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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主 lz2013/12/23 11:48:00
才十月，回家的时候天已经暗得看不清路，真不知道人了冬要怎么过。大野智站在出站口抬头看看墨黑的天，从栅门内迈了出来。
若是以前，他才不会为近在咫尺的将来忧心，可现在不一样，每天脑子里被柴米油盐填满。但又觉得不像自己，好像在发愁别人的日子，饿的是别人的肚子。
两个月前姐姐告诉他，要搬去男朋友工作的地方了，大野对地理没有概念，几千英里外的某片陆地对他来说也只是个耳熟的名字——啊，那里，记得有个设计师叫……
姐姐说有他的画展我会通知你。
怎么会有画展，都说是设计师，大野智想，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
家人要离开自己，他想过有这样一天，但没想过这一天真的会来。
年底会社工作总结，意识到自己已经人社快十年，从明年起，年假都可以多休两天。
忘年会之前他已经在家里吃了两天白菜锅，一个人。整个晚上什么都不做，也可以过得很快——洗过碗筷，收拾好床铺，把自己打扫干净，就已经到了睡觉时间。
之前那些画，他整理东西的时候翻出来看，这样繁复的事情怎么会是自己做的，是哪里来的灵感。
忘年会上喝多的都是前辈，几个年轻人敬过酒，躲开战场似的桌边聚在房间一角。大野智问公司的宿舍还有没有空的单人房。
前辈你是从家里搬出来了吗？
被甩了吗？
没有啦，想住得离事务所近一点，现在天黑太早，他实话实说。
散伙后有后辈送他出来，帮他叫了车，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忽然深思熟虑似的开口叫他，ohno san。
嗯？
前辈有没有考虑过合租？
嗯？
出租车的灯光有点刺眼，对方眼睛亮亮地望着自己：我租的公寓离事务所不远，正在找合租人。
他点头谢过，又问你叫樱井吧。
樱井翔。
啊，大野智。他伸出手。
樱井笑着握住：我知道我知道。
眼睛里满是斑斓的光。
8 lz2013/12/24 8:05:00
他说我叫樱井翔，其他没讲。
其他有什么。
他比大野智晚一年人社，是大野姐姐男朋友的学弟。
学长调职去欧洲之前拜托他，未婚妻家里有个放心不下的弟弟，在你公司。
大野智我知道的，樱井说。
对方很意外的样子。
他解释说ohno san在公司很有名，连高层都知道他出的图就是最终稿，没人能改。
这立派的前辈形象和家里反差太大，学长说着忍不住笑。
樱井真想知道那个人在家里是什么样子。
“你们这年纪在家应该差不多吧？父母还好吗？”学长问。
“还好。”
樱井很少提自己家里的事情。但是即使到如今这个不上不下的年纪，家仍然是他的全部。这么多年来，恋爱分手，开心难过，下飞机电车，宿醉夜归，他只能回去那个地方。每天进门平静问好，困住他所有情绪。
学长说家里放心不下他，拜托你……
他说好的不用担心，语气平静，但心里满满的好奇，对大野智，也对那样的生活方式。
忘年会听说大野在找房子，出口邀请之前还为自己的私心自责。他说前辈你有没考虑过合租，我在找合租人。
那个人很爽快地同意了，都不多问。
樱井翔匆忙去找附近公寓，价格都顾不上问就签了合同。大野约他那天，樱井提前下班赶去看了一遍，往屋子里塞了些标签还没撕掉的日用品。
“你的行李……”，他们在停车场见面。
“就是这个。”
他本想帮忙提行李的，但只有这么小的手提袋，示好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车上沉默着。
大野不爱说话，他是后辈，不好多问，只是介绍了几句就安静下来。大野大概察觉他的不自在，问了些工作的事情，又说谢谢他租房子给自己，语意模糊像临时演员的台词念白：“注意事项还要麻烦你……”
“Ohno san”，樱井笑着打断，车里气氛忽然明亮了不少，“我说ohno san，你还没看到房子就决定搬进来了……”
大野笑了笑。
“我这推销能力是不是该去做不动产生意。”他用彼此听得见的音量小声吐槽自己。
“那个”，大野说，“碰到我这样的客户，是该去买彩票呀。”
樱井翔大声笑起来，就像已经中了奖。
12 lz2013/12/25 15:26:00
东西两个起居室，大野智也分不清东西，是樱井翔告诉他的。靠近浴室的那间早上先被太阳晒到，餐厅旁边那间夜里能看见商业街的霓虹灯。
他选了餐厅旁边那间，他睡得晚。
樱井仍然客气，关门之前都会先说失礼。过了一会，大野忽然想起什么，走过去轻轻拍门，“sakurai san……sakurai san？”
隔扇被推开，樱井月兑了一半的衬衣被袖扣卡住，挂在手臂上，身后榻榻米堆着各种资料杂志，显得有些狼藉。
“抱歉有点乱”，樱井回头看看，“有事么？”
他突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略微困惑地转开视线想了想，“呃，你有没有……”
樱井等他开口，保持着单手解不开袖扣的姿势。
“你有没有……”
对方皱眉苦笑。
“那个……叫什么来着？”
“哈哈哈哈”，樱井大声笑起来，“先帮我把这个扣子解开。”
大野智有点尴尬，伸手轻巧地解开那颗困住他们两人的纽扣，用了不到一秒钟。
他是想问给房东的礼金樱井有没有付，忽然想到的，怕忘了所以赶紧说出来，这种事没人替他惦记着。
樱井说这些你不用操心，像以前姐姐常说的那样。
樱井翔没有在家吃晚饭。
大野核对了一下这个月的收人，工资奖金以及工作的奖励部分，数字比上个月翻了一番还多。
他没有人可以交，扣除房租，又拿出自己的保险账户算了算分别应该去哪里存，存多少。算着算着就难过起来。头顶的光线摇摇晃晃，大野智在桌边趴了一会，又躺在地上，最后就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睡过去。
被叫醒的瞬间有回到家的错觉。
那个人嘴里念念叨叨地走来走去：怎么不睡在床上呀，啊，我带了便当回来，要表一起吃……
他想起妈妈还在的时候，醒来就有准备好的晚饭吃的时候。那个时候多奢侈，他甚至还能有起床气。
“谢谢”他揉揉眼睛，“sakurai……”
“sho”
“嗯？”
“叫sho就可以。”
17 lz2013/12/26 16:51:00
从家里搬出去是大事件，樱井翔没有报备，只说工作忙，在公司附近同事的宿舍住一段时间。
妹妹以为他是在恋爱，神神秘秘地八卦了一阵子。
父母大概也是这么想。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谎，像是被莫名其妙的行动力控制了似的，或者是大野智这个名字无法解释的吸引力。
也不算说谎，他们确实是同事。
设计师的工作并不完全凭资历，这太适合他——每次看大野工作干得漂亮，樱井翔都会这样想。但公司里前辈多，抢了别人的风头，自然有人看他不惯，“又没人逼你做事”，他听过部长这样的评论大野。
樱井翔也理解的，是嫉妒么，天赋这种东西，谁能赢得过他。
现在他们住在一间房子里，樱井翔才意识到自己当年有多幼稚，他当大野是自己人那么骄傲，可那时候对方大概还不认识自己。
离公司只隔了两条街，如果没有人宿醉，早上可以一起步行十分钟去上班。
“早上好”
“啊，早”樱井翔脖子上挂着领带冲去餐厅拿面包。
“这里有烤好的。”大野递过来给他。
“不用了谢谢，我拿这个就好。”樱井在玄关穿好鞋，推开门，又回来，“你不上班？”
如果有人因为宿醉起晚了，可以一起跑着赶去打卡。
他觉得自己像是从什么地方逃了出来，即使快到八点，也不觉得是迟到的死线，没有人催他吃饭快点，去送小修上学。
大野智总是不记得后辈的脸，也不问。樱井翔发现以后时常会提醒他，在路上遇到同事都会小声对他讲。
“和你打招呼的是营业二课的田口，旁边的女孩子是一课的佐藤夏希。”
“都是新人吧，sho san好厉害。”
过了几天，遇到同样的人，还是一脸懵懂。樱井又介绍一遍，说完无奈地看着他笑。
“怎么？”大野没带公文包，从口袋里拿出门卡。
“ohno san”
“嗯？”
“你知不知道我在哪个部门？”
22 lz2013/12/27 16:47:00
大野智最近一次请假是在11月26日上午，他打电话到办公室，没人接。
后来部长找他，说你这不是请假是旷工。
他有点生气，干脆不解释，旷工的标签就这么别扭地被贴上。
姐姐的机票不能改日期，她向他道歉。
没关系的，又不是小孩子了，大野智说。26日上午他准备去机场送她，姐姐不让：你又不会开车。
他有点无奈，但并不是后悔，也没有因此想要去考驾驶执照。
中午在家叫了外卖，晚上叫了同一家店的外卖。
没有收到邮件，他换了手机号码却没有告知邮件地址。直到晚上收到一封署名樱井翔的，他打开看了看，和去年一样，是惯例的格式。
公司里八卦他还是清楚的，樱井是嫡系，又有实绩，半只脚已经迈进董事会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生日和新年发邮件给自己，让他有种被关注着的错觉。
旷工事件延续到月底结薪，他听说人事部里有人替他说话，不止这次旷工，连之前那些迟到早退也一笔勾销了。
现在他们住在一起，樱井翔问他，你知不知道我在哪个部门工作？
人事部？
樱井很惊讶。
他倒得意起来。理了理西装的衣领，转身进了电梯。
他办公室在15层，下班时候电梯很挤，在人事部的12层遇见几个同期，后面跟着樱井翔。
樱井见电梯里人多，没有进来，退后一步等，电梯门关上之前，大野智看见他对上自己的视线，眼睛也微笑起来。
29 lz2013/12/28 21:51:00
一月底之前樱井翔帮大野填了报税单，交了保险。大野并没有拜托他做这些，是他自己强迫症，没办法不管。
以前总教训后辈自己的事都做不好怎么为社会负责，现在对面换个人，对错都能逆转。大野智做什么都是对的。
什么都不做也是对的。
但还是有点遗憾，他还没有见过他的画。
樱井翔因为突发奇想租了这房子，一月份超支严重，被迫削减了外食的预算，甚至还想过要表回实家住两天，但只是想想而已。
加班结束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饿得快要撑不住，但还没忘记给家里打电话。问过好，说刚下班我今天就不回家去了。
出租屋的厨房里雾气缭绕，大野智在一边打电话一边煮饭。
怎么洗怎么切，见樱井回来点了点头，手上没停，“然后呢？”
然后肩膀夹着手机，把盘子里的土豆扔进锅里。
樱井笑着走过去看了看，是什么？
咖喱。
啊，超好吃，大野把自己的勺子递过来。
他尝了尝，拼命点头。
一起吃吧。
吃饭的时候心里默默许了愿。有点功利，是他想得到的东西。
从小到大都被教育想得到的就自己去争取；什么是应该做的不该做的，要有个规矩；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诸如此类繁复得超过员工条例。
他的二十代进人倒计时了，他从家里逃了出来，樱井翔想，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做日程本之外的事情。
“ohno san”，一张矮桌两人对坐，蒸汽缭绕的餐厅里，他说，“我……”
“啊，对了”大野打断他，放下碗筷起身跑去自己房间，过了一会出来，手上拿着个小巧的画框：“生日快乐。”
他看着自己的画像，惊喜得连之前想说的也可以忽略了，他说谢谢谢谢，你怎么知道的。
这样就很好。
38 lz2014/1/20 19:08:00
大野智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空闲时间越来越多，也开始有心思自娱自乐。周末从家里搬了绘画工具过来，没有画布就把纸一张张铺开。
也不算一个人，有同居的室友比一个人生活轻松得多。
偶尔睡得晚，半夜听见樱井翔踢着拖鞋从浴室出来，又放轻脚步到餐厅，开关储物柜，玻璃碰撞的声响。他一动不动，像埋伏的野兽注意着猎物的动静。
“ohno kun？”。
声音很轻但大野听到了，起身去开门。
樱井意外地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他还醒着，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问，“喝吗？”
“嗯，好。”
房间里颜料的味道很重，他接过樱井手里的玻璃杯，几乎闻不出酒精的气味……
一口气灌下去，樱井想要拦他都来不及。浓烈的温度在喉咙点了把火蔓延而下，大野忍不住皱着眉咳嗽起来。
“不是啤酒啊！”他满脸痛苦的样子，捂着胸口陷进公寓唯一的沙发里。
“ohno kun，”樱井翔把酒瓶拿出来给他看，“你一口喝掉我们半个月房租。”
大野智看了看标签，上面字体花哨的单词他并不认识，哑着嗓子抱怨一句，“难喝”。
“诶？”
“超难喝。”
樱井被他逗笑，辩解说又不是我的错，重新去给自己倒了一杯。
大野靠在沙发里盯着他的动作不说话。
“怎么？”樱井问。
头晕，像电影里被坏人下了药，他想。
“看着我干什么？”樱井在餐厅走来走去，关了灯。
这人倒很无辜似的。
“难道是喝醉了？”重新倒了酒的人凑近过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几乎抬头就能碰到对方的脸，他觉得樱井翔最近欲言又止大概是要说什么，又觉得此刻自己似乎是知道他要说什么。
“你是不是在画画？”樱井翔声音很低很低，带着薄荷香味，比酒精更让人迷惑。
不是，大野智心想，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48 lz2014/1/29 23:10:00
他终于看到了大野的画。是不是新作不知道，反正旧作也没见过。
是一本练习似的工笔，细节繁复得像伊藤若冲的绘卷，他说出这个名字，大野智终于转过视线看他，“真的？”
“真的，虽然我也不太懂。”他不太懂画，但是知道大野智喜欢伊藤若冲，更年轻一点时喜欢诺曼洛克威尔。
回想起来，樱井大概是从第一次见到他的设计图时起开始在意的。
事务所里权力更迭，新人旧人一代代交替。“还不都是靠卖你的设计存养老金”，喝酒的时候樱井听见部门前辈在吹捧大野，带有攻击性的吹捧。
那人却只是笑，推开榻榻米上的文件袋，低头倒酒，“那我可以申请加薪？”
那是樱井翔第一次见他喝酒，大野智话说得不多，也不说错，看起来很清醒，临走却忘了拿装图纸的文件袋……
后来他知道大野酒量确实不小，经常落东西也不是因为喝醉，只是不在意。
此刻出租屋的窗子正对海岸的霓虹灯，果然如房东所说，夜景正好。樱井翻着本子，他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凌晨一点，在大野智房间，呼吸着充满颜料刺鼻气味的空气。
大野说头晕，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才一点，”樱井翔突然推他，“早知道你睡这么早这间就该给我住。”
“已经一点了！”那人有点生气，大概是想赶人出去，刚要开口就被他拉起来。
大野手腕很细，鼓动的脉搏印在他攥紧的手心里。
一下，两下，三下。
“这房间味道太大了，你别睡这里。”
大野智没有挣月兑，轻巧地借力坐起身来，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想说什么？”
咬字含糊，没有主语——樱井翔脑子里翻涌着无用的逻辑。没注意到大野已经用空着的手拿过他的酒杯，再一次一口喝掉。
那是他从家里带出来的最后一杯酒，樱井翔忽然觉得自己是注定要被该死的理智击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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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lz2014/2/2 18: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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