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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主 玛雅人2012/12/24 0:10:00
这是一篇已经收进本子里的文,故事正好发生在平安夜,所以现在贴出来,比较应景。算是生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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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ry
Christmas & Happy Birth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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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aiba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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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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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翔站在舞台正中央,面向所有的观众深深鞠躬。在聚光灯的照身寸下,他浑身泛着不真实的白光,边缘模模糊糊,像一个贴在深红幕布上的纸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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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内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这是一所大学附近的小剧场。观众席位不到一百个,半数以上还是空着的。
这毫不奇怪。无论在什么时代,圣诞前夜,选择在这样一个供暖不足的简陋剧场里观看不知名剧团上演剧目的人都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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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清了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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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观看这场话剧。本次演出,到此完全结束。
但是,我还有一些想说的话。
虽然,这些话和刚才的表演无关,和在座的各位也无关。其实,下面要说的,纯粹是我个人的事。
明明是自己的事,为什么要选择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场合跟大家说呢?原因挺可笑的,那就是:我原本邀请了一个人来看我的演出,并打算在演出结束的时候,告诉他一些话。是很重要的话,我想了很久,打了草稿,草稿还改了好几遍。结果,他没有来,我没有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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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肯定会想,人都没来,话又何必要说?可我仍然心存一丝侥幸:如果他实际上来了,只是身处这个剧场中我没看见的某个角落,那我现在的话,他是不是也可以听到。
我不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之后,可以改变什么,挽留什么。很可能什么都改变不了,说了等于白说。大家如果觉得无聊了,随时可以离开,就像最后一排那对情侣那样,还有第一排的小哥,刚走掉的那位姑娘……现在是平安夜下午五点,很多朋友接下来还有重要安排,和家人晚餐,和喜欢的人约会,运气不好的说不定还要加班或者赶作业,或者仅仅觉得随便做什么都比继续待在这里听我说话好,那么,表浪费您的时间,请自由地离开。
选择留下来的观众,谢谢你们在平安夜陪我度过这额外的十分钟……或者没那么长时间……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讲多久,因为我已经想不起草稿的内容了……下面的话,请各位权当一个疯子的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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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低下头,深深吸了口气,再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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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叶ちゃん,我现在正站在舞台上,准备跟一些素不相识或仅有几面之缘的人讲我们的故事。说实话,这经验古怪透顶。演了这些年的话剧,我已经习惯了藏在角色的后面,在别人的故事里演绎自己的感情,透露自己的经历,但多少经过矫饰,美其名曰艺术加工,不像现在这样,尽可能地坦白,直面我自己。这么做,我也是第一次,心里很没底。
相叶ちゃん,不管你现在是否在这个剧场里,我有一些话,想要告诉你。
有人说过,不求而得的东西往往求而不得。比如说爱情,比如说灵感,比如说才华,比如说好运,比如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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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把那么美好的你安排进了我的生活,那么自然、看似无意。
那一天,我跟往常一样睡到下午,只是外出吃了碗拉面的功夫,回来一开门,就看到你和藤井、高岛他们几个坐在我那个乱七八糟的小屋子里,挤挤挨挨,热气腾腾地吃着火锅。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藤井说你是川口前辈老家的亲戚,刚到东京,从今天开始也住在这间房子里。突然多出来个室友,我其实不太爽,但还是人模人样地跟你打招呼。可你当时居然不理我,就顾着低头往嘴里扒拉吃的。虽然后来你说因为嘴里的金针菇咬不断,所以才没办法及时抬起头来。哈哈哈,这什么理由……不过,如果是你,这就是真实的理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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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起你刚到东京时那副傻呵呵的淳朴样子,我就想笑。别误会,这笑绝不是恶意的,就跟看到小兔子吃草,小猫洗脸一样的感觉。你在东京的亲戚,川口前辈,他去了美国以后,他的房子就成为剧团大家伙儿的根据地。可能是我脸皮最厚,在那边待的时间最长,又把自己的东西摆得满房间都是,才让人误以为我是房子的主人。之前,也有其他剧团的朋友在那儿待过,但是,你来之后,那个屋子对我来说,才变成了类似“家”的地方。
你刚到东京还没有找到兼职的那段时间,整天待在家里做家事。我一回家,不是看到你绑着个头巾在吸地,就是拿着个勺子在搅汤,小主妇一样。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尝你做的味增汤的时候那种惊艳的感觉。你在我对面,笑得见牙不见眼,问我好不好喝。好喝,真的很好喝,我说过吗,你做的味增汤是我喝过最好喝的味增汤。你知道,我妈妈不太做饭。那是你来了以后,我第一次感到,有个室友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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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的梦想是当厨师,来东京是为了考厨师执照。
“为什么想当厨师?”我问你。
“因为我最喜欢闻饭菜出锅的味道,”你吸着鼻子说,“让人觉得,活着好幸福。”
你说这话的时候站在狭小屋子里的水槽旁,刷着碗,但嘴角都是笑。
“不管是穷人,富人,日本人,美国人,享受美食的那一刻,大家那种幸福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吧,美食面前人人平等……能够通过自己做的食物,把幸福的心情传递给大家的人,实在太了不起了。我想要成为那样的人。”
你说那席话的时候,真的是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那一刻的你,耀眼得让我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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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的我,也和现在一样,在小剧场里演着话剧,说是在积累经验,磨练演技,实际上,满腹的怀疑和牢骚。真的有这方面的才能吗?这样演下去会有出头之日吗?十年后还会这样三餐不继,穷困潦倒吗?我天天都在问自己,而且没有答案。不是不害怕,只是还不甘心,在没有彻底看到结果之前,不再坚持一下,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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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第一次来看我的话剧的时候,我没奢望你能看懂。因为那个剧目本来就相当晦涩,角色少,台词长,大段大段独白,像现在一样。还以为你会在台下睡着,结果你却在台下看哭了,因为我演的角色最后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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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怜了……太过份了……”你捧着纸巾擤鼻涕,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
“哭什么,只是在演戏啊。”我有些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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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翔ちゃん最帅气了。”你眨巴着泪光闪闪的眼睛,看着我。
“追逐梦想的人,最帅气了。”你破涕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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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那么傻呢,怎么会那么可爱呢。男人真的是很好骗的,你夸我几句,我就飘飘然了。你含着眼泪,却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就让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一塌糊涂了。
2 玛雅人2012/12/24 0:12:00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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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你就找到了一份餐厅侍应生的兼职。还记得你面试通过那天欢天喜地买了一堆食材回来给我做咖喱饭。你边切胡萝卜边告诉我:
“那一家店的制服好好看哦,还有领结。翔ちゃん我跟你说,蓝色条纹的领结哦。”
你抬脸冲我一笑,然后把切好的胡萝卜扔进了锅里。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看你做饭的样子。你的手指是那么灵活柔软,滑过食材的动作就像钢琴家触摸琴键。你对你喜欢的东西总是那么温柔,包括我,或者说,曾经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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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我争取到了一个演出机会,一位颇有名气的导演执导的话剧,但剧场在名古屋,所以我离开了我们的小屋,在名古屋的朋友家里借宿了一个月。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发现你瘦了一大圈。你本来就瘦,那一阵子越发瘦得离奇,侧面看就像薄薄的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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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那天晚上我们在居酒屋吃饭。几杯酒下肚,我只顾喋喋不休自己顺风顺水的演剧经历,吹嘘我的演出有多受欢迎,导演古田对我有多满意,接下来有多少走红的机会,却没留意到你笑得勉强。
“过一阵我要去参加古田新戏的试镜,如果人选就可以和这个圈子里最有实力和口碑的前辈共演了……”我拍着你的肩膀,“你在餐厅的进展也不错吧,一步步地迈向厨师之路了吧,我们都在一点点地接近梦想……”
你的头越埋越低,直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对不起,翔ちゃん……”你抬起脸,涕泪横流。
“其实,一个星期以前,我被辞退了。因为打翻了酒精炉,差点引起事故,客人也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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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趴在我肩头,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老板,对不起客人,对不起家里的爸妈,甚至对不起我。眼泪鼻涕蹭了我一身。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那么体谅我,我却这么不了解你。报喜不报忧的你,实际上很要强的你,独自默默消化痛苦,人前散播阳光和欢笑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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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慰劳你,顺便给你打气,就请你去了新宿那间西餐厅。
之前没有告诉过你,那间餐厅我从不一个人去,也不和男性朋友去,基本是我想要认真交往的女生,才会邀请她一起去。可以说,那里是我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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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很完美,不管是食物、气氛还是音乐。你咬着叉子说“以后也要做出这么好吃的菜”的样子可爱极了。直到我发现古田,那个著名导演,就坐在不远的邻座。
我听到他说:
“那个樱井翔,经过这一部戏,我对他已经有了比较清楚的认识:他不欠缺经验,也不欠缺努力,他欠缺的是……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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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那一刻,我现在都很不想回忆。
从大学开始,我演了八年话剧,到了快30岁,才在这样的一个场合下意外获悉,我……没有天分。
这真是一个悲惨的事实,对于一个以此为生的人来说。那种绝望的感觉,就好像……被宣判死刑。
更悲惨的是,你也在场。
我清楚地看到你的脸色变了,你想要装作没有听到古田的话,可是没有成功。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冲出了餐厅,一个人走在新宿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直到巨大的地下钱庄广告牌映人眼帘,我才想起来,这顿饭是我请你,点的菜都不便宜,你肯定没有足够的钱付账。带你出来吃饭,再怎么样,我也得负责到底,于是我咬着牙赶回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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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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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离开了原本的座位,跪在古田面前,头很低,刘海都扫到了地上:
“请考虑看看樱井君,他为您的新戏准备了很久,为了那个律师的角色做了很多功课。为了背熟台本,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为了体验角色,每天去法院蹲点……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和他住一起,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啊?我们的关系……那个?不是不是,请表误会,不是那种关系,我只是他室友……我亲眼看到他有多努力。请您给樱井君一个机会。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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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古田斜着眼睛看你,他打量人时一贯的表情。我一直尊敬他,但那个时候,我没法容忍他,因为我不能忍受他像选择角色一样,怀疑你,评断你,挑剔你。
我很粗鲁地把你从地上拉起来。你一脸慌张,可能因为我动作太大,拉疼了你,也可能因为我脸色吓人,恶形恶状。我叫服务生结账,我只想赶紧拉着你逃离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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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阻止我,只是认真张罗打包。
“这里的东西很好吃,表浪费,带回去给你做明天的便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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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句话击溃了我最后一道心理防线,我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开始狂流。
走出餐厅,我拉着你的手,穿行在新宿的夜里。一路上,我什么都没说,你也没问。
我知道,你在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呵护着我这个人,以及与我的身份、地位、甚至才华都不匹配的,过高的……自尊心。那种东西,除了我自己,其他人从不真正把它当回事。
可是,你却那么了解,那么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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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下了一个决心: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
我们一起吃烤禸,养猫咪,去你老家的海边放烟火,到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看星星。
我们一起走长长短短的路,看形形色色的人。
你做饭给我吃,我弹钢琴给你听。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手拉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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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你是不是会觉得好笑,你肯定要指着我的鼻子大喊,你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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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樱井停了下来,长久的沉默后,才再度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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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口勿了你。
你不停流眼泪,我哭着叫你别哭了。
?“放心,翔ちゃん,我们会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你在我耳边说,凉凉的眼泪流进我的耳朵里。
自从认识你,我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爱哭的男人。
3 玛雅人2012/12/24 0:13:00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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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你起得很早。
“我要努力,在东京站稳脚跟,出人头地!”
你拿着剃须刀,眼睛肿得一条缝似的,满脸泡沫,却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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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你每天精神抖擞地出门,累得跟条狗似地回家,那么努力地在这个城市安身立命,我就跟自己说,不能输,不能输给你,不能输给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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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还记得那个下午,没有接到戏无所事事的我正坐在床上剪指甲,门“砰”地一声被推开,然后我看到了兴奋得满脸发光的你。
“翔ちゃん,我找到新的工作啦!全职工作,是全职工作!”
你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月兑,直接扑了过来,把我压在床上,小狗一样一直亲我的脸。
把我亲得一脸口水后,你笑眯眯地告诉我新的工作是在连锁化妆品店当保安。
难以想象瘦弱的你当保安的样子。好在化妆品店里应该没有太多穷凶极恶的歹徒,否则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可是,你不是想要当厨师吗?”我问。
“这份工作的薪水比较好,又是全职,比较有保障……”你说。
后半句你压着没说:尤其是在我的工作和收人那么不稳定的情况下。
于是我想了想,“表放弃梦想哦,”我说,“虽然有时候不得不和现实妥协……”现在想起来真可笑。这种话,我都很多年不好意思跟人说了,也许就因为对象是你。
你向来认真对待我说的每一句话,哪怕是我喝醉以后的胡言乱语。
“嗯,翔ちゃん,我知道。”你用力地点头,然后给了我一个特别温柔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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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想到,这一份不太起眼的工作,竟然成为你在东京“出人头地”的契机。那个时候,你猜到了吗?
其实,我心里一直知道,不管做什么工作,你终有一天会出人头地,只是时间问题。因为,你是相叶雅纪。你善良、勤奋、踏实、肯吃苦,你这样的人,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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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开始带各类护肤品和香水的试用装回家,说是公司发的,员工福利。你喜欢拿我做实验,把我喷得香香的,然后凑过来,蹭我的脖颈和下巴,说“翔ちゃん好香”。我们还喜欢玩那个游戏,你闭上眼睛,我挑一种香水给你喷上,让你猜是什么牌子,前、中、后调各是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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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阵子,我们就像住在花园中,屋子里总弥漫着各种花的香气:玫瑰,鸢尾,橙花,苍兰……芬芳弥漫的屋子里,我们翕动着鼻子,静静拥抱在一起。恍恍惚惚中,时间流过,可我一点都不焦虑,因为你就在我身边,软软地躺着,触手可及。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幻,你和我在这个花开不败的小屋中,在永恒的其中一秒里,分享内心的安宁与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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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推开屋门,我们需要各自投身现实生活的洪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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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我所料,你的工作进展得越来越顺利,对香水越来越有见地,猜香水游戏再也难不倒你。你很好地融人了都会生活,你的打扮越来越潮,我们俩出门的时候,你越来越有回头率。
这些我都喜闻乐见,甚至有些得意,因为你变得越来越好,而我,拥有这样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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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些事情也初露端倪。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在便利店里,经过杂志架时,你“咦”了一声。
“怎么了?”我问。
“这个人,来过我们店里……”你指着一本杂志的封面说。
那个人,菊池武夫,著名的服装设计师,你日后职业道路上遇到的第一个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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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段时间,你那边喜事连连:你从保安转成了临时店员,几个月后,又转成正式店员。而我,两个月没有接到新戏,处于半失业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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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远,我却原地踏步,停滞不前。我开始害怕,害怕我们的距离越拉越大,我会追不上你。
我第一次发现,温暖和煦的阳光,原来也会灼伤人的眼睛和肌肤。
这种感觉一旦产生,就跟屋子里的大象一样,没法对它视而不见。
我再也无法跟以前一样自然地回应你的拥抱,你的亲口勿。我开始刻意和你保持距离,对你的热情冷淡以待,对你的倾诉失去耐心。我夜不归宿,宁愿和剧团的人胡混也不回家。
你无所适从,我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
现在想来,我真是做了不少混账事。
相叶ちゃん,那段时间,你心里一定很苦吧?
真对不起,相叶ちゃん,我本该让你的生活变得更好的,却没有做到。可是,如果我说,那时候,我心里也很苦,你相信吗?
你肯定要说我是在装可怜,博取同情,赚人眼泪,是个演员。实际上,产生那种情感根本是因为我阴暗又无能。
没错,我承认,我当时确实是阴暗又无能,我现在这么说是期待获得你的同情和理解。
如果你也在这个剧场的某个角落,听到这里一定会很生气,不过,请你稍微平息怒火,别急着走。如果可以,请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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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们彼此都被这种阴暗情绪折磨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收到了你的短信。我记得很清楚,那天距离我演完上一部戏刚好满三个月,窗外下着好大的雨。
“翔ちゃん,有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最近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饭吧。”
看到这条短信,我明白,那个时刻终于要来了。
我们说再见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那时候的我,自负又自卑,自毁倾向严重。我不想失去你,可我想不到办法可以留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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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各种推月兑,借口无数,谎话连篇,从收到短信到正式见面,整整隔了两个星期。当时的我,蠢到只知道拖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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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下定决心的是这么一件事。那天,我偷偷去你工作的店里,碰巧看到你和菊池武夫站在一起。你和他说话,拍着手大笑,神采飞扬的样子,既陌生又熟悉。
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这个世界,永远是物以类聚。
在我身边,是委屈了闪闪发光的你。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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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即给你短信,敲定那天晚上见面。
回到家,我对着镜子,仔细刮了胡子,打开衣柜,找出最体面的一件衣服穿上。虽然我的每件衣服你都见过,被你洗好熨好,整整齐齐挂在衣柜里。你总说人要衣装,试镜的时候,给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这一点上,你是专家,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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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原因,我迟到了一小时。也许潜意识里我不想说再见。
可你还在那里。
你等着我,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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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家西餐厅,那家你曾经为了我给人下跪,我下定决心要永远握着你的手的西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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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ちゃん,我要换新工作了。一个大公司的香水部。我没有调香师背景,但我可以学,而且他们认为我做市场这块儿,也许行。”你羞涩地笑,居然没发现我的异常。
“菊池武夫的公司?”我问。
“诶?”
你一副我怎么知道的表情。
“我当然知道。”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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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你的梦吗?”我问,“你说过你为什么要当厨师。”
“当然记得……”你有些迷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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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出锅的香气,幸福的味道……我眼前浮现出你说这话时一脸神往的可爱样子。
我强忍住眼里的泪水。
“你忘了,已经忘了。”
“幸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你已经明白了。”
“只有我还傻傻地留在原地。其实这种事情,究竟怪我,还是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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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吧,换工作这种事情不用问我……哦。差点搞错,你本来也不是在征求意见,只是在告之以事。顺便搬出现在的屋子吧,换了新公司以后,你的薪水可以租得起更好的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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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ちゃん……”你张大嘴巴,显然还处在巨大的惊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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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分手吧,哦,这不叫分手……因为从来也没彼此承诺在一起过……”
我当时是不是这么说的?其实,关于那天晚上我们见面的半个小时,我的记忆已经非常混乱。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我脑补出来缓解自己的愧疚的……分不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先提出了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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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么残酷?原因很简单,虽然要承认也需要勇气:
我不想被甩,不想全盘皆输,显得那么难看,那么可怜。
在这种事情上也有输赢心,是不是很可耻?
可那就是当时深陷泥沼的我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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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对当时情形的混沌记忆里,只有你的影像清晰。
你坐在对面,眼睛里全都是泪。
“你是说真的?”
“真的。”
“为什么?”
“我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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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们不再是同路人了,不再是伙伴了,明白吗?本来就是找个伴,人生路上好作伴,不那么孤单,帮我暖床,帮我做饭。现在你不愿意了,你走吧,你走吧!我会找新伙伴,总有新伙伴!我会找到一个人像你,但不是你!我会找到的混蛋!”
我当时是这么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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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在想,是你的善激发出了我本性中极端的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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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泪掉下来,滴在桌子上。一滴接一滴。
“你讨厌我。”
“你讨厌我。”
“你讨厌我。”
你一直重复,唱针卡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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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会走的。祝你早日找到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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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了。
我坐在餐厅里,直到打烊。招手结账,被服务生告知账已经结好。
是你给的钱。直到那种时候,你居然还在为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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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玛雅人2012/12/24 0:14:00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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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发现你的东西已经搬空了。
以往你总是丢三落四,磨磨蹭蹭,那一次怎么会走得如此决绝,如此干脆利落,二话不说?
我成功把你赶跑了。
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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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你换了手机号码,和剧团的朋友们也失去了联系,没人知道你的新地址。和我同一屋檐下的日子是不是已经成为你的黑历史,一段最想忘掉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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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去过你的新公司,可是不敢打扰你。我快下班的时间过去,在大楼门口等了三个小时后,终于看到你走出电梯。你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和同事勾肩搭背,说说笑笑。你看上去虽然有点累,但心情似乎很好。你很适合那身打扮,那份工作,你很适合东京,你很适合时尚圈。其实,我没告诉过你,你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帅的,包括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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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你走过,不敢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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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月,对我来说,是异常艰难的三个月。但是,也并非一无所获。
这三个月里,我想明白了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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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件事,我不能再像现在这样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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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前,我把这场话剧的票寄给了你,正如我在信中所说:这将是我出演的最后一场话剧。
对不起,有些言过其实,故弄玄虚。因为我希望你能来,希望能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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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准确地说,这是我作为专业演员的最后一场话剧。
我没多少积蓄,这你知道。所以,我跟很多人借了钱,盘下来了一间酒吧。我也许真的没有演戏的才华,可是做生意说不定有天分。飘荡了这些年,也该安定下来,脚踏实地地过日子了。其实,我要是有你一半踏实,我也许早就不是现在这样。
酒吧还在筹备阶段,计划两个月后开业,这段时间我忙得晕头转向。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接下来几年都要咬紧牙关勒紧库袋过日子,因为我要还很多债,除了钱,更多的是以前帮过我的亲朋好友的恩情。我想对这些还没有放弃我的亲朋好友们说,感谢你们包容这么任性的我,现在,轮到我为你们做些什么了。这第一件事,就是活得像样一点,管好我自己。
当然,业余时间,我说不定还会跑去剧团客串一下。这东西就跟戒烟一样,我想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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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事,就是,我对你说了错得很离谱的话。
那天晚上,我说我们不再是同路人了,我讨厌你。很刺耳,很过分,可我后来认真反思,发现那不是气话,那就是我当时的真心话。在那个时候,一步一步离梦想更近的你,在我看来是那么刺眼。在你的映衬下,我是那么可怜。我讨厌一切会让我停止幻觉,看清自己的东西,包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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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说我会找到一个人像你,但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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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在这里。
错在这里。
无论如何,我都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像你一样。也许,曾经和以后,都会有人愿意帮我做饭,帮我暖床,每天对我说些讨人喜欢的甜言蜜语。但是,他们不是你,不会像你一样,哪怕拥有那么多我可望而不可及的优点,在了解真实的我之后,依然珍惜我,爱护我,怕我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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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忘了梦想,实际你一直把梦想放在心上。你没有变,不管是做饭,还是做香水,你一直努力地让周围的人开心,想要带给大家幸福,这真的很伟大,很了不起。是我过于狭隘,没有理解你真正的愿望。现在,我懂了。
我也想要努力,试着爱我自己以外的人。
像你一样,真正地爱人,给我爱的人带来幸福。
相叶ちゃん,我想要变得更好,起码和你一样好,然后,带给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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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再次环视小小的剧场,从谢幕到现在,又陆陆续续走掉了一些人。没走的人,也不知道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听他的独白。
还是没有见到那个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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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的心情反而越来越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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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些话,其实也是一个自我梳理的过程。
事到如今,也差不多知道结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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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相叶雅纪幸福,我已经没有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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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认为,只要有梦想,只要努力去追求,梦想总有实现的一天。可实际上,这里还有一个决定性的因素: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的欲望和能力是否匹配。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得到想得到的一切呢?人生最大的痛苦,也许就在于马不停蹄地追求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该是你的,就算短暂地拥有,也留不住,上天终有一天会把它从你手里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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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东西,现在的我,不配得到。可偏偏曾经接近过,看上去近在咫尺,所以有欲望,所以有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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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谢谢大家听完。
最后,衷心祝愿。
Merry
Christmas & Happy Birthday。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我的相叶ちゃ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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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下,樱井微笑着,脸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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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里,有一个人靠在导演的肩膀上,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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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明知道自己爱哭,还把场面搞得那么煽情,那么狗血。
绝对是故意的,超级狡猾。
那人边哭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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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还敢还原分手的场景,真是听一次脑充血一次,把他瀑打一顿也不解恨。
可是,通过他的叙述,才了解到,自己在他眼里、心里原来是这副模样……那么可爱,可爱得近乎理想。
最后还说了一大段让人听不懂的话,什么“幻觉”、“不配得到”,显然是文艺病又犯了。
可是,他要转行,要和他心爱的舞台告别了。最后的一场戏,居然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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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心软!
脑子里拉响警铃。
这人虽然招人喜欢的地方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可毛病也不少,又是吃演戏这碗饭的,虽然有人说他没天分,骗自己也是绰绰有余……
爱哭虫揉着肿成桃子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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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台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一片惊呼。
“樱井晕倒了!”有人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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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剧场里那些或许是无聊得发慌或许是无处可去总之因种种缘由还没走掉的观众目睹了这样的一幕:
急促的脚步声中,几个人从后台冲了出来。最前头是个年轻人,身材纤细,手长脚长。
年轻人扶起躺在地上的男人,将他紧紧搂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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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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