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宫田说是他打电话让玉森来的,可以一起吃晚饭顺便商量live house的事。玉森果然在宫田面前显得很自在——嗯,跟今早藤谷见过的样子差不多。宫田指指玉森脸上的hello kitty,玉森很自然的说“是啊,又被打了”。“还是那个叫田中的吗?”“对,就是喜欢吃自己鼻妞儿的那个。”
两人呵呵笑起来,宫田回头向呆在一边的藤谷解释:“Tama是学拳击的,偶尔脸上会挂彩。”
原来你是这么骗别人的。藤谷挤出一丝配合的微笑。
他想此时的玉森一定很紧张,说不定正拼命用表情暗示自己表揭穿他。出于好奇,藤谷悄悄看了玉森一眼——奇怪,在他脸上找不到想象中的紧迫感,仿佛他不记得撞见过藤谷这回事。
若不是他亲眼见他夹在自动贩卖机之间,藤谷想,或许他也会觉得“上拳击课挂彩”是个比“和追债人斗殴”有100倍说服力的理由。
“藤谷君也一起来吧?Live house的事也想听取你的意见。”宫田提议。
玉森依然在旁边笑的很自然,歪着头和宫田一起等他答复,简直就像那一系列的事——斗殴贩卖机牛禸饭留宿早餐——完全,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藤谷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快之感,“好啊,一起吃吧。”
三个人说说笑笑选了家吃蛋包饭的馆子。玉森一路上都表现的自然得体,这让藤谷越发不爽:明明是我掌握了你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表现的这么游刃有余干嘛?
“不可告人?”宫田去厕所的间隙,俩人聊起这事,“没有啊,那完全不是秘密。”
“不是秘密?”
玉森无辜的摇摇头,“只是刚好没和大家提起过罢了。”
“……”也对,朋友间轻易不会有提起“呵呵呵,各位,我欠了一屁股债正被追杀”这种事的机会。
“而且,”玉森用番茄酱在自己的蛋包饭上画了个笑脸,“这种事别人也不希望知道吧。”他转脸看着藤谷,轻声说,“把那事忘掉吧,我不会给你填麻烦的。”
藤谷没有立刻回答,不过玉森看起来也没在等他回答。
远处的宫田已经离开洗手间正往这个方向走,藤谷抓紧最后的机会问:“除了我还有人知道吗?”
“嗯?”今晚头一次,玉森露出一个有点惊讶的表情。
“除了我还有人知道那事吗?”
“没。没有。我又不是每周五晚都夹在自动贩卖机里等人发现。”
完美的时机。玉森刚好把话说完宫田就走到桌边坐下了。于是三人继续聊live house,乐队,学校,八卦,食物,和除了借债以外的话题。
告别宫田藤谷之后,玉森在都内漫无目的地溜达了30多分钟。他想给自己的胃一些消化的时间,毕竟装一肚子蛋包饭去打架容易得阑尾炎。30分钟后,他出现在熟悉的歌舞伎町附近。
他经常光顾的那间办公室很整洁,完全不像放贷人和打手会出没的地方。但其实它是。
玉森想碰碰运气。如果这里能稍稍推迟下还贷日,他下个月就不用再被追打一次了。
呼——
他长出一口气,然后双手揷兜,昂头挺胸,做足架势,推开了门。
表像大多数借债人那样动不动就跪地求饶——这大概是玉森目前对自己唯一的要求了。
听完他来访的目的,先是屋里的小喽喽不出预料的冲他大喊大骂了一阵,然后是个中层干部跑出来狠呆呆的说他们不是慈善机构,下个月再交不出钱就剁他三根手指。其中省略脏话若干。
大Boss今天人没在。
唉,看来今天不是个讨价还价的良辰吉日。
玉森意识模糊的走回家,刚关上门还没来及换鞋便腿一软滑坐在冰凉的地上。眼泪哗一下就出来了。其实不能算哭,因为连哭声都没有,只是眼泪停不下来。玉森蜷在地上,用一种和此情此景完全不匹配的平静口口勿说:妈的,吓死我了。
6.
玉森让藤谷忘记那回事。藤谷的确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是那件事的记忆只是越来越清晰。
自从那次留宿之后俩人就没再单独见过面,每次都是和乐队一起,谈live house的事。
藤谷本来以为那事只是自己生活中的揷曲,本身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今后也不会有太大关系。奇怪的是,记忆中玉森受伤的样子让他越发无法接受眼前这个貌似单纯天真自然态的黄毛小子。
Live house的事谈妥之后俩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所以说实话藤谷有点期待今天去那个live house踩点。距离演出只剩三天。
像约定好的一样,藤谷他们到的时候,玉森和他那在live house打工的朋友已经在等了。双方寒暄一番便去台上开始试设备。
玉森今天比以往要更安静,明明他是搓成这件事的最大功臣,却几乎没听见他说话。
“第一拨来的人都不是我对手,不料后来更多人追上来,我才迫不得已躲进来,结果卡住了。
我自己倒没啥,但我想你大概会介意,”他给自己贴上创口贴,“和一个脸上有淤青的人大晚上一起吃牛禸饭什么的。”
总之,藤谷觉得这种气场的玉森似曾相识。
藤谷开始给自己的吉他调音,和其他人寒暄,还见了要和他们同天表演的另一个乐队。
在北山的争取下,他们被允许在台上试唱一段。
Live house里灯光很暗,一个闷闷不乐的酒保正在角落的吧台里擦杯子,准备一小时后的开店。店不大,舞台下面只有五张寂寞的高脚圆桌,椅子还没摆出来。
玉森坐在吧台前,不知道点了杯什么酒,完全没在听藤谷他们唱歌。
踩完点北山情绪高涨的邀请所有人一起去吃烤禸,玉森第一个说他有事。
“我也有事,”藤谷接着说,“抱歉抱歉。反正我们表演后还有庆功宴不是嘛?”
“你有什么事非今天办不可?”北山多少觉得有点扫兴。
“我…要去当面回绝内定的事。”糟糕,撒了个无法挽回的谎。
“哦!”值得庆幸的是,北山的态度180度转变,“那这事重要,你快去。吃饭的机会有的是!”
就这样,藤谷和玉森两个人离开人群,难得有一次独处的机会。
“我说,你家不是这个方向吧?”玉森终于有点掩饰不住烦躁,皱着眉问。
“你还差多少钱?”
欠债的那个停下来,瞪着藤谷。
藤谷知道这不是个好信号,但他还是找死的又问了一次,“还差多少钱,这个月?”
“关你什么事?”导火索彻底被点燃了,“你那是什么居高临下的表情?!”
“我只是想帮——”
“用不着!”
藤谷呆在原地,没敢去追气冲冲离开的玉森。
这是演出前藤谷最后一次见他。
照理说玉森会来看他们表演的,宫田也说他会来,结果他没有。
藤谷他们的乐队是第四个上台,只给了他们两首歌的时间。说实话,表演的时候藤谷暂时把玉森的事儿忘了,直到一切结束大家说起庆功宴去哪儿吃他才想起来。
“玉森呢?”他悄悄问宫田。
“不知道,电话关机。”
“关机?”
“他经常这样。My pace的自由人。动不动就联系不上了。”
“哦——”
于是大家一起吃了谋划已久的烤禸。
几杯啤酒下肚,藤谷的气势开始向二阶堂靠拢。
一群人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直到店家关门才买单结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大概是酒精作祟,藤谷觉得心情好极了。他突然决定去造访玉森,给他个惊喜,或惊吓。于是他先走到那天吃牛禸饭的松屋,然后凭着记忆找到玉森的公寓。
咚咚。敲门。
没人理。
再敲。
没人理。
拧门,发现门没锁——这样戏剧化的情节发生了。
“玉森?”藤谷摸着墙进到屋里,一是因为他有点走不了直线,二是因为屋里没开灯。
总之他先摸到厨房隔间的小灯,打开,一条不宽不窄的白光照进主屋。
“玉森?”很明显,玉森睡在上次俩人一起睡的那个位置,因为被子鼓起一个包。
如果不是酒劲,藤谷显然不会这么做的——“嗒嗒~”他掀开了被子,然后看见一个满身是伤的玉森。
瞬间,酒好像醒了,但大脑还没运转起来。
“玉,玉森?”
“你到底是有多烦人……”脸埋在枕头里的家伙嘟囔道,带着一丝哭腔。
藤谷试图去摸他的头,这举动终于彻底激怒了床上的人。
玉森扶着伤口挣扎着坐起来,咬着牙说:“你能不能换个人展示你的圣母情怀?!明明只是个什么都不懂又自以为是的蠢货而已……别真把自己当拯救失足少年的英雄了!”
藤谷静静看着他:上次贴创口贴的地方还有一点痕迹,主要是嘴角被打破了,说是淤青不如说淤紫。头发没有记忆中那么蓬松,好像很好摸的样子,而是散乱的咋呼着。只有金色的耳钉和记忆中一样抢眼。
藤谷双手扶着玉森的脸,就像玉森上次对他做的那样,不同的是,接下来他口勿了下去。
手心里的人一愣,然后立刻挣开,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这次换成藤谷异常淡定了:“你说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我还以为你什么都见识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