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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主 16322014/2/16 17:03:00
「我喜欢你。」
北山这样对我说。
我反复检查了好几遍面前的人是不是真的北山，却没等我说话，就被他一把抱住了。
他有点费力地想把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不然脸就只能整个埋进我胸口了。我一动不动，努力回想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整蛊节目。然后他动了动，柔软的头发扫过我的下巴，朝上看向我。我没办法只好低头也看他。
「抱歉……」
当然我想要拒绝他。并不是不喜欢他还是什么的，只是不论身份还是性别都不允许我们之间产生什么。
「你想想，为了……啊！」
我想跟他解释清楚，毕竟今后还要一起工作，要是就停在这里那无疑会对日后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但是我话还没说完，他就一个转身跑走了。可恶，这家伙足球可真不是白练的，我根本就追不上。
「等等，北山，听我说。」
我承认平日是对北山冷淡了点，但是我基本对喜欢的人都是那个样子的。也不知道他是因为这个而受伤了还是怎么的，一溜烟地就跑掉了。不，你倒是听我解释啊。我一边想一边追着，却在转角处遗失了他的身影。
「奇怪……明明刚刚才转过去而已。」
我望着面前怎么也不像是那一瞬就能跑到尽头的长廊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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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藤ヶ谷太輔，并不是个会将感情搞得纠缠不清的人。被人告白的话，若是没有那种感觉，就会干干净净地拒绝掉。而有的时候就算有那种感觉，也有可能无法耿直地接受对方。尤其，当对方是与自己多年搭档的队友时。
初次与北山见面时，他看起来和现在并没什么区别，就是黑了点。一个大人独自站在一群小孩中间，算不上不知所措却的确不太自然。那之后很快我们被选作搭档，随后被编人同一个团体。再加人新的团员，多年奋斗终于出道。
大概因为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视对方的感受。
而又因为无法正视自己对对方的感情，才会选择用无视甚至激怒这种幼稚的方法接触对方。
但是北山对我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一如既往担着最年长的责任，对每个团员都是一样的温柔。那种态度曾经令我很是恼火。
总之事情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变得尴尬起来。好像因为多年前的一场争吵后双方都无法放下身段去道歉结果令关系变得紧张的兄弟。但是北山没有错，他并不需要道歉。一切都是因为我没办法改变自己对他的态度。
就是这样关系的我们两个，昨天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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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和平时一样的乐屋，看着和平时一样玩着摔跤的ニカ千，旁边是和平时一样读着杂志的涉，房间的另一边是和平时一样不太明白在干什么的宫玉。
然后，正对面的沙发上是和平时一样睡着觉的北山。
就在我出神地望着他的时候，他突然醒了。我连忙将视线收回，装作在看手机的样子。
「藤ヶ谷？」
北山的声音穿过ニカ千的吵闹声传到我耳中。我抬起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事么？」
他继续跟我搭话。为什么表白的人若无其事我这个被表白的却要承受这种尴尬的感觉？我站起来，示意他跟我来，一瞬间乐屋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看着我们两个。我清清嗓子，快步走出房门，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北山好好跟了过来之后就自顾自向前走找了个大概没人会来的地方。
「怎么了？」
他的语调不紧不慢，一点也不像昨天逃走时的样子。我突然有点紧张，难道昨天的事只是个梦？不，那不可能。我明明那之后还有工作，结束后还和staff一起喝了酒，这些记忆肯定是实打实的。
「昨天……」
「昨天？」
北山表现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大概他是想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并没有重新提起的想法。这时候我要是突然提起昨天的事大概会使他难堪。
若是我有勇气反而向他表白，那事情或许会变得不一样。但是我到底还是我，至少现在的我是说不出口的。那就只能任由误会增大，这下说不定北山真的会疏 远我，而失去他对我的联系那么我大概也不会主动联络他，然后就是再也没有往来。或许事到如今早就晚了。对，从多少年前开始大概就已经晚了。
「我……没什么。」
压抑住心中无数叫嚣的声音，我还是选择了就这么结束这段对话。北山有些疑惑地歪着脑袋看着我，我推了他一把，叫他先回去，然后自己走到吸烟室点上了一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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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了。」
脑海里回响着这样的声音。
「这样真的可以么。」
什么？什么可不可以？什么来不及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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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那么喜欢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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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突然从沉睡中醒来，我晃了晃脑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是刚刚结束工作的乐屋，沉寂一片，大概因为大家都回去了吧。有点不习惯如此冷清的乐屋，我也站了起来收拾东西想要赶紧回家。身后突然出现了脚步声，想着只打个招呼就赶紧走，我转过了身。
「北山？」
那个小小的人站在不远处，好像并不是有事找我而来，正在沙发那边翻找着什么。
「啊，藤ヶ谷。你还没走啊。」他一边找一边头也没抬地回答我，「我刚刚忘了东西在这，所以回来找一下。你先回去吧。」
我应了声，拎起自己的行李靠近他。
「要表……我帮忙一起找？」
我现在的表情大概很奇怪吧。幸好皮肤不算白，脸红大概也是看不出来的。
「没关系么？你也累了吧，不想赶快回家么？」
北山抬头看了我一眼，看嘴角似乎是在微笑。我擅自将他的笑解释为善意的。
「没关系，我来帮你吧。丢了什么？」
「啊，找到了找到了。」他扬起一只手机，像平时一样笑了，然后看向我，「不用你帮忙啦，不过还是谢了。那我就回去了，你也快点回家吧。唔，差不多是晚饭时间了呢。」
他看了看表，摸了摸肚子，估计是饿了吧。
「等、等等！」
「嗯？」
他已经走出几步，站在门边回头看向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事。不，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事。只是，本能一般地叫住了他。
「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么？」
「我？倒是没有。」
「那，要表和我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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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北山来到平时常去的居酒屋。和北山两个人私下出来吃饭，和上一次不知道已经隔了多久。店员带我们来到铺着榻榻米的和式个室，北山好像很满意的样子迅速地坐在了桌子前。
「果然还是和食好。」
他翻看着菜单，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我搭着话。
我告诉了他我想要的东西之后，就拜托他跟店员点单。他飞快地决定了几个下酒菜再加上啤酒。服务员走后，我们之间就蔓延起了尴尬的沉默。
「叫我出来，有什么事么？」
大约是受不住这种沉默，北山先开了口。
「没有啊。」我将本身叠在一起的盘子取来，递了一个给他，「只是想和你吃个饭。」
「哦~很稀奇嘛。藤ヶ谷太輔会邀请北山宏光出来吃饭。」
我没话可说了，但又不想让他的话停在这留下一种更尴尬的气氛，于是我开口了。
「北山。」
「嗯？」
「问你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吧。」
「怎么了？什么问题？」
「如果……」
「……如果？」
「如果我现在……」
我停顿了一下，咽了口口水。
「如果、如果我现在告诉你……」
「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啊。」北山取笑我。
「如果我说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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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这是您点的啤酒和毛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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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声音被服务员打断，北山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接过服务员托盘上的酒，抬眼看我。
「你也什么？」
「没、没什么……」
我低下头，狠狠抓起一只毛豆。
「又来了，说话说一半是什么坏习惯。」
北山笑着说，然后跟服务员追加了一些食物。这次我没有再接他的话，只装作认真地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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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北山正兴奋地诉说着自己的梦想，我也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听说过酒精会让映在你眼里的人变得好看，但是我想这话不对，会变得更好看的，那人 本身在你眼中应该就很好看了。我很少这么注视着北山，他也算不上多么好看。我们的事务所以出产漂亮男孩著称，他在其中实在不算什么。但是偏偏，就是喜欢的 那个才人得了你的眼。
喜欢他什么呢？
那种事谁知道。喜欢这种事又不是自己告诉自己今天开始喜欢他了就是今天开始了。当然也不是今天告诉自己不再喜欢就能今天放手的。
等发现的时候，已经陷进去了。
「藤ヶ谷？你在听么？」
我回过神来，想要告诉他在听在听，却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
「唔……有点微妙。」
「什么嘛。」北山笑得眯起了眼睛，也不知道我的话是怎么拐弯抹角戳到了他的笑点。
「太輔啊，就是太爱逞强。」北山突然用像我妈妈一样的口气说起话来。
自己明明也爱逞强，还好意思说别人。
「再多撒撒娇也没关系的嘛。」北山费力地越过桌子，伸手拍了拍我的头。若是没有酒精的助力，就算是我不躲开他也不会这么做。可是今天我不想躲开，他又凑巧想这么做。
「小时候明明大哥大哥叫得亲热得很嘛。长大了突然就，开始试着承担一切事情。」北山的手不肯离开我的头，「明明都交给我就好了。明明都让我来承担就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整理起我的刘海。就算今天心情再怎么好，还是不想被人这样玩弄头发的我，抓住了北山的手。他突然收回了手，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我想起了昨天的事，一边考虑着刚刚的动作是不是有些欠妥的时候，北山又开口了。
「太輔，真的努力了呢。」
好像表扬获得重大奖项的小学生一样，北山半睁着眼睛，对我这么说。
「来，让大哥抱抱。」
不知道他是以什么心情说出这么禸麻的话，但是我乖乖过去了，正坐在他面前，然后被他紧紧地抱住了。他一边揉搓我的头发，一边像哄小孩一样拍着我的后背。
我不由自主地，也伸出了双手抱住了他。他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柔软。他没稳住重心，整个人向后倒去，我也被他牵带着往前倒了过去。我在摔到他身上之前伸出手臂扶住了榻榻米地板。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他躺下之后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也没有让出一个让他能起来的空间。
「太輔……」
「你可不可以，表继续叫我太輔？」
「……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抱歉。」
「……欢。」
「你说什么？」
「我说没有不喜欢。」
北山睁大了眼睛，这样让他显得很像那种公园里来讨食的松鼠，瞪大眼睛诱惑你把手上的瓜子果仁递过去。
「但是别叫了。」
「……好吧。」
他没有问为什么，就算问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太輔——」
他没能把话说完。
在北山下一个字出口之前，我口勿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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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ヶ谷？」
耳边响起北山的声音。
「你还好么？」
北山看起来很关切地问。我甩甩头，告诉他我没事。今天从一早开始就是高强度的工作日程，偏偏傍晚录音还碰上和北山一起。我坐在桌前发呆，被刚从录音棚里出来的他抓了个正着。
「没事就好。」北山摸了摸我的额头，被我不自在地拨开了手。他好像有点惊讶，但是没说什么，默默地收回了伸出的那只手。
然后我们之间持续了差不多有三十秒的沉默。他看起来有些不安，接着站了起来，走到我的身边，抓起我的手快步走向了楼梯间。
「怎么了？怎么突然……」
我开口问他，他却将话题转向了我最不想提到的部分。
「藤ヶ谷，你，喜欢我么？」
这种时候脑袋里第一句蹦出的话居然是，不愧是北山，真是直来直往。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知道这并不是玩笑。啊，大约是到了想提起这件事的心情了吧。我想起昨天他装傻的样子。
但是我回答不出来。
近十年都没能表达出的感情，怎么能突然叫我承认就承认。
我也知道这样很小孩子气，但是我却只有在这个人面前没办法敞开心扉。
「……不算讨厌。」
这大概是我能说出口的极限了。
「啊……是么。」
他看起来很失望，让我觉得很有罪恶感。然后他皱起了眉头，转身要走。我想起还要跟他解释前天的事，伸手抓住了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别碰我！」
然后他大力摔上楼梯间的门，走掉了。留下我和楼道里回响的摔门声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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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北山是一周后。节目录制快要开始时他才匆匆赶到。一边跟大家说着抱歉然后就紧忙去换衣服化妆了。没有留下半点我可以找他说话的空隙。但是我想，即使有的话我大概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一准备好我们就开始了节目的录制。和平时一样进行司会角色的北山看起来没什么不对。但是我也不好说他到底有没有受之前的事情的影响。因为他就是喜欢把什么事都藏起来。都说他这个人把情绪写在脸上，但是真的紧要的事他是不会轻易向人透露的。
简单地说，就是逞强吧。
我出神地听着北山和嘉宾的对话，故意没往那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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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后我被导演叫住了。听了一些可有可无的训话，我一边胡乱答应着一边注意着北山的动向。平时他要和ニカ他们闹一会才会走，但今天我有预感他不会留很久。导演对我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满，我也只好全身心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再去想北山的事情。
至少，果然还是想要，道个歉吧。
大约过了15分钟导演才终于还我自由，我赶到乐屋，里面只剩下在整理东西的涉。我问他北山呢？他说第一个就走了。我心想果然。然后也匆匆收拾好东西，和涉道别。
他或许还没走远吧，要是能找到的话就好了。我这么想着，关上了乐屋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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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下北山家的门铃，不久后就听到急急忙忙跑过来的脚步声。脚步声停在门前，我猜他是在透过门眼确认外面是谁。然后突然，门被推开了。
面前是看起来不太高兴的北山，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大约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湿润。
「你来做什么？」
北山话中带着火药味。
「来道个歉。」
「道什么歉？」
「抱歉，之前说了那样的话……」
「又不是你的错。」
「但是……」
「没什么但是了，话也说完了，你走吧。」
「我还没说完。」
「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能让我进去坐坐么？」
北山不说话了，他低下头，攥紧了拳头，看起来像是在发抖的样子。我想抬起他的头，却被他挥开了。
「藤ヶ谷太輔！你这人，可不可以，」他说到这咬紧了嘴唇，然后在嘴唇泛白的时候终于松了开来，继续说道，「可不可以表做这种让人会误解的事？既然你不喜欢——」
他突然停住了。不知道是不想说下去还是觉得不能说下去了。然后他又低下了头，大约是不想看到我的脸吧。
「喜欢啊。」我开口了，「怎么不喜欢。」
我第一次向他承认了自己的感情。
他听到我的话，惊讶地抬起了头，眼眶里还有泪水在打转。我向前迈了一步，打开他只开了一半的门。他苦笑了一声，随着我前进的距离向后退了一步。
「进来吧。」
他的声音有点哑。
我踏进了玄关，轻轻抱住了他。随着背后的门自动上锁的声音，我感觉颈边有温热的Ye_Ti落下来，然后身体被他的双臂紧紧环住没法动弹，房间里一片安静。
他始终没有哭出声音。
2 16322014/2/16 17:08:00
杂志取材结束后，北山约我晚上一起出去。我问他去做什么？他说什么都好。
我很高兴他可以像这样平静地跟我说话，毕竟之前发生的事情对谁来说都有那么些尴尬。但是总觉得两个人的话，我会承受不住那种气氛的压力，所以我开口了。
「那去喝酒么？要表叫上大家？」
「不、表了吧。」
「表？好吧。」
就这样不知怎么的，我带他来到我常去的酒吧。我和他，两个人。
我轻车熟路地走向常去的位置，他跟在后面有些迟缓地走着。嘴里好像还嘟囔着什么。我刚想叫来服务员，却想起还没问北山想要些什么。
「你要点什么？」
「总之先来啤——」「啤酒不行。」
「那就Gin Tonic吧。」
被我打断话尾的北山，虽然看起来有点不高兴但是却没有像平常那样立马开始反驳。
「和上次的店不一样呢。」
「恩？」
「算了，没什么。」
我不知道北山想说什么，但是他也意外地没有发展下去这个话题，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我算了，反而让我有点在意起来。
点过单之后，北山就有点开始对这个环境感到不适应。我检查起手机里新的邮件，他就在一边一会看看菜单，一会远望一下吧台那边的调酒师，再不然就和我一样也看一看手机。直到饮料上来之前我们都没说几句正经的对话。
「所以我就说，还是和式的好。」
北山握着玻璃杯，用不满的语气说着。
「什么？」
「上次不是说了么，我喜欢和式的餐厅。」
「是么？」
「算了算了，反正你从来没在听我讲话。」
他好像真的有些生气的样子，将杯子里剩余不多的酒一口饮尽，叫来服务员又点了一杯一样的。
我不想他和我在一起就只生闷气，岔开话题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喝过酒的他看起来也开心多了，不知不觉就到了已经没有电车可乘的时间。
虽说喝的不少，但是北山酒量也不是那么令人担心，走在路上脚步也和平时一样稳定。出了店门，他快走两步想在大路上拦辆出租车。我走在后面，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突然感到了莫名的安心。
「拦到了！上车吧。」
在我离他还有几米远的时候，他指着面前停下的出租车对我说。我快跑了两步，跟在他后面上了车。上车之后，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么的，他几乎一言不发。我家的位置比较近，他大概也是知道的，于是只开口几句给司机指路。明明是开往我家，我却反而什么都不用说。
路途不远，大约没有一刻钟车就到了我家楼下。深更半夜的，外面只听到风吹动干枯树叶的声音。在车门已经打开，我就要跨出去的时候，手臂突然被北山抓住了。
「呐，藤ヶ谷。」
北山大概是嫌冬装太厚，一只手抓不牢我的手臂，于是重新抓住了我的手。我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把已经迈出去的一只腿收了回来，坐稳等着他要说的话。
「我可以上去么？」
北山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我说。
「上去？……做什么？」我问他，「明天也要早起，还是早点回家休息的好。」
听到我的话之后北山一瞬间露出了哈？的神情，然后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没什么，当我什么都没说过。」然后他使劲推了我一下，让我差点掉到车外，「你快走吧，回你家休息去吧。」
我被他推得也有些生气，不如说是被他这易怒的性格弄得有些不耐烦。然后我一言不发，给他留下车费，头也不回地回家了。
隔天很早就是节目录制。我进人乐屋时里面已经是一片凝重的空气。除了北山之外所有人包括经纪人都围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上的杂志。我还没来得及打招 呼，就被涉叫过去一起盯着那本杂志看。凑近了才看清，上面大大的粗体字写着『Kismy北山?夜游二丁目？！』这种耸人听闻的标题。我笑笑说这种无聊的文 章还真有呢。却被旁边配的图片堵住了嘴。
那是北山，坐在几个男人中间，衣冠不整的样子。
「这……一定是什么误会吧？」
我拿起杂志，仔细读起下面的文章。文章写得像模像样，传说北山从未出道起就流连于各种声色场所，来者不拒，男女通吃，这次是第一次被抓住证据。
「这……照片是……昨天？」
文章再往下，就开始诉说这张照片的来历。记者潜人有知情人员通报的二丁目某酒吧，傍晚时分就拍到北山在这种场所出人。
「这不可能啊。」我把杂志扔回茶几上，「北山昨晚明明和我在一起。」
「你是说他一直都和你在一起？」经纪人听到我的话也来了精神。
「是啊。取材结束后我们两个人去喝酒，然后一直到错过了最终电车，打车回去的。」
「早上好。」
我话音刚落，恰好北山有些无精打采地一边和大家问好一边揉着眼睛走进乐屋。他早上总是睡不醒，这也算是他的常态。
「北山，你来的正好！」经纪人抓起杂志，走向他面前，「这照片里的人，不是你吧？」
北山眨了眨眼睛，才终于把眼睛完全睁开，盯着面前的图片和文章看了一会，说道。
「不是我啊，我昨天和藤ヶ谷在一起啊。对吧，藤ヶ谷？」他一边放下自己的包，一边推开那本杂志，「谁写的这么无聊的文章，照片也合成得挺真实嘛。」
「那你平时有没有，频繁出人那些地方？」经纪人不放心地继续问。
「当然没有，」北山皱了皱眉，「出道之后忙都要忙死了，哪有机会出去鬼混。」
一瞬间乐屋里紧张的空气缓和了下来，大家都各自做起各自的事，ニカ千窜过来抢过杂志开始分析那张照片。
「啊，这要是合成也太真实了吧！」
ニカ开始对着照片大惊小怪，健永也附和着说道。
「是啊，或许是真的有和ミツ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说不定呢。」
「哈哈哈那什么，听起来好可怕。」
「不然就是ミツ背着我们练过分身术！」
「又不是忍者哈哈哈！那样的话啊，哪边才是真的ミツ？和ガヤさん在一起那个？还是跑去鬼混的那个？」
一模一样的人？我听着ニカ千的异想天开，看到北山又窝到平时的那张沙发上准备再睡一觉。
门铃突然响了。不知道这个时间有谁会来，我放下正在看的杂志，迟疑地走向玄关。
知道我休日的人并不算多，只要我不特地说，能打听到的应该也只有团员。但是在并没和任何人定下要来家里玩的情况下，我实在不知道有谁会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就跑到我家来。大约是快递吧，我这么想着，加快了走向门口的速度。
我走到门前，透过门眼往外看。外面站着的身影却着实吓了我一跳。
「……北山？」我打开门，问向面前的人，「你怎么来了？」
「藤ヶ谷。」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也没有问我就直接走进了房间。我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也并不是无论如何不想让他进我的房间，所以没有特别地再说什么。
我和他本来就不小的身高差，因为玄关的高度而显得更大了。平时就比我矮了差不多半个头的北山，现在在我面前就像是女孩子一样小巧。大概是因为这不同于平时的身高差，被他抬头看着的我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
「嘛，进来吧。」我替他拿了一双拖鞋，就抛下他一个人在玄关，自己先回到了居室。我绕进开放式厨房——说是厨房但是因为完全不做饭的缘故，里面只有些餐具和水果——拿起两只杯子，倒上冰箱里常备的绿茶。
「抱歉，只有这个了。」
我端着杯子走回居室时，北山刚好已经坐在沙发上。我犹豫了一下是该把杯子递给他还是放在桌上就好，结果因为一直被他注视，不由自主地就伸出了手将杯子递给了他。
「说吧，什么事。」
我坐在离北山有一段微妙距离的位置，开口了。虽然是我擅自下的判断，但我觉得北山不会没什么事无聊就来找我的。换句话说，他即使再寂寞，也唯独不会向我示弱。我甚至觉得，即使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也不会毫无顾虑地和我一直在一起。
他喝了一口茶，然后就把杯子放到了茶几上。啊啊，我知道这种反应。去别人家做客时被端上来的饮料，即使不想喝，也为了礼貌而先喝上一口再把它放到一边去。看样子北山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我彻底茫然了，不知道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藤ヶ谷。」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被他叫名字。我也放下只喝了一口的茶，转头看向他。
他又不说话了。就在我快要被这种奇妙的气氛搞得恼火的时候，他突然站了起来。我抬头看着他，我很少抬头看他的，却因为逆光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
然后，他扶住我的双肩，跨坐到了我的大腿上。
北山的双手环住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动弹不得的我的脖子，脸凑近到我可以感受得到他呼吸时微热的气息的程度，他的鼻尖蹭上我的鼻尖，让人觉得有些痒痒的。
「藤ヶ谷。来做吧。」
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来的我，听到北山这样说。做？做什么？是我理解的那个做么？我，和北山？
我稍微推开他的脸，到可以看清他的表情的程度。我从没见过这样表情的北山。被情欲蒙住了双眼的北山。尽管在杂志拍摄时，总有些要求我们表情性感些的企划，但那都是刻意做出来的表情。我想，人是不知道自己真的被欲望缠绕时真正的表情的。
不，并不是没见过。
我突然想到前几天看过的那本杂志。面前的北山突然和那张照片中衣冠不整的人重合起来，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这个人——
不是北山。
「呐，藤ヶ谷，来做吧。」
身上的人继续邀请着我，变本加厉似的将嘴唇凑到我的嘴唇边，轻轻啄口勿了起来。
「等等，别这样……」
我推开他，把他环在我脖子上的双手拿下来，然后试图站起来。
面前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和北山没有半点差别，就连服装风格都和北山一模一样，但是这不是北山！我认识的北山宏光不会这样做，退一万步说即使和任何交往 过的恋人这样也不会如此大胆地邀请我。况且不久之前我刚刚拒绝了他的表白，并且出言伤害了他。我们之间并不是可以做这种事的关系。
「……你是谁？」
我抓住他的手腕，抓起手机试图和北山联系。那个人笑了笑，然后开口了。
「我是北山啊。」他反而抓住我的手臂，整个人像是依附在我身上一样，「你最喜欢的，北山宏光。」
我已经拨出了北山的号码，他却迟迟没有接。糟糕，我忘了今天他并不是休息的日子。那面前这个人就更不可能是北山了。我挂掉电话，甩开抓住我的人，试图跟跟着北山的经纪人联系。
我以为要花一些时间才能甩掉这个不知道什么由来的人，结果意外地毫不费力，他就松开了我。我挂掉电话，转头看向我这辈子见过最令人惊奇的画面。
那个人消失了。不是一眨眼就不见了，而是化作几缕黑烟消散在了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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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电话铃声将被吓得目瞪口呆的我拉回了现实。是北山的经纪人，我有些_chan抖地接起了电话。
「藤ヶ谷さん？有什么事么？」
「啊，没、没什么事。那个，北山，在你那边吧？」
「是啊，正在进行节目的录制呢。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没事。那边大概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呢？」
「大约还有一个多小时吧。」
「那，可以、可以帮我转告一下么。告诉北山我两小时后会在上次一起喝酒的酒吧门前等他。」
「好的。我知道了。」
「谢谢，麻烦你了。」
挂掉电话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月兑力感。那果然不是北山。那我是把什么……东西？放进了自己的房间？不敢多想，我带上钱包和手机，离开了自己的家。
但是这样一想，至少就可以理解北山的告白事件了。在我看来，他尽管是个直肠子的人，但是告白什么的，大概并不是很擅长吧。说擅长不擅长听起来有些奇 怪，但总之我不觉得他会若无其事地向别人，尤其是我，突然告白，然后二话不说就拥抱上来。啊，这么一说，那个假的北山似乎很喜欢肢体接触呢。
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之中，我独自度过了两个小时。早就到了约定的时间，北山却迟迟不来。我有些担心，虽然心里怀疑经纪人说不定没有传达好我的话，但 打电话过去确认实在太失礼了，于是想着说不定只是摄影延迟了，就这么一直耐心地等着。而已经快过了约定时间一个小时的时候，我实在没办法就这么等下去，抱 着试试看的心态，给北山打了个电话。
「喂？藤ヶ谷？又怎么了？」
他意外很快地接起了电话。只是语气有些奇怪，好像我已经跟他联络过了一样。但是自从下午遇到那个假的北山之后，我还没有和真的北山说上一句话。
「又？」
「是啊，不是刚刚才分开么？」
「刚刚？我……一直在约好的地方等你啊？」
我搞不清楚了，好像东南西北全都转了向，一头雾水摸不清该往哪走。
「你……刚刚不是来录影棚接我，然后跟我一起回家了么？然后5分钟前我才把你送出家门的啊。」
电话那边北山的声音因为电波而显得有些不真实。我实在是弄不明白这一切了，我明明一直在这家店里，这个角落的位置，寸步没有移动过。那到底是谁去录影棚接了北山回家，并且还和他一起呆了一个多小时？那正在和我说话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北山？
「藤ヶ谷？你怎么了，没事吧？」
听筒里传来北山关切的声音。听到这样的声音和语气我有些放心了起来，啊，这就是那个北山啊，我认识的北山。
「你说，刚刚还和我在一起？」
「是啊。」
「我……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虽然我明知那个并不是我，但我还是这么问了。
「你怎么了。」电话那边的北山笑了，「干嘛要问这么害羞的事情。」
「等等，什么？」我为什么会对北山做些害羞的事情？「我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啊，自己做的事情问这么清楚干嘛。这是什么奇怪的play啊？」电话对面的北山可以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却只觉得浑身都是冷汗向下流。北山 这种暧昧的态度，想必是因为和「我」做了些什么。但是我并不觉得我们之间是可以做那种事情的关系，我明明好好地拒绝了他的告白，不对，那个不是北山，那 么，我们之间就更没有任何越过队友与朋友之间的关系了。
「北山，那个，我……」我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我们之间，现在是，什么关系？」
北山突然沉默了。我也知道，「我」做了该做的事，事后却问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差劲透了。但是我并不知道「我」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必须弄明白这一切。
「北山，你、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听你说你和我只是一时冲动才做了这些事么？听你说你并没有要和我在一起的意思么？明明是你说喜欢我，不然你觉得我会这样做么？你觉得我是和随便什么人都——」
「你听我说！！」
我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引来酒吧里大家的侧目。电话那边的北山没了声音，但是并没有挂掉电话，大概是冷静下来在等我的解释。啊，这大概也是他的一个好处吧。只要你愿意和他好好说话，他就会冷静下来听你讲。
我放低声音，平静地跟北山说。
「北山，我知道这说法很难令人相信，但是那个人，并不是我。」
「藤ヶ谷。你不必这样的。」北山的声音有些朦胧，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我又不是女人，不会蛮不讲理非要你负起什么责任。只要你说，我不会不接受的。」
「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
看样子这个说法的确是很难令人相信。事实就连我自己，如果不看到那一幕也不会相信真的有两个北山的存在。
「这样吧，我现在就过去你家，你等着我，我会解释清楚的！」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我觉得在电话里实在是没办法讲清楚。听到我的话北山只说了好，不再多说任何的话。我感觉得到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是这件事情 不解释清楚是不行的，况且，我还要告诉他另一个他的所作所为。如果说另一个我只是对北山做出这样的事，那另一个北山就更说不出有多么危险了。
「那就这样吧，我现在就过去，你——」
我话还没说完，抬头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
「北山」正站在我面前，一脸平静地看着我，仿佛只是普通地出门和朋友赴约。
「你等着我。」
我对电话里面的北山说道。
「叫我出来，怎么了？」
面前的「北山」很自然地坐了下来，看到服务员过来，他便开口说道。
「Tequila Shot，谢谢。」
啊，感觉是这种流连夜店的人喜欢喝的酒呢。我对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发出这种无关紧要的感叹而感到惊讶。
「不用了！」我连忙叫住服务员，「我们差不多要走了。」
「要走了？我不是刚来么。」
他疑惑地看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站起来拉着他就走。他倒是也听话地跟着我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问。
「我们去哪？」
「我们……回家。」
北山站在那里，看着我身边的人，因为吃惊而微微张开了嘴巴。
「这……我……」
北山被吓得说不出话，我身边的人也突然呆住了。是啊，突然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出现是会感到不可思议的吧。我却意外地已经有些熟悉了两个北山的存在，推了一把身边的「北山」，让他先进了房间。
两个人站在一起看的话，更显得毫无差别。不管是脸颊的皮肤，脖颈的弧度，甚至连不小心翘起来的一撮头发都是一模一样的。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以尴尬的神情互相向后退了一步。连这种地方都会同步呢，我想道。
「这……是谁？」
过了好久，真的那个北山才开口说到。然后他无意间转头看向玄关的墙上挂着用来出门时检查仪表的镜子，然后倒吸一口冷气，立马躲开了另一个北山。我也探出头去看了看，那上面没有映出我和躲得远远的那个北山之外的人影，也就是说这个「北山」并没有被映在镜子里。
「怎么了？」
当事人也扭头看了看镜子，还在意地整理了一下那撮翘起来的头发。我不由得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确是有实感的，是伸手就可以摸到的存在。虽然我也被镜子里的影像吓得不轻，但却还是故作镇静地一边催促面前的北山一边走进屋安抚起被吓到的北山。
「总之先进去吧，进去再说。」
我推着真的北山，让他坐在餐桌前，然后又把另一个北山带到他的对面坐下。接着自己坐到了真的北山的身边，准备开始把所有事情都弄明白。
「呃，」我试图和身边的北山解释清楚，「这样你可以相信，还有另一个我了么？」
身边的北山没有说话，默默地以几乎难以辨认的幅度点了点头。大概是想到自己之前说的话，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吧。而对面坐的北山则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或者说是看着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
对面的北山说道。
「也就是说，你并不是真正的北山宏光。」我直接用最直白的语言向他解说。
「怎么、会……」
他显然没办法接受这个回答，我为了让他信服，又开口说道。
「事实就是我，和我身边这个北山，刚刚都没有看到你被映在镜子里。我并不觉得一个正常的大活人会镜子在上映不出来。」
「但是我自己看到了啊。」他并没有轻易相信我的话，这点还真是和北山一模一样，「万一你身边那个才是假的呢？」
「我在镜子里看到他了。」
「这种事，万一本身就是能看到的呢？」
我被问住了，这种事情要怎么才能证明。但是先不管这些，我至少有一件事必须要和他确认的。就在我刚要开口的时候，北山却抢在我前面说话了。
「杂志上，那个是你吧。」
我被北山抢了台词，突然觉得有些空虚。于是只能为了替他增加说明，从包里掏出了随身带着的那本杂志。
对面的北山看了看那张照片，表情有些微妙地回答了。
「是我。怎么了？」
「你知道你做这种事给我带来多大困扰么？！」
对面的北山话音刚落，在我甚至还没想好该接什么话的时候，北山就唰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着正对面的人怒吼道。
「我，可是想要好好做下去这份工作的。不管年轻时有多么喜欢乱来，现在的我为了保护这个团，这些人，也为了我自己的未来，付出了多少你知道么？我不 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你除了捣乱还能做些什么，如果你也把你自己，北山宏光，当做一个有理想有尊严的人，那就请你认清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
「那种事情我当然清楚！但是、只是……」
看起来果然两个北山不只是长得一模一样，这种一下子就能被点燃怒火的性格也是如出一辙的。对面的北山讲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我想了想，开口接下去他的下半句话。
「只是，理智赢不过欲望，对吧。」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反倒让我觉得自己是那个说错话的人。不，尽管是说的一针见血了些，但我想我说的并没有错。我身边的北山神情复杂地看着我，对面的北山也一脸被揭穿了的表情望向我这边。我没办法，只能继续说下去。
「也就是说，北山刻意压制住的欲望，通过某种途径，具象化变成了你。」
说这些话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感到了不可思议。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在现实中如此认真地说出这种漫画里才会出现的台词。听了我的话，北山的表情变得更加 复杂了。而对面的北山好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低下头去不再看向这边。想着就这样下去气氛只会越来越糟糕，况且就这样的话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两个都是北 山，都住在这间房子里，那要留他们两个单独在这里么？我害怕那会发展成不必要的流血事件，于是开口想要提起别的话题。
「那我呢？」
我问坐在身边的北山。他的表情变得比刚刚还要难看，那也难免，毕竟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更让人头疼。
「你……最开始是你先口勿我的。」
北山突人而来的字句使我一时语塞，但是理解了是什么意思之后，我也只好回答。
「那个……不是我，你也知道的。啊，不，是现在应该知道了。」
他点了点头，准备继续往下说。
「我以为只是自己的自我意识过剩，毕竟大家都喝了酒，你和tama不是也有过么。但是，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情——」
「啊……不用了，那段，是我。」
北山用果然是你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又仿佛是不高兴我打断他的话，皱了皱眉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你来我家，说要道歉。」
「然后呢？」
「然后你就说喜欢我。」
我潜意识觉得北山在这之中还是瞒着什么没说，但似乎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也没有追问下去。
「所以，该做的也都做了，我们，不对、是你和他，不、果然还是我们两个……是在交往中？」
北山意外地没有对我那一串修修改改表示任何意见，直率地回答了嗯。
「然后就是之前，一起去喝酒的那一次。那一次我知道也是你，因为你拒绝了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寂寞，我不由得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却被他一抖就抖掉了。
「你又没在和我交往，不用勉强碰我的。」
明明是拒绝的语句，却说得好像替对方着想一样。北山还是这么擅长让人心里不舒服。
「不想碰我也不会碰的。」
他听了我的话，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睛。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能不自然地挑起了别的话题。
「啊，有点冷呢。」我感到不知那里吹过一阵寒风，「窗子没关？」
「我明明开着暖风空调。」北山说。
接着那股寒风就变得有些不对劲，说大也并不是很大，只是一气地吹了过来，还携带着几缕若有若无的黑烟。我一开始只当自己是眼花了，但是当那些黑烟明 显地聚集在一起，慢慢聚成一团时，不光是我，身边和对面的北山也都抬眼向那个地方看了过去。那团黑烟缓慢地翻滚，渐渐地渐渐地，黑烟中从下向上出现了一个 人。一个和我面容着装一模一样的人。
他刚出现时，眼睛不自然地蒙着一层白，略微看得出是黑瞳仁的部分分别朝刚刚好相反的方向转去。然后那两块黑色的部分，一边发出让人不忍听的仿佛内脏粘膜被搅动的声音一边向中间聚拢，逐渐形成了正常的瞳孔和眼黑部分。
北山不由自主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我自己也并没有什么安慰他的余裕，毕竟看到自己以这种形象出场，受到打击也是很正常的。
然后「我」终于动了起来。就那么在大家的无言中目光呆滞地浑身无力地站了约莫不到半分钟后，终于站直了起来，眼睛也散发出了大概和我差不多的光亮。
一瞬间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估计也是被面前的光景吓到了，毕竟大概也没人会一睁眼就看到两个恋人还有一个自己正以惊异的眼神盯着自己看。
「你们，都是这么出现的么？」
我身边的北山为了打破这片沉默，面对另一个北山率先开口了。尽管他现在手心出的汗大概比第一次给前辈伴舞时还要多。
「我怎么会知道……」对面的北山口气明显不是很友好。
「也、也是啊。」我附和道。
另一个我明显还没有掌握好状况。我鼓起勇气，站起身向他走去。毕竟看到刚刚那样的场景，即使那就是自己，要靠近他也是需要勇气的。
「那个，总之，先坐下吧。」
我将他推到我对面的位置，然后自己坐回北山的旁边。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开口了，表情比刚刚的北山还要复杂。
「我还是简单地说明一下，你不是真的藤ヶ谷太輔。」
对面的我表情更加沉重了，这个表情让他一瞬间显得比我还要像是真品。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你不是藤ヶ谷。」
他身边的北山却突然开口了，算是帮了我一个忙。他双手抱胸，扭头看向另一个我。
「如果你和我是一样的话，你应该也是拥有藤ヶ谷的记忆的。看到这样的场景还不懂么？后出现的你，是假的。」
不不不，并不是先出现后出现吧，我是本身就存在的啊。但是因为并不想打断他们的对话，我并没有开口说话。
「我，是假的？」
「你是假的。」
「那你也是？」
「刚刚才想起来的。」
对面的北山明显在生闷气的样子。而对面的我却不说话了，他蹙眉闭上眼睛，就直挺挺地坐在那。然后等过了许久，大概久到我快忘了他们之前的对话，他终于开口了。
「是啊，我也是。」
然而最紧要的问题从现在才开始，我一开始只想着要搞明白整件事情，而真的看到另一个自己之后，才想起这最需要被解决的事情。
「那你们，该怎么办？」
总不能就放任他们这么随便出现来出现去。不，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搞清楚。在他们两人开口之前，我紧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
「等等，你，」我指向面前的另一个自己，「是为什么出现的？」
他用十分冷淡的表情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被自己的脸用这种表情盯着还真是有点受伤。
「就是说，你身边的北山，他也是有原因才——」
「这个原因你不问问你自己么？」
我被他的话问住了。我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压抑已久的情绪，难不成我其实内心也有抑制不住的欲望？即使那样，就连自己都没发觉的程度却被具象化成另一个自己什么的，未免也太说不过去。
等等，有了。
我压抑已久的情绪，并不是没有。
我悄悄地转头，看向身边的北山。他也斜眼看了看我。我咽了口口水，据说人紧张的时候就会口干。啊，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我的视线扫过北山的眼 睛，嘴唇，锁骨，最后停留在他的脖子上。刚刚因为一连的事件而没有好好注意到，上面留了一个红色的口勿痕，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留下的。我转回视线，看向对面的 自己。
「我，的确是喜欢北山。」
这一句话引来了其他三个人的注目。坐在对面的我自己用一切都很明白的眼神看着我，斜对面的北山用一种说不出的不悦的神情盯着我，而我身边的北山，听过我刚刚的告白之后，我觉得这好歹也算是个告白，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我。就我来说，他的反应应该是最正常的吧。
「实在是不懂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喜欢就直接说出来嘛。」
「这种事，不是那么简单的！」被对面的自己轻率的话语激怒，我反驳道，「为什么你们都这么不顾前后地就能做出令人困扰的……」
我说到一半，没能继续说下去。回头看了眼北山，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我还是觉得刚刚的话或许多多少少令他不高兴了。
「大体上你这个人啊，」对面的我自己又开始了长篇大论，「总是别别扭扭的，有话也不说出来，为什么就不能坦诚一点？坦诚一点这个世界就会简单很多 啊。喜欢就说出来，想要依赖对方的时候就尽管依赖，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道憋住自己的感情就不会不好意思么，难道不说出实话就不会不好意思么？」
「你怎么会懂！人生在世就是有很多事要经过衡量才能说出口！喜欢的感情不能表达难道就是我愿意的么？如果不是这样的职业，不是这样的身份，退一万步 说只要不是这样的性别，我说不定也早就迈出该迈的那一步了啊！啊，你当然是不会懂的，因为你只知道自己过得快活那就够了不是么？这一边可是每天都在发愁只 是为了过日子啊！你知道么，因为人类就是这样子的啊！要为了身边的人做各种各样的顾虑啊！」
大概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情感爆发，一口气说出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激动得站了起来。一边调整着呼吸，我有些无力地向坐回椅子上，向后靠着。看着对面的自己一言不发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莫名的战胜感。
「啊，藤ヶ谷果然很麻烦呢。」是斜对面的北山第一个开口的，「我不想继续听你们无聊的吵架了。我已经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我身边的北山问到。
「决定好了。我要消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的话让在场的人都突然被拉回了本来身处的这个事件中。
「如果会给你们带来麻烦，那么我的存在当然是没有必要的。」斜对面的北山笑了，而我好像还是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笑，和真的北山不太一样，却又说不上是 哪里不一样，「我并不是没有尊严没有理想地活着。说活着到底对不对呢，算了，这种事情怎样都好。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好好努力下去。」
他的表情很漂亮。这或许是个奇怪的形容，但是我却的确这么觉得。看起来像是在笑，但是却让人觉得他的眼泪随时都能掉下来。
「那你准备怎么……」
我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他站了起来，缓步从餐厅越过居室走向另一边的窗台。他打开通往外面的玻璃门，一股寒风瞬间就充满了整个房间。看着他明显不对劲的行动，我们却没有人上去阻止。
「再见啦。」他站在窗台前，转身冲我们招手，「希望你别再一次把我叫出来了。」
然后他就那么向后仰过去，消失在了阳台的铁栏杆下。
北山在他的身影消失前就冲了出去，却什么也没能做成。
不如说是没有什么可以做的。北山扶住栏杆向下望，底下并没有类似坠楼的人影。
也对呢，他到底是不是人类，我们都还心存怀疑呢。
另一个我也走向了窗台，把北山从栏杆边上拉回房间里，然后关上了通向阳台的玻璃门。我一瞬间觉得我反倒成了外人一样。
明明是我，先喜欢上北山的。
他把北山轻轻拥在怀里，北山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任由他抱着。看到这一幕我反而心底燃起了无名之火，三两步走了过去，把北山从他怀里拉了出来。
「你呢，你准备怎么办？」我扶住北山的双肩，语气挑衅地对他说。
「我不会走的。」
「为什么！」
「因为北山还在。」
「有我在呢。」
「你管什么用，连喜欢他都不敢承认。」
「……刚刚告过白了，你也没必要留在这了吧。」
「不，既然我已经存在了，那就请你把我也当做一个人来看待。」
「开什么玩笑，麻烦你表随意抢走别人的人生。」
「真是不懂得分享的小孩子脾气。」
「人生是可以随便和人分享的么！」
北山挣月兑了我的双手，自己跑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要吵出去吵，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可不可以。」
我和他都愣住了，没想到他对我们的争吵完全不感兴趣。这可关系到日后留在你身边的人是谁。不，这么说显然很奇怪，如果没有我也就不会有他，所以说区别只在于留下我一个还是我和他两个人。
「我反正并无所谓你们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北山的话吓了我一跳。他的意思是，即使不是我也无所谓，即使是我的冒牌货也没问题么？
「你们两个都是藤ヶ谷太輔，而我喜欢的人就是藤ヶ谷太輔。所以没什么区别，一样的。」
不愧是北山，得出的结论直爽得令人咂舌。
另一个我用得意的眼神看了过来，我却没办法接受他的说法。但事实上，我不得不承认的是，和北山开始交往了的是另一个我，和他做过该做的事的也是另一个我，就连告白也是他抢在我前面。
「出去吧。」
北山站起身来，抓起一边的大衣扔给我，然后就把我们两个一起往外推。
「等、等等，北山！」
回应我的只有无情的关门声，任凭我再敲门他也没有开。
「啊，真冷啊……」
另一个我抱着肩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你没有外套么。」
「因为我出现的时候，你没有穿。」
「啊，的确是呢。」
没想到我可以这样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我和他并排走向电梯，伸出手想要按按钮时，居然两个人一起伸出手同时按下了向下的按钮。这种时候，果然还是会感觉到身边这个人就是我自己。但是不行，无论如何我也没办法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人生。
走出狭窄的电梯厢，我和他继续并排走在路上。这一片是闲静的住宅区，到了这个时间街上并没有什么人。
「我们这个样子，给人看到一定会以为是双胞胎吧。」
他突然向我搭话，我虽然并没有要和他聊天的意思，但是却不知不觉地就回了话。
「就算是双胞胎也太像了吧。不过这么暗，也没有人看得清脸的。」
「是啊，你那么黑。」
「喂，真失礼啊。再说你不是和我一模一样的么。」
听到我的话，他突然笑了。
「一模一样，是啊，一模一样的。」
「你又想说什么了。」我没好气地接他的话。
「其实我也怕的啊。」
一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话题的我，稍微放慢了步行的速度，而就在我放慢速度的同时，他也放慢了脚步。
「我们是一模一样的。你担心害怕的事情我怎么会没想过。」他唇边带着一抹笑容，「只是我比你勇敢罢了。」
我没能说话，他说的并不是不对，只是我没办法率直地承认。
「但是你说的也对，我是只考虑自己事情的自私鬼呢。」
「那种话……我并没说。」
「嗯，不用说出来我也知道。」
「但是啊，这不也是事实么？你想想，这种事情要是流露出去，Kismy会怎么样？嘛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的话那就只能继续下去了。啊，你表误会， 我不是说要勉强和北山在一起，只是如果没有这件事的话说不定我们就这么擦肩而过了。所以说我大概某种程度上还要感谢你吧。但是啊……」
我一个人说着说着，突然察觉到身边的人不说话了。我看向他，他还是一边哆嗦一边抱住手臂，时而摩擦一下希望得到一些热量。
「你说话啊。」
我有些不习惯不说话的他。说是不习惯，实际上也才见面几个小时，但是从他出现开始我们就一直在进行争论，现在他突然不说话了，我反倒有些不习惯。
「我到底，该不该存在在这里呢。」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发抖，我无法判断他是太冷了，还是情绪不稳定。
「我也知道，自己只是一时的虚像。但是，但是啊，就是没办法放下他呢。」
他一边说，一边笔直向前走着，连我想纠正他那不是去车站的路都没有办法揷嘴。
「我说不定比你还要喜欢他。所以我想要留下来，要是有一天你表他了，至少还有我陪着他。」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嘛……」
我一边嘟囔着，一边招呼他跟着我走到一旁的自动贩卖机，给他和自己一人买了一罐热咖啡。
「是啊。那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呢。你要是抛弃他的话——」他咔嚓一声打开热咖啡的罐子，喝了一口说道，「那我，也许会杀了你也说不定呢。」
「你……」
我想问他为什么对北山有这么强的保护欲，但是却根本不用问就明白了。
他是因为北山而来到这个世界的啊。
「但是我突然又觉得，就这么把他交给你，然后自己默无声息地消失掉，说不定更好。」
「这又是为什么？」
「我刚刚在想，要是你不再喜欢北山的话，那么我会不会就随着你失去的情感而消失了呢。」
啊，有道理。我一边这么想，却不愿意承认。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都不知道的话，我就更不会知道。」
然后我们很久都没有说话。
「也不许伤害他。」
「更不许抛弃他。」
「不然」
「不然下次」
「下次我就」
「我就——」
我刚想问他，他到底要把我怎么样，但是转身却不见了他的人影。
只有一缕黑烟还没来得及消散，绕着路灯徐徐上升，最后消失在月光下。
说起来，我买给他的咖啡，也跟着他一起消失了呢。
「我知道了。」
我也没有特意说的很响，因为我知道他不然就是听不到，不然就是不用说也知道。
几口饮尽罐子里的热咖啡，搓了搓因为寒冷而大约已经发红的耳朵，我转回身，走向了几分钟前才离开的北山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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