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物换星移几度秋2012/12/26 0:43:00
实质是生贺。
但由于文的格调阴暗，不适合生贺和圣诞......所以放在今天发......
本文推BGM两首，《Good Day》（By：ZARD）Download：http://www.rayfile.com/files/324cefa8-4eaf-11e2-9ea2-0015c55db73d/
《Silent Night（平安夜）》Download：http://www.rayfile.com/files/b496cbd9-4eae-11e2-b5cf-0015c55db73d/
Chapter 1
月黑，风高，平安夜。
西欧一座说英语的小城，此时街上空无一人。冷色调的老旧建筑，被潮湿的冷空气洇得愈加黢黑，摸上去湿冷粗砾，看上去肃穆阴森。他艰难地呼吸着，半扶半倚着高墙费力地向前挪动，手掌被磨破了皮，细小的血珠随着空气中的水分子悄无声息地洇进墙壁里，不留一丝痕迹。
巷口，灯光昏黄。
他走不动了，狼狈地靠着漆皮斑驳的旧灯柱坐在地上，受伤的肩部流出的血已经浸透了衣料，此刻正从袖管中滴滴答答往下落。
偶尔有汽车从巷口飞驰而过，开着强而刺目的远光灯，晃得他睁不开眼，等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想要伸手去拦车的时候，汽车早已开远，街上重新归于寂静。
在这个日子的这个时间里，开车的人都是匆匆忙忙想要早点回家过圣诞的，不会有谁会以任何理由为路边一个身份不明的伤者停下来。
可是他现在非常需要车，他要追一个人。
花了巨大的努力，从日本跑到欧洲才终于找到的关键人物，就这么从眼前消失了，换谁都会不甘心。
天气极其冷，滴在地上的血液很快凝固了。这样下去，是撑不了多久的。
他拼命睁着眼睛——实际上现在意识已经处于半醒半睡状态，如果在这种温度下睡过去，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风声很大，吹得路灯罩咣当作响，他把身体往灯柱后面缩了缩，似乎觉得这样能挡些风。
又一阵汽车的声音让他沉重的眼皮抬了起来，他看见一辆黑色Porsche朝这边驶过来。
他抓住灯柱费力地撑起身体，用力招手，车主大概是个很细心的人，把远光灯调成近光灯，随后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走过去敲了敲车窗，用夹生的英语问对方：“请问可以搭个车吗？”
车主没说话，确切地讲是根本没扭头看他，只是默默按了按钮，把后门打开了
“十分感谢！”他进了车里，虚弱地提起仅剩的中气向对方致谢。
“请问您去哪？”车主问他。声调平缓，没有任何起伏，语气很淡漠很官方，却又不失礼貌。总体感觉不像是个好相处的人。
他拿出自己的证件递给车主，手有些抖，“帮我，帮我追一下......”
追谁？追谁来着......
这个问题似乎很可笑，对于要追的那个人，自己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相貌，不知道他的去向，追什么追？
“追？”对方拿着自己的证件，看着封皮上的樱花警徽调侃地淡淡一笑，“如果是您要追的人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犯或是什么一手遮天的黑势力，很抱歉我可帮不了您这份忙，警官先生。”
“......啊...其实也不用追了，反正也追不到了......”他颓然地撇了撇嘴，靠在车座上叹了口气。
“现在，您要去哪？”对方又问了一次，“医院，还是......”
“我也不知道......”他轻轻摇了摇头，惨淡地笑了笑，“您随便把我放在哪里吧......只要不是从这个灯柱底下放到另一个灯柱底下就可以。”
这话说得似乎很不负责任，但理智已经所剩不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用的是英语还是日语。
冷能让人对疼痛的感知变得麻木，冻了很久，他现在感觉不到疼，只是有些困。
车子开动了起来，速度平缓均匀，感觉很稳定很安心。
“能告诉我您来这边干什么吗，警官先生？”车主问他。
“......是......机密工作。”他睁了睁眼皮，坚守一个police的职业精神。
他听见对方不以为然地笑了，“机密？police的机密工作，不就是去调查别人的机密么？”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
“但是那个让您从日本跑来欧洲追的人物，现在再也找不到了。”对方的话很是刺耳。
“不是的......虽然跟丢了......但以后一定能找到的......”他皱起眉头，声音虚弱无力，不过听上去倒是十分坚决，
“我已经跟踪他的下锋很久了，所以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从他嘴里说出的“一定”那个词，怎么听都透着一丝不自信、不甘以及委屈。
“哦？跟踪他的下锋干吗？”车主很好奇地问。
“他让他的下锋从日本......咳咳......从日本到核心部门参加会议，我跟过来了，知道他们的核心原来在这边，这说明首脑成员也在这边......”警官先生咳嗽了几声，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所以你此行，是为了追缉黑势力头目？”
“是的......今天在会场外看见了那人的背影，他当时好像正要上车，可是他的手下发现了我，开枪打中了我的肩，后来......后来就追不到了......”他的声音越来弱。
车厢里一时静默。
“这样啊，那祝您好运吧。”片刻，车主开口，语气很淡，轻描淡写的一句。
“谢谢......”
道了谢，他再也撑不住了，到头昏睡了过去。
教堂的后墙，黑色的Porsche停了下来。
昏睡中的警官被扔到背风的墙角。
车主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捏着那本警官证，戏谑一笑，慢条斯理地张开手指，警官证掉在对方身上。
拉动枪栓，金属摩擦的声音，质感而悦耳。
枪口对准对方的胸口，车主勾起一个嘴角，“再见，警官先生。”
忽然，有什么字进人了车主的视线。
警官证掉下后，落在对方胸口，翻了开来，车主瞄准胸口时，借助教堂窗子中透出的光线，看到上面标注着：
相叶雅纪
1982.12.24
12月24日，平安夜，今天。
这么巧。
车主移开枪口，俯下身盯着证件上的内容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起身，意味不明地微微一笑，将手枪收了起来。
算你走运，既然今天生日，就暂且放过你。
等一会儿教堂的人们做完弥撒，应该就会发现这里有个人的吧。
相叶雅纪......车主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我们以后见。
车主整了整袖口和领带，转身准备离去。
转身的一刻，教堂里，做弥撒的人们开始唱诗。
人们在唱《Silent＿Night（平安夜）》。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平安夜，圣善夜。
All is calm ,all is bright ...
万暗中，光华身寸......
round yon virgin mother and child.
照着圣母，照着圣婴。
Holy infant so tender and mild.
多少温柔，多少温暖。
sleep in heavenly peace.
尽享天赐安眠，
sleep in heavenly peace...
尽享天赐安眠......
车主静静听这段歌，低着头，很凝神在听。
歌声空寂，在没有月亮的教堂上空盘旋。
他回头，那人靠在教堂的墙角，睡得一脸安谧。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平安夜，圣善夜。
All is calm ,all is bright ...
万暗中，光华身寸......
那一刻，他似乎有了瞬间的恍惚。
不过，也只是瞬间而已。
他转身离去。
黑色的皮鞋踏在大理石地砖上，踩在一遍一遍循环的旋律里。
嗒，嗒，嗒......
渐行渐远。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平安夜，圣善夜。
All is calm ,all is bright ...
万暗中，光华身寸......”
第二日。
携带震动起来，男人将按下接听键。
“樱井先生，从日本回来的中田先生在E部等您的单独指示，麻烦您联系他一下。”
“告诉他，不用等了。”接电话的男人顿了一下，回答对方，“做掉他。”
“这？”对方很惊讶。
“他从日本给我拖了条尾巴过来，所以......”
“明白。”
“另外，最近我要转移总部，先别通知各区。”
樱井挂了电话，给自己倒了杯Whisky。
举起酒杯，把眼睛贴近，琥珀色Ye_Ti的映身寸下，周围的一切都泛着既失真又天真的特殊色调。
自己眼中的世界，大抵如此。
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在琥珀色的背后，一眨一眨，很是无邪。
你眼中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呢，警官先生？
樱井想起了昨晚遇见的相叶雅纪，从日本跑到欧洲，他要找的那个人，正是自己。
昨晚，樱井料定白天中了一枪的警官会出现在街上，他开车外出，守株待兔，只等着对方上钩。
被发现警方发现核心所在地这件事，樱井暂时不想惊动各部，以免发生内乱。所以他没有找手下，而是准备亲自解决掉那条尾巴。
明明几句话就被套住，老老实实交待了这次出行的计划，还敢来追缉我？樱井突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最终没有对他下手，连樱井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今年的平安夜又没有下雪，真是遗憾啊。樱井感叹着，把酒杯移到唇边。
落地窗外，天空中正好坠下今冬第一片雪花。
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擅自把世界一层一层粉饰起来。
—日安—
15 物换星移几度秋2013/1/4 5:13:00
Chapter 2
一个月后，警视厅，国际搜查课。
手臂活动不便的相叶刚打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一小团金灿灿的东西直直冲着自己飞过来。
“相叶君，接着！”
相叶的大脑还处于惊讶愣神状态，没受伤的另一只手在直觉的控制下迅速抬起来敏捷地一把抓住了飞来的小东西。
张开手掌，手心里躺着是一颗金箔纸包装的巧克力。
“欢迎回来，相叶君。辛苦了！”国际搜查课的同事松田绘里子，一个长相甜美性格率直的矮个子女孩，此刻正对着站在门口的相叶招手。她手里也有一张相同的金箔纸，“课长给的。”
“谢谢！”相叶对松田报以感谢的笑容，手里的巧克力不大不小，圆圆的一颗，表层金箔纸的皱褶凹凸非常柔和，看上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款式没什么特点，跟各种各样的果仁巧克力别无二致。
他拿着巧克力坐到办公桌前，正准备剥开吃掉，又突然想起医生嘱咐过自己，肩伤康复之前最好表吃太多零食。
好可惜......这样懊丧地想着，相叶恋恋不舍地把手里的巧克力放在桌子上。
放下的时候，他看见包装上有个小标签，便又好奇地重新把巧克力拿起来，只见那标签上一行字母标示着巧克力的牌子——“Good Day”。
等等！
看到标签，相叶突然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他猛地站起身来，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怎么了？”松田见状，问道。
相叶顾不上回答，只是手忙脚乱地在衣兜里翻找东西，不一会儿，他拿出来了一张金箔纸。纸上的标签印着同样的字母。
?
“这两个标签是一样的吧？”他指着两个相同的标签急切地问松田。
松田凑过来拿起那张纸看了看，点点头，“是哦，Good Day,最近几年很有名的巧克力，相叶君不知道吗？
相叶摇了摇头，“Good Day？”
“嗯，一款很有意思的巧克力。”松田向他介绍，“Good Day不是日安的意思么，‘送你一颗Good Day，我们从此便是可以相互说‘日安’的朋友。’我记得是这个寓意。”
“好奇怪的寓意......”相叶不太明白地挤了挤眉头。
“说白了，Good Day是可以送给陌生人的巧克力。”松田笑了笑，接着说道，“还有啊，这个巧克力唯一的特点就是......”
“甜，非常非常甜，对吧？”相叶接话，像是突然想明白过来某些事似的。
准确地说，是他那刚睡去不久的味蕾被唤醒了。
“对！就是这样。”
在西欧某家医院醒来时，相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肩上缠满了绷带。对于搭车到醒来之间的记忆，他没有任何印象。
他睁开眼睛，试着做一些轻微活动。抬头的时候，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颗金箔纸包装的巧克力。
相叶把巧克力拿过来仔细端详，只见标签上标着一串飘逸的英文“Good Day”。医护人员走进来，用英语告诉他，有一位先生来病房看过他，巧克力是那位先生送给他的。
这里可是欧洲......谁会来看自己？相叶觉得不可思议，但不管怎么问，医院能提供给相叶信息量都只有这么多，其他的一概不详。
相叶想起了搭车时遇到的车主，是他吗？......他又是什么人？
带着疑惑，相叶把巧克力剥开放进嘴里。
令人发指的甜度！
浓郁的甜味，裹着夏威夷果的清香，带着十足的诚意毫不苟且地用力覆上味蕾，从舌尖慢慢侵浸，然后去溶蚀每一条神经。
一瞬间相叶竟觉得肩上的伤口不那么疼了。
Good Day，日安。
不送情人，不送亲人。送给陌生人的巧克力。
给你一颗Good Day，我们从此便是可以相互说“日安”的朋友。
设计者实在是狡猾，用一颗巧克力就填补了人际交往中的一个空白。
相互说“日安”的交情，不过就是泛泛之交，其实淡得很。
但这样的交情，不即不离，倒也恰到好处。
只是，实在没有必要把巧克力做得如此之甜。
因为这种交情，根本用不着那么大的诚意。
Good Day公司日本部。樱井翔的办公室。
樱井坐在办公椅上，只穿着一件衬衫，领带微松，头发稍有些凌乱，手边的咖啡杯早已经干了，眼前的文件还有不厚不薄的一沓。
不管到哪边的公司，都会有一堆事务等着他处理。
咚咚咚，有人敲门。
“进。”
进来的人是樱井的私人助理山本，“樱井先生，总部转移到日本的工作基本完成，现在对各区只说您来日本GD公司处理事务，没有交代总部转移的事。”
“嗯，辛苦你了。”樱井抬眼，会意地点点头。
几天没有好好休息，樱井一脸疲惫，看上去有些憔悴。
巧克力和违禁品，见得了天日的生意和见不得天日的生意，分别吸噬着樱井的精力，哪一边都不允许他有丝毫懈怠。
“另外，您让调查的那位警官的资料已经整理好了，在这里。”说着，山本把一张文件纸放在樱井的办公桌上。
樱井歪头，疲倦地笑了一笑，伸手拿过那薄薄的一张纸。纸页上的内容被精心整理过，没有一句废话，将相叶的履历一条一条呈现出来。一份表格，极其精炼而概括地总结了相叶警官不算辉煌也不算落魄的二十几年。旁边还附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相叶穿着警服，表情异常正经，严肃地跟颜文字“（@＿@；）”似的，让樱井忍不住想笑。
“山本君，”樱井叫自己的助理，脸上依旧是看不出内容的笑意，“你说，警视厅会不会哪天把我也浓缩成一张纸？”
穷尽一生，花再多的精力，做再多的事情，真正总结和概括起来也不过一张薄纸。
然后外界会根据个人属性中最消极的一面对人下毫不中肯的定义。
“樱井先生说笑了。”助理有些无所适从。
樱井记得有这么一句话——大家都在上天堂，大家都在下地狱。
说到底，什么大家不大家的，一直以来，无论天堂还是地狱，明明都在各走各的不是么？有再多的同路者，依旧各自孤独。
他在欧洲送给相叶一颗“Good Day”，没有确切的目的动机，也没有明了的预期展望。
莫名其妙，鬼使神差，一切全凭直觉。
他很清楚两人并不同路。
但他隐隐希望有一天能和相叶互致日安。
——在分道扬镳之前。
—日安—
20 物换星移几度秋2013/1/5 3:09:00
Chapter 3
美好的春风以及不美好花粉症，一起朝着相叶扑面而来了。
阿嚏！相叶揉揉鼻头，跑去关上了办公室窗户，然后站在窗前看春天的街道。
天气已人春，一座座高耸的建筑沉默地扎在和煦的暖风里，在阳光照耀下不负责任地彼此相互投身寸着阴影，人流和车流没完没了地穿梭在被建筑们切割过的光影中，各自行色匆匆。
春天一定意味着花粉症，却并一定不意味着希望和生机。
警视厅大楼就非常不幸地坐落在这条高楼林立、采光极受影响的街上。
相叶是更不幸的，他在的办公室楼层较低，阳光啥的一年四季都不会光顾这间屋子。
啊，要是能像那间办公室那样阳光充足就好了，还可以养一些植物什么的。斜对面的大楼是整条街最高的建筑，相叶仰望着那间采光丝毫不受影响的顶层办公室，发自内心地感叹着。
楼顶上嵌着那家公司精致的logo，很新的红色，应该是新搬来这座大楼的公司。
Good Day——Logo如是。
樱井让人在自己的新办公室装上了遮光百叶窗，以阻止任何一丝恼人的光线进人他的屋子。
最高的建筑，最顶层的办公室，四窗落地，高端奢华。
高处不胜寒都是鬼话，此处阳光过分晴好，令樱井心情烦躁。
拉上百叶窗，樱井捶着右肩坐回办公椅，整理刚才处理完的文件。
这几天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他泡了杯茶，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一不留神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晚上，颈部传来的阵阵酸痛，让樱井不得不从办公椅上坐起来。
刚睡醒的樱井头发蓬乱，表情颓靡，腮边甚至还很没形象地挂着一道未干的口涎。一副没有戒备的样子。
“戒备”是一副很沉的心理装备，累了就会自然而然地放下，就算是人前永远认真严谨一丝不苟的樱井翔也不会例外。
樱井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拉开了百叶窗。整个城市霓虹闪烁，花哨、神秘而活泼。
见得了光的领域有人在辛辛苦苦地加班，见不得光的领域有人在处心积虑地操持。日落月升，夜幕降临，该继续的依旧在继续，该运转的照样在运转。
不夜城的标准状态。
疲惫的世界，疲惫的城市，人与人彼此陌生。
大家在各得其所，也在各生寂寥。
樱井站在窗前，不知是没睡醒还是在想事情，默默发着呆。
街口的大时钟响了八下，让樱井清醒了过来。
忙了一天没吃东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饿。
整理了一下仪容，樱井穿上西装外套下楼去外面吃饭。
街道上其实不缺高级餐厅，这为挑剔的樱井准备了足够的选项。他左挑右选，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
隔着一条马路，樱井忽然看见对面一家快餐店玻璃后面桌子上，一个人正对着他的方向，很忘我地在啃着东西。
是相叶雅纪。
明黄色的灯光柔和地笼着那人，在他微乱的发上映出一个淡淡的晕圈，几根不服帖的头发微微翘着，虽然身上穿着绝对正经的police制服，却还是隐藏不住月兑线的俏皮感。他拿着疑似炸鸡的东西，一边啃一边舌忝 着手指，一脸满足的样子，眼睛笑得看不见眼白。
樱井站在马路对面看着他，在这个人与人彼此陌生的城市，他身上却散发着温暖的亲和力。
他安静而快乐地坐在玻璃前，像是一件摆在橱窗里的礼物。
待到樱井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穿过马路来到了快餐店门口。樱井进门，点了荞麦面，端着餐盘向玻璃窗边的相叶走去。
这种力量，是辐身寸还是吸附，樱井不知道。像是被什么力量控制着似的，他的脚朝着相叶的方向，一步一步，迈得忐忑而坚决。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樱井走到相叶身边站定，嗓子像是被封住似的，声音无比生涩。说完他指了指相叶左边的位置。
“当然。”相叶立刻用力点点头，然后很贴心地把自己的餐盘移了移，在桌上给樱井多留出一点位置。“请！”
“谢谢。”樱井报以感激的一笑，在相叶左边坐下来。右手拿起筷子，然后歪头熟练地用牙齿把筷子分开。
分开筷子准备吃的时候，樱井突然觉得旁边很安静。扭头看见相叶的嘴塞得鼓鼓却没有在咀嚼，他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
见樱井转过头来，相叶的视线一时间有些躲闪不及，手里捏着半块炸鸡有些不知所措。
“嗯？”樱井冲他友善地挑了下眉。
“......唔，没什么，”相叶连忙摇头，“用牙齿分筷子，看上去很帅......”
他回答得很诚实，早在樱井和他说话的那一刻，他就觉得对方的眼睛清亮真诚，似乎...嗯，透着一丝莫名的亲切感，于是不由自主地想多看看他。
“哦？分筷子啊，”樱井望着握在手中的筷子，笑道，“今天居然用牙去咬了，我自己也很久没这么做过了呢。”
坐在相叶身旁，似乎很放松，不经意就用了少年时的方法去分筷子。
“嗯！”相叶认真点了点头，樱井搞不懂他点头的点是什么，觉得有些好笑。
两个人坐在玻璃窗后，各自吃晚饭。
玻璃窗外的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相叶解决完最后一块炸鸡，收拾了一下餐盘，站起身来。
“我吃完了，先行一步了。”他对樱井说，笑得很灿烂。
“哦好的。”还没吃完的樱井抬起头来，给对方一个同样温暖的表情。
抬头后樱井看见相叶嘴角还留着食物渣，“等下，”他拿起纸巾简单折了一下，抬手伸向相叶的嘴角，然后轻柔地将东西擦掉。
整套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丝毫尴尬生疏。
当樱井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举动是不经大脑的下意识行为时，相叶的头正扎得低低的，耳廓通红。
“谢、谢谢！”相叶结结巴巴道了谢，不知怎么想的，又向樱井深深鞠了个躬，然后飞快地离开了。
樱井回想着刚才的事，思维处在游离状态，拿着筷子一下一下拨拉着碗里剩下的荞麦面。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相叶正面接触，不知怎的，这个人似乎能够激发出他的本性来。
让潜意识来主导自己的行为，做出最真实的反应。
樱井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
却似乎，也冥冥之中感到了一种可怕危机感。
“那个......”有人在和自己说话，樱井转头，正对上相叶的视线。
相叶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他扯了扯衣服，深吸一口气，看着樱井的眼睛。
“刚才谢谢啦，这个送给你。”相叶挠挠脑袋，缩了下脖子，眼角笑出几道线条柔和的小褶子，“我叫相叶雅纪。”
然后向樱井伸出了手，樱井看见，他手上是一颗不能再熟悉的巧克力。
Good Day。
给你一颗Good Day，我们从此便是可以相互说“日安”的朋友。
标签上的红色字母，潇洒飘逸，像是浪漫的请柬。
——抑或，裹了糖衣的檄文。
樱井接过巧克力，小心地捧在手里，“我叫樱井翔。”
夜色渐深。
Good Day的巨大logo，嵌在整个街道最高处，亮着红色的光，安详地照着街道上每一个陌生人。
—日安—
34 物换星移几度秋2013/1/10 2:38:00
Chapter 4
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不可置信又不得不信的离谱现象，结结实实地存在着。
比如死去的火山居然会噗噗嗤嗤重新蹿火苗。
比如某个神奇的农场居然飘了一冬天直径半米的大雪花。
比如一只丁丁点的毛毛虫居然能变成蝴蝶然后拍拍翅膀给大洋彼岸寄一场龙卷风。
再比如，作为GD公司创办者的樱井先生，居然从未尝过自家Good Day那甜得令人发指的标志性味道。
前面三条，人们姑且可以耸着肩眯着眼把它们归纳为科学奇观，它们虽然离谱，至少还是有据可循，有理可依的。
然而最后一条就没有什么科学性而言了。
巧克力的设计理念来源于樱井，生产流程听令于樱井，市场推广策划于樱井，无论从哪个环节上讲，樱井翔都必须应该吃过自家的巧克力。
但事实是，他就是没有。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上，存在即合理，所以关于樱井为什么不吃的问题，向来也没什么人去探究过。
此刻的樱井坐在自己车里，拿着相叶昨晚送的Good Day，心情复杂。
时间还很早，青白色的灯光，不均匀地填充着地下停车场的每一个角落，黯淡的光线透过车窗照进来，给巧克力的金箔纸覆上一层不冷不热的柔和色调，手中的Good Day，看上去华丽质感，又不乏诚意。
这样的相逢还真是好得很，从某种意义上讲。
樱井不曾想到过自己也有被人送Good Day的一天。拿着这一颗的时候，他恍惚间不自觉地去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年办巧克力公司的初衷。
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去做巧克力公司的......
似乎是为了一个看不到多少希望的梦想。
梦想？樱井有了瞬间的怔忡，几秒后却苦笑起来，还真的是看不见什么希望呢。
他的梦想，搞不好这就快被彻底毁掉了。
上午八点半，Good Day公共休息室。
“听说了吗？欧洲部在裁员。”
“什么时候？”
“就是最近，社长年初从欧洲那边回来没多久就开始裁员了，据说是生产资金周转障碍。”
“那边不是总公司吗，怎么会？”
“对啊，记得以前不管哪边的公司，就算遇到资金问题，每次也都能很快恢复运转，公司出现这种窘况还是第一次。”
“再这样发展下去，恐怕日本部这边裁员也是迟早的事吧。”
“千万别......在这种时期丢工作实在是不敢想啊。”
樱井走进休息室，只言片语飘进耳朵。
“社长好。”休息室里几个职员坐在不同的位置，见樱井进门，立刻停止了闲聊，同时站起来向他行礼。
“早上好。”樱井点头，浅淡地笑笑，径自走向角落处的位置。
秘书很快送过来一份英文报纸和一盘菠萝，恭恭敬敬站在一边，“今天的报纸，社长。”
樱井报以微笑，“谢谢，辛苦了。”
樱井翘腿坐在自己的位置，靠着椅背轻轻展开了报纸，报纸很大，遮住了上半身。
时不时放一片菠萝在嘴里，边吃边看。
隔着报纸，樱井发觉休息室变得安静得可怕。自从他进门之后，职员们似乎就一直不敢做声，现在更是连喝水的动静都没有了，像是怕社长下一秒就站起来指着自己宣布XXX你被解雇了似的。
休息室内的空气一时间变得尴尬而紧张。
报纸后面的樱井觉得很无奈。在泡沫经济时期撑着几家公司，他的辛苦可想而知。最近，报纸上的经济形况和汇率走势每天都以愈加冰冷无情的姿态呈现在樱井眼前，他没日没夜地挽救经营颓势，简直有些心力交瘁。昨晚睡觉，樱井甚至非常荒唐地梦见自己变成了经济报纸的总编，在他的策划和管理下，和经济有关的文章全凭社会各界爱心人士投稿，哪篇把经济状况写得光明灿烂就登哪篇。这样一来，世界各地的人们每天都能看着美好而梦幻的报纸，度过美好而梦幻的清晨。
做梦！
报纸只是个信息平台，就算写出金子来，汇率该怎么跌还是怎么跌！当樱井一早醒来恢复理智想明白这个道理后，没来由地觉得很委屈。
休息室依旧一片死寂，樱井觉得气氛实在压抑，他已经看不进报纸吃不下菠萝了。
他很想坚定英武地站起来，大大方方地对着他的职员们承诺：“放心吧，各位不会被裁掉的！”
未来是光明美好的，要相信奇迹，相信我。
樱井想这样告诉大家。
但是他，拿什么去为这种不靠谱的承诺负责？
跟阴晴不定的经济先生作对，就是自掘坟墓。
樱井用报纸挡着脸，不知道该怎样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里面对自己的职员。
其实，想要补救经营状况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只是这个办法，樱井这次不想用。
工作了一天之后，樱井瘫在办公椅上，半天缓不过劲来。
有电话打进了私人手机。
“喂？”
“樱井先生，听说上次的交易被您擅自撤单，能不能给个解释？”
“我这里没货。”
“有货没货自己心里清楚，樱井先生。”
“真的没有。”
“别告诉我你不打算供货，我知道现在经济危机你那公司需要资金，就等着从这笔交易里捞黑钱呢对吧？想开什么条件直接说，都可以商量。”
“没什么条件可开。”
“我们可是仁至义尽了樱井先生，别不识好歹。”对方的态度开始强硬。
“我这次要是，就不供货呢？”樱井累了一天心烦气躁，此刻一股邪气上脑，直接把这句任性到玩命级别的话甩给对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很出人意料地，对方语气渐渐弱了下来，“您再考虑一下吧，我们等您答复。”
硬碰硬这种事，樱井一直以来倒是真没怎么输过。你强他便弱，你弱他便强，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正是如此。
不过这次对方大概会错意了，因为樱井其实并没打算靠威胁和抵赖的手段来增加交易的筹码。
他这回是真的不想接这单不光明的交易。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呢？
樱井放下手机，趴在办公桌上支起下巴，眼角瞥见桌边那张档案纸。
相叶雅纪。
是因为他吗？
晚上八点，樱井又出现在了昨晚的快餐店，拿着早晨没看完的报纸。
他还没有点餐，坐在玻璃后的位置上看报。
相叶可没说过今天会来，但通过相叶昨晚的吃相，樱井判断他极有可能再次过来和炸鸡约会。
也许是因为昨天相叶送了他一颗Good Day，他对于两人的见面，抱有着不小的期待。
整张报纸没一篇好消息，樱井粗略地读了一版，实在是不想再看下去了。
正准备把报纸收起来时，后面有人跟自己说话，“日安！”
樱井转头，正对上相叶的脸。
樱井不禁笑出声来，“日安？现在明明应该是晚安才对吧。”
对面的相叶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在樱井旁边坐下，“巧克力这么说的嘛......”
“就那么一说而已啦，要学会变通。”和相叶才刚聊了两句，樱井就觉得累了一天的自己轻松了不少。
“翔君在读英文报纸？好厉害！”相叶看见樱井手中的报纸，不由赞叹起来。
“欧洲有总公司，关注一下那边的经济新闻。”樱井把报纸递给相叶看。
相叶拿着报纸，用手指点着标题，一个单词一个单词极不熟练地认真念了两句，中间遇见两个不认识的词，樱井帮他念了出来。
“啊......好难。”他挤了挤眉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虽然在国际搜查课工作，却总被课长批评英文不好呢。”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的，相叶君。”樱井带着倦意的脸上泛起了笑意。
“太好了！”相叶看上去很感激的样子。
他们坐在一起，似乎并不像初识。
两个人点了餐，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翔君是做什么工作的？”嘴里塞着食物的相叶嘟嘟哝哝地问樱井。
樱井顿了一下，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相叶。
“Good Day？”相叶差点被噎到，“咳咳咳咳，这家公司的社长？”他抬手指着玻璃窗外对面楼顶上的红色Logo。
樱井点了点头。
“居然会是这样......”相叶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现在是不是觉得，把我们公司的巧克力送给我有些别扭呢？”樱井放下筷子睁大眼睛望着相叶。
这个表情，从某个角度看上去，很天真的样子。
“当然不是啊......毕竟，意义不一样嘛。”相叶看着这样的樱井，不由地笑了。
就算你说是我也绝对不会把巧克力还给你的。这是樱井此刻无比抽搐无比幼稚却又无比真实的心理活动。
玻璃外的人流不快不慢地行进着，相叶吃着吃着，一抬头突然愣住。
“怎么了？”樱井不解。
“街对面电话亭里那个人，好像是上次毒品案里逃跑的嫌犯！”
“哈？”樱井还没反应过来，相叶就已经电光火石般地消失了。
街对面的那人似乎发现了异状，从电话亭夺门而出。
樱井皱眉，来不及多想，也站起身飞奔着冲了出去。
疾速的奔跑，在熙攘的不夜城奏响了节拍混乱的序曲。
—日安—
50 物换星移几度秋2013/1/15 3:39:00
Chapter 5
奔跑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形同静止，只有一个背影，牵引着自己的视线和直觉。
视野狭窄，目标明确，无论追逐的动机是什么，一旦奔跑起来，便只剩了本能的肢体冲动。
说到动机，相叶的追逐是出于一个警官的职责，至于樱井，则是出于其他的目的。
衣料摩擦出紧张的悉索声，夸张的呼吸像是要将整个世界_Tun进肺里，前方空气被奔跑的速度劈开，横向拉扯成冷风，吹得脸颊冰凉麻木。
让开！嫌犯在吼叫碍事的路人。
停下！相叶命令前方的嫌犯。
樱井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尾随在二者后方，默默参与到了这一场逐斗里。
逃跑的猎物精明得很，转眼间从大街拐人曲折复杂的小路。狭窄的道路纵横交错，三个人跑散，一时间寻不见彼此。
此时此刻，每一条巷路都埋伏着未知。
探头，闪身，悄声潜行，三个人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在夜色中挪移。
互相猜测，互相试探，互相逃避，互相搜寻。
相叶屏住呼吸，带着职业性的敏捷四处观察。该嫌犯是自己上次负责案件中的重要关系者，如果能将他捕获，欧洲违禁品交易案就能多一些线索。相叶仔细捕捉着周遭的一切声响，试图判断对方所处的位置。
嗒、嗒......脚步声！相叶猛地转身，却原来只是个从西面走来的醉酒者。
叮铃......车铃声！ 骑着单车向北驶去的晚归少年。
......
砰——
极富爆发力的声响,清脆而短促。
等等，这是......枪声！
相叶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刹那间感觉有如芒刺在背。
空气瞬间静止，心跳变得快且乱，像是弦乐队开始演奏一段乐风癫狂的主题变奏曲。
枪声响起的地方距离相叶不远，他拼命压制住自己的脚步，不作声响地朝着声源的方向一点点移动。
又到了一个路口，相叶探着身子，谨慎地对声源的具体方位进行进一步推测。
突然，嘴巴被一只手牢牢捂住，对方的另一只手钳制住了相叶的上身，然后将他拖进旁边一条没有路灯的窄巷。
相叶心中一紧，吃惊之余倒还没有失去理智，咬紧牙关一用力，巧妙地挣开了对方的压制，并蓄势用手肘朝对方胸口猛地一击。
对方格斗手段大概不强，即刻便被相叶打倒在地，闷声咳嗽起来。
相叶转身一把抓起对方衣领，利落地将手铐一环扣住对方手腕，一环扣住自己手腕。正准备进行讯问，却借着从巷口传来的微光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翔、翔君......怎么是你？”相叶立刻松开了樱井的衣领。
樱井踉跄了一下，单手扶墙站定，一边咳嗽一边苦笑，“咳咳......看你在追嫌犯，咳咳......想帮个忙啥的......”
“对...对不起！我不是......”相叶看着这样的状况，有些不知所措，一只手拼命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刚才是不是打疼了？......没事吧？”
樱井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
“啊......太好了！”相叶舒了口气抬手拍拍自己的胸口。
“嘶——”樱井皱了一下眉，发出一阵痛苦的声音。
相叶怔了怔，低头突然发现自己刚才抬手时扯动了手铐，而手铐的另一环还锁在樱井腕上。问题的关键是......樱井的手腕像是受了伤，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口子，正被手铐坚硬的钢环牢牢箍着。
相叶有些发慌，急忙把和樱井铐在一起的手垂下来，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钥匙。
钥匙推进锁眼。
“表再追了相叶君，”樱井低头看着给自己解手铐的相叶，“对方带了枪，刚才追过去时，他对我开了一枪。”
“所以，你把我截住是为了不让我被对方袭击？”手铐解除，相叶于心不忍地抬眼看着樱井，一脸的歉疚。
“很危险嘛,毕竟。”樱井有些虚弱地笑了，“不过刚才的相叶君，真的很厉害，有些被吓到了呢。”
相叶尴尬地红了脸，光线很暗，他想樱井应该看不出来。
“下次一定可以抓到他的，相叶警官。”樱井勉强撑起表情，摆出一副非常正经的样子。
“嗯......那个，实在对不起，还连累你受伤。”相叶端着樱井的手臂，想做些什么却又束手无策，目光焦灼忧虑，“幸好只是子弹擦伤，我们去医院处理一下。”
樱井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疲惫地笑了一笑，然后缓缓地，甚至带着些小心翼翼、不安的试探，轻轻靠在了相叶身上。
樱井向来不相信别人能给他带来所谓的“安全感”。他一直认为，安全感这种东西，只能从他自己身上去获得。先做到强大，然后就不会被忤逆，不会被背叛，不会被控制，这样便能得到安全感。
是这样吧。
你看你看，一个人就能解决一切，多好。
好是好，只不过每当他坐拥这种安全感时，会没来由地感觉到孤独。
更何况这种最为原始的自给自足模式，单线生产，单线供应，偶尔也会出现供不应求的疲软期。
此刻他靠在相叶身上，相叶很瘦，肩膀不太宽，靠上去甚至有些硌，而这些触感却让樱井有了一种真真切切的安全感......么？
不。
他还能感觉到枕在自己头下面的，相叶police制服的肩章，就算隔着一层外套也能灵敏地感觉出来。
他现在正十分荒唐地靠在一个最危险的人身上，体验着可笑至极的什么安全感。
随他去吧！反正最危险的地方正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么。
第二天。樱井办公室。
“没想到您会派人跟踪我，真是令人受宠若惊，Anderson先生。”樱井拿着电话，手腕上缠了一圈绷带，表情很冷，电话里第一句就带了刺。
“樱井先生居然会主动联系客户，实在是难得！”
“别废话，”樱井问道，“昨晚是怎么回事？”
“OkOk，实话实说，我是派了人跟踪你，可惜被你旁边那位警官认出来了，”对方调侃，“樱井先生不是也看出来这是我的人了吗，就当是个玩笑。”
“西方人可不是这么幽默的，”樱井冷笑，“跟踪的理由？”
“看看你手上是不是真的没货。”
“恐怕不只是这样吧？”樱井轻哼一声，“处心积虑派了那位警官认得的人来跟踪我，其实就是想引他去追吧？一旦那人被police捉住，再一口把我交待出来，那可就不好玩了。”
“樱井先生果然是聪明人，不过，您怎么知道那是我派的人？”对方饶有兴趣。
“那位警官说这人是最近毒品案的逃跑的嫌犯，国际搜查课最近受理的毒品案，除了您我还真想不到别人呢。”樱井往椅背上靠了靠，“总而言之，您这次是想给我个警告吗？”
“警告不敢说，只是您最近无缘无故撤了好几单生意，我们这些客户不愉快应该也是情有可原的。”
“别铺垫了，有话直说。”
“来欧洲这边谈谈吧，至少目前，我们还想和您继续做生意。”
“要是不呢？”
“您那位警官先生可就......”对方生涩的日语里充斥着不怀好意的挑衅意味。
“别这么说，我接触警方的人自有我的道理，用不着拿无关的人作筹码。”樱井冷静地回复着对方，手掌却开始慢慢攥紧。
“那樱井先生也用不着给无关的人请护身符吧？”电话那头的人巧舌如簧，“闲话不说了，总之一句，只要您还没变，我们这边永远欢迎您。”
“我没变。”樱井答道，一字一顿，面无表情。
他听见对方戏谑地笑了一下，“也对，樱井先生到底还是樱井先生，为了阻止警官追人居然下狠手朝自己开枪，不择手段这一点，您还真的没变呢。”
相叶一个人坐在快餐店玻璃前，等了快一个小时也不见樱井身影。
也难怪，昨晚出了那样的事，还受了伤，今天不出现也是情理之中的。
相叶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想起昨天樱井做的一切，相叶很感动。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能够拼了命帮自己，其中的原因是什么，谁也说不清。
是因为Good Day吗？
——给你一颗Good Day，我们从此便是可以互致日安的朋友。
相叶隐隐约约对樱井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觉，那种感觉十分模糊，还没有在头脑中形成概念，因而无法去定义它的性质和程度。
硬要表达的话，就像是两个陌生人，第一次互致日安之后便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进人到了各自的角色中。他们开始友好相处，保持着不即不离的微妙距离。这个情感距离有着极强的伸缩性，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并肩执手，亲密无间；也随时都有可能彻底破裂，疏远分离；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保持着互致日安的交情，不再前进也不再后退，起于此，止于此。
又等了十分钟，樱井还是没有来。
相叶拿出昨天樱井给自己的名片，思考了片刻，终于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喂，请问您是哪位？”樱井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官方而优雅。
“是翔君吗，我是相叶雅纪。”也许因为是第一次给樱井打电话，相叶有些紧张，用两只手拿着携带，“你今天怎么样？”
“我很好。”电话的这边，樱井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相叶会给自己打来电话，“对不起，今天有点忙，不能陪你吃饭了。”
“啊没关系的！”相叶立刻回道。
诶，为什么要道歉呢？几秒钟后相叶有些不解，不能陪自己吃饭之类的，难道不是情侣之间才会有的话语吗。令相叶更不解的是，自己居然无比自然地回了一句没关系。
“那个......翔君，”相叶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说，“昨天真的谢谢你，把你扯进我手里的案子，实在是太抱歉了。有空的话，明晚请你吃饭可以么？”
听到相叶的邀请，樱井下意识地张口，正准备答应下来，却在回答的前一秒愣住了。
如果昨晚只是欧洲客户给自己的一个小小警告，那么拿相叶做筹码的事，他们十有八九是干得出来的。
樱井紧紧抿着嘴，把手伸进衣兜，手指慢慢摩挲着相叶送的那颗Good Day，做最后的权衡。
相叶听着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对不起，相叶君，”他最后听见樱井这样答复，“改日吧，我明天要去欧洲出差。”
相叶坐在快餐店玻璃前举着电话，抬头望见樱井办公室顶上那Good Day的红色Logo，正慢慢被渐深的夜色笼罩起来。
—日安—
55 物换星移几度秋2013/1/15 15:04:00
发文时本来想附个BGM，结果不小心忘了。《Destiny-太阳の花》（码字听的是Instrumental，原唱也很好听。）Download：http://www.rayfile.com/files/718f4961-5ee0-11e2-bfce-0015c55db73d/
↑废话一下。XD
66 物换星移几度秋2013/1/24 18:34:00
因为最近有些忙，没有单独写生贺文，更一章姑且算是生贺啦。XD
Chapter 6
奢华舒适宽大柔软的卧式沙发，往往是供人们正襟危坐的。
断头台式的银色雪茄剪，利落而轻巧地剖开一根雪茄的顶端。烟丝服帖，横断面齐整。
长而薄的柏木火柴划过砂纸，一团炙烫却微渺的橙红。
另一只手轻轻拿起剖好的雪茄，烟的顶端在那团微光附近不紧不慢地捻转预热，然后慢慢接近，引燃。
红色的圆点，灼艳而内敛的亮度。雪茄的表情，和持烟人一样，极尽沉稳，从容不迫。
它的茄衣，色泽要比一般的雪茄深。深色，意味着糖分高，口感好。
移至唇边，微微低头，不深不浅地吸了一下。
极高的甜度伴随着强烈的烟尘刺激感，呛得人差点咳嗽起来。樱井皱紧了皱眉，持烟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用力忍住了。
看来雪茄被人动过手脚。
一到欧洲，客户们就向他打了一个甜蜜而凶猛的招呼。
果不其然，耳边传来几声遗憾的唏嘘，想来是没看到预想之中樱井失态的画面，正为恶作剧感到惋惜。
樱井抬头，室内人立刻换了表情，一个个面带笑容，优雅非凡，或啜饮咖啡或吸着香烟或欣赏音乐或品味美酒，简直像在参加中世纪欧洲的文学沙龙。
高雅的弦乐还在演奏，正儿八经地渲染着高雅的情调。
光线黯柔的厅室，棕榈叶燃烧的香气糅在空气中，厚颜无耻地营造着的沉静的氛围。
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尴尬却合理的黑色和谐。
谈判，将在黑色和谐中展开。
欧洲的客户，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在Anderson先生的会客室恭候樱井多时。
樱井手里依旧夹着那根雪茄，再次环顾四周时，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看来谈话要开始了。
樱井不打算给他们提供质问自己的机会，他站起来，似笑非笑地对客户们微微鞠了个躬，然后坐下来，打开了谈话的开端。
说是开端，其实听起来更像末尾总结。
“总之，谢谢大家这几年的支持和帮助。此行是过来和各位解约的。关于解约金以及本次造成的经济损失，自会补偿各位。”
樱井夹着那颗没法抽的劣质雪茄，云淡风轻地宣布着解约和赔款，看上去既落魄又高傲。
众人先是惊讶，片刻后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
小提琴的声音穿透嗡嗡喁喁的人声，柔和地摩擦着樱井的听觉。
G弦，咏叹调。
一首只用一根弦就能演奏出的乐曲。
——所以，我是不是也可以，只走一条路......
就算那条路已经走到了穷途末端，至少它有一个干干净净的起点。
哪怕只是苟延残喘也要继续走。
为了一个同路人。
在经济危机时期放弃违禁品生意这条路，在座是个人都认为樱井脑子坏掉了。
“我们不介意跟您解约，只不过，解约金和损失补偿金您拿得出来吗？”一位看不出年龄的欧洲男人向樱井发问，“您现在应该很缺钱吧。”
“只怕我们最后既拿不到货也拿不到钱，”又有人不怀好意地揶揄，“真是笑话。”
“揷手了这一行，不那么容易洗干净。刚被警方盯了两眼就急着自保吗？”
“樱井先生，现在收回你刚才的话还来得及，”Anderson先生盯着樱井，像是善意奉劝更像是警告，“年轻人别这么任性，大家继续互惠互利，没什么不好。”
雪茄灰断了一截，落在地毯上，无声地碎裂开来。
“钱的问题各位不必担心，我不会对不起我的客户。”樱井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雪茄，淡淡地笑了，“没错，揷过手就洗不干净，说是洗白也好、自保也好，一切随大家想。不过该懂得规矩我还是懂的，不该对外面说的话绝对只字不提，尽可放心。”
“凭什么相信你？”Anderson先生一针见血地问樱井。
“凭你手中的那个筹码。”樱井与对方直视，没有丝毫的躲闪和避讳。
劣质的雪茄还在烧，浑浊的烟雾夹杂着甜腻的焦油味，熏得樱井眼睛有些疼。
对方直直看着自己，眼神里满是猜疑，似乎不信樱井会主动往别人手里送把柄。
“不用猜了，那是个有效筹码。”樱井坦然地回应，直言不讳。
对方的蓝色眼睛深深地盯着樱井，做了片刻的思忖。
“我信你。”
“谢谢款待。”烟草燃尽，樱井将手中的雪茄蒂捻灭在手边的烟灰缸，点头告别。
樱井独自一人离开了会客厅。
“先生，真的要信他吗？”一位客户有些疑惑。
“信，各位等着收钱就行了。”
“可是货源的事......”依旧有人心存顾虑。
“放心，他迟早还会走回这条路的。”Anderson先生意味不明地笑了，“而且我们什么都不用做，过不了多久，他自己就
会带着货来找我们。”
樱井先生，别忘了，我们才是真正的同路人。
Good Day欧洲总公司。
樱井疾步走进大厅，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职员纷纷向他行礼，欧洲部秘书从旁边赶过来，随樱井走到办公室。
“Andy，麻烦把这些文件复印一下，然后召集股东，开会。”
樱井便说便将包里的文件放在办公桌上。
《Good Day欧洲部破产预案草拟》。
樱井处理完债权事务，从欧洲回日本的时候，已经是初夏。因为没有通知日本公司，所以没有人过来接机。
走下飞机，不知是不是困倦，暖风吹得樱井有些意识朦胧。
西装搭在胳膊上，樱井拉着行李箱向前走，像是走在棉絮上，没有重心。
为了支付违禁品交易客户的解约金和经济损失费，樱井做了些手段，将经营颓势最严重的欧洲公司申请了破产，破产后自己持有的剩余资产变成了客户的偿款。
此举不可谓不荒唐，但于情于法，再没有别的途径。
本来么，按这个社会的准则，他从开始就不应该做不合法的生意，依照经济的发展规律，他现在也早就该破产了。所以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樱井并没有多失落。
樱井觉得自己所做的这些放弃或选择，其实和相叶并没有根本上的关系。单纯为了一个自己向往的人而放弃理智，置公司存亡于不顾，这不是樱井的性格做出来的事。或许樱井并不只是为了相叶雅纪这个人才放弃了苦心经营多年的违禁品生意，并因此损失掉欧洲公司。至于根本原因，也许是他自己本身就不想继续在歧路上走下去。说到底，相叶是个促使樱井做选择的契机，认识他以后，樱井觉得，自己有了终结过去的名义和理由。
所以，仅仅是为了一个人吗？不会的。
更何况，相叶和他，现在还没到那个份上。
不过是Good Day的交情，仅此而已。
出了机场，樱井站在街边，一时间想不出要去哪里。
这边的公司现在估计也是死气沉沉，回家的话只有自己一个人。
樱井掏出携带，踟蹰片刻，翻到了相叶的号码。
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和他吃个饭吧。这样想着，樱井按下了拨出键。
待机音响了两声，突然断掉。?
樱井怔了一下，重新拨过去，却发现相叶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闷热潮湿的空气，不安分地蒸腾起来。
暖风停止了流动，水汽凝结，为即将到来的盛夏做着最后的发酵。
—日安—
75 物换星移几度秋2013/1/27 23:57:00
本章BGM：《Aria Sul G（G弦上的咏叹调）》。←这是推歌楼吗喂XD
Chapter 7
空气中弥漫着化学品混合的味道，复杂而冰冷。
哪里......随着嗅觉的打开，飘渺的意识开始一点点重新灌人相叶的大脑。
手腕有绳子粗糙的摩擦感，被勒得有些发麻。
脖颈酸疼，想把垂着的脑袋抬起来，头却异常昏沉，抬不动。眼皮也带着沉重的负荷感，无法睁开。
被捆在椅子上，似乎没有受外伤，只是被麻醉药迷昏了而已。
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貌似是跟踪案件关系者到违禁品仓库时被发现了。
哦对，这里应该是仓库，怪不得会有化学品的味道。可恶，又是败在追踪上。
大脑渐渐恢复了逻辑，思维慢慢清晰起来。
“......”
“......”
......谁在说话？
鬼祟，混乱，没有头绪。
是在商量要怎么处置自己？......
下一秒的事向来无法预知，迷蒙夹杂着忐忑，在大脑中形成一串频率不稳的电波，稍稍唤醒了相叶的视觉和听觉。
他微微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发现有人正拿着他的携带，皱着眉头翻看。
还有个人在旁边，似乎在商量事情。
片刻之后，其中的一个走到仓库的角落里，开始给什么人打电话。
另一人转过头来，突然发现相叶醒过来了，立刻大步向他走来。
相叶下意识地开始挣扎，无奈双手被缚住，动弹不得。
一方浸了乙醚的帕子覆在自己口鼻之上，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发虚。
意识丝丝缕缕地再次被抽走，刚刚打开的视觉听觉和嗅觉开始慢慢关闭。
在知觉之门关闭之前，打电话者的言语飘了几句进相叶的耳朵。
“......”
“......”
“......”
对方如是说。
思维已经有些混乱，相叶听不懂得电话对谈的内容，只拼命用残存的理智机械地记住了那几个句子。
唯有最后一句的逻辑成分比较简单的话，他听懂了。
他听见对方挂了电话，对同伴说，“老板让我们放了他。”
知觉之门至此完全关闭，一切归于静默。
雨季，阴天。
整个城市整条街道，每栋楼每个办公室的采光都变得非常平衡。
阳光只在没有太阳的时候才最公平。
雨水零零沥沥，刚下班的相叶站在警视厅大楼下，构思着自己的回家方式。
一辆商务车很慢地开过来，停在相叶旁边，车窗摇下，不出意料是樱井。
“要搭车吗，相叶警官？”不同于雨天的阴郁色调，樱井笑得很灿烂。
搭车......这种情境,似曾相识。
相叶犹豫了一下，“嘛，我的公寓很远，不用麻烦翔君了......”
“没关系，难得今天早下班。上来吧。”说着樱井按下了车门解锁键。
“谢谢。”相叶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樱井点了下头。
“忘了带伞？”樱井看着相叶及安全带。
“......嗯。”相叶一边扣安全带一边含混不清地回答着。
樱井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是忘了，而是平时从来不带伞吧？”
相叶欲盖弥彰地笑了笑，“下次会带的！”
“嘛，不带也没关系......”樱井像是在对相叶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有些行为和语言的最终产生，是和理性思考无关的。和相叶在一起的樱井，已经习惯了用直觉来指导行动，如果相叶一直不带伞，他倒是真不介意多做几次这样的搭车游戏。
车开动，驶出这条街道，汇人茫茫车流。
樱井的车简约整洁，泛着浅淡的香水味，车厢里播放着缓慢的提琴曲，符合相叶心中成功人士的一切设定。
“翔君喜欢听这首曲子？”相叶试图从音乐人手，打破沉默。
樱井专心开车，简单地回了一句，“也不算吧，相叶君不喜欢的话可以自己换一下。”
“不、不是这个意思，”相叶稍稍辩解了一下，“我是说，这首曲子好像很熟悉。”
“嗯，很有名的曲子，《Aria Sul G》。”
G弦上的咏叹调。
旋律在一根G弦上缓缓奏着，汽车载着两人在一条路上笔直前行。
开车的时候，樱井是个认真的人，很少说话。慢节奏的弦乐，漫不经心地填充着两个人之间的沉默，单曲循环，一遍又一遍。
转向时，樱井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后视镜。
一辆黑色轿车，似乎从上道的时候起就一直在不即不离地跟着自己，樱井警觉地皱了皱眉，把油门踩得深了一些。
拐弯后的路比较窄，车流相对较少，樱井加快了速度，想甩掉身后那辆车。
对方似乎意识到了樱井的警觉，也转向拐进这条路，提速追了上来。
不妙！
樱井的眉头皱得更紧，握紧方向盘左右移动着，开始超车。
G弦依旧随着极慢的节拍，轻轻摩擦出舒缓的乐音。
相叶察觉到樱井的异样，立刻扭头向后望去，又很快转身回来看了眼后视镜，惊讶道，“有人追你？！”
樱井顾不上说话，用力抿着嘴唇又加了一脚油门，连超三辆车，引得后面车主不停向他鸣笛。
下一个拐角，樱井进了一条更窄的道路，沿着这条路直走可以到达城郊，出去之后车流少，限速也没有这么严格，他想通过拼速度的方式甩掉后面的追踪者。
“笨蛋！这个时候难道不是混进车多的地方让对方找不到才对吗！”樱井刚一拐进小路，相叶就急了。
原来相叶急了也会骂自己，樱井奋力超车之余，恍然间有了一秒钟的动容。
追踪者的身份樱井并不在乎，无非是哪个势力的人想找自己麻烦，这种事他司空见惯。
只是追车这种形式，樱井遭遇的并不多，所以出现失策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看了眼相叶，那人用拳头焦急地捶着大腿，看看后面，看看后视镜，又看看自己，蹙着眉头，正着实在为自己的处境而忧虑。
“方向盘打左一点！”相叶大声指挥着自己。
“快换档！”
“注意右边！”
“......”
警官先生，跟踪是违法的，超车也是违法的，你不会不知道吧。难道不该阻止我么？
所以，你现在是凭着什么样的名义,在帮我？
凭我们俩Good Day的交情，还是什么？
G弦上，结束句缓缓收弓，而后，进人下一个循环。
相叶的指挥确实是有效果的，樱井的车已经和追踪者拉开了一定的安全距离。
在国际搜查课工作几年，相叶倒是经常碰上追车的情况，没想到这些经验今天在樱井身上有了用武之地。
正要缓一口气，车子却忽然失去平衡般，左右摆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相叶转头，看见樱井正单手握着方向盘，额上渗出了汗珠，另一只手有些发僵，似乎出现了异状。
上次在巷子为了阻止相叶追嫌犯而朝自己手腕开了一枪，伤后没有进行保养，在这样的阴雨天拼命开车，手腕开始疼痛发麻，握不住方向盘。
相叶看出樱井手腕出了问题，果断伸出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帮樱井稳住车子。
旋律稳稳地在G弦下流淌。
“快下车，换我来！”车子稳住后，相叶对樱井说。
樱井没有回应，依旧固执地抬起那只出了状况的手，试图握住方向盘。
——换你来？真的可以么，你和我，真的是同路人么？
同路，同行，同心......那些曾经听着G弦咏叹调定论过的命题，此时却在樱井心中莫名地动摇起来。
车子因樱井的动作而再次剧烈晃动。
“给我停下！”相叶对着樱井吼了一声。
斩钉截铁的命令句，每一个字都不容违抗。
原来相叶也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G弦之音，和缓，却坚定铿锵。
身后的追踪者渐渐逼近，樱井放弃了最后一丝执拗，终于把车停下。相叶飞快地跑出车门，换到驾驶席，连安全带都没系，便驾车向前冲了出去。
樱井不得不承认，相叶的车技确实在自己之上，他看着相叶从容地调整着方向和速度，逐渐和身后的追踪者拉开距离。
敲打在车窗上的雨点和路灯投在玻璃上的光斑，被雨刷刮抹成一片单调而明媚的抽象画。
樱井坐在副驾上，手腕上的疼痛似乎正渐渐消去。
车子依旧向前开，G弦依旧在歌唱。
琴声，骄傲而温柔地盖过刺耳的引擎声。
——心弦绷紧到极限的时候，有一根琴弓从容地搭上来，奏响了沉着安谧的乐曲。
半小时后，车子彻底甩掉了追踪者，在城郊的路边停了下来。
刹车后，两个人沉默了片刻，谁也没说话。
樱井咬着嘴唇思考了一下，不知道此刻应该对相叶说些什么。
相叶却没有等樱井说话，转过头来，手还搭在方向盘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严肃得几乎让人生畏。
“翔君，现在能不能解释一下，今晚是怎么回事？”
G弦已然安歇。
雨季走到了末尾。
最后几个雨点，马马虎虎地落下，为初夏画上了潦草的句点。
—日安—
85 物换星移几度秋2013/1/30 18:45:00
Chapter 8（上）
两个人各自压制着尚未平复的呼吸，在雨后的夜色里对视。
相叶绷着脸，像是还没从刚才飙车的氛围中走出来，“会被追总是有原因的，是因为翔君之前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么？”
语气十分僵硬，像是用一把利器，抵着樱井胸口。
标准的警官口口勿。
樱井情绪瞬间变得复杂，表情上倒没有任何波澜，相叶看樱井不以为然地歪了下头，活动了活动还有些疼的手腕，笑道：“这是要审问我吗，相叶警官？”
照这样的趋势发展，谈话极有可能演变成一场没有主题的对峙。
心跳稳定下来，呼吸渐渐平息，相叶似乎走出了刚才的情绪，意识到自己的强硬态度对樱井形成了压迫，语气变得柔和了些，“那个，我是说......”
“因为意见不合，被生意对象跟踪了。”这应该算得上是实话实说。
相叶停顿了一下，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哦......”
“经济危机走到这个份上，商人相残，很正常。”樱井像在评价一则跟自己毫无关系的经济事件。
“可是这样的话，会不会......”会不会很危险？
“不会，不会触你们警方的界，商人有商人的法则，这是我们的事。”樱井用直截了当的回答，把相叶的问句生生切断了。
相叶其实并非想要指摘他行为的合法性，但樱井会错了意，所谓的“我们”和“你们”，此刻已经在樱井的定义下，彻彻底底割裂了两人的立场。
空气中充斥着荒诞的博弈感。
自我保护是人的本能，大概也是个顽固的劣性。一旦彼此开始以职业身份相对，樱井便会下意识地去进行自我保护。他在最短时间内给自己设下一个硬且脆的屏障，哪怕拒人千里之外，也要尽可能地抵御任何来自相叶的怀疑和问询。但其实，这样做不是因为怕输，他想保护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那点冰凉的秘密。
“别害怕。”
沉静了片刻后，相叶只是这样对他说。
温柔和缓，仅此一句。
突然却不突兀的几个字，貌似对不上樱井那句带着冰碴的回答，却神奇地契合了隐匿在对峙氛围之下的心声。
樱井听罢愣住，一时间几乎没能消化相叶的话。
别害怕。
——礼节性的安慰吗？
别害怕。
——何出此言？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别害怕。
——欲擒故纵，说什么别害怕，其实只是想让我放松警惕而已吧？
别害怕。
——我们到底是同路人，所以，有你在，就会我就在。无论如何，你我同存，是不是？
一句话在樱井的思维中同时衍生出几种假设，朝着不同的方向，各自急速延展。
还没来得及判断清楚，自保的屏障却已经被轻而易举击碎，碎得粉末不留。
他呆呆看着相叶的眼睛，一时口讷。
他想张开手臂，去接近相叶，去从最危险的地方收获最真实的安全感。
他又恨不得立刻夺门而逃，能跑多远跑多远，从此彻底消失。
别害怕......别害怕......别害怕......别害怕......
魔咒一般，空灵洪亮，循环不绝。
樱井觉得大脑下一秒就要炸掉。
越被告知别害怕，就越会在心底隐隐害怕起来。
这种心理，没有逻辑可循，没有因果可依。
他不由自主地，稍稍蜷了下身子。
然后，他看见相叶的手缓缓离开方向盘，向他伸过来。
揽过他的肩，手臂慢慢收拢。
平淡无奇又难以寻味的姿势。
不是很紧，也不是很松。
不是很温暖，也不是很刺激。
不像是猎手擭住了猎物，也不像是同路同行的伙伴在逆境中相拥。
无法亲近，也无法逃离。
前行不能，后退不得。
没有安心感，也没有紧张感。
只是，灵魂却依稀月兑壳，时光却依稀静止。
这样一个意味不详的动作，究竟是有着什么样关系的两人才会做得出？
——Good Day。
这一动作的名义，如此而已。
拥抱是两个人才能完成的行为，其实这本来可以称得上他和相叶的第一次拥抱。
如果，樱井最后没有在相叶怀中默默抱紧自己手臂的话。
在对峙局面将成未成的界点上，两个人已然势均力敌。只不过，若论本体的强弱，樱井略能险胜；但若论气场的收放，相叶更高一筹。
所以最终选择自我保护的人，只能是樱井。
—日安—
91 物换星移几度秋2013/2/1 13:3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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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更新，谢谢支持。
96 物换星移几度秋2013/2/4 15:27:00
趁着FB还在，好歹把8发完，姑且算是最后一更。Orz
chapter 8（下）
相叶开着樱井的车来到自己的公寓处，停了下来。
雨后的空气泛着潮湿，两个人各自走出车厢。相叶到家了，樱井准备回到驾驶席，自己开车回家。
“翔君，”刚拉开驾驶席车门的时候，樱井被相叶叫住，“今晚、今晚要不去我家住吧。”
樱井转过头眨了眨眼睛表示不解。
相叶微微蹙着眉，这让他的话听起来着实像是认真的决定。
“我是说，万一路上再碰到跟踪的人......安全起见你还是......”
“放心吧，”樱井笑了，“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应付得了。”
“可是...”
“就算真的被盯上了，躲得了一天也躲不了一辈子，该发生的迟早会发生。”樱井干脆直接这么说，“所以，也不用太担心。”
相叶站在那里没动，像是在努力思考要怎样去接樱井的话。樱井话里的逻辑，听起来离谱，却也有着不可辨驳的道理。
“或者，我可以帮你查查他们的......”
“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相叶还没说完，就被樱井礼貌地打断了，“不用麻烦相叶君了。”
相叶觉察到了樱井的心思，自觉地把职业身份收了起来。
“那，路上小心。”最后，相叶拍了拍樱井的肩膀。或许是心情依然比较沉重，樱井感觉拍在肩上的力道稍有些大。
“嗯。”然后樱井用超乎自己想象的认真眼神和相叶对视了片刻，几乎是虔诚地点了下头。“对了，今天谢谢你。”
“诶？”相叶愣了两秒，忽然反应过来樱井说的是飙车的事，拘谨地笑了笑，“嘛...不算什么啦。”
樱井也报以微笑，打开了驾驶席的车门。进去之后刚要发动车子，见相叶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指节敲车窗玻璃。
樱井放下车窗，相叶的手指扒着玻璃边缘，俯身凑近，仔细地叮嘱起他来。
“一会儿开车要尽量走主干道，别再去偏僻的地方，万一遇上追车，记得往人多的地方开，有时候对方会故意把你逼上小路，千万别上圈套。还有啊，现在天色太晚了，一定要直接回家，不能再去别的场所。另外，如果遇到夹击或者群袭，别硬碰硬......”
相叶没头没尾地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樱井听着他的嘱咐，时不时应一声，时不时点一下头。
还有一条条擦边甚至过界的的建议，相叶也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了樱井。
樱井默默听着，心中的感觉无法言说。
他很想告诉相叶，你不应该教我这些的，警官先生。可他又暗暗希望相叶能对他多说一点，再多一点，似乎这些话在某种意义上是两个人交情的证明。
相叶讲了好一阵，终于停了下来，轻轻敲着脑袋，像是在想还有没有什么没交待到位的。想了一会儿，终于确认自己讲完了，相叶直起身，“到家发个mail过来。”
听了这句樱井差点笑出来，搞什么啊，还这么小心翼翼。
他看见相叶的表情，和当时在浓缩在一张A4之上的个人资料照片重合，呈“（@＿@；）”的样子。看来相叶是认真的。
樱井露出自信的神色，向相叶比了一个OK的手势，慢慢合上车窗，发动了汽车。
车子渐渐开远，樱井从后视镜中看见相叶用力地在招手。
相叶看着樱井的车消失在视线里，缓缓垂下手臂。
樱井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相叶抿紧了嘴唇，百思不得其解。
…………
被捆在违禁品仓库的椅子上，乙醚的力量慢慢抽离着相叶的知觉。
他听见有人在打电话。
“老板，刚才有个条子跟到仓库来了，现在被放倒了，在我们手上。”
“……”
“还没搞清他的来历，不过，刚才您的电话打到他的携带上，这是怎...”
“……”
“诶？放了他？可是老板，我们......”
然而电话的另一方似乎已经挂断，不多说一句废话。
…………
相叶回忆起当时被关在仓库，失去知觉之前，听到的就是以上几句言语。
后来自己被放了，扔在路边，恢复知觉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携带上的通话记录。
万幸万幸，携带没被他们收走。
相叶翻开记录，在那个时间里，确实有电话打了进来。
是樱井。
电话......放人......老板......樱井......
一个个条件串在一起，如果不去怀疑点什么，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然而，每当相叶拿出职业的立场，开始怀疑樱井的身份，或者进一步分析他们发生过的一切事件时，感性就会凌驾于理性之上，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思维框架用力打破。
他怀疑樱井，可当看到樱井身陷危机，他又不假思索毅然决然拼尽全力地去帮那个人。
在车厢搂住樱井时，相叶能察觉到樱井缩了下身子，紧紧抱臂，戒备的姿势。他以这样的状态僵在自己怀里，似乎并没有先前设想中的强大。
相叶叹了口气，转身向电梯走去。
也许在樱井面前，自己的存在方式，首先是相叶雅纪，其次才是相叶警官。
——但所谓的“其次”，并不代表不存在。
樱井最终没有听从相叶的嘱咐，开车驶向了城郊的违禁品仓库。
相叶上次跟踪自己手下的人找到这个隐蔽之所，按理说，警方的人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这里，可这两天却并没有一点风声。樱井觉得有些不安，准备亲自过去看一看。
警方没有来查这个仓库，只有两种解释，第一种，他们不想打草惊蛇，想让自己这边放松警惕，以便放长线钓大鱼；另一种解释就是，相叶根本没向警视厅汇报那天的情况。
如果真的是第二种解释，那么相叶的动机是什么？
别害怕......
那句咒语又开始在樱井大脑里回响，樱井紧闭着眼用力摇了摇头，把混乱的想法甩开。
输了密码，仓库的门应声而开。
樱井走进去，四处仔细观察，准备查看有什么异样。
墙上的挂钟显示着当前的时间，樱井看了看，估计着时间不短了，自己此刻应该已经到家，现在该给相叶发个mail。
樱井走向屋角那把椅子，椅背上还凌乱地缠着绳子，他深吸了一口气，想到前几天相叶也许就被绑在这把椅子上。
樱井坐下来，掏出携带，开始编辑mail。
居然搞起了这一套，跟情侣似的......虽然这么想着，樱井一边打字，一边还是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
正当他打完最后一个字，刚把手指放在发送键的时候，一声沉重的关门声突然响起。
樱井转头，只见十余人黑压压地走进仓库，正一步步向自己逼近。
领头的人目光狠戾，直勾勾盯着樱井，露出毫不友善的笑意，“老板，你和我们，是不是也该谈谈了？”
樱井依旧坐在椅子上，表情冷峻地扫了他一眼，轻笑一声，没有接话，只是自顾自地低头，按下了发送键。
相叶翻开携带，一封mail，来自樱井。
“安全到家。［心］”
—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