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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主 = =2011/8/3 20:55:00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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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田斗真讨厌阴沉得如同抑郁症患者搬的下雨天。当他第三次踩到水洼时开始真心为半小时前的决定感到后悔——同事问他能否来《诉说与沉落》客串一下，他翻了翻日程本后爽快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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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说与沉落》是近来备受争议的导演科恩?安德森的新片，自筹备至今坊间一直有传言称此片实为导演自传，然而开拍至今剧组却对影片情节守口如瓶，片场也限制记者采访。生田所任教的D大恰巧是影片取景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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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搏斗过后生田终于艰难地来到了图书馆，正收着伞感觉到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下,接着得到了一个热情洋溢的问候，这把声音的主人正属于他的同事列奥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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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记得之前说要来客串的不是你和康纳吗？”生田转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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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的，”列奥尼一边说一边引生田往里走，“他下个月要参加的研讨会由于场地问题不得不提前到下周，所以他现在已在前往机场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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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寒暄来到二楼资料室，一推开门生田差点以为自己误人了一个魔盒，原先狭小昏暗的房间被布置得光怪陆离，地上铺满了小纸条，天花板上流淌着用玻璃纸、渔线和扯碎的羊毛毡做成的小河，墙上则贴满了色彩艳丽到诡异的招贴画。正当生田研究离自己最近的一张海报时——那是张一战时期的马戏团广告——被由远及近的叱责声吓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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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要的是双排扣西装，你拿来的这是什么？”随后又是一串惊心动魄的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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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三分经验七分猜测生田估计大发雷霆的正是导演安德森，还没来得及从层层人头中发现事主，一个小个子红发姑娘一脸慌乱地向这边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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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服装出了些问题，你们这场戏恐怕要延迟拍摄。”她告诉列澳尼，跟着瞥了一眼生田，飞快地笑了一下，“真的非常抱歉。”说完又一阵风似的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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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是导演助理，”列奥尼对生田说，“这下有她折腾的了。我想我还是去看看她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在这儿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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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田看他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便也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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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知道安德森的细节痴迷症病人膏肓，现下这个瀑君正坐在监视器后，脸色阴沉得能冻住一面湖。一时间片场安静到压抑，工作人员个个脸色凝重好似起义前夕的游击队员；唯独飘窗上坐着个那个亚裔演员仍然神态自若地读着剧本。他作一身精英打扮手捧剧本，双眉紧蹙，时不时蜷起右手食指轻扣纸面，倒显出几分学生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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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也无事可做，生田干脆低下头来研究地上的纸条。这些纸条的来源五花八门，从字典教科书到报纸杂志一应俱全。他的目光在脚下的纸条上逡巡一番后落在了这样一句话上：生命若有重心，所有的力量将从中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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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塞，红屋。生田很高兴自己的记忆力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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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同自己玩了一个多小时的文字游戏后他终于感到了厌倦。眼前这场风波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平息，于是他给列奥尼打去电话：“我等下还有事真的没办法再等下去，你可以请罗伊来帮忙，他下午也没课。反正是个只有一句台词的龙套，应该没有问题。”对方很通情达理地答应了，并为自己耽误了生田的时间而反复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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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图书馆前生田决定先去地下一层的小咖啡厅买杯拿铁。正加糖时听到有人点了浓缩咖啡，然后是收银员遗憾的回答“很抱歉我们只收现金”。生田往身旁看去，原来是那位亚裔演员，只见对方在钱包里翻找一番后尴尬地掏出一个五便士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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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田不动声色地走过去递给收银员几个硬币，有着一双灰绿色眼睛的小青年笑道：“这下问题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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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找钱的那位先生抬头看向生田，突然愣住了，一双眼里又是茫然又是惊愕，像梦游的人冷不防被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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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请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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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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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才用日语说了一个字，生田揷话：“一杯咖啡而已，不用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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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显然没想到生田竟然用英语回应，然而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也同样用英语回道：“不，还是要谢谢你。请告诉我你的电话，方便的话明天还你钱。”客套得十分妥帖，加之本人长相英俊，若是年轻姑娘见了必定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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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必。我还有急事要先走，请享用你的咖啡。”生田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匆匆像是在验证事情的紧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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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对方没有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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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在D大表演系任教，生田还是当地剧院的话剧演员，最近他正尝试当导演，预备将卡波特的《钻石吉他》搬上舞台。让他焦虑的是，剧本早已写完却迟迟找不到适合演Tico Feo的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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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最后一次选角试镜，结果却令他失望至极。他颓丧地将剧本丢到桌上，往后一仰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捂住脸搓了一把，缓缓叹气道：“再这么下去怕是要赶不上这个演出季。”和剧院经理抱怨了一通今天来试镜的演员多不靠谱后，生田收拾好东西决定回家，正在这时他发现饰演的狱长的老尼尔森穿过舞台向自己走来。生田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主动问道：“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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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侄子，我在想——”尼尔森是个大个子，说话倒总是和声和气，“我想他大概可以胜任Tico Feo这个角色。”说完一脸地期待地看着生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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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田还未出声，剧院经理一在一旁揷话：“值得一试，我相信老尼尔森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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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眼下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生田很乐意接受这个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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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得到肯定答复，尼尔森兴奋地掏出手机，“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你抽空让他来试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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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生田笑著记下一串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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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尼尔森，他才想起来还要和道具师讨论吉他的设计。等所有杂事都处理完毕已接近八点，走出剧院，他像往常一样坐公车回家。尽管有一辆二手福特，他还是更喜欢搭乘公共交通工具，只为了沿途观察形形色色的乘客。然而这一天他实在是过于疲乏，于是一路上也只是定定望着窗外流淌过去的点点霓虹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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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件反身寸一样下车，左转，在三岔路口的快餐店买芝士汉堡和薯条作为晚餐——这一套流程对生田而言简直是熟极而流。他住在一个以街头涂鸦和反社会分子闻名的街区，上报率不可谓不频繁。去年冬天在这条街上，一个游客被毒贩子错认为接头人，误会之下倒霉的旅人失去了他的右手。不知是谁在发生血案的地方画了个原始图腾般的涂鸦，生田踩在五彩斑斓的石砖上停下脚步回头张望，夕阳撑着最后一口气留了些冷森森的光线在年久失修的建筑和街道上。夜游的生物已经开始出没，仿佛每个人的眼底都拖着青黑色的阴影。生田将食物塞进包中，双手抓紧包带，并在路过每一个转角处时放慢脚步，确定身后没有可疑的身影才继续前行。到了家门口，他掏出钥匙侧身将门推开一道缝，闪身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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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好门窗后，生田打开电视，开始享用他并不丰盛的晚餐。电视新闻正在介绍安德森的新片，镜头扫过今天遇到的那位日本演员，他像大多数人印象中的日本人那样谦逊地笑著。主持人简短地访问了一下三位主演，看得出这位陌生的日本演员并没有得到太多关注，在主持人微妙的敷衍语气背后，是某种比“人离乡贱物离乡贵”更为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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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榴莲酥2011/8/5 7:50:00
2. (上)
第二天生田准时踏进教室，由于好天气的缘故学生们也显得比过去几天精神许多。教授的是公共演讲，这对习惯了观众注视的他来说并非难事,如果没有这份经验也很难在大环境如此不景气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在异国他乡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在D大教书的另一个好处是D大的伙食物美价廉。今天的主食有煎三文鱼，泰式咖喱和海鲜饭，生田心满意足地要了份海鲜饭，好不容易等来个空位，刚要坐下便遇到同事劳拉，对方问是否能拼桌，他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劳拉点的是咖喱，她看着生田往面前的海鲜饭挤柠檬汁，同情地耸了耸肩：“你真该去我的家乡试试地道的海鲜饭。”
生田笑著将柠檬放到一旁：“有机会一定去试试。”说完用叉子将一大口饭送进嘴里。
劳拉见他一副胃口大开的样子，也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低下头专心对付自己的午餐。
除了偶尔简短地交流一些工作上的讯息，生田和劳拉并没有多作交谈。午餐临近尾声时，劳拉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哦”了一声：“今晚系里的酒会你去不去？”
“应该不去，”生田喝了口水，“怎么？”?
“我听说乔?米勒也会来，你不是一直想见见他么。”
评论家米勒向来以言辞犀利出名，但与他的刻薄话相反，米勒本人一直热心提拔后辈，发掘提携了不少新锐导演。
这个消息对生田而言无疑是最美味的饭后甜点。
酒会上。
生田端着酒杯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大厅一角以米勒为圆心形成的一个小圈子，终于等到他身边只剩下两个相熟的同事，生田端着酒杯上前自我介绍。一番客套后同事识相退场，刚要进人正题时米勒突然向他身后来人挥了挥手，一回头，不正是那位英俊的五便士先生。?
米勒看这两人神情倒像是认识的样子，半是疑惑半是肯定地说道：“这么说不用我介绍了？”?
“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我是山下智久，”五便士先生笑得恰到好处，将他外表上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这才算真正认识了。”
生田边报上名字边握住他伸过来的手。?
“山下先生去《诉说与沉落》剧组试镜那天我正好在场，我告诉安德森，你可不能放过这个年轻人，真不知道他是照着你写的角色长的还是你照着他写的。”米勒说着走到餐桌边放下空酒杯，稍稍斟酌后选了杯香槟，随后转向生田，“刚才你要说什么，生田先生？”
“叫我生田就行。刚才——”他转了一下手中的酒杯，朝山下投去不易察觉的一瞥，“我只是想说我看了您最近那篇评论，虽然和以往的风格大相径庭，倒是意外得有趣。”话一出口自己也为这拙劣恭维感到后悔。
“我倒是觉得，与其说是有趣，不如说是无话可说。”山下见米勒也是愿闻其详的神情，接着说，“正因无话可说又不得不说，所以只好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不知道生田你是否也有过这种经历？”?
本想避开话题的生田这下直接成了靶心，一时险些招架不住。他尽量放慢语速以便给自己组织语言的时间：“这个问题已经月兑离评论本身，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回到作品本身来讨论。”
山下却是笑了，“我能不能说你这句话正好给我的问题做了示范——”
“嘿，你在这儿——”劳拉的出现无疑给了生田一块抵挡这咄咄逼人问话的盾牌，她和众人一一打过招呼，跟着挽住生田的手，“我能把他从你们这儿借走一会儿吗？”
生田松了口气，乐意至极地随她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然而在下一刻又陷人了两难的境地。
“我今天喝得有点多，你能送我回家吗？”劳拉抬头看他，双颊泛红眼神迷离，确实是微醺的样子。
只是生田不是迟钝的人，不会不明了对方的弦外之音。他无意接受却也不愿先捅破那层纸，还没想出个名正言顺又合情合理的回答，山下突然出现在一旁。?
“抱歉打扰了，请问洗手间在哪儿？”他似乎是打翻了酒杯，衬衫前襟上满是鲜红的Ye_Ti，看起来极为狼狈。
劳拉简要地向他描述了一下洗手间的方位，顺便抱怨一番这栋构造堪比迷宫的建筑。
山下耐心等她抱怨完毕，然后微笑着说：“我是路痴，为了不迷路还请生田先生带个路。”
当事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机会就被拖着离开了现场。
23 填个坑2011/8/10 6:33:00
2（下）
关上门将觥筹交错声隔在身后，眼前是明亮空旷的走廊。生田一言不发地带领山下穿过重重走廊，后者也不搭话，一前一后响起的脚步声愈发衬得这走廊清冷起来。
到了目的地，生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刚准备转身却被拽着进了厕所隔间。
“想不到阁下还有这种癖好。”生田试图夺回自己的衣领。
“生田斗真你要装到什么时候？！”山下冲他吼道，手上的力量倒是松懈下来。
生田慢慢整理好衣服：“通常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山下没有出声，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这样就能将他打回原型。
他仿佛认输一般叹了口气，推开隔间的门，在洗手台边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山下：“老友见面，想给你点惊喜。”?
山下擦着衬衣，冷笑道：“我真是太惊喜了，在异国他乡巧遇销声匿迹多年的老友，对方还装作不认识我，真是惊喜。”
“山下??”生田放低了声音，“我没有想到??”?
“没想到还会再见到我是吗？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而许多人也比你想的有毅力。”山下将湿哒哒的纸巾攥在手里，白晃晃的灯光将他的身形衬得冷硬而寂寞。他像是饱满的气球突然被戳破那样泄了气。
生田起初还态度强硬，看到对方的样子不由得服软。“别这样，”他搂山下的肩，但这个动作太久没做因此看起来僵硬又做作。衣领又是一紧，生田闭上眼睛感受到呼啸而来的拳风，随后感觉到的不是疼痛而是肩头的重量。迟疑了一下后他伸手环住山下。
两个人就这么僵硬又做作地拥抱着。
不知过了多久，山下抬起头来说，带我出去转转。?
生田点点头。
山下坐在老橡木椅子上，在Janis Joplin的歌声中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端回来两杯Rose Pimms的生田：“你居然喝这么甜的东西。”
“你第一天知道我嗜甜如命吗？再说，客随主便。”生田啜了一口酒，很是满足。
山下也跟着尝了一口，不由得皱起了眉。“我知道的——”他在拉长的尾音里回想起有一年在生田的生日聚会上，他勉强自己吃掉了一整块腻得可怕的蛋糕，奶油的味道是恶梦，但它沾在生田修长手指上的香艳画面总算弥补了这一点。绮色的回忆片段被一声“山下”搅碎，他反应过来原来是生田在叫他，于是应了一声。
两人聊了这几年各自的生活，毕竟久未联络，谈话的分寸在叙旧与客套之间游移，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他们就像是谢了幕下了台的演员被要求临时加演，没有剧本全凭即兴发挥，因为没有人料到结局之后还有新的故事。
话题渐渐又转回到山下的新片上，生田不无好奇地问：“可以透露一点电影内容吗？我保证不会卖给小报记者。”
山下把酒杯推到一边：“无非是个爱与背叛、成长与失落的老套故事，你如果真的感兴趣，改天给你看剧本。”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故事。”
“那当初为什么接？”生田更好奇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山下卖起了关子，“有机会再告诉你。”
生田也不追问。年岁渐长好奇心也跟着衰退，对方不说，便也不问，再不会像年轻时那样争锋相对追根究底。这是圆滑的成年人之间的默契。
中途生田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时刚好看到山下和年轻的调酒师在聊天，于是站在楼梯口等了一会儿，在等待的间隙模模糊糊想起他和山下刚认识时比这位调酒师还要小很多，而从那以后已经过了很多年。
又喝了几杯后生田提议送山下回酒店，对方告诉他经纪人正在来接他的路上。一起取了外套走出酒吧，被夜风一吹酒意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四月的L城依旧冷得像冬天，然而夜晚的天空已经渐渐呈现出清透的墨蓝色。
他们很平淡地在酒吧门口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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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攻受问题，没具体写到禸我也不确定是以PT为主还是TP为主，反正肯定有互攻就是了＝＝
34 好想吃汤包啊2011/8/19 5:05:00
3.（上）
这一晚生田睡得极不安稳，接连不断的梦把睡眠分隔得支离破碎，尽是些毫无意义的零碎片段。他所能记起的最后一个片段是几个面目模糊的少年，从舞台中央跑进了边缘那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留下布景热闹的舞台和不知从何处传来却又无所不在的夸张尖叫。?
浅眠中被手机铃声吵醒，生田一边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一边腹诽若自己是心脏病患者只怕明天便要见报。没仔细看来电显示便按下了通话键，他费力地试图睁开双眼启动嘴唇，然而手机另一头先他一步出声：“还没起床吗？”?
“嗯??”这一声完全是出于条件反身寸，没醒透时大脑反应比嘴慢，还没回味过来自己是怎么开的口，生田听到自己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昨天你去厕所的时候把手机留在桌上了。”对方讲得理所当然就像路过超市买了盒番茄。?
又醒过来几分，生田翻了个身将手机压在左脸颊和枕头之间：“好吧。那么请问有什么事？”睡不好难免浑身乏力，也有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计较。跟着听到对方说：“我在你家门口，一起吃个早餐吧。”通过手机传来的声音有种又遥远又温柔的质感，但同时也显得不真实。?
这下生田完全清醒了，他坐起身：“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可不记得还在手机里存了自己的地址。”
“今天天气不错。”山下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你能在半小时内准备好吗，我现在很饿。”
“说不准。”生田挂了电话，磨蹭着洗漱完，拉开衣柜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迅速挑出了相配的衬衣和外套——不管怎么说一大早就有个年轻男人等在门外的画面实在有些诡异，即便邻居们没有那么八卦。
生田出门时阳光正盛，一拉开门便看到山下倚靠着扶梯，在铺天盖地的金色光线里留下一个肩宽腿长的剪影。然后他转头对生田说：“走吧。”
生田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一路走一路越是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照理他和山下多年未见，即使是他乡遇故知也没道理一下子就又熟稔得毫无嫌隙，仿佛这三年和那些悬而未决的事都不曾存在过一样。没等理出个头绪来，新的疑问又冒了头：“等等，你这是要去哪儿？”?
山下看了他一眼，继续走：“去老白鲸，听说那家口碑不错，我问过剧组发型师，正好他也住这一区。我知道你大概存了一肚子疑问，等下可以和早餐一起消化掉。我这次来一半是工作一半是度假——”他们停下来等绿灯，山下接着说，“不急，这一次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绿灯了，他们在刺耳的“滴滴”声中穿过马路，接下来的路程中生田没再发问。?
老白鲸是一家开了八十多年的小餐馆，其实离生田家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只是沿途必须经过两个红绿灯和过街地道，因此才显得这一路曲折漫长。等他们点了早餐坐定之后，生田终于有机会不急不缓地开口：“现在可以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地址的。”语气平静的和他涂果酱的手势一模一样。
山下看了一眼生田手中餐刀上的蓝莓酱，果断拣了块黄油往吐司上抹：“想要知道什么最好的方法还是亲力亲为，那天遇到你之后??”他大约是在考虑措辞，手上的动作停顿了片刻，随后干脆说：“后来我跟了你一路，你居然完全没有发现？”
生田听完反而没了反应，倒像山下说的是再正常不过的日常琐事，既然他们已经坐在同一张餐桌两端共进早餐了，那中间的细节也无所谓再追究。他慢条斯理地吃着吐司，在咀嚼的间隙夸奖了山下一句：“你这身手不去做狗仔可惜了。”?
“是吗，”山下笑起来，“过奖过奖。”
之后他们就食物质量交换了意见，除了山下最后抢了生田的煎蛋，这一餐吃得乏善可陈。等着结帐时，山下问生田今天有什么计划，听到对方说“没有”之后问：“那要表跟我去片场看看，反正今天我只有一场戏，结束了你还能带我逛逛校园。”
生田坚持这一餐由他请以尽地主之谊，正往钱包里塞收据，头也不抬地回了句：“这个提议不错。”
到达片场时导演正在和灯光师争执着什么，活月兑月兑一只闻到血腥味的野兽，瀑跳如雷的导演和无力辩驳的灯光师，要是这时配上一出交响乐倒不失为有趣的画面。生田还没来得及多加感叹就被山下拉到了一旁，山下把他交给了自己的助理：“我得先去化妆，不过很快就好。”生田点点头同时侧过身以便山下从狭窄的走廊通过。
山下在和他擦肩而过时低声说：“香水选得不错。”
“你的也挺好，就是过甜了像女士香水。”正当生田反击时，顺着余光看到导演似乎正看着他们这边，他转头确认，恰好对上安德森的目光，很难看出对方是什么表情。生田微笑着欠身致意，收获了一个乱糟糟的后脑勺。以安德森的坏脾气没有赶他这个闲杂人等出去已属难得，所以生田也心安理得地和山下助理聊起天来。
等到山下从化妆间出来现场已经各就各位，导演上前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回到监视器后。?
山下坐在地上，一把把抓起地上的各色纸条将它们收进一个棕色的背包中：“听说你要走了，这个房间也该退租了。”
另一个演员说：“没错，我们都要走了。虽然还不清楚该去哪儿，但是这个阶段就要过去了。”?
山下倏地站起身，语气变得激烈：“我知道——”
还没说完就被导演打断了，山下看着冲上前来口沫横飞说戏的导演，无奈地整了整衣服，中途试图想反驳，最终还是选择以沉默来应对。
生田看到山下朝自己无声地苦笑了一下，心里也有些同情，脸上却是波澜不惊。
等一切又准备就绪，山下继续刚才的表演：“我知道所有的情感都只是一个阶段，可是谁说我希望它过去。[i]”尽管这一次台词念得极为克制，但其中包含着某种呼之欲出的强烈情绪，像早春厚实的冻土层下涌动的生机。?
生田看着片场的山下才真切意识到时间的力量，眼前的他已经可以被称之为演员而非偶像。看的出来山下与导演对该角色的理解有偏差，尽管他努力按照导演期望的方式去演绎，但依然暗渡陈仓地将自己的理解附加到角色上，奇妙的是这反而勾出了角色身上更为复杂矛盾的特质。?
这一幕拍了快三十条导演依然不满意。眼看快两点了，饥肠辘辘的生田忽然想起另有约会，于是在给山下助理留下口信后悄悄离开，临走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正在补妆的山下。
46 ＝＝2011/11/25 0:24:00
生田在剧院见到老尼尔森的侄子克里斯，一照面发现对方活月兑月兑是从原著里走出来的，十分惊喜，连饥饿都忘了：“听说你完全没有学过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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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对方老老实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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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生田内心并不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要不是结巴，有这样一张脸不愁吸引不到观众。比起这个，他更好奇为什么这个L大高材生——当然是从老尼尔森那儿听说的——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剧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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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告诉生田，有一天他在课堂上看着讲义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爱这个，也许有点兴趣，但远远称不上热爱。一方面，他才十九岁，还有大把年华可以用来犯错；另一方面，他已经按别人的意愿活了十九年，青春其实去日无多。等到毅然决然退了学才发现自己也不晓得真正想做的是什么，这时堂哥告诉他自己的剧团正缺演员，于是就想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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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年轻人才敢有的底气，哪怕前方是荆棘丛生的歧路也无所畏惧。生田几乎可以想象出一头金发有着香蕉一样甜软声音的他在舞台上理直气壮又漫不经心地念出“then, the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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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克利斯敲定合同后，生田总算觉得忙出了点头绪。
剧院后面是条酒吧林立的小巷子，生田慢悠悠穿行在酒香和烟雾中，走着走着就想抽支烟，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刚点上火听到身后有人惊呼一声：“真是个英俊的年轻人。”回头一看，两个白领女性正在翻看一本杂志，手边摆着香槟和各色点心。其中一人指着杂志上一张照片说：“山下??山下智久。”这时她的女伴看到不远处的生田，轻轻推了推同伴，两个人一齐朝生田打量了一眼，相视一笑。生田对女士向来绅士，他收了烟，举起空着的左手做出举杯的样子：“敬好天气和美人们。”美人们被他逗得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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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是生田没能听到在他离去后发生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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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另外这本杂志上有他的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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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看看——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够理解我和我的野心的人。[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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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一些看似随机的事件像是沿着预先设定好的轨迹那样汇合起来，构成了一种近乎神秘学的暗示。他随后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山下的电话：“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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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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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有没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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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得看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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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朋友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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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田握着电话不作声，对方也沉着且执着地握着电话，一时间交流的竟只有呼吸声。最后他先一步放弃对峙：“时间和地点，你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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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邮编发给你，如果方便的话现在就可以过来。”山下的声音像装在带子里的圣诞礼物，朦朦胧胧得斑斓着却看不清楚内容，而不再像以前那样是敞开的盒子里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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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田察觉出了这种转变，并不觉得丧气或者难过，这是职业性的也是时间性的——演了这么多年的戏，他们两个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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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短地结束了通话，生田根据山下发来的邮编规划出了最短的路线，快到地铁站时又折回马路对面的超市，拎了两瓶酒出来，因为他记起来那个邮编归属于一个以河景和昂贵租金闻名的新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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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二十分钟后生田斗真到达山下智久的豪华公寓，山下给他开了门一边说着“晚餐还没有准备好”一边往厨房里钻，“要表先参观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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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田也不客气，径直走向周租金四位数的露天阳台：“相当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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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天色刚刚开始黯淡起来，浅桃色的天空和紫蓝色的湖水之间稀稀落落地亮起了一些灯火，是一种寥落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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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套公寓怎么样？”山下走到生田身旁，递给他一杯餐前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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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几年你混得很好嘛，大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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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可以。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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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还可以。”生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很满意是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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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沉默地对着湖面喝了一会儿酒，山下侧过脸说：“开饭吧。”主人带客人来到餐厅，将同精致餐具不太配称的——无论是形式还是内容——晚餐介绍给对方。生田看着两份灰头土脸的咖喱饭，不禁哑然：“你的厨艺倒是没有一点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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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撇撇嘴：“不许以貌取食，我保证味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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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拭目以待，”生田装出小心翼翼又不情不愿的样子尝了一口，随即正色道：“味道确实还不至于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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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你的用词过于保守了。”山下笑道，带着意料之中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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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两人的话题始终围绕美食及生田这几年的旅行见闻，一顿饭倒也吃得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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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在进行到某一阶段时双方都不知何故收了声，仿佛刚从太空旅行回来不知身处何时何地，然后忽然回过神来似的异口同声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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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瞬间的冷场之后山下抢先开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上台，去吃咖喱饭作为庆祝吗？”他放下勺子，右手搁在桌上微微握起，仿佛是要从空气中抓回一缕过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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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生田点头，嘴角带了点不自觉的僵硬笑意，“其实那家做的并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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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们给一支崭露头角的地下乐队暖场，从地窖一样的小破酒吧出来是雪后的东京街头，因为节日的关系分外热闹。他们背着吉他，双手揷在夹克口袋里匆匆走过装饰一新的各色橱窗。十七八岁的年纪除了钱什么都有，囊中羞涩地在路边小店分享一碗咖喱饭却觉得无比满足。带着一身热气去赶末班电车，途中山下因为鼻子上沾到了咖喱被生田无情地嘲笑了。十分钟后他们在车站前接口勿，耳机里传来X激烈的鼓点成了这个时空里唯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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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田伸出手想拉住山下，手指碰到衣袖发现那是三十岁的山下，他正一脸严肃地说：“帮我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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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田看了一眼杯盘狼藉，决定耍赖：“先玩游戏吧。”他指了指放在矮茶几上的游戏手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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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仿佛正中下怀般松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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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过了午夜，主人大手一挥：“沙发借你。”生田此时又困又乏摊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含浑不清地应了一声。后来山下好像又说了什么，累极了的生田睡了过去并没有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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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几乎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黑暗中生田感觉到山下向自己靠近，以为对方又要像以前那样捏自己的脸，谁知山下只是给自己盖了条毛毯。这下他反而完全醒了，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无声地睁开眼去看倚在另一条沙发上的山下，这时窗外有车经过，灯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探进来在山下脸上一闪而过，短暂的光亮之后留下比先前更黑暗的黑暗。他于是想，真的是非常卡波特式的结局。
[i]?09年＋act访谈。原文大意是“斗真他是能够理解我的人，包括我想要变强大的野心，斗真全部都知道。”
53 = =2011/12/2 2:13:00
4.琥珀（上）
在科学家研究出时空旅行的方法前，无论回忆多少次都无法对业已发生的事情产生任何影响；但也正因为如此，“过去”这个抽象名词才得以像远古昆虫或者植物碎屑那样被包裹在琥珀里，永远保持千百万年前的样子。
对于山下智久而言，十四年前的自己基本上是个独立的存在。
国中毕业后和妹妹随单身母亲搬到东京，暑假最后一天，他在电梯里遇到了一直没有露面的邻居。后者似乎刚结束旅行，一家四口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将电梯侵占得彻彻底底，在他们发现彼此原来是邻居这一事实后便邀请山下过去做客。山下想了想，做出为难的表情礼貌地微笑拒绝；但进家门前还是被半强迫性的送了一包温泉馒头。
家里空无一人，妹妹在补习班，妈妈大概还在打工。山下连鞋子也没月兑就坐在了地上，掏出一个馒头忍着干涩_Tun咽起来。那个塞给他馒头的叫做生田斗真的家伙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正是只褪毛中的幼兽，有棱角在皮囊里成长起来随时准备破壳而出。反观自己，还是个模棱两可要长不长的样子。
山下不久后发现生田是长他一年级的学长，于是在选择社团时加人了对方所在的足球社。生田是幸福家庭里成长起来的模范少年，这样的人通常身上散发着明朗柔和的光，被世界格外优待，因而他们也有余力把这慷慨分享给身边的人。他毫不吝啬地将山下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而山下也不负所望地顺利成为圈中一份子——好看又乖巧的人总是比较占便宜，生田很久以后才反应过来这个浅显的道理。
然而直到好几个月后山下智久和生田斗真才真正熟稔起来，此前两人的关系只能被形容为一种浮夸的亲切。那是在一次练习赛之后，山下收拾完东西，没能在更衣室里找到生田。他早就察觉到生田偶尔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一阵，再出现时又是一脸寻常笑容。可是好像除了他其他人都对这件事无知无觉，也许是习以为常，也许是毫不在意。
不管怎么说，山下最后在球场一隅发现生田，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对方居然在抽烟。那一刻他几乎想要像竹一发现叶藏的隐秘那样冲过去对生田说：“我知道学长的秘密。”但是他最终放弃这么做，而是故意踩响了脚步好让生田注意到他的存在，同时伪装出心照不宣的了然表情。生田停在原地没有动，默然地看着山下越走越近，并且默许了对方从自己手中抽走一支烟。
“你是怎么发现的？”说这话时他目不斜视，仿佛山下是溶解在周遭的空气中的。
“只是个意外。”山下凭借二手资料得来的印象抽起烟来，因为害怕露馅所以也不敢过肺，烟雾在口中轻轻一转立刻被吐出。?
生田扭头和山下四目交接了，面无表情道：“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爸妈？”
“为什么要说，”山下晃了晃指间的烟，“我们是同谋。”
生田笑起来，一开始是试探性地、稍稍牵扯了一下嘴角，接着演变成不折不扣的大笑，笑声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简直显得惊心动魄。?
“我想听完这张专辑，你是想先回家——”
话音未落山下已经自发地窃取了一个耳机：“谁的歌？”
“King Crimson。”
他们不再说话，共同分享音乐和尼古丁，很快，生田那半包烟空了。两个人吐出的烟雾在空气里张牙舞爪地纠结缠绕一阵后便袅袅婷婷地消散了。
抽最后一支烟时，耳边响起了《Moon Child》。山下一抬头，正好满月从云层里跳月兑出来，冷却柔的月光的碎片洒在两人的蓝色牛仔库上，宛如一片平静的海面。山下还以为他们在茫茫海面上漂浮。
从那以后生田对山下就无所避忌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山下对此倒是毫不介意，相反，他认为生田只有和自己在一起时才会卸下伪装露出坚硬的内核——那不会轻易示人的本质。三十岁的山下会知道，这种心情叫做独占欲；而十六岁的山下和他的邻居生田只是很要好的朋友。
可是连风间都会半开玩笑地问，你们两个是同志吗。
山下把球朝他砸去，轻描淡写地说，是啊是啊你们忌妒吗。
“是嘛??”风间接住球，“什么时候出柜？”?
“等你失恋那天吧，你一个人在角落里哭的时候我们俩就出柜庆祝。”山下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风间。
“那恐怕你们等不到这一天了。”风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女朋友。?
山下长吁短叹道：“真叫人失望。”
“不过，我不想看到我的两个好朋友走上这样艰难的一条路。”
山下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句玩笑话，带着疑问敷衍了过去。他还没有认真梳理过和生田之间的关系，好像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然而风间的话在他心里投了一颗种子，细小的不知会开出什么样的花的种子。
TBC
57 = =2011/12/8 21:49:00
4.（下）
团体活动一直持续到春假，随着新年的临近伙伴们一个个成了归巢的鸟，只有生田由于不小心摔断了腿而独自留在东京。 生田一家三口启程回北海道老家前满怀歉意地将生田斗真托付给了邻居。山下的妈妈和妹妹莉奈都很喜欢生田，山下本人却对生田粉饰出来的模范生形象嗤之以鼻。生田对此倒是无所谓，一方面满心感激地接受山下妈妈的照顾，另一方面又心安理得地对山下颐指气使。用山下智久的话来说，随着交往日渐密切，生田变得更有攻击性了。
拆掉石膏那天，生田约山下一起去逛街。各自挑了衣服后挤在同一面试衣镜前比划，生田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皱了下眉毛：“我说，山下智久君，能不能别再穿和我一样的衣服了？下次在部活室换衣服的时候，我会很困扰的。”?
山下好像才反应过来两个人选了一样的衬衫，顿时有些尴尬，然而一想到生田大概误以为他在看样学样，又觉得十分不甘心，于是挑衅道：“只是撞衫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
“那么鞋子呢，”生田抬起右脚脚尖轻点地面，“我们又不是一起去买的，为什么会有一样的鞋子？”?
“都说了这种巧合太常见了。”山下更加不耐烦地回敬，赌气般决定这件衬衫非买不可。
生田忽然鸣金收兵了，专心试起衣服来；山下一腔斗志被硬生生打压，郁闷得像穿了烫红的铁鞋跳舞。他环顾四周打算另觅试衣镜，无奈店内实在过于拥挤。?
“生气了？”山下听到生田问他，继续左顾右盼。
生田在他身后说道：“你这样也??太可爱了吧。干脆把你做成标本，贴上生田斗真的标签，冷藏起来。[i]”
山下彻底输给了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回头给了生田一拳。?
最后他们还是买了一样的衬衫。
回家途中经过唱片行，生田停下脚步盯着大门乐队的海报看了一会儿，然后问山下：“不如我们组个乐队？”说是问，其实也不太确切，因为当时生田用的是陈述语气。?
山下不置可否，只是说：“就两个人？”
“两把吉他加上和声，随便写几个和弦，足够了。”?
“就这样？”
“反正也不指望成为他们——”生田一指海报，“只是觉得??人还是应该在某个阶段为他所沉迷的东西竭尽全力??虽然我现在也无法准确地表达出自己想要什么，可是我知道，越往后越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走。”
山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如果说把人从少年到成年的转变比作毛虫破茧成蝶，那么山下还处于毛虫的阶段而生田已经困在了茧中，他在当时还不能明晰地了解茧中的生田的想法。?
这次谈话的结果是他们暂组了一支叫做Soul Kitchen的乐队，小打小闹地支撑了一年。山下原本以为解散的契机会是生田的毕业，但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出人意料，在那之前，他们被某经济公司看中以偶像组合的身份出道了。?
那段时期要同时兼顾学生和偶像双重身份，山下日后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有一次和生田聊起刚出道时的压力，山下说：“真奇怪，为什么那个时候并没有觉得那么辛苦??”
“也许??”生田暂时放下了手里的剧本，“那时我们太过专注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所以背对了世界。[ii]”
2005年，乔治布什当选了美国总统，《京都议定书》正式生效，伦敦遭遇恐怖爆炸袭击。然而在东京的一间小小的乐室里，有两个年轻的歌手正在温书。
山下被习题折磨得心烦意乱，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他很快喝光了水，百无聊赖地横过杯子放在眼前，透过玻璃观察生田。
生田没有停下过手中的笔，像上了发条一样。他染了头发留长了刘海，中和了愈加犀利的轮廓。
那首怎么也背不出来的诗终于闪现在山下大脑中。?
“夜宿秋田边，芦屋芒草粗，露湿吾衣袖。[iii]”山下念出了声。
生田抬起头：“比我想象得要早一点。”
“??”
“还是说我理解错了？”?
“??”?
生田主动站起来，和山下并排靠墙站了：“自己说过的话，不能不认账啊。”
夜宿秋田边，芦屋芒草粗，露湿吾衣袖。
山下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时窗外闪过的车灯照亮了墙上的挂钟，指针显示现在是三点十七分。他于是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明天还有四场戏要拍。
61 LZ2011/12/14 0:38:00
5.奇想
那天之后两人各自专注于工作鲜少联系，生田天天往返于剧团和学校之间忙得几乎想自残。团员们天天加班加点也都快到极限了，于是他决定给大家放两天假休整一下。
第二天生田心满意足得睡了个懒觉才出门，在校门口，他遇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
“早上好。”生田语调轻快地向米勒打招呼道。
米勒回头发现是生田，停下脚步等对方跟上：“早上好。最近怎么样？”
“忙，不过是积极意义上的忙——我们的话剧排练得差不多了。”?
“哦，对，你上次向我提起过。《钻石吉他》，对吗？”
“没错。首演那天还希望阁下拨冗，当然票我会预留的。”
“如果那天没有别的安排，我一定来。另外还有件有趣的事情，我最近看了几部日本电影，其中一部叫做《海的即兴曲》。”米勒说道这里神情笃定地望着生田，好像确信对方一定能接住自己发的球。?
果然生田回答：“那是我四五年前接的戏，剧本改编也有我的份。老实说那片子拍得并无新意，故作试验性的剪辑并不能掩盖剧本的薄弱，而且我那时候的演技实在糟糕透了。”他故作轻松地自嘲一番。
“你说了大部分我想说的，再加一点，导演的场面调度尤为刻板。”
即使知晓米勒的犀利风格，生田此刻也觉得有些难堪，听到对方又问酒会之后是否和山下联系过，便心不在焉地说：“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正好《诉说与沉落》今天杀青，安德森邀我去庆功宴，你要表参加？”
“谢谢，可我今天还有一堆事要处理。”
告别了米勒，声称自己很忙的生田并没有急着回办公室。今天的阳光好的出奇，像一床柔软厚实的杯子裹得人舒服地眯起眼。他决定不辜负这大好春光，沿着林荫道一路散步到了湖边，然而四周的美景依然抵消不了他心里难以言说的郁闷，大概是因为米勒提起了那部电影。《海的即兴曲》是根据同名诗歌改编的，生田至今仍能背出那首苦闷的诗：这是一个为了向自己所画的大海投身自煞，每天都反复描绘蓝色大海的画家的故事......
他正要开始想当年，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向他走来。生田迅速厘清思绪，淡定地看山下越走越近。
“早。”山下穿一身黑色修身西装，手里还捏着刚刚挂断的手机。?
“早，”生田问，“听说你们今天杀青？”?
“对，我刚从片场出来。还没到庆功宴呢，大家就已经乐疯了。你看——”他低头给生田看藏匿在他头发中的彩片。
生田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帮山下清理干净了。其实没什么，普通朋友之间也会这么做，这样自我暗示之后就觉得轻松许多。他攥着一手彩片走到路旁，将它们丢进垃圾筒，一转身却被跟得太近的山下吓了一跳，随即小幅度地跨了一步拉开距离。
“你现在不是应该回去好好休息，等到晚上再光鲜靓丽地出席庆功宴吗？”?
“是这么计划的，刚巧在路上碰到了你，正好——”山下从包里翻出剧本交给生田，“上次说过给你看剧本的，我已经跟导演打过招呼了。”
生田接过剧本扫了几页，所见之处满满当当地写满了笔记，这字迹带着隔阂亲切起来，它曾经以诸如“生田斗真是大笨蛋”这样幼稚的形式出现在他的课本上。现在它和它的主人都进化到了生田觉得陌生的阶段。?
一时无话。生田刚想告辞，就听到山下问他周六是否有空，还没来得及开口又被他打断。
“要是想知道故事的结局，”山下指指剧本，“周六可别缺席。”?
“什么？”生田完全没有头绪。
“你应该听说过这部电影其实是导演自传吧？”
生田点点头。
“那么，你想见见当事人吗？”
虽然还没看过剧本，但此前零碎听来的一些传闻激起了生田的八卦心理，能够见到剧中人的原型那真是再好不过。
“我很有兴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周六的安排了吧。”
山下一脸气定神闲，仿佛早就料到生田会这么说：“就是去朋友家聚个餐。到时我去接你。”?
“没问题。那我先走了，周六见。”生田没等来山下回话，却等来对方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你的扣子......”山下说着便动手去整理生田扣错的几颗衬衫纽扣。?
生田回过神来，尴尬极了，比起穿着扣错纽扣的衣服走了大半天，此刻山下的举动更加难以应付，拒绝或者接受都不是合适的选择。下一秒，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他的两个学生迎面路过，神色暧昧地问道：“老师，你的男朋友？”
生田立刻回答：“不是，而且这是我的私事，你们——”
“好吧，我们懂。”学生们大声说着走远了。?
生田看了眼山下，后者面无表情。山下从前就比较面瘫，如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生田看不透，只觉得他像是在外在和内心之间竖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终于回到办公室，整理了一下手头堆积的工作，生田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着手处理。等到保存完最后一份文档，他才想起已经错过了午饭。他的书桌对着窗子，从这个角度望出去正好看到不远处山坡上的教堂。他花了几分钟去数到底有多少鸽子在那个尖顶上停留过，数到最后头昏眼花，仿佛满天都是灰色的剪影。
翻箱倒柜地找出一袋饼干，生田一边吃着一边开始看《诉说与沉落》的剧本。
故事描述了安迪、德米安和森纯一三个年轻人在毕业之际面临的惶惑与挣扎。念舞台设计专业的德米安在制作毕业作品时不幸意外身亡，安迪和森纯一为他的葬礼形式起了争执，最终这段友情Fen_Lie瓦解。?
如山下所言，的确只是个关于成长期的阵痛的故事，然而值得玩味的是剧中人的关系。导演安德森收到非议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他的激进风格，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是个臭名昭著的恐同者。假若该剧实为自传这一传闻属实，那他这次还真是打算做一番自白与忏悔了—剧中安迪和德米安是情侣，同时和森纯一之间也有些暧昧情愫。?
生田越想越好奇，忍不住发短信给山下：安迪是否影身寸导演本人？你说的那个朋友又是哪个剧中人？
没过多久就收到回复：“暂时保密，周六一点我来接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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