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bo72012/11/29 5:50:00
一
“冬天不好好除霉可不行。”
煨在被炉里的老人这么说。
堂本刚往屋里望了一眼。屋子里光线不足,不清楚老人是在对他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说得没错呐。”他扯下口罩,还是相当元气地应了一声。
这个地方人丁不兴旺,寡居的老人居多,志愿者定期去陪伴老人,帮忙做做家务,是由当地教会组织的。堂本刚在这个地方长大,二十代的时候曾经独自去了东京,三十一岁又一无所有地回到了故乡。那个时候,是教会的人接纳了他,给了他住处和工作。在休息日来做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谷田老人的家里,数浴室的霉变最厉害。眼看着太阳快要下山,他赶紧打扫完了客厅,跟谷田老人打了声招呼,去了浴室。房子老旧,通风也不好,浴室的内侧墙角几乎变成了漆黑一片。一开始就喷过了除霉剂,现在得靠体力了——堂本刚站在狭小的浴缸里,拿着海绵来回擦洗瓷砖,房子里并不很暖和,却也薄薄地出了一层汗。
厕所门被轻轻扣了两下,谷田老人探出头来。
“想上厕所。”
“啊,对不起,请吧。”刚赶紧摘掉口罩,跨出来。浴室里到处是除霉剂的味道,辛辣刺鼻。
“对不起,很难闻吧?”刚有些抱歉地说。
老人慢腾腾地嗅了嗅,又耸耸肩,“鼻子不好使啰,什么也闻不见。”
“倒是辛苦你了。”老人说。
“这次要辛苦你了。”
昨天牧濑也这么对他说。
“明天早上你得去一趟谷田大爷家,听说房子里到处都长了霉。晚上你得去公车站那里接个人。”
“嗯?”刚不自觉地往椅子里缩了缩,“帮谷田大爷除霉是ok,但晚上一个人去…..”
“教会的车给你开。”
“不是那个问题……”
“没办法啊,周六晚上我得去附近的教区讲课,”牧濑抄起手,“那个人是东京来的,对这里完全不熟。你要带他到村子里来。”
——灵魂会被黑暗吃掉。
从谷田大爷家出来,在蜿蜒狭窄的山间公路里开着教会的小货车,堂本刚的脑子里盘旋着这句从小就一直畏惧着的话。天色很黑,村子已经被甩在后头,前方是山体之间一点星光也不见的天幕。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人会从东京来到这里。牧濑让刚先去见了再说,还说这个人会在村子里住下来,帮忙教会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
车开到离巴士车站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刚就看到了那个人,穿得很单薄,只随身带着一只小箱子。再开近一点,车灯一扫而过的时候,刚发现那个人已经朝这边看过来了,秀气的五官,眼睛眯了起来,身形染着光晕。
——对了,这个人的名字里有个“光”字。
刚小心地停好车。
——初次见面,要说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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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我在看向日葵......
12 bo72012/12/4 7:06:00
二
那个男人叫作堂本光一。
“姓氏一样啊,说不定和刚有着什么奇妙的亲缘关系。”牧濑开玩笑说。
刚把着方向盘,目线偶尔扫过副驾座上的那个人。漂亮的长相,细软的发质,这么冷的天只穿了一件高领的短款深色皮衣——如果表情更配合一点,简直像是来乡下拍摄写真的偶像。而自己这边,从小就是圆脸圆眼,嘴唇也是有点稚气的形状。三十代开始偶尔留点胡茬,看起来也仍是一副学生模样。
——亲缘什么的……不可能啦。
“在东京是做什么工作的呢?”刚递给身边的人从贩卖机买来的热咖啡。
“39。”那个男人接过去,“没什么,很普通的工作而已。”
“这样啊……”堂本刚看出对方并不愿意细说,也没有勉强的意思,“那…..为什么想到这里来呢?你看,走夜路的时候连个路灯都没有喔。真是,走进岔路的话很糟糕啊会有九尾的狐狸和穿白衣的女人什么的……”
“进村的路不是只有一条吗?”对方打开咖啡来喝,一脸认真地问。
刚张了张嘴又合上,“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教会在村子边上有一栋两层的简易住房,这几年零零散散也收容了十几个从大城市来的住户。一年四季,住户为教会看管菜地和稻田,做一些基本的农活来换取食物,而住所的维护费用则是来自募金,是以生活设施十分简陋。回来故乡的第一年,刚被安排住在这里,冬天暖气不足,不好的那只膝盖不时发疼。而现在,这间房间被分配给了堂本光一。
“我们姓氏一样,旧的门牌还可以用,用不着做新的呢。”刚站在门前对另一个堂本笑笑,掏出钥匙开了门,打开灯。
对方道了谢,月兑掉鞋子走进了房间,四下环顾一圈,找地方放下了行李。
“住在这里的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刚靠在门柱上说,“这个时间大约都已经休息了,不然可以带你好好打打招呼。”
“没关系,明天我会去打招呼,也和牧濑君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堂本光一点了点头,“倒是这么晚还麻烦你,真的很抱歉。”
虽然话不多,从东京来的男人礼仪周正,也没有大城市人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不禁让刚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没什么啦。”刚笑了,“对村子来说,增加了人口可是好事喔。”
从堂本光一那里出来,刚给牧濑打了个电话交代事情办完了。牧濑还在邻村,听上去是被请去了酒会。
“今天可能回不去了呢,车子你开回去,明天早上你也可以用,我去村役所那边取就好。”
“没关系么,在那边过夜?”
“完全不用担心哦,大家正喝得高兴。”牧濑像是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唔……虽然我是觉得刚已经没有关系了,但如果有什么不对劲……”
“不会的,牧濑桑。”刚握住携带,“我已经好了。”
刚开着车,往村子的另一头去。村子已经进人了安眠,矮小的平房散落在低低的谷地,道路并不平整,但是仿佛声音都被黑暗吸收殆尽,渐渐地,刚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我已经好了,是什么意思?
车被急煞在路边。仿佛接收到了言灵的诅咒,刚趴在方向盘上,发觉自己已经不能正视眼前的黑暗。
堂本光一很快地冲了一个凉,果露着从行李里拾掇出替换的衣物。门铃突然响了,声音很大,而且相当急促。只来得及将浴巾围在腰间,他套上安全锁,开了门。
“啊……”是先前来接自己的村役所的人,和自己一样,姓堂本的那个圆脸男人。
和之前那种慢条斯理又颇有担当的感觉不同,这个人现在脸色不好,眼睛里都是水汽,抓紧门框的指节泛白。
“对不起……刚才掉头的时候,只有这里……还看得见灯光。”
堂本光一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装上窗帘的窗户。
“啊,是吗。”
他捋了捋还在滴水的头发,松开了安全锁。
21 bo72012/12/18 7:16:00
三
意识到身边睡着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堂本光一在满室阳光中坐了起来。
窗外是冬季的稻田,灰暗,平整,翻土作业已经完成,覆着一层白色的薄霜。
——看不出来啊,那家伙。
他伸出光着的小腿,踢了踢榻榻米上几个揉皱的纸团,挠着肩膀漫不经心又若有所思地环顾不大的房间。果不其然,一把车钥匙躺在矮桌上。
想着对方也许是落荒而逃的,从东京来的男人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他三两下穿好衣服,抓起车钥匙。
那个家伙并没走多远。堂本光一沿着村里唯一的一条大道开,很快就看见了他,穿得鼓鼓囊囊,又戴着三色的毛线帽,背影很小,不如说看起来比昨天更小了。
开上去冲他按了两声喇叭,那家伙有些吃惊地看过来,一瞬间身体紧绷起来似乎想跑,但又立刻明白这么做也无济于事,那双圆眼和堂本光一的视线一对上,他就垂头丧气地打开副驾座车门,坐了上来。
“怎么,从田里穿过来的?”堂本光一瞄了一眼那双满是淤泥草梗的帆布鞋。
“……因为是近路。”那家伙没看他,只盯着自己的鞋尖。
“走那么慢也不像很着急的样子啊。”
“……”
见对方不说话,堂本光一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抬手换挡,“……我开慢点。”
“不需要!”
两个堂本一起出现在村役所门口,让牧濑有些吃惊,特别是看见两个人还有些别扭。
“怎么,已经成为朋友了?”牧濑接过刚手上的钥匙,“果然有什么缘分吧。”
“牧濑桑。”刚欲言又止。他看了看身后的堂本,“哪,你要我早上去接你来找牧濑桑,牧濑桑就在这里哦。我进去了,你们慢慢聊。”
看样子对方是完全不想提起昨天晚上的事了。堂本光一想对他说什么,刚已经开门进了村役所,只剩他和牧濑站在外面的小平地上。
“好像被讨厌了。”堂本光一转过来对牧濑说。
“为什么?你做了什么让他讨厌的事?”牧濑掏出烟来抽,也递给光一一根。
堂本光一叼起烟来,不置可否。
被压住的时候,几乎瞬间就硬了,那个人。被压制在榻榻米上,被钳住双手——那双眼睛很好看,纯净又色气——在进人的瞬间,被那双眼睛注视,有种玷污与毁坏的快感。
做了不只一次,他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不可能是讨厌吧。
然而现在就对着牧濑道出原委的话,恐怕也没什么必要。
堂本光一吸了一口烟,摇摇头,“没什么。早上他的情绪有些低落,不过没有什么太值得担心的地方。”
“是吗,那就好。”牧濑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两个人走到离村役所有一点距离,四下无人的地方,牧濑才带着感激的口口勿说,“听说东京那边会派最优秀的学生过来,大家都期待得很。这里人的情况有好有坏,像刚那样的,算是已经康复到一定程度,更糟糕的情况也是有的。”
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是以从脑中的几十份病例里调出堂本刚的那份,花去了堂本光一半只烟的时间。
“他还怕黑吗?”他抬头问牧濑。
“最近已经不怕了。昨天还去接你了不是?一路上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人很亲切,说话条理也清楚。”
“那就好。”牧濑说,“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
光一点点头,将烟头用鞋底碾熄。
“明天开始,我会尽快投人工作的。”
“那么,一切就拜托了。”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昨天晚上,那个家伙蜷在棉被的一角,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这么喃喃地说着。
睡在他身后的光一被吵醒,转过去只看见留得有些长了的黑色卷发,乖顺地贴在皮肤上。不知道对方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然而困意袭来,他只得伸手去拍了拍那个家伙的后背。
“好了,好了。”
他说,然后,手自然地搭在那个温热的腰上,又睡了过去。
34 bo72012/12/27 7:16:00
四
堂本刚就住在村役所里。
村役所是连间的小平房, 正中一列是办公用,侧面是住所。刚回到自己的房间,拨开一点百叶窗向外偷看。他看见牧濑和新来的家伙抽着烟往远处去了,却又不像是闲谈的气氛。
——在聊什么呢……
堂本光一穿了一身黑,有些地味的单薄运动服——随便抓了什么就穿上出来了吗,不冷吗。啊,后脑勺的头发翘起来了……
刚看了一会,觉得对方的气味似乎还在自己身上,决定去冲个凉。
这是回来故乡两年之后,第一次和人ML。
没有喝酒,意识也清醒,和那个人认识不到两个小时,到底为什么就做了?如果把一切都归咎于生病,倒也很简单——一瞬间有什么垮掉了,想要抓住自己存在于此时此地的证据——这也是牧濑一直教导给刚的治疗法。然而从那条黑暗的道路上返回,一直到将手扣上那个湿漉漉的漂亮的腰间,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更何况,对着一个陌生人,要怎么说明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呢?
——不管说什么,听起来都像是借口吧。
堂本刚站在淋浴底下,让热水冲遍全身。乳头周围有些红肿,热水带来细小的刺痛,他抬起胳膊,发现肋骨上有几处淤青,一侧膝盖也破皮了。
最后一次是背后式,那个人只用一只手轻轻托腰,瘫软的身体便自瀑自弃地向后弓了起来。额头抵在榻榻米上,脑袋里什么也不能思考,被单手从腋下抱住,胸部也被张开的手掌扣紧,肩胛骨中间被舌忝 了,乳头被颇有余裕的指头碰触玩弄,在冲撞的同时,间或像是被咬了一般,瞬间就让腰间的欲望鼓胀难忍。
——至少,应该在棉被上的……
刚有些自我厌恶地叹了一口气,靠着瓷砖滑了下去。
“……窗帘?”
刚接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发现是牧濑打来的。
“哪,公共住宅没有窗帘是不太方便呢。”牧濑说,“那家伙也没跟我提这事,我刚刚去找他才发现的。”
堂本光一已经来了整整一个星期,照牧濑说的,他每天应该都在教会帮忙,平时没有和村役所打交道的必要。而这一星期间,因为心知肚明的原因,刚也尽量避免去教会附近晃悠。
那天晚上堂本光一开门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问,第二天在车上的时候,也没有要求刚解释清楚的意思,之后的一星期两个人毫无交集——本来也就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刚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这么说,整整一个星期,那个家伙都是在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看见的地方吃饭睡觉?
刚想起那颗湿漉漉还在滴水的脑袋,线条漂亮的下颚,喉结,锁骨和腰线,心情渐渐复杂起来。
“明白了,牧濑桑。明天休息日,我带他去城里看看吧。”
“那太好了呐。你跟他再约?需要用车不?”
不知道为什么,经过那一晚,连带着对车也有些抵触。
“不用了。白天坐巴士也很方便的。”
挂了牧濑桑的电话,手里攥着堂本光一的号码,正在拨号与不拨号之间挣扎的时候,对方却先打过来了。
“……我是堂本光一。”除了礼仪周正依旧,对方似乎也有些犹豫,“那个,你不用勉强。”
“说什么呢,都一星期了窗帘也不挂,光一桑难道喜欢这样吗。”
“呃……并不喜欢啊。”
“没有窗帘的话,先贴上报纸不也可以吗。为什么一定要给大家添麻烦呢?”
“添麻烦?”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看到光一桑的一举一动哦,不小心看到了心情变得很糟的情况也是有的哦。”
“我在我的房间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吧——话说回来有人抱怨了吗。”
……并没有。但是为什么理亏的变成自己了啊。
“嘛。”携带那头调整了一下语气,“反正我打过来也是不想再麻烦你,窗帘什么的我自己去买就好,牧濑桑不知道你跟我之间发生了什么,做了多余的事也不能怪他……”
——发生了什么啊!
“我好歹也是村役所的人,牧濑桑拜托的事情就一定会完成。”堂本刚努力地崩住公事公办的语气,“明天早上十点我会去找光一桑,然后去买、窗、帘。”
45 bo72013/1/7 6:00:00
五
“……然后呐,那边种的是向日葵,季节到了会变得很棒哦。”
堂本光一瞟了一眼车窗外那片光秃秃的土地,“我们去买东西干嘛这么起劲啊,案内吗。”
“也不是……”堂本刚收回抬起的上身重新坐好。过了一会又耐不住沉默,拿出包里的橘子开始剥。
“要吃吗?”
“不用,谢了。”
巴士以缓慢的速度在田野间的道路里绕行。今天天气很好,冬日的和煦阳光衬着灰蓝色的天。巴士里暖气充足,还带着零食,几乎有些春秋季去郊游的味道了。只除了……
坐这辆巴士的人,司机以外,只有两个堂本。
——真是……到底为什么特地来坐巴士啊?
堂本刚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
坐在对面的家伙从见面起就是一副睡眠不足的表情,今天穿了第一次见面的那件皮衣,半张脸缩在竖起来的领子里,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他不提那天晚上的事,也不问任何问题,虽然某种程度上算是得救了,好歹这边也是牺牲了大好周末作陪,多少也表现出点感激的样子啊……
“好吃吗?”
堂本刚回过神来,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看。
“啊,你说橘子?”他动了动鼓鼓的腮帮,“嗯,很甜哦,水分也多,是山田太太家自己种的。”
“我想也是。”堂本光一没有移开目光,拿下巴点了点刚膝盖上那一堆橘子皮。
“啊,不知不觉吃掉了这么多呢……”
——……到底发了多久的呆啊。
“我刚才说的话你也没听见吧。”堂本光一从竖领里抬起脸。
“嗯?”
——呃?什么?他刚才说了什么么?
刚咽下橘子,目光交汇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本该熟悉了的言语套路,这时候竟然一个都用不上。
这个人来这里之前,应该对这里的情况有所了解,然而对自己的事,他知道多少呢?和牧濑在一起的时候,也有过突然失语或走神的情况,这时候只要开个玩笑,大声说病气退散,牧濑就会重新放下心来。那么,现在对这个人也说出自己的病情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逞能,扮演什么普通人呢。
果然,那天晚上之后就该老实说明一切。
对不起,会发生那样的事,是因为生病——这么说的话,这个人会有什么反应呢?
“既然这么好吃,也给我一个吧。”
像是放弃了似的,没等他回答,对面的家伙伸手过来,拿走了一个橘子。
目的地是一个比起村里稍微热闹些的小镇,有小规模的商店街。因为两个人都没吃早饭,到了之后刚提议先去中华轩吃拉面。
“我请客!”相当豪爽地这么说了之后,刚向店里招呼了两碗猪骨拉面。
“想要稍微放松一下的时候,我会一个人来这里唷,”刚坐下来,倒上麦茶,“虽然也是乡下,大多数想要的东西都可以买到。”
光一接过来,道了谢,“这两年一直都?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没有呢。”
“你是从东京回来的吧。”
刚捧着麦茶杯子,“牧濑桑这么说?”
“我问的牧濑。”堂本光一喝了一口麦茶,“因为你似乎不愿意提起自己的事的样子。”
“……”
“我只知道你从小在这里长大,后来去东京找了份工作,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两年前又回来了这里。”光一放下杯子,“其他的,不愿意说可以不说,不需要没话找话说。”
“……真失礼,我什么时候没话找话说了?”
“介绍向日葵田给我的时候啊。”
“住在这里,不认识什么是向日葵田什么是玉米田会被笑……”刚吐槽到一半,又想起光一在巴士上欲言又止的表情。
“对了,你当时想说什么来着?”刚挽起袖子准备吃面,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哪,就是我走神的时候。”
“那个啊……”堂本光一单手扶腮,垂眼玩着手上的筷子套。
这一幕看得堂本刚心跳漏了一拍。
“猪骨拉面两份慢用!”
两大碗拉面像山一样砸在了两个堂本面前。
52 bo72013/1/8 7:58:00
六
“那个……要是还怕黑的话,要表聊聊看?去我那里也可以。”
堂本光一在心里踌躇了将近一个星期的话,在巴士上问出来的时候,发现对面的家伙手里捏着吃掉一半的橘子,正目光呆滞地眺望远方。
东京来的男人耐着性子等他回应——既然果裎相见过,虽然这家伙看起来个性不干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逃避的了?——两分钟后他终于发现对方并非逃避,而是彻底走神了……
——所以只是时机不对吗!
东京来的男人来到这里,本就是为了接触极端病例。研究院搜集的样本册堆在常年无人光顾的资料室里,随便哪个都值得stalking个一年半载。当时随便挑了一册,如今却是切实地感受到了挑战。
“那个啊……”堂本光一手里玩着筷子套,眼光却落在对方拉开的线衣领口。堂本刚挽起袖子,凑近碗沿,锁骨往里似乎还有淡淡的痕迹。
抱着莫名其妙不能认输的心情,堂本光一收回目光,捭开筷子吃起自己那碗面来。
吃完面两个人沿着商店街大道往家居店的方向,沿路店家们似乎在搞什么联合活动,人来人往熙攘热闹——号称认路的家伙,小店面吃个团子,摊位上买个可丽饼,喝了点清酒试饮之后路线就更迂回了。
“哈哈有点像Date呢。”递过来的鱿鱼串上撒着可疑的粉末,台词也很可疑,背后却是一张浮上红晕的亲切村民脸,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多了一条白色毛巾。
——Da什么te啊两个男……
“光一桑一定在想两个男人Date什么的很恶心吧。”
终于从人群中挤挤擦擦来到家居店,“休业”二字却让两个堂本傻了眼。
“这么说……没有确认开店就坐了一个小时巴士过来了?”堂本光一面无表情地看身边的人。
“……这里又不是东京,哪里会有mail通信开不开店啊……”堂本刚耷着肩,看了看时间,“唔,现在去别的地方坐巴士也来不及了。果咩,不过乡下就是这样啦,今天就先回去吧,改天再补偿你唷。”
转身一看,发现东京来的男人正在全神贯注地操作携带。
“那个…..光一桑……”
“目的是买窗帘却没有买到窗帘,你不会不甘心啊。”
“虽然没有买到,但是也度过了快乐的时间。现在去吃个晚饭回家不是正好吗。”
“这里有电车站,到东京一个小时35分,车站在那边,”堂本光一将携带朝前方一挥,“GPS开好了,走吧。”
大踏步走了几步,才发现身后的人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他停下来,“说要买窗帘的是你吧。”
堂本刚抓了抓脖子上毛巾,“……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也不想啊。”
“不是不想那种程度,是不喜欢。”
“不喜欢和不想有区别吗?”
对方不出声了。
这两年一步也没有踏出过这个小镇以外,去东京这件事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堂本光一和面前的人对峙在商店街冷清的一角,和之前面对所有病人一样,开始在脑子里寻找便利的解决之道。
然而这次却不太一样。
——这个人,似乎唯独在我的面前,不甘心承认他的缺陷。
牧濑的观察纪录里,无论面对医生还是普通人,他并不否认自己的“异常”,也不逃避应该解决的问题。也是因为恢复得不错,他搬出了公共住宅,在村役所有了稳定的工作。
——为什么现在又开始隐瞒了?
那天晚上,再明显不过的发作(附带若干副作用)之后,作为见证人的堂本光一,按照理论,满怀信心地等待着病人自投罗网。事实却恰恰相反,病人避开了他。
站在商店街上,堂本光一走过去抓住堂本刚的手腕——对方只僵了一下,并没有挣扎。
如果按照以前的作法,此时正是告知他“您是病人,有不正常之处,但没有关系,一切都有解决的办法。”的绝好时机,但不知道为什么,对面前的人,他努力守护的东西,自己也冒出了想要去守护的想法。
堂本光一仔细想了想自己在巴士上酝酿的那句话:
“那个……要是还怕黑的话,要表聊聊看?去我那里也可以。”
他盯着他看,思考着要怎么样才能不露痕迹。
“那个……要表和我交往?”
63 bo72013/1/12 1:46:00
七
堂本刚一个人坐在田埂上发呆。
张开的膝盖上架着骨节清晰的手腕,右手拇指和食指间拈着抽了一半的烟。
――好久没抽了啊,タ、バ、コ。
在东京工作的时候一度抽得很凶来着,几乎变成依存症的状况了。如果不是搬来这里,估计也戒不掉。现在手上没现成的,刚才快午休的时候和村长讨了一根。
“脸色不太好喔,年轻人要活得积极一点。”村长掏烟的时候说。
——三十三岁已经不年轻了啦。
堂本刚叹了一口气,前额的头发被挠得竖了起来。
——作为三十三岁的男人,被男人要求交往了。
到这里来的人,不是治疗者,就是被治疗者。如果说没去买窗帘前堂本刚还不能够确定,那么现在则是万分笃定了。
——那家伙说不定比我还要不正常。
——虽然头一天见面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自己这边也有责任,但是普通人会因为这样就想要交往吗?还都是男人?
……自己已经是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余裕去照顾另一个病人呢,放着不管比较好?不去理他说什么,像那天听到告白之后,掉头走掉就好了,时间久了自然就……
堂本刚咬住烟屁股,仰天抽完了最后一口,拍拍屁股准备回去工作,远远地却看见田埂那一头有两个人影走过来了。
是牧濑和堂本光一。
想要装作没看见已经太迟,村役所尽职的小职员只好抬起手来挥了两挥。然而手还没放下来,堂本刚已经注意到牧濑身后的那个家伙额头和半边脸上染着一片血红色。
――咦?
――番茄汁?
――这是什么?整人游戏吗?
再看牧濑一脸焦急,完全不像是整人游戏的样子:“刚!川村医生在吗?”
“大概回家吃午饭去了……”村里唯一的诊所川村也在村役所边上。堂本刚呆呆地看着堂本光一面无表情血流如注的脸越走越近,刚才心里所有的盘算都被忘去了爪哇,“怎么回事这是……”
堂本光一没说话,也没看他,只是淡然地拿手背拂了一下鼻尖上滴下来的血。
牧濑着急上火地嚷到,“本来是要去三上家帮忙整理仓库,走山路的时候跌了一跤,从公路边上滚下去了!”
堂本刚犹疑地,“从他那里去三上家不用上山的啊……”
牧濑看了堂本光一一眼,“是迷路了吧?”
――……不但脑子里有毛病,身体里也没有GPS吗!
堂本刚抿了抿嘴:“交给我吧,先去我房间里包扎,等川村医生回来了我再送他过去。”
被领进了房间,关上门,满脸血的家伙就站在原地,冷漠得一如第一次见面――什么啊从刚才起就是这种态度……难道是在记恨那天自己先走掉的事?
”坐去床上,拿这个先擦一下。“堂本刚递给他一条新毛巾,开始翻箱倒柜找绷带和药水。
“用不着那么紧张,”对方开口了,倒是满听话地坐去了床上,“血已经不流了,伤得不深。”
”你又不是医生,为什么知道啊。”
对方不说话了。堂本刚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拿起药水棉签和纱布走过去。
堂本光一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额头上按着白色的毛巾,露出来的眼睛盯着他看,和夕阳中对着他告白的时候别无二致。
堂本刚觉得脑子里有些混乱,心情却又出奇地平静——这个家伙淌着血也很漂亮…——这么想的自己其实是个变态吧。
他用棉签蘸了药水靠过去,对方就很顺从地移开了毛巾。沾到伤口的一刹那,东京来的男人忍不住“嘶”了一声,眉毛皱了起来,竟然露出了又生气又别扭的表情。
“啊…”堂本刚愣住了。
――好有趣。
就在这发呆的一刹那,堂本光一抓住了他拿着棉签的那只手臂,把他拽了过去。
“有烟味……”
放开他之后,堂本光一轻轻舌忝 了一下嘴唇。
78 bo72013/1/15 7:11:00
八
“お前……”
――不敢相信。
堂本刚抹了一下嘴角,嘴里都是血腥味。他向后一个趔趄,却被对方勾住皮带拽了回去。
“……喂!”
药水和手上的其他东西都飞了出去,两个人在床上叠在了一起。
然而躺在床上还不老实,底下的男人明明受伤不轻,却精神百倍地想翻身上来。两人格斗技一般交手几个回合,上面的男人才在对方的肚子上压制稳当,取得了主动。
“你在流血……表无理取闹。”
短暂的沉默之后,汗流浃背衣衫不整的小职员憋出来这么一句。
“噗。”底下的人小腹一阵抽动,那张血淋淋的脸竟然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啊?!”
——而且看起来很可怕好吗!
堂本光一吸了吸鼻子,“最后一次被这么说,是小学人学式的时候被母上大人教训。”
——嗨?
堂本刚嘴角抽搐了一下,“……你都叫母上大人?”
“怎么了。母上大人又没意见……”
汗水滴下来了,堂本刚有些抱歉地抬身起来,但还是小心地压住他让他不能动弹。
有点想听他继续说下去呢,刚想。看起来一幅菁英模样的男人,小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呢?
——长着这样的脸,小时候说不定很像女孩子,被欺负得很惨什么的……
想到“欺负”这个字眼,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太舒服起来。
“刚,在吗?”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牧濑说有个伤得很重的人哪。”
堂本刚回过神来——不妙,是川村医生。
然而他手上一松,就被箍住腰腹缠上大腿整个翻转了过来。
只一瞬间的功夫,一切动作干净漂亮。堂本刚整个人陷进床垫里,双手被堂本光一单手压在脑后,心里也不得不叹口气认输了。
夺回上风的男人用目光慢慢扫过刚染血的嘴角,被扯开的上衣,拉开的皮带。
“这个样子,表出去比较好吧。”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嘘……”
鼻尖快要触到鼻尖,腰腹处也严丝合缝地轻轻摩擦着。
堂本光一把空闲的那只手伸了下去。
过了一阵,敲门声停止了。
作为清闲又谨慎的乡村医生,川村处理伤口包扎完毕,又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将堂本光一检查了个遍。东京来的男人将衣服穿了月兑,月兑了穿,不得不第三次声明自己除了额头撞破比较严重之外,其他地方都只是皮外伤而已。
“是唷川村医生,我可以证明。”堂本刚在一边没好气的说。
“唉?”川村摘下老花镜,不明就里地看过来,“话说你们两个刚才干什么去了。我还特意去找了一趟。”
堂本刚赶紧把话题岔开了。
“哦,对,”川村一边写着病例一边想起了什么似地说,“你们没来的时候牧濑打电话跟我商量了一下,觉得暂时表让这位堂本桑住回宿舍里比较好哦。”
“唉?”
“哪,宿舍里的菊地,不是受到过相当程度的瀑力嘛,如果让她看到这些,”川村指指堂本光一身上大大小小的外伤还有额头上的一大块纱布,“那孩子说不定会相当不安哪。”
堂本刚看了光一一眼,很快点了点头。
“再说,刚刚的检查虽然没有问题,还是再观察两天比较好哦,”川村说,“所以我跟牧濑想啊,如果可以暂时让他住在离诊所近一点的地方……村役所那边是不是还有空余的房间呢?”
“最近到了新的棉被褥子什么的……”刚低头想了一下,“空出来的两间都被充作库房了呢。”
“这样啊……”
“不过川村医生,”堂本刚抬起脸来,“还有一个办法唷。”
“穿衣服。”两个人从诊所出来,刚看了看跟在身后的人,衣服只穿了一半,却在往外掏烟。
堂本光一难得乖乖穿好衣服,朝刚扔过去一根烟,“你啊……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家伙了。”
——有趣个头,一点也不有趣。
经过今天这一出,村役所的小职员其实已经累得够呛。他没接话,烟还是接过来点了。
堂本光一也没再说什么,两个人并排抽着烟,眺望远处的茜色夕照,那抹漂亮的颜色慢慢消失在田野边际。
——差不多是回家的时候了……
——要和这个人一起。
烟抽到尽头的时候,刚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