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奈何2012/1/27 1:39:00
相信会有雷= =
====
很长一段时间里，樱井翔的梦里都会出现一弯望不到尽头的曲水，碧绿色的水中漾着两岸的青砖碧瓦，潺潺的流水不断模糊着半截倒影。
水中隐约生出半张人脸，曲波不断从中扫过，让他无论怎么踮起脚尖费力张望都看不清。
每到这个时候，身后的锣鼓声就会响起，哀婉的曲调刚成形梦就被掐断。
樱井翔坐在床上气喘吁吁地环顾四下，绣着繁花图案的枕头顶湿了一大半。
他疲倦地抹了把额头，发现身上黏腻腻的，但又有风从褪下腰际的被子里窜进来，这股凉意让他整个人都醒了。
原来又是那个梦。
樱井翔仰起头，微微眯起眼，屋外已经不会出现丫鬟问询的声音了。
和二宫和也认识的时候，樱井府还没家到中落。
那日，他们是去给老爷拜寿的。
二宫和也乖巧地坐在他母亲身边，手里被人塞了个手炉，安静地看她们一桌搓麻将。
这孩子长着一张乖巧又狡猾的脸，嘴巴一直紧紧地闭着，但两只眼睛却始终盯着她母亲摸牌出牌的手，小脑筋正动个不停。
樱井翔是最后才到的，这双明眸晃动进他眼里时，害他差点摔了手里的那盏茶。
然后就听到有人在那边拍手召集所有的孩子过去。
一时间，嗑瓜子的声音没了，洗牌的声音也没了。原本在院子里拿着小灯笼追闹的孩子被大人们赶到老爷面前，一个个乖乖地等着大人们的发号施令。
“福如东海……深。”
樱井翔跟着那些面生的孩子一起朗声念着，余光却留意起身边那个一脸白净的小表弟。
“寿比南山……高。”
二宫和也悄悄侧过脸，机灵的脸蛋上有着樱井翔不曾见过的狡黠笑容，然后那个小男孩朝他伸出手。
樱井翔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掌心躺着两个筛子。
“贺。”
“发赏钱。”
老爷爱听戏，孩子是听不懂这曲中在唱什么，领完赏钱后就一哄而散了。
樱井翔出来时顺手拿了桌上的一个空茶杯，一路跟着二宫跑到院子里时才发现，比自己小的那些孩子们又追着灯笼大闹起来了。
他和二宫坐在一格阶梯上，也不顾身上的新衣裳会不会脏，地上这温度是不是凉。两个筛子和一个空茶杯就能玩上好久，直到母亲出来揪着他们的后领一边打屁股一边尖声骂。
筛子落到地上翻斗了几圈才停下，樱井和二宫被自己的母亲拽到两边，倚墙而站，低头乖乖地接受训斥。
“下次还敢不敢了？”
樱井翔摇摇头，眼角的余光瞟见那边的二宫，他正偷偷朝自己笑。
“还敢笑！把手伸出来！”
干脆利落的巴掌声打在二宫禸嘟嘟的手心里，樱井翔却赶忙闭上眼睛，好像那一掌是打在自己身上似的。
FS
FS
7 奈何2012/1/27 20:08:00
晕了，是“姥爷”不是“老爷”OTL
====
二宫和也理应喊樱井翔表哥，但因为樱井翔那时的个头没他高，这声“表哥”就迟迟没从二宫的嘴里吐出过。
直到樱井翔被母亲送去学堂后，个头才突然猛长起来。身高虽然追上了没怎么变过的二宫，但这个时候，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了。
学堂里开始教学生洋文，因为还没教授系统的语法，现在这个阶段只能跟着留过洋的老师们牙牙学语。
樱井翔那日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回家想跟母亲炫耀自己学到了很多新单词，跑了一长段路一直到院子里才忽然停下脚步。
冬去春来的三月天里，院子里的一颗桃树开了，粉嫩的花瓣在徐徐的风里翩然起舞，宛如翻飞的蝴蝶一般。
花瓣拂过细软的黑发，擦过白皙的计肌肤，最后归人尘土。
树下的少年穿着长衫，左手提着鸟笼站在花雨里仰起头，衣袍随着风向起了波浪般的褶皱。
那些褶皱跟着满院子的树叶晃动在眼里时，让看了好多年的院子也有了别样的风情。
樱井翔眨眨眼，脚下的那一步迟迟没有落定。
提在少年手里的鸟笼开始_chan抖起来，那只金丝雀上上下下地跳动着，好像因这满园的风景多生出了几分逃出去的欲望。
“表哥。”二宫抬起头看着他，笑脸盈盈地喊他。
樱井翔被这么一喊才彻底醒了，从那边过来的母亲接过二宫手里的鸟笼说，“你表弟特地送了只金丝雀给我玩，这孩子多乖。”
樱井翔点点头，算是应和母亲。
二宫没做声，依旧对着他笑。
“你表弟也要上学堂了，你这当哥哥的要多照顾点。”
母亲将鸟笼交给丫鬟，吩咐送到房里去。
樱井翔点点头，拉住二宫的小手认真地说，“今天老师教我了很多新单词，我这就教你怎么念。”
母亲笑着用手绢捂住嘴，眼角弯弯地在他们身后唤了一声，“你也别太急着炫耀了，他这不是还没去学堂嘛。”
FS
FS
13 奈何2012/1/28 0:01:00
随便写写随便看看，相信很混乱= =
=======
二宫府送来金丝雀后，樱井府又送去了一些上好的绸缎。
樱井翔和二宫却都以为自己是替母亲跑腿的，反正这一来一往之间接触的机会多了，两个孩子反倒是乐乎着。
二宫的母亲喜欢打麻将，平日里宅邸里的麻将声就没停下过，洗牌声起起落落，女人们打牌时就爱说些有的没的。
二宫也算是在麻将桌边长大的，虽然没完整地搓过一回，但看久了也会了。
樱井翔那日送完东西就陪在二宫身边看她们一桌人打麻将，除了二宫母亲外还有几家富商的姨太太们，象牙制的麻将牌到夫人们的手下生动起来。
二宫拉住樱井翔的衣角让他的身体凑近自己，伸出右掌掩住嘴巴，偷偷地问樱井翔，“你会吗？”
樱井翔老老实实地摇头，余光瞄见二宫脸上的笑意。
他尖尖的嗓音贴着耳垂传来，樱井翔稍稍低头后感到他的唇不小心碰了上来又迅速移开，让人不由地怀疑这大概只是错觉而已。
“那要表我教你？”
二宫这话里伴着笑声，樱井翔来不及回答就听到对面那富商的姨太托住腮，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投在他们身上，话语却是冲着二宫母亲去的。
“您家和也平时总对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倒是和樱井少爷关系特别好嘛。”她的声音娇滴滴的，像是捻碎在手心里的花瓣一样，但听在二宫的耳里却特别讨厌。
打牌的人停止了逗笑，所有人的眼光集中到这个方向上，姨太们把玩起手里的戒指，腕上的镯子，首饰银光灿灿，玉石撩起通透的光。有人掩着嘴在偷笑，有人托着腮在琢磨，还有人已经有了猜想。
二宫母亲迎上她们的视线，低头笑笑后继续手里摸牌的动作，好像压根没听到刚才的那句话。
牌面向上，其余人都心头一紧。
“自摸。”
二宫府和樱井府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攀上亲戚关系后反倒没有熟络起来，冷冷淡淡地嫌少来往，直到最近才又亲近起来。
那个时候，樱井翔并没注意到家里已经起了一些变故，他平时放学后就会找二宫一起玩，两个人出了学堂后就不是老师面前的乖学生了，常常是灰头土脸的回家遭母亲一顿痛骂。
不用去上课的时候，两个人会从后院over_qiang到外面，蹲在脏兮兮的墙角边看大人们斗蟋蟀。
观战的人群粗着嗓门起哄，樱井和二宫也就抛开自己的身份跟着那些人一起押哪边会赢，然后口头约定堵输了的人要请对方吃糖葫芦。
其实二宫并不爱吃糖葫芦，但樱井翔不知是运气太差还是故意的，偏偏每次都赌错。
于是回家的路上，樱井翔就给二宫买根糖葫芦边走边吃，有的时候二宫吃了一半就递给樱井翔说饱了。
樱井翔无奈地接过糖葫芦，小声嘀咕他浪费，但还是笑嘻嘻地狠狠咬了一大口，焦糖粘着牙齿留下浓浓的甜意，二宫在一旁笑眯眯地拽着他的书包问，“表哥，好吃吗？”
“好吃。”樱井翔点点头，目光移到他抓住自己书包的手上。
夕阳的光线由红转深，余影被拉得老长，正正好好地容纳进这条老街里，渐渐地又随着日落变得无比狭长，最终变成一根细长的线。
樱井翔这次没吃完二宫留下的糖葫芦，他说最近牙齿疼，可能是智齿在作祟的关系，他这段日子说话都觉得疼。
二宫站在他旁边，一如既往地拽住他的衣角，只是这次的力道稍稍大了点。
天空已经暗了下来，街边的店铺挂上了红色的灯笼，两侧摆摊的小商贩纷纷收拾完毕回家吃饭去了。
二宫却一直拉着樱井翔往另一边的小巷拐。深巷如蛇一般蜿蜒，樱井翔跟着他跑了一路，停下的时候才发现下一口呼吸都来不及提上来，紧接着就被对方压在墙壁上，被迫屈起膝盖仰脸看他。
“做什么？”
昏暗的巷子里看不见光，这么抬头望去只能看到二宫身后越来越深的黑，他有点紧张，攥在手里的那根糖葫芦因为热度化开，糖浆融在手心粘稠得很。
二宫脸部的轮廓慢慢地柔和起来，好像是在笑，“表哥你张嘴给我看看，牙齿哪里不好了？”
樱井翔张开嘴，手里的糖葫芦忽然掉在了地上，糖浆黏在地上连滚动声也没有。
二宫贴上嘴唇，小心翼翼地探人舌头去舌忝 他一嘴的糖葫芦味，甜中带酸的感觉渐渐被翻搅的舌头打乱，没有章法的乱口勿却还是让樱井翔胸口砰砰乱跳，嘴唇胡乱地碾过樱井翔的上唇又不小心磕碰疼了他的门牙，最后两个人气喘吁吁地靠着冰冷地墙壁，和小时候给姥爷拜完寿后被母亲骂时一样，低着头悄悄地用余光窥视着对方的反应，只是这次两人是同时笑出声的。
二宫的手沿着墙壁慢慢地摸上他的抬起的手，手指相碰再交叠相扣，抬头望着促狭的天空上升起了闪烁的繁星，月光留下一抹冷色的影子照亮了他们嘴角的笑意。
“表哥，牙还疼吗？”二宫笑着凑过来。
樱井翔低下头，这次换他把二宫压在潮湿的墙壁上，“现在是门牙疼了。”
他低下头，月光慢慢移走，深巷里的缠绵声渐渐悠远。
FS
FS
22 奈何2012/1/30 17:24:00
日子过得总比想象中得要快。
樱井翔前些日子跟着母亲去服装店定制西装，裁缝一边替樱井翔量臂长一边对着他母亲夸奖说，“这位少爷英气逼人，一看就是将来要成为人中之龙的人啊。”
樱井母亲坐在一边的铁梨木椅上，优雅地揭开桌上的一盏茶轻轻吹气。满嘴的笑意都藏在那茶杯后，白蒙蒙的雾气模糊了她眼里的表情。
樱井翔听得正得意，一回头却听到母亲重重地将茶杯扣在桌上。
“量好了吗？”
裁缝狗腿地点起头，将手里的卷尺塞进上衣口袋里，“等衣服做出来后，小的会亲自送到樱井府上的。”
樱井翔站在他背后理衣服，对这裁缝的举动嗤之以鼻。
这个时候，母亲又发话了，“那劳烦您了，走吧，翔。”
一周后，店里的人过来送西装了。
那会儿正巧二宫也在樱井府上。樱井翔神气十足地换上西服，迫不及待地跑到二宫面前显摆一番。
“怎么样？好看吗？”樱井翔边说边对着镜子里的二宫亮出白牙，伸长了手臂不断翻看着袖子。
身旁的管家率先恭维起来，“少爷穿上西服就更精神了。”
他边说边比划出一个大拇指，但樱井翔连看都懒得看，视线越过满脸堆笑的人后直接转向身后喝着茶的二宫。
二宫慢悠悠地放下杯子，拍拍身上的衣袍站起身道，“的确，表哥穿上西服后，肩膀也不溜了。”
樱井翔蹙眉，故意露出一副凶相，跺着脚踏过去拽住他质问，“那你的意思是我穿长衫不好看咯？”
二宫捂住嘴，笑得眼睛也压弯了，“长衫衬肩线。”
樱井翔鼓了鼓脸，但望见他笑_chan起来的肩膀也没了脾气。
母亲轻咳的声音让他们同时一惊。
二宫和樱井拉开了点距离才转过头去，只见他母亲今天一身蓝裳灰裙，左手叠在右手手背上悠然地走来，微笑的嘴角从元宝领中露出。
“穿上西服的确精神多了。”
樱井翔微笑地抿住嘴，然后拉住二宫的手，边往外走边朝母亲喊，“我带表弟回屋里练字了。”
母亲笑着点点头，目送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微微蹙起眉头。
“夫人，这个月的账，请您过目。”管家递上硬纸板封面的账本。
袖子里发出玉器碰撞的声响，戴着玉指环的手从宽大的衣袖里伸出，稳稳地接过那本线封的账本。
翻页声起起落落，管家一边打量着夫人翻页的频率，一边默默地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夫人，这几个月……”
樱井母亲抬起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脸上的笑容完全退去，“我明白。好了，你先下去吧，我会看着办的。”
她挥挥手，管家识相地接过账本鞠躬告退。
另一边，端着茶点的小丫鬟笨头笨脑的，险些被门槛绊倒。
樱井母亲凝眉望去，“这是什么？”
小丫鬟红着脸差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_chan_chan巍巍地捧着那盘茶点回答，“桂花糕，准备给大少爷和二宫少爷送去。”
樱井母亲没应声，小丫鬟也不敢动，坐在藤椅上的妇人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玉镯子，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隔了好久她才挥挥手，吩咐道，“别去送了，你也下去吧。”
FS
FS
23 奈何2012/1/30 17:39:00
少贴了，囧
=====
樱井翔牵着二宫的手，一路不喘气地疾走进自己房间才停下，上锁声紧接着关门声而来。
二宫望着被佣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面，除了一壶茶外什么都不剩。
“不是说练字吗？怎么不见文房四宝？”二宫笑着走到桌前，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上刮来刮去，干净的指甲被剪得圆润饱满。
樱井翔的视线从他来回刮动的指甲开始，沿着小臂，拐过手肘，一路爬上他嘴角的那弯弧度。
笑意被传染，樱井翔走过去，贴近身子拦住他的腰。
“写字前先做点别的吧？”
“表哥，不好吧，万一有人进来……”
二宫抬起手想推他，却被樱井翔抓住抵在胸口。
“不会有人进来的。”
樱井翔俯下身，把他压在桌上。
二宫抽出手，陶醉地摸过他的头发，他的脸颊，他的上唇。
手指被含住，温暖又濡湿的触感从指尖蔓延。
二宫半闭着眼，揪住樱井翔衬衫的手越发用力。
干净平整的衬衫生出了褶子，由指缝为起点，由密转疏。
“表哥……”
“嘘，小点声。”
樱井翔凑近他的嘴，扶住腰的手悄悄地探进长衫。
庭院深深，帷幕数重。
隐约间，有茶水碰撞的声响从Deep传来，一阵急，一阵缓。
樱井母亲站在账房外望着天，前段日子还是满园春色般的一派盛景，现在凌风一吹，这一树芳华便随之凋零，残落的花瓣被她捻碎在手中。
账房里起起落落着银元的脆响声，跪在地上的几个佣人哭哭啼啼地接过银元，然后朝樱井母亲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FS
FS
30 奈何2012/2/2 0:07:00
樱井翔放学回来后，又看到有佣人眼泪汪汪地收拾包袱，一步三回头地从宅里出来。
一个面熟的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一边磕头一边沙哑着嗓子喊，“大少爷，我求求你，跟夫人求求情吧，我以后再也不打碎东西了。”
樱井翔刚想蹲下身扶她，从堂里疾步跑来的二管家就提着那丫鬟一路出了门。
樱井翔皱起眉想追过去问清楚，紧随其后的另一个丫鬟突然拦住他。
“大少爷，夫人让你去她房里。”
樱井翔转过身，将书包交给她，说话的声音也沉了几分，“我知道了。”
屋里点了香，淡淡的香气缭绕在鼻尖。
樱井母亲正在整理首饰，都是她嫁进门时带来的嫁妆。
樱井翔还是第一次不敲门就闯进屋内，他气喘吁吁地一拳捶在门上，咬牙控制住瀑躁的情绪。
“为什么把他们都辞退了，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
樱井母亲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做事不长脑子，樱井家不需要这些人。”
樱井翔还想狡辩，他母亲突然高声吼了一句，“你也跟他们一样，不懂樱井家的规矩了吗！”
樱井翔垂首望向别处，死咬着下唇又不肯道歉，这么冒冒失失地进来说话还特别无礼的确是他的不是。但他觉得，母亲在这件事上也有不对的地方
“你岁数也不小了，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过些日子找个媒婆上门去说媒，争取在节前把你的婚事给办了。然后你就安心回家帮你父亲做事。”
他母亲边说边将首饰盒盖好，转过脸时听到茶杯碎裂的声音。
樱井翔阴沉着脸，垂在库缝边的手紧紧得攥成拳，“为什么这么急着让我结婚。”
母亲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沉声答，“这是我和你父亲……”
“骗人！”樱井翔转身出门，“我不会同意结婚的！”
“就算你不结，和也他也是要结的。”
母亲嘴里冷不防地冒出这么句话，像是从天而降的一碰凉水，彻底灌醒了樱井翔。
他停下脚步，一瞬间，身体好像从脚底开始被冻结住。
樱井翔想回过身却动不了，他不知道母亲说这话时的表情，也不知道二宫家那边是怎样一种情况。但这话的效果的确是立竿见影的。
自从姥爷爱上抽大烟后，樱井府的状况就急转而下。
其实，那次大寿之后，姥爷房里永远弥漫着浓浓的鸦片味，纸醉金迷的日子令人堕落，但这只是恶化的始源，而不是关键。
码头那边还挤压着好几箱的丝绸，这已经是今年以来第三次有货被扣押了。
除了樱井家在着急外，二宫家也为这事焦头烂额着 ，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现在船要翻了，船夫和乘客当然都逃不过跳水的惨剧。
樱井父亲负手站在窗前，院子里的参天古树也缺了生机，枯萎的残叶蜷缩起来，哆哆嗦嗦地在狂风中乱_chan。
明明不是万物凋零的季节，那些扎根了好几代的植物却逐一走向生命的尽头，满园的萧瑟似乎在预示什么。
院落Deep传来瓷器的碎裂声。
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地推门进来，匆匆朝樱井老爷和夫人行了礼，声音_chan抖地说，“不好了，老爷，夫人，大少爷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摔东西。”
樱井老爷还是负手站在窗边，背着声说，“让他摔吧，反正这宅子里也什么值钱东西能给他砸的了。”
樱井翔摔了几个杯子花瓶后终于冷静下来，他望着一地的碎渣，总觉得母亲话语里还有太多隐瞒。
等在屋外的丫鬟一直不敢进来，发现动静没了后又犹犹豫豫地凑过去想敲门，门却被里面的人一把拉开。
“大少爷，大少爷，你去哪里呀？”
小丫鬟在后面喊了几声，樱井翔依旧步履急促，拐弯朝账房疾走而去。
FS
FS
38 奈何2012/2/3 0:02:00
发现许多BUG，咳，没法改了，大家随便看看就成
=======
账房里，二管家一手拨算盘一手翻账本，算盘珠撞出停停起起的脆音。
樱井翔冲进来时，专心算账的二管家下意识地合上本子往里藏。
“大少爷，你不能拿走，这个是……”
账本被抢走，二管家想过去却被樱井翔推开了，他随手翻了几页，脸色在翻页声中愈加阴沉。
现状比他猜想的还要糟，辞退了那些佣人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樱井翔用力地合上账本，手背上浮现叶茎般的青筋，指骨隐约泛出森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段时间了。”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二管家_chan_chan巍巍地跪在地上，垂首不敢看她。
樱井翔转过身，抬手看着账本封面，思维飞快地转动。
“是不是我不同意成婚，你们也会逼着小舞先嫁了？”
樱井母亲居然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账房里一时间没有言语，站着的跪着的都不敢看对方。
樱井翔觉得他之前给自己留的台阶在这无声之中全部瓦解成了废墟，流淌的空气似乎也随之浑浊起来，吸进鼻腔里的是满满的苦涩。
樱井翔将账本扔回桌上，挨着母亲的肩膀，沉默地走了出去。
去学堂的最后一天，樱井翔把该办的手续都办妥了，剩下的事情可由府里的佣人来跑腿。
阴沉沉的白日光景让人无比压抑，密布的阴云不给光线任何空隙。
樱井翔不想这么早就回家，无意识地闲逛到一座林园，长长的回廊通往曲声袅袅的五角重檐亭。
路上寥寥有人和他擦肩过来，但亭子却被看戏的人包围住。
樱井翔不喜欢昆曲，从小就是，但他却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猫起背坐在一边，手里捧着茶杯却不喝，眼神专注地盯着对唱的生旦。
这样的画面有点似曾相识。
樱井翔恍惚想起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寿宴上，差不多的坐姿，分毫未差的专注神情，还有那些听不明白的唱词。
那时候，那个人坐在喧闹的人群中却又仿佛和所有人都格格不人，否则他的眼里不会容不下第二人。
现在亦是。
樱井翔不由自主地朝前迈步，缩着身子的二宫突然转过脸，骤然相对的视线里似乎有很多难言之欲，但很快的，二宫又避开他的目光，打开手里的那盏茶，动作极慢地喝了一口。
“我记得你也不喜欢昆曲的，怎么现在倒听起来了。”樱井翔坐到他身边，视线越过杯口冒出的雾气，落在二宫脸上。
“我也就随便听听，表哥怎么也有兴致了？”二宫放下杯子，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看他。
樱井翔没做声，沉默地抄起手。
虽然做媒的事母亲没对外声张，但他总觉得二宫那边应该已经知道了。
周围的长者们眯着眼，不是跟着沙哑的胡琴打节奏，就是陶醉地合着曲调轻轻哼唱。
“你知道他们这唱的是什么吗？”樱井翔突然问二宫。
二宫托住下巴，淡色的瞳孔里好像起了涟漪，“不知道。”
“不知道还装作听得这么认真。”樱井翔苦笑。
“但我听得出这唱戏的人是真动了情。”二宫转过脸，望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地将话补充完整，“只是看戏的人太无情罢了。”
数片落叶坠人碧波荡漾的池塘里，水面立刻又多出了好几道褶皱。
樱井翔皱起眉，想去摁住他的手却被对方反攥住袖子。
“表哥明天起就不去学堂了吗？”
话题一下子跳转太快，樱井翔隔了会儿才点头。
二宫拉起他，表情变换得话题还快，他脸上豁然泛起了淡淡的笑容，但樱井翔却未从中看到快乐。
“表哥，我们去照相馆吧。”
樱井翔愣了一下，重复道，“照相馆？”
“恩。”二宫点头，回眸加重手上的力道，“至少合张影再走吧。”
樱井翔茫然地跟上他的脚步，那个时候的他压根没读出二宫这话里的意思。
FS
FS
44 奈何2012/2/4 1:16:00
照相馆里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师傅在摆弄相机。看到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推门而人后，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继续专心地调试相机了。
拍照的过程很沉默，樱井翔对着镜子整理衣领，余光时不时地瞄着身边摆弄头发的二宫。
足够隐秘的视线还是在镜子里对上，樱井翔像是发现猫的老鼠一般，急匆匆地逃开了。
“表哥，你翻个领子怎么也三心二意的。”说话的人已经伸手附上了他的领口，仔仔细细地替他打理好。
“谢谢……”樱井翔别开脸，突然觉得屋子里有点热。
照相馆的布景很简单，一张长椅和一面泛黄的背景墙，便再无其他的了。
二宫先坐到长椅的一端，见樱井翔杵在暗处不动，就拍拍空出来的另一半边喊，“表哥，你快点过来坐。”
樱井翔缓过神，赶紧坐到他身边。
将相机固定在三脚架上的老师傅好奇地打量了他们一眼，声音低沉地说，“原来你们是表兄弟，我还以为是同学呢。”
二宫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樱井翔拘谨地端坐着，跟小时候练坐姿似的，余光却依旧留恋在二宫脸上。
那人安静地坐在身边，强光从两侧照身寸下来，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丝一丝的暗影。
二宫专注看镜头时眼睛特别亮，好像瞳孔中存了星辰一般闪耀无比。
老师傅低下头后又抬起，伸手朝他们比划了一个相中间靠拢的动作，“你们坐近点，这样拍出来才好看。”
樱井翔和二宫不约而同地先看了对方一眼，再小心翼翼地挨近到一起。
现在的距离已经能感受到身边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只要稍稍一动，膝盖就会碰在一起。
樱井翔不自然地抿住嘴唇，盯着镜头的脸是僵住的。
老师傅显然还不满意，时不时地抬起头提醒他们笑得自然点。
“把头稍微歪过去点，对，就这样。”
樱井翔歪过头，脸颊不小心蹭到了二宫的头发，身边的人也向这里侧了侧脸，嘴巴对准他发烫的耳垂轻声道，“表哥，还记得我们有次溜出去找蛐蛐时，你库子破掉的事吗？”
樱井翔愣了一下后回忆起那次的经历，要不是二宫先指着他开档的库子告知天下，那周围压根就不会有人注意他的库子。
想到这里，他不禁露齿一笑。
前方的老师傅很好地把握住摁相机的时机，一道白光伴随着轰隆的噪声一闪而过。
樱井翔还来不及眨眼，老师傅已经抬起头朝他们比划大拇指。
再转头想去看二宫，却发现他已自觉地在两人中间重新拉开一段距离，不多不少。
“逗表哥笑还真容易，你前面真是紧张死了，嘴巴都是僵的。”二宫笑着站起身，取过自己搁在一边的书包。
“是吗？”樱井翔跟着站起来，摸摸脸颊低声回答，“那要看是谁逗我笑了。”
“恩？什么？”二宫将包背好，站在暗角的他望向仍停留在强光下的樱井翔，苍白的光线将他的皮肤渲染得更白。因为最近瘦下来的关系，融光之下的侧影显得异常单薄。
二宫攥住自己的衣襟，早已收拾好的心跳偏偏还是漏了一拍，他装着若无其事地转过身。
从樱井翔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二宫的半边身影被抹上暗色的基调，背对着自己压根就看不到任何表情。
“没什么，回家吧。”樱井翔走过去拿包。
FS
FS
51 奈何2012/2/6 13:59:00
从学堂回来后，樱井翔正式接手父亲的生意。事态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货物依旧积压在码头发不出去，家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个人还等着发工钱。
自那以后，樱井家的佣人们发现，这个平日有些飞扬跋扈的大少爷似乎变了个人，渐渐学会放低姿态、忍字为先。
虽然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那微笑里已然少了这种身份下普遍存在的狂妄自大。
谦逊下来的樱井翔给人一夜长大的错觉。
不过几日，樱井母亲就领来了一位富商家的大小姐，样子生得虽平淡无奇，但声音却异常甜美。
母亲坐在一边，端着茶笑脸盈盈地问，“听说美奈子的父亲去年办了个寿宴就花了两千多银元。”
美奈子含笑抿茶，隔了一会儿才轻轻地颔首。
樱井翔知道母亲这是话里有话，可他至始至终都只盯着美奈子的脚。
那是一双比同龄人都要小的脚，几乎和没发育的孩童一般大小。
美奈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自然地把脚藏进米白色的裙摆里，捧着杯子的手有些摇晃。
樱井母亲轻咳一声打破尴尬，美奈子低着头不敢看樱井翔的脸。
“要不今天就先这样吧。”
第一次见面不欢而散，樱井翔站起身和母亲一起送别美奈子，发现她走路时也是摇摇晃晃得快不起来，需要丫鬟护在旁边。
送走美奈子后，母亲叫住正要回账房的樱井翔。
“美奈子家底很不错，而且他父亲在生意上说不定能帮我们一把……”
“我知道。”
“如果你真不喜欢，成亲一年后再娶侧室……”
“不需要。”樱井翔转过身，一脸漠然地看着他母亲，眼底是一片死寂，声音冰冷至极，“我在婚事上妥协的原因，母亲您真的不知道吗？”
樱井母亲悄悄攥住衣袖，眼睛看向别处，“的确，小舞还小。”而作为一个母亲，她的确也不忍心女儿这么年轻就被迫牺牲幸福嫁给金钱。
“婚事您看着办吧，我既然答应您了就不会有异议的。”樱井翔留下这句话后，就匆匆离开了。
婚事还没最终确定，樱井府却得到了噩耗。
姥爷的突然逝世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发现尸体的是佣人，据说姥爷那时侧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双目圆瞪，伸出的那只手犹如枯柴一般，那样子像是在索要烟管，再抽一口。
姥爷活着的时候是个风光体面的人，就算现在家里再怎么不济，也不能让丧礼太过简陋。
出柩的那天，空中飘着阴冷的雨丝，孱弱的冷光指引出上山的泥泞小路，沁湿的麻衣贴着身子很难受，寒气印人皮肤，让人一阵哆嗦。
下山的时候远远地看到树下站了个人，樱井父母停下脚步，冷冷地瞟了眼二宫家唯一过来的人，也没多言什么就继续往前走了。
樱井翔跟小舞嘱咐了几句，月兑离大部队独自一人往树下跑，鞋底磨过潮湿的土壤溅起一路的泥花，浅色的麻衣渐渐斑驳起来。
二宫撑开伞，加快脚步朝他走来。
FS
FS
53 奈何2012/2/6 16:29:00
二宫好像比之前又瘦了点，但好在气色不差，人挺精神的。
相比之下，眼睛微肿、满脸倦意的樱井翔更让人担忧。才几日不见，重任压得眼前的人瘦了一大圈，但二宫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光芒，是坚毅，是不服输。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此刻的樱井翔不再是年轻气少时跟着他叛逆跟着他学乖的表哥，变故如雨水的洗礼，使人褪下笨重的蛹，展开稚嫩的双翼。
二宫思来想去，猜想可能这种表面抓不到的东西是一种称之为魄力的抽象体。
雨水轻击在青色的油纸伞上，伞面上没什么花纹，循着冷色的光线抬头望去，给人一种沉于湖底向上挣扎的错觉。
这样的天气里，就连呼出的气体都是冰凉的。
樱井翔躲进伞里，缓了口气说，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
二宫把伞往他那里斜了斜，半侧脸被暗青色的阴影遮住，“我来跟你道别，顺便把上次拍的照片给你。”
还好撑伞的人是二宫。
樱井翔愕然地看着他，没有伸手去接照片。
“的确是有点突然。父亲不想让大家知道，所以事先隐瞒了。对不起。”二宫又将照片往前送了送。
缺失色彩的黑白图像里，二宫微微侧过脸，眼睛弯弯得如玄月，樱井翔也朝他这边稍稍歪过头，笑意里仿佛带着甜味，就跟他们小时候常买的糖葫芦一般，浓稠，甜腻。
樱井翔拿住照片，尽量克制住声音里的_chan音，“全家一起走吗？”
“恩。可能避过这阵子就回来，也可能永远都不回来了。”二宫看着他的眼睛，想伸出手触碰他的脸，最后还是忍住了。
樱井翔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收好，努力扬起嘴唇微笑，但到底还是没问二宫一家是要去哪里。他抬手捋了一下二宫的剪短的头发，冰凉的手指尽可能地避免肌肤接触，“走之前，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二宫眨眨眼，仰起脸朝他笑，“表哥，我想吃糖葫芦。”
樱井翔愣了一下，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苦笑道，“下雨天哪里有卖，你这不是难为人吗？”
二宫撑着伞往前走，樱井翔跟上他的步伐，听到他的声音隔着雨声幽幽地传来，“来见你之前，大家都说你变了。”二宫边说边重新打量他，“不过现在看来……”
“怎么？”樱井翔见他不说下去，只好主动问。
“也没变多少嘛，最起码身高没涨，肩膀也还是这么溜。”
樱井翔低头笑出声，喘了好几口气才停下，他知道二宫说这话是故意逗他笑的，而实际上，这个世界上能如此左右他情绪的人，除了二宫也别无他人了
“我没事的。”樱井翔看着前方渐渐开阔起来的路说，“这个家也不会有事的。”
雨势时缓时促，水汽蒸腾而上朦胧了视线，骤急起来的雨声敲打在伞面上，再沿着伞骨的踪迹蜿蜒而下。
樱井翔抬手附上二宫握伞柄的手，冰凉却很有力。
离别的路上反倒沉默起来，没人提将来，没人忆往昔。
他们的世界只剩下雨声，断断续续，不停歇。
FS
FS
65 奈何2012/2/7 22:22:00
姥爷过世后什么都没留下，除了那一房间的欠条。
偌大的空宅里积起了灰，胡琴声声锣鼓阵阵的日子不复存在，西风卷着一院子的黄花渐行渐歇，宅邸的围墙上被人用墨汁写上触目惊心的大字。
樱井翔站在褪色的朱门外，还能想象出那年拜寿时，大家揣着重重的赏钱跟姥爷道谢的情景。
那年，院里歌舞升平不停歇，院外大红灯笼高高挂。
他和他第一次相遇。
变卖了大宅和绸缎庄后，那些欠款总算是还上了。
但这之后，樱井父亲的身体也开始变差，樱井翔接手了剩下的事情，将家里的大宅抵押后搬去郊外较小的一栋老房子里，加上之前家里的一些钱，这样拖欠工人和家佣的工钱算是筹齐了。
樱井家中落了，二宫家搬走了，这样的消息很快就在城内刮起一股风，穿堂过室，成了那些牌友们桌上的话题。
风声传到美奈子父亲的耳中后，婚事再次搁浅。
樱井翔索性亲自登门拜访，这门亲事从此就没了下文。
生活不再富裕，但就算是最疾苦的时候，樱井翔还是坚持着两条原则，一是不变卖父亲这几年所藏的字画和母亲的嫁妆，二是绝对不让小舞和小修辍学。
搬出大宅后，他们的生活有了新的开始。樱井翔在附近的学堂教书，有时会写些诗文投给报社，赚点稿费补贴家用。
日子虽然清苦，好在小舞和小修都异常懂事，从没抱怨过这种今非昔比的生活。
日子久了，人就会有一种麻木感。
比如习惯了没有丫鬟的服侍；比如习惯了熬夜赶稿，准备教案；又比如习惯了二宫不在的日子。
但偶尔的时候，凭窗而坐的樱井翔会忍不住拉开左手边的那个抽屉。
那个空落落只存放着一张照片和一封信的抽屉，轻而易举地就能拉开，却是要费尽全力才能合上。
因为那些回忆对樱井翔来说，太沉重。
FS
FS
70 奈何2012/2/8 0:47:00
樱井翔曾收到过二宫的来信，那时他们还没从大宅子里搬出来。
信件的内容很简单，没有提及他在新居的生活，也没问及樱井翔将来的打算。
二宫在信上写，他之前在学校后院的围墙外埋过一个罐子，就在他们常over_qiang出去的那棵树下，希望樱井翔能去挖出来。
樱井翔按照信上的表述找到了那棵树，一墙之隔的地方是他们曾一起上课的学堂。朗朗的读书声里饱含着一些既遥远又飘渺的回忆。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over_qiang时因为恐高不敢跳，二宫在下面贼笑着怂恿他，仰起脸时整个轮廓都被镀上一层融光。
樱井翔挖了一会儿才找到二宫说的那个罐子，意外的，这个罐子还不小，而且很重。
费力地搬出来时，罐子里发出稀稀落落的清脆响声，樱井翔拍去尘土打开盖子一看，果然里面塞满了钱币。
樱井翔知道二宫有存钱的习惯，他以前还嘲笑这人堂堂一个少爷家，怎么总是一副小市民的嘴脸。但二宫却不以为然，自豪地说那是他的好习惯，这钱将来他存够了就自己创业做生意去。
这种年少时候的玩笑话，又有多少人会当真？
樱井翔低下头，发现罐子被钱币塞得一丝空隙都寻不到，他知道这是二宫花了好久才攒起来的钱，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每走一步心就沉下去一分。
二宫在信的末尾说，虽然起不了多大作用，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了，希望樱井翔表介意。
那个罐子日后一直搁在樱井翔的房里没动过，即使是在小修交不上学费的时候，他也宁可替报社多赶几篇稿，也没想过动那罐子里的钱。
一个人执拗地守着二宫曾憧憬过的未来。樱井翔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凭着什么底气相信二宫一定会回来再见他一面。
弱水三千，多少人能做到只取一瓢饮。
唯一收到的来信和他们仅有的合照被收纳在一起，特地腾出这一个抽屉的空间，却永远都填不满
樱井翔有时会害怕，说不定二宫已经成家了，可能还会有个女儿，为什么第一反应是女儿他也不知道，但是脑子里就不断清晰着那个少年脸模样的人牵着女儿去买糖葫芦的画面。
温暖又残忍。
这种被称之为幸福的东西在樱井翔看来却恍若噩梦。
类似这些消极的想法时而会趁着赶稿的间隙侵略嗡嗡作响的大脑，但无论如何，只要第二日的阳光一照身寸进来，或甜蜜或悲伤的幻境就化作虚无。再怎么睡眠不足，他仍是能夹着书本打足精神站在讲台前，尽心尽力地上好每一堂课。
FS
FS
83 LZ2012/2/9 1:01:00
对不起，这次应该不会错了。
造成麻烦了很抱歉TAT
====
日子渐渐好起来时，樱井翔常用的笔名开始被更多人所知，很多地方甚至出钱请他去演讲。
家里的条件有了很大的改观，但即使这样，樱井翔还是回绝了重新雇佣人的提议。
初春的时候，父亲的气色也比前年好了很多，他开始时不时地在家里泼墨挥毫，母亲下厨的手艺也有了很大的进步，小修一直被老师表扬，最令人高兴的是小舞进了报社工作，前些日子刚和搭档的摄影师订了婚，对方是个正直本分的青年，家境和家教都不错，最重要的是樱井翔看得出，这个人是真心爱着小舞的。
这种和睦的生活像是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洋面，风平浪静，令人神怡。
二宫走后的第五年，他终于让这个遭受重创的家重新振作起来，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想把以前的大宅买回来，一家人重新搬回去住，迎接新的人和生命，共赏满园桃花盛开的春景。
一切都在不紧不慢地步人正轨，接下来只要等小修学成后找份好工作能自食其力，他或许就不用把自己逼得那么紧，换个地方，换一种生活方式，可能还会有幸在旅途中遇见一直想念的人。
人生有那么多种巧合，未尝不可有这么一种奇迹发生。
樱井翔捧着刚从报社拿回来的出版物，脚下的步子越放越慢，直至停留在对方跟前一米时，他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同样的季节里，不同的桃花树依旧开得旺盛，粉嫩的花瓣在飒飒的风中轻轻摇曳，阳光在花蕊上跳动，忽闪过眼底让人一阵发酸。
人面，桃花，春风。
和好几年前的光景一样，他站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目睹长衫少年隔着花瓣的微笑，心思就再也没回来过。
原来他还是没忘记。
樱井翔朝他走近，注意到二宫的头发还是和走时一样长，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这种好几年后的重逢，却让人有种他一直都没离开过的错觉。
“表哥。”二宫看着他的眼睛，率先打招呼。
樱井翔看着他，一直没作声，好像还没从吃惊中缓过神，眼中越积越多的光芒晃出水影，张开嘴又闭上了。
二宫低下头，鞋子蹭了蹭地，抄着手朝他走近一步，“表哥，你该不会是认不出我了吧。”
樱井翔吸吸鼻子，努力微笑，千言万语终究换成最普通的寒暄，“怎么会，你又没变过。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这几天。”二宫舌忝 了舌忝 下唇，补充道，“父亲现在的情况不怎么乐观，可能坚持不到年底了，他让我回来一趟，把这里空着的房子卖了。”
二宫语气平淡，樱井翔却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一地的残骸再也无法复原。
所以，以后这里就再没什么可让你留恋了吗？
樱井翔用力吸鼻子，最后还是没将这句话问出口。
春风从他们中间穿过，空气中弥散的花粉香让人忍不住想流泪。
但是，两人至始至终都是面带微笑的，就好像第一次告别时，明明连呼吸都是痛的，却还是默契地强颜欢笑，故作坚强。
“表哥原来搬家了呀。为了找到你可是费了我很大劲呢。”二宫眼角也有点湿润，他扬起来脸看着面前的老房子，爬山虎将墙壁的原貌完全覆盖。
他看着阳光下的陌生建筑，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是在跟自己说话一般，“难怪后来一直都没音讯。”
“什么？”
“没什么。”二宫笑着摇摇头。
“要不进屋说吧。” 樱井翔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发觉自己失礼地一直让二宫杵在门外。
“还是表了吧。”二宫依旧摇头，“表舅表姑应该不想见我吧。”
樱井翔知道他是指那年突然搬走的事情，姥爷出柩的日子二宫家也只来了他一个。两家的关系本就令人捉摸不透，但这件事无疑给两方长辈加深了隔阂。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现在过得好不好。”二宫伸出手朝他慢慢逼近，樱井翔像是被灌了铅一般，一下子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表哥，其实我……”
“哥哥！”
小舞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樱井翔和二宫同时望过去，只见恩爱的准夫妻一起朝他们挥手。
FS
FS
92 LZ2012/2/10 1:25:00
樱井舞走近后才发现，原来正和樱井翔说话的人是二宫和也。
她对二宫的印象不深，虽然小时候常看到二宫来家里玩，但多半都是在樱井翔的房间里看书练字，等到旁晚时分她才远远地目送着这个清瘦的影子和樱井翔含笑告别。
记忆中的二宫和也一直都是模糊的，唯有朝樱井翔微笑的那瞬间，所有画面才清晰明亮起来。
时隔五年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这么早就回来了？”樱井翔挠挠头发，瞥见二宫突然紧抿起下唇，似乎不打算把断了的话接下去。
“没，正好路过就顺道回来看看，和也哥好久不见呀。”
小舞对二宫的态度很亲切，二宫也很自然地跟她打招呼，“小舞原来都这么大，越来越漂亮了。”目光瞥见小舞拽着往前带的男青年，二宫和也隐约猜到他们的关系。
“哥哥，要不给你跟和也哥拍张照吧，正好这边有相机，你们又这么久没见了。”
樱井翔朝二宫投去问询的目光，后者很爽快地点了点头。
背景只有那面爬满春藤的灰墙，出墙而来的枝头爆出粉白的花。
二宫很自然地站到樱井翔的右边，时光恍惚倒退回当年的照相馆，樱井翔侧脸去看二宫， 一切都和记忆里的分毫未差。
“哥哥你往中间靠一点，留得缝隙太大了。”在一旁负责指挥的小舞冲他们大呼小叫。
樱井翔很小心地挪动着步子，手臂和同样凑过来的二宫撞在一起后，又极快地分开。
“好了好了，就这样，你们笑着看镜头，别低头呀，怎么跟罚站似的。哥哥，你要不搭一下和也哥的肩”
樱井翔抬起头，余光瞟见二宫应许的笑脸后才伸手揽过他的肩。
这一天，阳光特别得好，浮光绕着镜头画起圆弧，隔了五年的合照却换不回年少时最纯粹的微笑。
樱井翔放下手，手指沿着二宫的手臂勾勒出一个不完整的弧，还没来得及降落到手腕就迫不及待地撤开手，拉开距离。
“等照片印好了，我给你们送过来吧。”
说话的是小舞的未婚夫，他将照相机收好后拉起小舞的手道，“报社还有事情，那我们先回去了。”
樱井翔朝他们挥手，二宫却有些为难，“到时候我可能就不在这里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恩，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二宫似乎不想说下去，樱井翔也不好当面问，踌躇着怎么将断开的话题接下去时，巷子口突然出现一个扎麻花辫的小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模样，一边哭一边朝二宫跑来。
二宫迎上去，蹲下身，摸摸小女孩的头问，“怎么哭成这样？”
樱井翔站在他身后，听到那个娇嫩嫩的声音抽泣着喊，“妈妈不肯买糖葫芦给我。”
二宫将她揽在怀里，拍拍她的背，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别哭了，我带你去找她，让她买给你。”
二宫说着就牵住小女孩禸禸的小手站起来，樱井翔忽然觉得自己站在他们面前异常得突兀。
他隐约猜到了二宫为什么不想谈家里的事情，为什么不肯进来坐坐，以及为什么急着回去。
二宫离开那会儿是他为婚事搅得心累之时，那时候他没法体会二宫的心境，现在他明白了，独自留恋一场没有尾声的旧戏是何等的悲凉。
“表哥，要不今天……”二宫欲言又止，樱井翔一直愣愣地看着他们相握的手。
“恩，好吧，既然你有事我就不强留了。”樱井翔蹲下身，揉揉小姑娘的脑袋，语气温和地说，“哭鼻子就不好看了哟。”
小女孩用力地吸鼻子，瞪大眼睛试图让眼泪不流下来，憋红的脸蛋特别可爱。
“那我走了。”樱井翔朝他们道别，将手伸进包里找钥匙时还是忍不住_chan抖。
再会时的情景曾在脑海里描绘过很多遍，梦里常出现的那弯曲水总是模糊着二宫的脸。乍醒后，又心悸那些在梦中被拉长的光影再也回不来。
结果，梦醒了，人来了，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还是挽回不来。
二宫和也目送着樱井翔走进家门，直到背影完全消失在那扇黑色大门后，他也没舍得离开。
哭完的小女孩拉拉二宫的袖子，疑惑地抬头仰视一直没动的人。
“舅舅，你不是特地过来找这个叔叔的吗？干嘛不去他家里玩？”
二宫闻言垂下头，附手摁在她的脑袋上，“因为阿姨可能也在家，进去打扰的话会很没礼貌。”
“那说不定有姐姐能陪我玩。”小女孩不满地嘟起嘴，“你明明说可能有个差不多大的哥哥或姐姐在这里的。”
二宫无奈地捏起她的脸，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苦涩，“如果舅舅看到你找小朋友玩不理我了，会妒忌的。”说着，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点，“会很妒忌的，真的。”
小女孩皱眉喊，“好疼，舅舅你好用力。”
二宫松开手，拍拍她说，“走吧，我们去找你妈妈，让她买糖葫芦去。”
小孩子的心事还真是好猜，开心了就笑，伤心了就哭。
小女孩点点头，拽着二宫的袖子笑了起来。
二宫牵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住，回过身。
阳春三月里，这半城的春色引人遐想。
一切恍惚重回到好几年前，画面是泛黄的老照片，岁月从黑白影像上无情地流过。
他们看人斗蟋蟀，边走边吃糖葫芦，一起听过的曲，一起看过的戏，深巷子里埋藏着他们共同的秘密，甜蜜又凄凉。
---------
这世上什么最可怕？
怕唱戏的人太用情，听戏的人太无情。
怕不能越千里，无法遇见你。
怕来过你身边，只是一瞬间。
FS
FS
94 LZ2012/2/10 1:54:00
乍暖还寒时，樱井翔患上了流行性感冒，本来想跟公司请假的，但不巧有一批欧洲的客户一定要去中华街游玩，公司里英语好的人又不多。于是他只能顶着压力上阵，包里的药片和口罩还都是双份备货。
第一次去中华街的客户对每一处景致都很好奇，看到什么都要让樱井翔拿出手机来合个影。
途中，他们指着一家特别气派的中国餐馆大叫要拍集体照，还非要拉着樱井翔也到镜头里露个脸。
无奈地，樱井翔只好找路人帮忙，冲着镜头歪过脑袋和大家一起大声喊“cheese！”
这之后，客户一直走走停停，某家小饰品店的老板恰好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店里的东西又很有特色，民国时期的长衫布鞋都有卖，那几个胖乎乎的欧洲客户就和老板凑在一起，谈天说地起来了。
樱井翔作为一个临时导游，居然揷不进话，再怎么说他毕业旅行时还去过中国，中文还是会几句的……想到这里樱井翔只能无限郁闷地跑到对面买了个糖葫芦自己玩。
樱井翔蹲在店门口晒太阳，藏青色的西装上泛起细细的褶皱，路过的行人都好奇地往这里瞥一眼，疑惑这个一手拿糖葫芦一手翻看手机上的人干嘛杵这里。
店里传出悠扬的音乐声，是听不懂的中文歌。
“倘若还能遇见你，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樱井翔的中文水平还没强大到能听懂这歌词，只是觉得这曲调不错，于是跟着节奏轻轻哼唱了一段。
手上不停地滑动照片，他发现刚拍的那张合照有些不完美，餐馆的招牌没拍进去，倒是把路人拍进去了，而且还特别抢镜。
他眯起眼将手机举高，阳光让手机屏幕有些反光，画面的左侧方好像是一对父女，但那个父亲的脸又太嫩了点，简直就像是高中生。
室外的阳光晒久了让人一阵眩晕，樱井翔站起身抖抖快要麻掉的腿，东张西望时发现身边的人分明就是闯进集体照的父女。
“舅舅，我要吃糖葫芦，你给我买嘛……”小女孩不依不饶地拽着他的库腿，一副誓死都要吃到糖葫芦的摸样。
原来是舅舅不是爸爸，樱井翔饶有兴致地继续旁听。
尖下巴童颜相的男子一直在摸下巴，被她缠久了后，终于是无可奈何地望天抱怨，“别吵了，老板都说卖完了啦。”说着他又蹲下身，去拉那不对称的麻花辫，“这样吧，舅舅请你吃别的，冰淇淋好不好？”
小女孩哭丧着脸，朝他撅起嘴。
男子也拉下脸，“舅舅难得请人吃东西的，你表就算了。”
小女孩跺起脚，回头指住樱井翔手里的糖葫芦，愤愤地说，“我看到了，最后那根被那个叔叔买走了。”
叔叔……？
樱井翔差点呈orz状跪在店门口，怎么看也是哥哥吧！
怒吼还是憋回了心里，谁叫这小女孩实在太可爱了呢。
樱井翔塞好手机，将手里这根来不及吃的糖葫芦双手奉上，“如果不介意的话，请……”
这是客气话。
但是，没想到小女孩爽快地抢走了他手里的糖葫芦后，他舅舅更爽快地说，“哦，谢谢了。”
“……您客气了。”
樱井翔对着那张少年般的乖巧面孔更加怒不起来，特别是他笑起来的时候，亮亮的眼睛里好像有磁石一样，吸引着自己移不开目光。
“礼物也买好了，糖葫芦也吃了，姑奶奶你现在肯回家了吗？”男子抱肘部说话的样子压根就不像一个合格的长辈，樱井翔忍不住想笑，于是被对方狠狠地瞪了一眼。
满嘴糖浆的小女孩点点头，拉上她舅舅的手时，忽然露出一个甜腻无比的笑。
樱井翔仿佛被这温馨场面感染到了，笑着站在他们身后，心想，小舞小时候也是这么可爱，不过他这个当哥哥绝对比那个当舅舅的要大方。
那一大一小的背影在视野里越来越小，樱井翔的思绪还是停在原地，探究着那个少年脸的男子到底是几岁，接着会去哪里。
他低下头，自嘲地想怎么满脑子尽是点有的没的，刚走了两步后发现脚下踩到一个硬东西。
捡起一看，原来是个卡包。
“啊，难道是刚才那个人的？”
樱井翔好奇地打开卡包，第一张卡片上就印着那人的证件照，留着比现在还要短的头发，这让他看上去又小了很多岁。
“二宫……和也？”
樱井翔抬头再去寻找那两个身影时发现他们正要拐弯，于是也顾不得自己还有客户要陪，立马撒开腿朝那个方向跑去，“喂！二宫君，你的东西掉了！等一下！”
END
----
稍微解释一下，可以看做是双结尾吧，如果BE就上一贴END了……orz
HE就这里END
BGM陈升《牡丹亭外》
谢谢各位GNS观文，虽然这文的BUG很多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