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907 - 瞎掰掰2011/6/21 20:35:00
雨停了,无数水珠聚到枝叶尖儿上往下落,树下的浅坑积了水,在安静的夜里迸发着轻微的滴哒滴哒,稀疏的枝头后终于升起一弯月,那是光晕极淡的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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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樱井翔又被迫回到山脚营地的时候,已是夜幕低垂,三五个老兵在不远处巡逻,那顶大帐的四角揷着几枚火把,包括仁太子在内所有人都累得睡下了,只横山一个席地盘坐在帐子外,心道这人还知道守夜,算是有点自觉,不过走近一看那厮早不知跟周公下了几盘棋了,微微动了下嘴角,也懒得把他砸醒。
一下午的激战让樱井翔筋疲力尽,此时临近深夜,勉强可以透口气。长皇子自白天与他分头行动后就再没消息,铤而走险的结果如何,目前言之过早,另一方面大野智也没回来,不知是支援出了问题还是被傍晚的两次余震拦了路。这样一来,现在除了他自己,再没什么人会出来住持大局。
是人这会儿都会烦躁,他竭力保持镇定在帐外大树下来回踱,不断有传令兵把第一手的消息送到他手里,城里粮食仍缺,百姓情绪未平,城郊的守兵又倒下一批,哪里被突袭交上了火,需要立马派人过去,等等等等,多是一团乱的,在同一个时间缠挤到一起,挤破了头。他才刚逐一吩咐下去,不久又有宫里的情况传来,说宫里目前并无大碍,但天灾人祸连番上演,两个时辰前长公主终于坐不住了,已经下令尽可能多的撤离城中老幼,不过仅凭她一人之力终究有限,至于能否真正守住热河最后一道防线,就要靠城外的众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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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翔思索了一遍又一遍,按揉着双目又向下士一番关照,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再精干的人也撑不下去,何况还是顶着如此高压,以至于身后的副将连唤他几声,他才反应过来,副将道,“现在没事大人还是先进帐子休息吧,您若是也累垮了,就真没人了。”
樱井翔估摸着等到天亮了不定还有一场恶战,将士无食马匹无粮,已经没有更多的物质可供消耗,冷风吹得他有些清醒,于是摆手点了点头,朝着营帐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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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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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帐子,多少有些暖意,这是一顶很大的营帐,用布帘分隔成几块,地上铺着厚厚的杂草。带着帐外的深露和寒气,他低头不语在原地站了会儿,目光一扫定格在右侧那处,脚下不易察觉的半刻迟疑,还是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走了去。
雅纪依旧昏睡,看着睡梦中的人好似梦魇般拧着眉,于是自己的眉也跟着皱起来,忍不住伸手想要抚平她的眉间,但手却停在空气中找不到方向,然后放下来,良久无语。
随便拢了拢地上的杂草坐下,所有人都睡了,帐中格外安静,所以很清楚能听到外头的风声以及正劈啪跳跃着的火星子。半响才又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的看着她,就连自己也未察觉有怜惜从眼底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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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皱了,知道你睡得不好,我看见了,别再皱了……”很轻的话,说完又是一阵沉默,很久又道,“我昨天差点死了,所以……”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其他地方,“所以”了半天没有下文,低头自嘲的一丝苦笑,“算了,也没什么。”
差点死了?猛烈的地动时他被压在城内一栋梁柱下,幸而是多留了那么半寸距离,好不容易爬出来,刚一出,楼宇便整座塌了,当他再次回到这人世凡尘,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想法错了,人啊,根本没那么伟大,人生最可怕的也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然而劫后余生,总是让人像重生一般想要珍惜,他与她,再不堪,再背道,但本质上终是没有隔阂的,回首间,往事如烟,到底还是有些让彼此舍不得的事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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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从未掩实的的缝隙中灌进来,在帐中回荡,听着就犹如虎啸,直觉告诉他这里的其他人睡得也并不安稳,若等天亮了状况还迟迟不能好转,所有人,已经再没体力去应付第三第四个这样的夜。
一日间改变了立场决定同皇子并肩,这本不是他所愿,这场于他而言可硬拼、可冷观的仗,其中各家利弊几斤几两他自是明明白白,但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进一步,是热河臣民,退一步,是当朝明相,其实有的时候负天下人与负一个人并没有太大区别,只看你准备担待多少,又能担待多少了。
樱井翔时常在想,他究竟可有后悔的地方?但想来想去还是无果。平凡人说我不愿做后悔的事,要强的人说我从来不曾后悔过,然而像他这般走到今时今日,却连半件可以后悔的事都找不到,这样,是不是就真有一些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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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最终还是轻落在她的脸庞久久不离,唇微启像在说些什么,一个字?还是,两个字?
“……”是什么?
“……”太轻了。
“雅,纪……”哦,听到了。
这一坐不知多久,风吹得帐子呼呼震响,反反复复的低唤快要吵醒梦里的人,那人开始发出不满的呜咽声,他惊诧着只当对方醒了,不过低头一看其实没有,他有些紧张的靠近一点,不明的月色透过帐顶半卷的天窗漏下来,有隐约泪痕蜿蜒在这人眼尾,眉紧蹙,想来是昏沉沉的极不舒服。樱井翔想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湿润,一句低喃和着一滴眼泪灼伤他的手。
“翔……我疼……”
那是在不知多久以后的某一天,樱井翔恍然回想起这一幕,觉得当时的自己简直疏忽透了,以至于大半个夜里俯身拿微凉的脸侧贴在对方额头替她降温,却都没去想上一想,普通的风寒怎么会烧到如此份上?
或许是当时被那句话焦灼了理智,心一下子的抽痛,就如那颗滴在他指腹犹如烙印的泪。他低头口勿了口勿她的依旧滚烫的额头,嘴里骂着“傻瓜么你,就这时候才想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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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到了后半夜,热度总算有所消退,樱井翔一下一下的在她手背轻拍,但对方始终醒不过来,于是有了这天夜里,他在她手心写下很多字,字叠着字,连成他想要传达的每一句话。
无形的字里行间,随着残月淡去,最后一笔划过手心,什么都没能留下,正如许多他挽留不住的人和事,去了,就再没办法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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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当副将悄悄走进帐子,见他就这么靠在那里睡着了,其实才刚合眼,他实在太累了。副将心有不忍,但还是走过去推了推,小声催着,“大人,城关的战火往这边来了,我们该走了。”
樱井翔眼里血丝比昨日更密,起身理着衣衫往外走,在门口撞上横山不知从哪儿兜来几只野果,只是点了点头,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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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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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你是否感觉得到,都没关系。
我真是没药救了,舍弃了信赖、羁绊,任由自己孤独的活着,我告诉自己,已是一无所有,那还有什么好怕的?谁想,你躺在这里,我却怕了,怕得无以为继。
曾几何时你对我说,你能给我的就剩这条命了,我嗤笑现在人命这东西最不值钱了,而如今,跟你说过这番话的我,命,竟已是我唯一尚还拥有的。容上天怜我,便让我下辈子再做个人——人上之人。而这一世,我要尝遍人生悲欢,红尘繁华。
有人说,抛弃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是无益的,抛弃至今所有承受下的痛苦,才能重新面对未来。事在人为,我一味的觉得世上不会再有什么能让我动摇了,可直到刚刚我才发现,这一生,我活着,争过了天,到头来原都不及你流下的一滴泪。
也许你不知道,今次违令之举我将付出如何惨重的代价,但,人有所为,必有所担,代价?我不在乎。原来,我可以放下固执,放下立场,放下我的世界不管,那么你以为,我放不下的是什么?
罢了,罢了,不知也好,这些沉重的东西总会烦到你,你累的话,我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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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要告诉你,你的一滴泪,足以是我活着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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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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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雅纪终于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正是横山坐在边上很认真的剥着一只蜜桃,这家伙估计从来不曾亲手为人做这些,所以才把好好的一个桃子剥得这么坑坑洼洼,听闻动静心中顿然一松,然后笑颜大开着把那桃子递过来。
头仍在作痛,眼底却有什么闪了一闪随即消逝,“昨夜……你在我手上,写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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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24 - 瞎掰掰2011/6/23 23:33:00
第三天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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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横山还被对方问得云里雾里,只听帐子外一阵巨响,半开着口愣在那,“哗”的一声,帐帘被人大力扯开,樱井翔复又折返,“不好,快走!!”
帐中的宁静被打破,所有人都惊醒了,来不及多说一句便以最快的速度往外冲,几乎是他说完这句话后大帐子就轰然倒塌,灰烟四起,看不见面前站的什么人,重重马蹄声逐渐清晰起来,数量之多让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那匹敌军竟已着山脚攻来,谁也没有想到,第三天的浩劫来得如此快,再一次把众人困在天地之间,思考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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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的灰土飞扬,樱井翔大声喊,“副将!副将!!”可惜那副将早被压在哪里不知死活,不远处守候的禁军乱了起来,他来不及多想一把拉过最近的一个下属,告诉他现在他就是副将,马上清点人数组织活着的人向后撤,他们没多余的时间救死扶伤。
很快,再次死里逃生的众人聚过来,长濑伤势过重,但尚能自撑,其他的人互相搀扶着算是清醒,刚要撤,听身后一声惊呼——郡主?
樱井翔快步走回方才倾塌之地,仁太子和横山已先他一步赶到,废墟下一截横木将生田太医的一条腿压在底下,看样子是拔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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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久站在边上双眼微红不发一言,横山下意识的去看太子,那人倒没太多表情,“别愣着,快,找工具来。”
但显然这种时候条件有限,能找的都找来了,撬的撬挖的挖,除了周遭几个被雨后的淤泥溅得满身就再没其余成果。而此刻,脚下的震动更加明显,军号声逼得越来越近,最多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敌方就要杀来了。
见小兵们汗流浃背,那几个脸也跟着皱起来,樱井翔最终摇了头果断道,“不能拖了,唯一的办法,把腿砍了。”
横山附道,“快决定吧我说……不然大家都死在这了!”转念一想被压的要是别的什么人,樱井翔这话估计那郡主早就先说了。
智久依旧死咬着唇一字不吐,俨然已有水色含在眼里,但依她的性子绝没可能当众掉泪,如此一来在场的男人都闭了嘴,心道这生田太医毕竟救过她的命,如今双目失明已经够糟糕了,这么做委实也不人道,但事实如此,似乎没更好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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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多,众人面面相觑,一片僵持中,她已不下四五次的松开一再捏紧的拳,肩膀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理智一旦掺进情感那就剩不了多少,这种时候逼着她做决定,简直如同把她推上绝路,仁太子一声不响的看看她,又看看眼前分秒必争的局势,还是搁下刚才的提议开口催着,“想想,再想想……”
转眼分秒流逝,不知是谁忽然喊,“水!引水把柱子抬高!”
那废墟底下确有很深的一个坑,对面又是芦苇荡的河水,这办法倒也不妨试上一试,果然,借着水的浮力加上小兵们一股子使劲,生田总算有惊无险被架扶出来。
这厢刚松口气,那边忽然几声剧烈的轰炸声,“怎么了?!怎么了!!”横山抓着一名下士没形象的吼,肩膀却被仁太子一勾,“不用问了,怕是对方给我们火上浇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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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一枚枚捆着火把的箭蜂拥飞来,扎进两旁的山林瞬间走火,耳边轰隆隆的爆炸声倾塌声像要刺穿耳膜,此刻任谁都没有再多的余地瞻前顾后,一众带病负伤的人三两扶持往后撤,身后,是漫山的硝烟冲破了天,地面又开始摇晃,余震敌火,断后的禁军折损不计,这种仗,还要怎么打?还能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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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所有保住性命的人狼狈不堪的逃到一条小路,只听一阵急乱的马蹄声,众人还来不及停下脚步,一匹身中数箭的黑马从一旁烈火熊熊的山林中飞一样的杀出来,一声惨烈尖锐的马嘶,瞬间横倒路中,马背上的两个人狠狠的摔下来沿着小路翻滚,竟是大野智血染整臂抱着奄奄一息的二宫格格。
众人大惊,但随后大野智带来的消息才是让这些人真正的哑然失色。但凡此景,最坏的消息无非是弹尽粮绝、队伍走散、兵力损半,再或者就如眼下这么被敌方穷追猛打,可惜,站在这里的人都非寻常,这么多,但都不足以摧毁这些有勇有谋之人求生的渴望,然,能让此刻的他们为之动容的理由只有一个——那个集所有人信念于一身的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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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
长皇子出师未捷就这么死了?怎么可能?你不觉得听起来更像一场笑话?其实这不是拿一个死字便说得明白,更确切的说是,失踪了。
——失踪了。
——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带着所有人的信心与希望,失踪了。
——也就是,死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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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离这场灾难的结束,还有一天余两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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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36 - 瞎掰掰2011/6/25 22:52:00
你相信命运吗?
信。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要看看老天还能把我们怎么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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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狂轰乱炸后,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味道,天已彻底亮了,仅存的队伍在山路口紧张的盯着不远处敌方的一举一动,而百步后,是唯一尚未被踏平的地方,一退再退,这里已是最后的歇脚地。
长濑伤及至此,他们等同于已缺了一个有力后盾,而眼下少了长皇子更如断了主梁,事态,已经恶化到不能挽救的地步。
四个男人,一堆即将燃尽的火把,如果说这是第二次共同商议,那比起前一次未免可怜得多。仁太子靠在一棵大树底下少了平常的伪装,樱井翔背手而立遥望远方若有所思,横山一反常态的坐在火堆前一声不吭,而偏偏是话不多的大野智这天倒是句句剑走偏锋。再旁边是其余伤重的,磨尽了光鲜,每一个神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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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天灾,一场战争,一次偶然,一个这辈子绝不再有的并肩机会,你说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你我深知,世间没有一件造物会是完美,正如这些其实并不那么完美的人,也许此刻的他们觉得如此难以前进,但只你我才能看透,这种揭去仇恨报复恩怨派系等重重屏障,不分彼此共同进退,也不妨称作美好。
美好,它只短暂的停留在某一特定时候,又或是永远存于这些之后又各奔东西的人茶饭后无比寂寞的揶揄中。缘多,缘少,执着的人啊,不管沧海或桑田,相遇已是缘,缘尽莫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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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翔转过身,抚着一匹打响鼻的骏马,“这么下去,军队怕是要成灰了。”看似漫不经心其实能让他这样心傲的人说这话已不容易,当然在座的都听得出,他这是在商量。
大野智低着头重新包扎,虎口的刀伤过深始终凝结不起,“长皇子在混乱中不知所踪,如今道路皆断,没有援军没有武器,粮草也不够了,我们剩下的不足两百人,伤兵一大堆,最差的是除了突围没有退路……”
仁太子咧嘴很不好看的笑一笑,“扯这么多,不就一句话,山穷水尽呗。”
樱井翔又问,“对方还有多少人?”
横山拍拍手站起来,“少说也有三四百,武器精良体力充沛,他妈的就跟苍蝇似的盯在后面不给老子来个痛快!我们是没得选了,同意么?”他抬头扫了其他人,一阵很长的沉默,谁都不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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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死沉一直持续到有人驰马而来,是村上,终于找到明丞相和光亲王的被困之地,就在西北两山后腰的交界处。樱井翔不待他说完便侧身翻上马,一个凌厉的眼神落向横山,“你,跟我走一趟。”
横山一愣,当即明白他的意思,说到底那被困的两位才是这场仗的关键,赶紧牵了马赶上去,樱井翔这回倒肯在前面等他,横山不知为何忽然一扫阴郁心情开阔,好得一时都快忘了他们这些人今日尚如袍泽,明日又该是老死不相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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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二人走远,村上说另有事要接应便也独自离开,仁太子适才与大野智具体谈起敌军的一些情况,他终究不能让那三个知道自己和梨格格那一晚到底遇到了什么、长濑又为何会伤得如此严重,待来龙去脉一讲,大野智心下将之与二宫格格所言的对照起来,这也理了七成。
最后仁太子说自己临时想到一个主意,大野智闻言不经意的看了眼不远处沉默不语的郡主,只问,“你对樱井翔去说服明相这么没信心?”
对方摇头,“不是没信心,是不容再有万一,所以必须留这最后一步。我们都要活着,我现在所想的,就只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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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几次三番的余震致使山路畸形,樱井翔弃马遣退了近侍,决定就和横山两个人徒步上行。
昨日那场大瀑雨让山体泥泞难登,有些路段只好四肢齐用,身后再一次传来滑倒的声音,横山扬了扬嘴角回头看,樱井翔那张俊秀又闷声不响的脸脏得让他大呼过瘾,好心伸手去拉却被那人不屑的无视,横山“切”了一声继续走他自己的。
二人攀得十足艰难,到了半山,横山吃不消就一屁股坐在边上喘气,正抱怨着无意中瞥到一座铁索小桥,盯看了很久突然跳起来,“不得了!是条捷径啊捷径!那帮兔崽子要知道,刚才早从这山路绕过来了,哪还轮得到我们坐那儿商量来商量去,早完了!!”刚说罢回了头,人呢?乖乖,那家伙早掏了匕首在割小桥的绳索,这利落的!
“你干嘛干嘛?!”
樱井翔边割边道,“要是从这里到我们刚才的歇脚地估计也就半个时辰,毁了桥,就要绕一大圈子,至少要迟两个时辰,不然他们只能直接从山脚硬闯,不过那有禁军守着毕竟没那么省事,他们又不是傻子,你说这东西,能留着?”
横山抬了抬眉,“但这也不乏是我们的一条出路,不利用下?”
“倘若我们的人没走成,他们先杀进来呢?他们只要抓几个熟悉这里地形的老百姓,这条猎道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横山有些嘲弄的看看他,“嘿,大人,您不会也妇人之仁了吧?稀罕事儿啊……”
樱井翔笑哼了声,“不过是小老百姓,老婆孩子热坑头,看着刀架脖子上,我们无权断言他们是否该抵抗,更没资格逼着他们人人以死全节。”
横山扯着嘴角,竟然还有人这么说叛徒?这人歪理一堆堆的,刚要说见对方冷冰冰的瞟过来,“还不帮忙?”
横山一个寒_chan,只好勉为其难的去搬石头把路口堵上,又说,“上将大人,我发觉,咱还是有共同点的。”
“噢?”樱井翔也笑了,笑得很轻蔑,“就这么个鬼地方,鄙人还真没那远见藏些什么。”
横山一听就明白这人是把自己跟光亲王归一类了,装聋作哑的摸着下巴道,“这自然……自然也不是兄弟我能知道的秘密啦……”心道完了,估计所有人都咬定他知道王爷的事儿,苍天可鉴呐,那破事儿谁知道了!再说王爷的心腹又不只他一个,怎就没见你们去问?敢情是自个儿这脸长得太老实还是怎么着?啊呸,一群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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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再启程,横山不断婉约的表达他跟光亲王其实不熟,试图撇清这藏粮的事,但樱井翔从头到尾就拿“说累了就一边凉快去”的余光不齿的横他,于是横山极为愤怒的想着,自己真他妈比窦娥还冤,等下要找那老姧巨猾的,一定得指着他鼻子问清楚,这世道像自己这么清白的人打个灯笼都找不着啊!
不过,事实往往并非如横山大人心中所绘,走过一处听闻些许响动,一道碗口宽的山谷缝,底下像是有人,凑近一瞧,二位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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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翔还没来得及看清洞中人的状况,身后便有人飞窜上来带起一阵轻风,这身手矫健得让他着实懵住,再一看,那谁已经俯身趴在了缝隙口,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
“王爷——王爷啊!!微臣来迟来迟!!王爷您瘦了啊王爷……微臣未能护您周全实在罪该万死!!”
樱井翔两眼一翻背过身去,不知是谁一路搞得跟独出淤泥似的刚正不阿,原来这翻脸远比翻书更快。
这边横山显然已经进人状态,肺腑的说着“微臣连日来日夜不眠,一心挂念王爷的安危啊……这荒山微臣不知翻了多少回,终于不负众望找到您,最重要是王爷您没事,实乃天子之兆必有大吉啊王爷!!”
樱井翔太阳_Xue跳了一跳,估计再下去就要声泪俱下了,正是听得恶心,那山缝下竟然传出一声风轻云淡的,“恩,本王没事。”因为他口气太认真了,以至于樱井翔突然明白光亲王手下为何都是些嘴上抹蜜办事奇差的官爷了,他那是听惯了,也爱听,绝对享受这套!反胃至极,一脚踢开横山,“完了没?走开。”
横山眼里还真憋出那么点儿雾气来,坚决只肯让出半个身位,樱井翔咬了咬牙俯身挤过去,这才就着暗弱的背光大致看清石槽底下的二人,除了微起胡渣各显疲惫,倒也不算太差,便开门见山将这些天的事态按序说了个通,虽然多少还是留了一些水分。
底下,明丞相和光亲王默契的相看一眼各有所虑,以这二人知己知彼的程度不下半刻就摸了对方三成底,短暂的一阵思索后,碍于这地方也不能咬耳朵,于是,一个权臣和一个禁军大官,一个摄政王和一个尚书大人,如此很不大气、很不潇洒的打着哑语,还时不时警惕的防着对方二人。
不多时,樱井翔看似若无其事的向明丞相道别,横山则大声说着“王爷微臣很快就设法救您出来”,心里那是明白,现在让这二人出来,那仗还打不打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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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路,二人并排着一声不响,气氛沉默得不同来时,屡次对视上又同时假装看着风景,直到横山终于忍不住想要试探对方刚才的请示结果,“怎么样,上将大人,这回是你头功了。”
樱井翔眉深锁,换了口气索性把话挑明,“相爷意思明确,出兵之事没可能,这功该记你头上了。”
“哈……”横山干笑一下,记功?屁!王爷的意思模棱两可,于是迅速的盘算一番,照自己对光亲王这人的了解,他万万不会乐意明丞相最终得到利益多过他,再来几方派系中唯独丞相是“外人”,他自己怎么也属皇室,关键时候总归还有点那什么,这么一想,他刚才的意思应该理解成:放粮草也不是不可以,但务必熬到最后关口,至于粮草具体什么位置,那就自己去找吧。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看来这功是没人记了,”樱井翔见他脸色难看也料到几分,看了眼凉凉道,“大人刚找到的共同点这么快就没了,委实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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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55 - 瞎掰掰2011/6/27 23:09:00
临近午时起了大雾,那二人下了山远远的就察觉不对,交叠成回音的厮杀声再一次充斥山谷——敌军终于还是从山脚硬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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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雾弥漫,山路口最前的防线上不知何时交起手,领军的是大野智,虽暂且不分伯仲但毕竟手负重伤看上去极为吃力,仁太子紧跟其后,然事到如今不得不承认,敌方的精神体力远在他们之上,对方正试图一点一点的_Tun噬这条狭窄的山道。
退了进,进了退,双方人马在小路上前后移动,原本对聪明人而言近身白刃是最傻最孬的打法,但这一刻无从选择,防线半刻间缩退了
“滚开!”大野智头也不会一肘子撞开他。
横山催马上来,“你们在磨蹭什么,快撤啊!!”
但大野智显然已收不了手,侧身在马悬空一脚踢在敌兵下颚,换成左手执剑一个流水孤划开对方胸膛,他额角渗红颧骨微微发肿,袍子上血迹叠着血迹,已成乌色,带着眼里从未一见的愤怒的回头看着二人,“二防又能坚持多久?然后呢,再设三防?”大野智忽然揪起樱井翔的衣襟,随后嫌恶的推开。樱井翔一把扣住他的手,低头压制再压制,才努力的一笑,“先撤,不过……你他妈要死就留在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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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时辰后,利用后方的天然屏障短暂的歇口气,众人再次清点所剩的人数,情况正在朝一个无法想象的方向恶化。
大野智俨然与往日判若两人,“那么各位大人,这仗打到这里该完了,你们有哪个,哪个是真心想要打赢!”
樱井翔再一次克制自己,“现在不是打不打的问题,是这里还值不值得守!”
“又有哪一仗真值得?”大野智看了看樱井又看横山,“还有尚书大人你,保着光亲王的破烂秘密和上将大人离开这条血路躲得越远越好,明日定当又是大官一枚!而我大野智,定是要把血洒在这!完了,带着你们的家当滚罢!”
仁太子凉凉的一笑从众人之后走上来,“今日这仗的结果想必大家也都料到了,二位大人走吧,以后有人问热河怎么失守,就说是大野大人不敌,最后以死谢罪,与你们无关,你们不用在意。”说着看似无奈的笑,“至于我啊,倒是想跟你们走,不过嘛……我是大杰的太子,老百姓多少双眼睛看着,走不成咯!”
“殿下这种时候……”樱井翔话到一半被横山暗暗扯住,横山贴着他肩侧明显感觉他气得发抖,转头看了看,眼里简直要冒火了,幸亏自己及时阻止,不然这局面真要翻了。
“你刚才说,我们不守没意义的阵地,是,”大野智背过身,“人只有一条命,拼掉就没了,于危难之际奋起乃国之脊梁,忍一时海阔天空乃国之血脉延续,没有谁比谁伟大一些,你们没有错,只是忘记了一件事,你二位各有兼顾,而我只是国之臣,民之子,你们可以当血脉,我却必须是脊梁,所以,半步,也不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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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四人都不说话,樱井翔愤然离去,走了很远却又折回来,然后大声道,“如果死了,我们和那些尸首有何不同?脑袋掉了也好,被一刀贯穿也好,你为国,我为己,但告诉我,死后又有什么不同!大野智,你今天是为保护城中的百姓而战死在这荒凉的山头上,可是三五个月后呢?十几二十年后呢?!”他指着前方被攻破的一防,那里尸横一路,“还有谁会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你,我,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你以为我们还能活多久?”
“不同,”大野智盯着身后那条已被鲜红铺遍的路,“为了什么去死,很重要,现在你知道,我也知道,他们都知道,”顿了顿,斩钉截铁,“我们以后的人,也会知道。”
一阵僵持,四人再无一言,回到现在的歇脚地,除了郡主以外,其他人伤情依旧,这时候,神经已脆弱到到经不起再多折磨。仁太子抬头望了眼雾气笼罩的山峦,远处白蒙蒙的更是看不真切,几番心思飞过,终于收了神往那唯一安好的人走去,那个人,已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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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后,当仅存的兵马再次整装,一个下士拼命的劝着樱井翔,“大人,咱们真不能跟他们发疯了!这是去送死不说,即便侥幸活下来,这关系以后如何撇得清!”
樱井翔合着眼一动不动,随之重重的吐了口气,“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需要撇清的?”
几步外,大野智钦点了几名死士,回头朝这边看了眼,“禁军的精锐,考虑好了?”
樱井翔打量对方这支七个人的队伍,七个人,想要从敌方的眼皮子底下潜伏进去,根本就是找死,从这一点上说,他的确不能否认,大野智很带种,一个平日里越是温厚越是好心性的人,生死关头就越有一股子疯狂气质。樱井翔眯着眼看着这个让他再次出乎意料的男人,“我好像并未答应你任何事。”
“你当然会答应,”大野智眉都不抬,“不然你刚才跟我废话什么。”这样认真又笃定的样子让人很生气。
僵了半晌,樱井翔身后的下士突然站出来,“大野大人,就算撤退,我们也没有毁灭性损失,这么大的国家丢个把地方,不会就这么废了!您何苦一味坚持?”
“个把?是啊,大杰地大物博,每次打败仗都不是什么毁灭性的损失,禁军可比地方军有本钱多了,地方死万把人,家底跨了大半,对朝廷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如果是这样的朝廷,那么今天的你我站在这,不觉可悲?”
只听“哐”的一震,是剑销重重的触地声,另一个同样很带种的男人撑着剑柄一步一步艰难的走上来,“很闲是不是?”长濑敞着上半截衣袍,胸口数不清多少半凝固的大口子,扯着嘴角道,“在离敌军不足二里的地方,没他妈狗屁的政治!”
横山见状扶了下额,立马出来打圆场,哈哈的笑,“呐,呐……大人们,祖宗们,诸位大杰的精英们!我说大家兄弟一场,从敌人刀口下活命要紧,要把酒论英雄的咱是不是改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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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一会儿,长濑朝他扬了扬下巴,似笑非笑,“横山老弟,你怎么着?”
横山心道还能怎么着,山势复杂,那批冤死他的粮草仅凭雅纪口述终是不够详尽,眼一闭一巴掌拍在身旁的马鞍引得马匹昂首嘶鸣,“瞎猫都能逮着死耗子,老子还就不信邪了,”回头向几个小兵一扬眉,“没听我说嘛,还不赶紧?”
等横山一走,大野智笑起来,“那轮到大人你了,干不干?”
樱井翔淡道,“我不打必败的仗。”
这下长濑也跟着笑,半是玩味的说,“噢,那就劳驾大人你了。”
樱井翔是连哼都懒得哼了,挑衅的眼角却斜飞得相当漂亮。
就在樱井翔排除一切顾忌准备再次上山跟明丞相摊牌请求出兵的时候,“等一下!”一个声音揷进来,一排小兵被拨开,那郡主已骑在马上,除了疲惫,脸上再没有多余的表情,她看了眼樱井翔,“我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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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比之前更重了,那二人很快也消失在视线里,梨格格站了一会儿,手上突然一片温热,已被走过来的人不动声色的裹在手心。
“刚才,你跟她了说什么。”
仁太子笑道,“你不猜猜?”见对方摇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说,我们都要活下去。”尽可能给自己添上几分轻松姿态,“喏,和也,我们两个人都能活下来,那么这么多人一起,没理由死在这的,是不是?”
很久耳边无声,直到以为对方不会应了,扭头才见这人很轻的笑,在这种时候就像是最坚定的认同,“是,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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