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路上二人同走一段,松本说真冷,二宫斜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没说什么。
他想起以前每次松本说冷,其实是想牵手,好像拉个手就不冷了似的。
他藏在口袋里的左右手开始自己和自己猜拳,到底要表回答他呢,回答又说什么好。
一直不理他,因为好像说什么都是输。
刚才心里纠结了半天,想既然是他请客,就没拒绝他夹禸,现在吃得太撑了胃又不舒服,十分后悔。
松本必然知道他胃口就那样,还夹那么多,难道是故意的?
……他什么时候学会算计人了?跟我学的?
走神的当口,松本走在前面几步踏上人行道,好像没注意到左边一辆小绵羊正向他飞驰而来。
他想都没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松本往后拽,小绵羊擦着松本的大衣开过,差点勾到围巾。
松本没站稳,倒在他身上,过了几秒才缓过神来。
“……谢、谢谢。”
总算近距离对上松本的眼睛,他几乎被自己的条件反身寸感动落泪。
“走路要看路啊你。”他没说完就别过脸去,扶松本站起来,“没受伤吧?”
“嗯,没有。”
松本依然盯着他看,像是有话要说,他躲开那目光,说:“我往那边走了。”
“你……”
“晚安。”二宫打断他。
松本慢悠悠地回答:“晚安。路上小心。”
松本目送二宫走远,转身把口袋里的票送给了迎面走上来的第一对情侣。
二宫回到家,门口的廊前灯还为他亮着,妻女已经睡下。
他关了廊前灯,轻手轻脚地走进二楼书房,关上门。
从书架上某个角落里翻出一张旧CD,把CD盘放进唱机,手指夹着点燃的烟,昏昏沉沉地按下播放键。
CD在银白色半透明的塑料壳下旋转起来,发出细微的噪声。随后是海浪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他调小声音,不想吵到隔壁熟睡的女儿。
Dive,然后是シーラカンス,再然后是手紙,再然后……
听了太多遍,还记得曲顺。
其实这张不是他最喜欢的,只是很巧。
很巧是那个时候,很巧是那个人,很巧是那张CD,很巧是那首歌。
歌词本里,「名もなき詩」那页有用记号笔写的两行情书,他一直想说,字真的不好看。但如果对方真的问,也不会说实话就是了。
记号笔也会褪色,就像爱情本身。
如果那时候没有打开歌词本看,或是假装不知道的话,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故事,或者是,眼泪。
很巧他打开了。
很巧他也喜欢那个人。
……
生涯を君に捧ぐ / 将我一生献给你
……
愛情ってゆう形のないもの / 爱情无以名状
伝えるのはいつも困難だね / 难以传达
だから darlin この「名もなき詩」を / 所以 darlin 就以这首无名之诗
いつまでも君に捧ぐ / 永远献给你
……
他早就明白,分手那天,松本的话,由自己来说也许更合适。
——不会再遇到比你更好的人。
夹在指间的烟没来得及抽,灰落了一地,燃到尽头,烫到他的手指。
他连忙把烟蒂丢回烟灰缸里。
莫名地他想起刚认识的时候,松本找他问路,他指了远方的路标,他说对不起,我看不清楚。
“我隐形眼镜掉了一片。”
他想象不出近视眼眼中模糊的世界是怎样,他从来没见过。
无以感同身受,突然觉得对眼前这个人很抱歉。
“就算找到也不会戴上了吧。”他岔开话题。
“嗯,算了。也能看见,就是有点晕。”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命运。
想笑也变成哭。
他_Tun下一片胃药,靠着沙发的椅背躺下,闭上眼睛,听着细小的旋律慢慢走向「深海」的同名曲,等待方才和松本吃饭时在脑海中闪过的过去的画面再次在脑海中浮现。
缓缓地,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他的脚踝,接着是膝盖、胯骨、胸口、脖颈、鼻腔,直至完全_Tun噬他。
在海中不断下沉,独自一人。
光线距离他越来越远,重力、存在,以及求生意志,完全被深海挤压_Tun噬,无处可逃。
思维中虚实的界线互相晕染逐渐模糊,谎言变成真实与虚幻的分水岭,心脏鼓动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像是回声,往复不息。
有一个人触碰他的指尖,他_chan抖了一下,反手抓住对方。
不用睁眼他也知道是谁。
这次不再是海誓山盟绊住他的脚。
“我爱你,永远。”
那个人说。他在海水里听见的不是真实的声音,是意识直接传到他的脑海里。
永远。
从泥盆纪到现在,直到往后再也看不见的新世纪。
留在这里(深海)也好,离开这里也好。
如果你进化了,我也会跟随你一起。
“哼。”
又抢我台词。
“嗯?”
“没什么。我也爱你。这是不是正确答案?”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爱你就行了。”
“我也爱你。”
“カズ”
“能遇见你真好。”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笨蛋。”
也许深海有魔力,彼此触碰的身体缓慢融合,所有的知觉也合二为一,再也感觉不到过强水压的痛楚,所有的噪音杂声都消匿在远处,什么都不需再听见了。
也许最终难分彼此,没了自己。
the end
最后一个音符消失于空气之中,无以再捉摸。
二宫保持着刚才的坐姿,坠人不知何时醒来的深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