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凉】Die Another Day（CP不喜勿入）

早晨六点的时候，山田从自己床上滚了下来。
疼痛的刺激使得睡意散开，张开眼睛后发觉额头上都是冰冷的汗水。

那个梦，恶心的过去。

山田坐起来后反胃感忽然涌上，捂着嘴巴冲到卫生间大吐起来。因为是大清早的缘故，胃里没有任何东西所以吐出来的是苦涩的胆汁。山田摊开手掌捧了一点水含进嘴里，很快又吐出来，用以消除苦味。
抬头，镜子里发尖湿润眼角渗着泪滴的自己十分狼狈，山田烦躁的甩了一把水溅到镜子上，又迅速擦拭掉。平静下来后山田看了一眼脑中，决定再去补眠。

然后早上没有意外的睡过头了。今天连妹妹都没过来“有偿叫醒”，山田模糊状呆望笑得很难看的人偶型闹钟五秒钟才跳着起床。

由于电车几乎要接近半小时，当山田赶到学校时第一节课差不多接近尾声。

开学两周了，头一次迟到，还是非常厉害的时差。山田甩着书包决定干脆等下了课再偷偷溜进教室，于是朝中庭长廊走去。
在一栋教学楼拐弯后能看到医务室白色的门，这时校园里一个人都没有。

突然听到门锁旋转的声音，山田看过去，一个学生从医务室里轻轻退出来，很虚弱的样子。等到那人转身，山田立刻就认出是那个新生代表中岛。

并不是说他外表抢眼得让人印象深刻，但绝对是看一次就会记得的对象，即使今天他没有带那副黑框眼镜。中岛在关上门之后，行走的步伐不是病患软绵绵的那种，他高瘦的身材不带一点沉劲又十分稳重的迈着脚步。

两人相对而行，山田在中岛走近的一刻下意识把头撇向外侧，装出一副漠然的样子。
然而擦肩而过的瞬间，哪怕只有一点点，山田的眼角余光也十分肯定的看见了中岛居然往自己这边幅度不大的点了一下头。
等到相当惊讶的回头确认，只能看见中岛直挺的背部消失在拐角处。

那么，他也是个虚伪的优等生。
山田眯着眼睛蔑笑。

和那个人还是没有任何瓜葛比较好。不对，和任何人都不要扯上关系。

开学后的每天中午，山田都是抱着便当寻找学校每个无人角落。从体育馆后面到图书馆走廊，天气没完全暖和的时候学生们似乎不爱走出教室，因此午饭时间通常是山田心情最好的时段，目光所及之处，皆只有修剪整齐的灌木和草坪。

妹妹玩自己手机时，总会适时的在沙发上边滚边笑。山田手机桌面是原封不动的初始设定，电话簿除了家人的号码外没有别人，就连邮箱里也只有和妈妈的“几点到家”或是“放学回来顺路去买味噌”之类的日常对话。

妹妹疑惑的问，你这人是怎么生存下去的啊。山田不搭理，转身去找空，然后听到她的爆笑在身后响起。
啊哈哈这是什么，她夸张的指着屏幕上醒目的四个字，那是自己某天不知从哪里看到的输入进去便成为开机问候语。

独善其身。
像是一种戒条，更像是对自己的警告。

今天走到楼下时发现工人们在喷洒防虫药，浓烈的味道扑鼻而来。山田只好放弃去中庭吃午饭的想法，转身往天台爬。
可是似乎有人捷足先登了。山田把木门推开一道狭小的缝隙，就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仔细听可以辨析出是非常难听的谩骂，一直都是一把流里流气的音调在说话，那个人的发音就像闷在水缸里迸发出来，令人十分不舒服。

还有零散的附和声，光是听到这些声音就可以联想它们主人是个怎样的家伙。自己是不能使用天台了，山田无声的挥舞拳头表达愤恨，接着步下楼梯时听到另一把明显不属于那群人中的声音。

你们别这样。

坚定又清晰。山田惊讶的顿了很久，立刻就肯定这句话是谁说的。他的发音就跟他本人一样，高傲并毫无感情起伏。
虽然某个声音在脑子里重复“独善其身”，山田还是往回挪着脚步，直到能窥见里面人的动静。

中岛面向天台出口这边，抿着嘴。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连害怕都没有。围在他周围的学生群倒是开始不停推搡，中岛顺着力量往后退撞到栏杆上。

山田震惊得张开嘴巴，但他确定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然而中岛似乎察觉有人在看，猛地抬起头。就像当初开学典礼上那瞬间一瞥，两人再次有非常短暂的眼神交流。

奋力跑回教室的座位，大脑才重新正常运转。山田随便将没有动过的便当塞入抽屉，随之大口大口地喘气。

中岛刚才是在求助，但自己逃跑了，也许他会受伤。
他身体情况似乎不怎么好，山田想起早上看到中岛从医务室出来。
也许……最坏的情况不会发生。

是吧……所以不关我事。
反正，那个时侯也不是没有人来救我吗。

山田痛苦的咬着牙，使劲敲打头部。

那天之后还碰上这种事情好几次，仿佛上天把中岛被欺负的事全都“碰巧”安排给山田遇见，次数多得演成话剧都嫌夸张。而山田觉得非常麻烦，也暗自埋怨中岛每次都默默忍受，带着一副完全无所谓的表情。

这个人有毛病。

山田在第三次目睹中岛一声不吭捡起地上被踩得面目全非的课本时心里这样想。

有次中岛请假一星期的事传到山田的班级，别人乱猜一通，连父母去世什么的都有。但只有山田清楚中岛是由于被强迫灌下沥青导致喉咙烧伤才请假住院的。

之前放学后往车站走的途中山田见到几个同校的学生正在把某种黑色浓稠液体往被强行按在地上的人嘴巴倒去，嗅到刺鼻的味道才知道是沥青。

站着的人得逞的大笑，还有人小心的问，不会出事吧。另一个马上说，稀释过的怕什么。

他们将装沥青的瓶子丢进垃圾桶，起哄着散开离去。

山田躲在远处看见中岛不停用手抓脖子跟着剧烈呕吐，然后艰难的站起来拿了书包就走，终于忍不住悄悄叫了救护车。

应该没有留下名字，但在学校里碰见出院后的中岛，他却用感谢的眼神看向山田，还扬起嘴角。

不会，他怎么可能知道。
山田不安的想，愈加模糊和不解起来。

直到那天……

秋老虎非常厉害，山田每天在从学校去车站的十分钟路程都要被可怕的午后太阳烤得汗流浃背，精神恍惚。这天山田买了一杯冷饮，惬意的喝着，突然被小路冲出来的一群人撞到。杯子掉在地上，饮料流出来很快被滚烫的地面蒸发掉，只剩下几块斑驳的污痕。

这次玩得太大了吧，一个声音惊恐的说。全部人都是青着脸不说话，最后某个顶着耀眼金发的人说，不管了反正不会有人知道。
很快那些人消失在各个方向，山田认得他们是平常欺负中岛的几个不良学生。

看了一眼最初他们出现的那段小路，尽头狭小而黑暗。山田突然有一种不祥预感，他快步朝那个方向走去，接着慢慢变成跑步。

书包被割开，里面的书本等物品散落一地。山田踩到一样厚重的东西拿起来看见是国语课本。
里封方方正正写着“中岛裕翔”四个字。

Yuto原来是写作这样的汉字，山田今天才知道。

中岛一动不动趴在地上，手臂角度异常的弯曲着。山田感到眼皮开始剧烈的跳动，他扶着额头慢慢蹲下来看到中岛双眼紧闭，脸上全是血。

喂你不要紧吧，山田用力摇了下对方肩膀，只见那个瘦弱身体无力的随着力道抖动几下。
完了。
山田急忙拿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拨通后茫然的听着等待那边接通的信号音，山田忽然感到脚踝处被什么东西触碰。疑惑的回头看到中岛咧开带着血丝的嘴角对自己笑。

还在不知所措时他已经从匍匐的姿势缓慢的改成盘坐，这时急救中心那边传来的声音响起，好像是空气中唯一传到两人耳膜的声源。

啊，不需要叫那个。中岛用没骨折的那边手指了指山田的手机说。下一瞬通话中的机器从主人手上滑落，跌到地面的书上。
中岛皱起眉活动一下肩膀，瞥了一眼山田说，刚才他们把我肋骨弄断了，卡在肺部所以一时无法呼吸，难受死了。

他在笑，中岛为什么在笑。

山田越发认为自己碰到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明明重伤到那个地步不是吗，为什么还能恢复意识到如此清新的地步。
为什么……

喂。
山田听到他叫了自己，觉得全身神经末梢都被激活了，僵硬的看着眼前人。

你啊，这么多次终于不再袖手旁观了。
中岛笑着说。

他抬起形状扭曲的右手，用苦恼的神情打量一遍。然后用左手抚摸上右手背突起的青筋。

接下来山田看到的事，大概深刻得短时间会让自己做恶梦。

中岛的左手开始使力，将折得乱七八糟的手指一根根掰直，直到恢复成受伤前的样子。骨骼关节发出的清脆、令人发毛的响声是山田活了十五年所听到的最恐怖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呢，中岛的笑容在建筑物的阴影下显得邪魅。

山田感到真实世界正飞快的离自己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