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生田斗真有个从未向恋人招供的秘密:他喜欢看山下智久付帐的样子。重点并不在于山下肯为他掏出多少钱,而在于那种慎重地从皮夹里数出钞票的手势,或者在信用卡单据上签名前凝视金额的眼神。正因为这样,更能感觉到:倘若这个人抢着请客,那一定是出自爱。
他也没有拒绝山下智久付他房租,偶然想起来还会坏心眼地催款,虽然他的房客从来没有迟缴过租金。其实他把那笔钱全存在一个帐户里,已经差不多够买辆进口车或者让他们两个人去渡个舒服的长假了。
编辑大人如果有幸目击到生田斗真偷偷翻着那本存摺笑的场景,一定会以为生田老师终于下海兼作放高利贷的业务。
(我们有一笔小钱,就算忽然动念要结婚也没问题唷……)这么一想的话又有点遗憾了,但是(Fen_Lie的)狸猫男反而闷声笑起来。
──只有在这种现实的针刺破梦幻泡泡的瞬间,他才会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确和一个男人在交往,把这件事概念化来看还是有点超现实。可是,有多奇怪就有多美妙。
“喂,在笑什么?”山下推开寿司店的门,站在台阶上,略弯下腰审视他的脸。
“刚刚吃的章鱼好像在吸我的胃。”斗真指着自己的上腹部说。
“醋章鱼?那家伙被端上桌的时候已经不会动了。”山下仍然看着他,他们两人脑海中都闪过接口勿的冲动,但在这里不行,他垂下眼光。“你是喝多了。”
生田斗真没有否认,他是觉得有点热,伸手把刚刚在包厢里重新围上的领巾解下来,塞在库子后口袋里。透过街灯透下的光看来,那白皙颈项上的口勿痕果然很明显。
“老师,你的脖子怎么回事?”假装一无所知的编辑大人如此表示关心。
“我被大章鱼攻击了,你知道,它们脚上有吸盘,用脚那样缠住我……”
被说成章鱼的人微微嘟起嘴,样子看起来更像了。他孩子气地一步跳下台阶。
丰盛的晚餐后一起回家,好像和普通的同居恋人差不多,但他们在路上得忍住不接口勿,忍住不牵手,忍住不在星期五晚间的电车上说出情侣会说的话语。
……于是他们一进门就在玄关口勿得难舍难分,电灯开关被某个人的背脊反覆辗压,忽明忽暗闪闪烁烁,配上这栋木造老屋外观,路人看上去跟正在闹鬼没两样。
另一个人的手越过对方肩头按在墙上,松开嘴唇的时候,听到一声促狭的“章鱼!”便立刻又口勿上去,不让他有胡说八道的机会。
但是生田斗真还是抓紧了空档说话:“老实说,我还满喜欢你偶尔慌张的样子。”说完,他即刻被放倒在木板地上。山下智久把他的上衣往上拉扯的时候,他还在偷笑。“告诉我,你都在想些什么?”
山下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们同时感到一阵古怪的振动,动作因此僵持。
生田斗真的手机响了。
他把那煞风景的东西从口袋里拿出来,看了眼荧幕,按下通话键的时候,沉默的章鱼还在他身上纠缠不休。他无情地推开对方。“哎,妈妈。好久不见。”
山下智久立刻在地板上坐好了,连呼吸声都压得很低。
狸猫男又不是桃太郎或竹取姬,他当然知道恋人还有家人,他们都时常得回老家去渡周末。不过,家人在这当口冒出来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嗯,我刚刚才回来的,家里电话没人接。”斗真解释道。“啊?你们现在在东京?”
山下智久把身上衣服拉平了,好像门外随时有人会破门而人。
“你们要过来?”斗真原本平稳的声线也上扬了。“什么,不用麻烦了,你们这样回去不会太晚吗?喔──”
他对着电话报出详细地址的时候,山下默默地替他把衣服也整理好了。
“好,我们还有四十分钟。”结束通话,生田斗真严正宣布。“我爸妈开车来看我弟弟,说是待得太晚了干脆过来借住一晚。”
“我看我还是去漫画喫茶窝一下好了。”山下主动提议。
斗真看着他。他是真的挺喜欢他慌张的样子。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一向跟他们说我租住在一个老爷爷的房子里,那你就暂且当我房东的孙子好了。”
这种即兴剧式的要求,听都没听说过!山下智久按着跳动的眼皮,“你连你买了栋房子的事都要对爸妈乱编?!”他真没想到自己打从初识起就享受到家人等级的待遇。
“你又不知道。”狸猫男振振有词地说,“万一让我妈知道这房子是我的,她说不定会要求住下来,那可就麻烦了……”
尽管不怎么认同对方就其母亲住宅品味的猜测,但山下一时也找不到反对的论据。“可是……我们只有一间卧室……”
和“房东的孙子”分享一张双人床这种设定,无论如何都太启人疑窦了。编辑大人的脑中瞬间浮现穿着短浴衣的狸猫男躺在床上,敞开衣襟,一边说:‘让我用身体代替租金吧。’
对他的脑内世界毫无所觉的生田斗真拍拍他的肩:“你忘了,书房里还有张闲置的沙发床吗?”
山下智久从鼻子里哼了微弱的一哼。“你的房东的孙子真可怜,住自己爷爷家还得睡又窄又硬的沙发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