢谢您!”
樱井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客气。今晚你住在这边的房间。”然后把房间指给相叶。
“真的很感谢您。啊对了,我叫相叶雅纪。”相叶拿下毛巾,再次对樱井俯身致谢。
“樱井翔。”
说话间,樱井已经低着头,慢慢朝着卧室走去了。
第二天早上,樱井起得很早,控制着自己的组织前些天下了新的命令,每天7点之前必须出现在研究室。
原本,严格地讲,樱井和组织,无所谓谁控制谁,一边掌握着对方的核心研究,一边掌握着对方的人身性命,相互制约,呈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而现在,因为多了相叶这个筹码,樱井和组织之间维系了几个月的制衡关系开始出现了变化。为了让组织的诚意一直兑现下去,他必须付出一些相应的代价。
代价到最后自然是转嫁到樱井的研究上。
而研究一旦成功,直接作用于国家命脉,必定会产生令人不敢想象的结果。
明知是错,可是已经无法停止步伐。
就像一艘船离开了港,在风的作用下急速驶向海心,明知前方就是死亡漩涡,却怎么也无法返航。抛下寄托着最后希望的锚缆,而那锚沉人海下,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抓附的点,只能无力地任海波扭转、吸卷。最后,一切的一切,帆、船、锚,都注定将沉默地消失在深海之中。
相叶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起身走到客厅时,发现樱井不在,桌子上放着一串钥匙,钥匙下压着一张字条:
感冒好之前都住在这里,早餐在厨房,自己热一下。晚上可能回来得比较晚,抱歉。
什么口气啊,像是两个人一起住了很久似的。相叶挠着脑袋笑笑,把字条和钥匙小心装起来,走进了厨房。
被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带到家里住,相叶能够感到这件事的不寻常,但具体哪一点不对劲他却说不上来。樱井翔这个人给人的感觉虽然很冷淡,但离得近了,却又能感受到他带给自己的温热辐身寸。这种辐身寸让相叶不由地想接近更多,去探寻热源和光源,然后研究,剖析,去验证承载于樱井身上的那个光热体,是不是一个无法复制的,叫做“奇迹”的东西。
科学思维,一贯如此。
樱井这套房子在郊外,这房子组织不知道,因而不再控制范围之内。昨天看见相叶后,樱井打车带着相叶绕了很多路,避开了身后可疑的眼线,终于辗转到了这里。和相叶住在一起很危险,这一点樱井当然知道,但是,也只有和相叶住在一起,每天看见他,自己才能够确认他的安全,哪怕只是暂时的安全。
所以,大概比起相叶,更需要安全感的人是樱井也说不定。
吃过早饭,相叶出门去工作。冬日的阳光很和煦,照在身上清爽而温暖。相叶觉得心情很好,轻快地踩着自己前方一只花猫的影子,走走停停,渐渐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楼房拐角处,一个黑影冲着相叶的背影按下快门,俯首贴住衣领上的微型话筒:“目标出现。找到了,相叶雅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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