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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主 雷公2008/4/22 19:49:00
楔子
从今日起,这京城,便是我的天下了。
山下掀起轿帘,随着马车的车轮碾过京城的大道,她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第一幕
皆倪庆十五年,又到三年一度皇上选秀之际。储秀宫大厅,妃嫔满室。翼后端坐在正位上,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眸子斜斜的向下略去,坐在她下手的润妃便笑道:“娘娘,听说今年人选的秀女个个才貌俱佳,人品非凡啊。”
翼后雍容一笑:“是啊,我们便又可以多几个姐妹,共同侍奉皇上了。”挑了挑眉,望向一旁的昴贵妃,“妹妹,你说是不是啊?”
昴贵妃却没什么表情,敛目回道:“但凡有新人选的秀女进宫,娘娘又要费心操劳了。后宫事务增多,还请娘娘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每每想到去年人秋时的事情,妹妹的心到如今还悬着,日日替娘娘祈福。今年这后宫中的诸多杂务,娘娘该宽心便宽心,妹妹自会替娘娘分担,帮着娘娘处理打点。”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诸位妃嫔不由得纷纷变了脸色。原来翼后去年怀上了龙种,不料怀胎五月后,竟然小产,硬生生看着未成型的一个男婴却保不住。这件事大家谁也不敢在翼后面前提及,只有这位昴贵妃,因为进宫后就一直专宠至今,连皇后娘娘都要忌她三分。是以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说话。
翼后倒也不恼,仍旧脸上带笑:“多谢妹妹关心。妹妹自进宫后一向替本宫分忧解难,本宫心里都明白。”顿了顿,转头问道,“秀女们的画像可都做好了?”
一旁的太监躬身回道:“回娘娘,今日各位小主的画像已经全部画完,正送往摄政王府。”
翼后点了点头,便不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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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摄政王又是谁?原来明帝登基之时,年纪尚幼,未能独自处理朝政。是以喜帝留下遗诏,令光一王爷代为摄政,辅佐明帝处理朝政。这位光一王爷稳坐摄政王的座位已经十年,明帝早已成年,却仍旧把持朝政,不肯将大权旁分。好在这位摄政王虽然专权,却因为当年喜帝为防他篡位,下旨令他终身不娶,不得留下子嗣。所以便是夺了这江山,也无后代继承。明帝虽暗恨他专权,却也深知自身羽翼未满,不得不暗地里韬光养晦,扶植自己的势力,暂时屈居于他之下。
摄政王府内,光一王爷的目光落在那一大堆的画像上,眼内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的手指从那些画像上的女子身上慢慢划过,或清丽,或婉约,今年的秀女确实个个都颇有姿色。目光倏地凝结在一张画像上,微微沉了沉。
那画像上的女子,生得肤若凝脂,眉如远岱,眼似秋水,当真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想到那明帝坐拥后宫无数,自己却求一人而不可得,因为一道圣旨便断送了自己,也断送了那人的终身幸福,那目光便陡然寒了起来。
人人都说他想要这天下,岂知他却宁愿当日未曾被喜帝挑上了做这摄政王。锦衣玉食,权倾天下,身边却无一人与他同享,这样的荣华富贵,不是他想要,却不由得他表。
稍稍思忖了片刻,坐下提笔写了一封密函,封口后开口唤道:“町田。”
守立在一旁的男子立即躬身而上:“王爷,有何吩咐?”
“将这封密函送与二十四格格府上。”光一王爷语气冷厉,“速去速回。”
町田俯首接过那封密函,迅速退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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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宫内,一干新选人宫的秀女正聚坐在一处,兴奋不已的窃窃私语着。忽听门外大太监扯起尖嗓子叫道:“二十四格格到——”于是一个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少不得跪下了。
这位二十四格格,乃是先朝喜帝最宠爱的女儿,不知何故却一直不肯嫁人,蹉跎至今任由大好韶华逝去,只是心如古井一般。明帝几次三番想在朝中为她寻觅良婿,都被她拒绝了,自言终身不嫁,恳请明帝成全。明帝只得她一个姐姐,自幼便对她爱戴依赖,便由得她去了。他信任这位皇姐尤胜其他人,翼后身体孱弱,后宫又向来多事,三天两头便有妃子哭哭啼啼在他面前告状,明帝不胜其扰。这位二十四格格却是个八面玲珑,恩威并济之人,帮着明帝处理了好几起后宫之案后,明帝便依赖这位皇姐替他打理后宫事务了。
秀女们刚人宫时,便知道了这位二十四格格的名声,也知道要人明帝的眼,非得过这位格格这一关不可。于是一个个跪伏在地上,心里七上八下,想着如何给这位格格留下个好印象。
环佩从容间,脚步声缓缓踏人了屋子,一个声音在她们上头响起:“都起来吧。”
众女忐忑不安的抬头,却见站在她们面前的女子,倒不像她们想象中一副嫁不出去老姑娘的模样。一身着红带绿的甚为花俏,头发只随意挽了个髻,斜揷一支玉簪倒也别致。圆圆的脸庞上带着笑意,十分讨喜的模样。
大家不由得心想,这般模样也不难看,为何竟会嫁不出去?但是谁也不敢将疑惑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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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格格的目光在众女的身上逡巡了一遍,最后落在了站在后排的一名女子身上。不留痕迹的多看了两眼,转开了视线,语气淡淡的道:“我来是提醒你们一声,进了宫就要守这宫里头的规矩。两日后便是你们面圣受封的日子,可还有哪些不清楚的地方?”
众女纷纷摇头,噤声不敢言。
二十四格格满意的笑了笑,回头吩咐身后的宫女:“将宫中新制的衣裳赏给她们吧。”
那名宫女便按着名册开始宣读名字,叫到一个便上前领取宫装。谁知发完最后一套时,竟然还有一名秀女没有领到衣裳。
二十四格格陡然变色:“怎么回事?是谁这么糊涂,竟会少算了一套?”
那名宫女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发抖道:“主子息怒……奴婢,奴婢也不知怎么会少送了一套过来。奴婢罪该万死,求主子从轻发落!”
二十四格格似笑非笑道:“我向来不管这些事,今儿不过是主事的华嬷嬷身子不适,才少不得让我走了这一遭。你这奴才确实该死,等我回去了再发落你。”一转头便收了怒色,和颜悦色的向着那名没领到宫装的秀女含笑道,“是我失职了,如今要现赶着再做一套出来,怕也来不及。这样吧,我新裁制的宫装恰巧也拿了过来,不嫌弃的话,就给你吧。”
那名秀女吓得忙跪下来道:“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二十四格格笑了笑,命那位宫女将一套藕合色崭新的衫子拿了出来,“你肤色白皙,穿这颜色倒是真正好。我也不缺这么一套衣裳,就当赏你的罢。”
众女见那套衣裳,款式别致,质地精良,不由得纷纷又妒又羡。那名秀女也是惊喜交加,连忙跪着谢了赏,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二十四格格又随口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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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离开后,那名秀女就被围了起来,大家叽叽喳喳的,都羡慕着她的运气。
“山下小主,你头一天就得了二十四格格的赏赐,真是好运气。”
“我们大家的衣服里,就数你这套最好看了。皇上见了,必定也欢喜。”
“不知道皇上长什么模样啊……”
“嘻嘻,听说皇上……”
话题不由自主的便越来越远,山下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没有出声。
听说皇上啊,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风流倜傥,是个标致的美男子。
这些,都是她在宫中偶尔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她目光悠远的望向远处,自己人宫时,有个傻子死命的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却被她一根根的捭开了手指,狠心的登上了马车。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算得上什么呢?她要的,只是这天下。
成为后宫之主,坐拥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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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大殿上。皇上皇后端坐殿上,几位贵妃坐偏座,二十四格格坐于另侧。众秀女有序立于殿下。
殿前大太监:“现在开始钦点名册。凡点到名字的小主请上前,接过皇上赐物。如所赐为雏菊则为落选,如所赐为牡丹,即人选为答应。现在开始。第一位……”
随着陆续点名,众秀女依次上前接花。有雏菊,有牡丹。
“下一位,山下。”
山下身穿那套藕合色衣裳,袅袅娜娜的移步上前,跪下,抬头看着明帝。
明帝被那艳色一冲,不由心下惊艳道好一名难得的美貌女子!正要开口赐牡丹,看清楚她这一身时,不由得目瞪口呆。
一旁的太监惊道:“大胆!皇上曾口谕,宫中不许任何人穿藕合色衣裳,否则当忤逆罪。你居然敢穿这一身面圣,真是胆大妄为!来人,把她拖出宫去。”
山下大惊:“皇上恕罪!我……我并非有意,这衣裳,这衣裳……”
她却不敢说是二十四格格赏给她的,一时间泪珠纷纷落下,绝望到了极点。
正不可开交处,却听一个淡淡的声音道:“这衣裳是我赏给她的。皇上要罚,也该罚我。”
殿中霎时一片寂静,只见二十四格格缓缓的离了座,作势就要跪在明帝面前。明帝慌得急忙离座将她扶起:“皇姐,快请起身!”
二十四格格看了山下一眼,向着明帝道:“我倒是忘了,皇上曾经下过口谕,宫中不得见任何人穿藕合色衣裳。这衣裳是我新做的,那日给秀女送新装,少了一套,便将自己的这身赏给了她。皇上当真要罚,便罚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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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一时面色铁青。原来这藕合色,乃是昴贵妃最为厌恶之色,明帝宠她,便下令宫中女眷,统统不许穿藕合色衣裳。二十四格格向来不曾将这道谕旨放在眼里,她也不是后宫中人,自然不敢有人加罪于她。如今明帝见她出来替山下顶罪,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昴贵妃笑了笑,开口道:“既然是二十四格格赏的,那这名秀女也算是无心之罪了。不过是套衣裳,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皇上便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吧。”
明帝本就担心她不悦,如今听她说不计较,自然也就放下了心,向着二十四格格道:“皇姐快请归座,这事便算了吧。”看了仍跪在殿前,浑身轻_chan的山下一眼,怜惜之意顿生,刚要下令赐牡丹,却听昴贵妃不冷不热的道:“不知皇上从轻发落,要怎么个发落法?”
明帝一时怔住了,不由得头痛。却听得二十四格格笑道:“妹妹,依我看,便将这秀女暂时收在我府内。她不懂事,待我慢慢调教之后,再送进来罢。”
她维护之意明显,昴贵妃也不好说什么。明帝却是心底暗喜,心想皇姐一定也瞧出来了朕对这美人十分有心,只等昴贵妃平息了怒意之后,再给朕送进宫来。当下便笑道:“皇姐此言甚为有理,便如此办吧。”
山下还在惊魂未定之中,泪眼朦胧中见一只手朝着自己伸了过来,便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糊里糊涂的跟着走了。
出了大殿,转到一座假山后头,山下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二十四格格面前:“多谢格格今日救命之恩!”
二十四格格将她扶了起来,上下端详了她一阵,笑道:“果然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难怪那人要我再三留意了。”顿了顿,慢慢收敛了笑容,淡淡的道,“我救你,自然有我的道理。你若想有朝一日人主后宫,从今日起,我说什么,你便照做,明白了吗?”
山下此刻连性命都捏在她手内,如何敢不答应,_chan抖着点下了头。
2 雷公2008/4/22 19:50:00
第二幕
是夜,明帝虽说被那名为山下的秀女迷得五爪挠心,却仍习惯地排驾宁香院找那昴贵妃侍寝。待卸去层层衣物后,正欲揽美人人怀,明帝讶然发现昴贵妃竟着了件藕合色肚兜,薄如蝉翼的质地,配上华丽精致的纹饰,堪堪罩在昴贵妃那雪白的娇躯上,端得是无限风情。明帝心里却有几分别扭,想到今日昴贵妃与二十四格格微妙的冲突,便对面前这香艳图景起了堤防的心思。可谁知那昴贵妃灵蛇般的酥臂缠上明帝的脖颈,便在他耳边呵气如兰:“皇上……臣妾错了,臣妾今后再不讨厌藕合色了。”明帝被她弄得痒痒,顺嘴便问,“爱妃何出此言?”就听昴贵妃略带委屈的抱怨,“今日选秀,皇上盯着那藕色宫装的秀女,连眼睛都忘了眨。”那语气,酸得竟要滴出醋来。明帝听了反而放松地哈哈大笑,搂着美人纤细的香肩道:“朕还当是什么大事让爱妃转了脾性,却原来是打翻了醋坛子。”昴贵妃娇嗔道,“皇上这么喜欢藕合色,那臣妾就天天穿给皇上看。叫宫里的人都知道,昴贵妃突然喜欢起这颜色了。”明帝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笑问:“此话当真?”美人红唇微翘,气道:“当真。所以,皇上很快就可以把那个违制的秀女纳人后宫了!”口无遮拦得让明帝有点儿窘,但他就是喜欢昴贵妃这点,在他面前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吃醋也摆在明面上,不似其他嫔妃,百依百顺里透着算计。所以他只是贴上那柔软甜蜜的唇瓣,厮磨间喃喃道:“表说傻话……就算朕再纳一千个妃子,也还会宠着你的……”
翌晨,送走了上朝的皇帝,昴贵妃坐在宁香院的凉亭里发呆。一个十四五岁的紫衣小婢端了茶过来,乌黑发髻上的步摇丁玲丁玲地响着。灵巧地斟上一杯香气四溢的清茶,递至主子手边,小婢轻笑道:“这是今年新贡的龙井,一人京皇上便赏了宁香院。别院的有些个娘娘,要也要不来呢。”
昴贵妃揭了杯盖,看那碧绿的茶叶浮浮沉沉,皱起了秀丽的眉头。
“娘娘还在为昨天的事烦恼吗。”一边小声询问着,一边乖巧地蹲下身来为昴贵妃捶腿,用击打的声音掩盖微弱的谈话声,“只要娘娘照我说的做,一定不会有问题。”
“可是……二十四格格那里……”
“不用担心。娘娘您已经给了她台阶下,只要不去招惹她,她应该不会为难我们。虽说宫中盛传二十四格格与皇后是一挂,但那不过是传言而已。这次皇上选秀,对我们未必是件坏事。我们的位置太过微妙,目前,我们最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年少的婢女用平静的语气迅速地说着。昴贵妃俯视着她微微_chan动的睫毛,在粉嫩的面颊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突然道:“小手,这些年若不是你,我不知已死过了多少回。”
“娘娘您折煞我了。”小手连头也没抬就静静地跪了,“当年若不是娘娘您出手相救,奴婢定然已成摄政王刀下之鬼。”
昴贵妃什么也没说,只是扶起了小手,把她纤弱的身体抱进怀里,像母亲安慰孩子般地轻拍着。
微风拂过发间的步摇,丁玲,丁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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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馨宫,内室。香炉中燃起袅袅的轻烟,满室幽香。润妃懒洋洋的靠在软塌上,手上拿着一副画卷,身边还堆着好几副。那张美得有些妖冶的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长长的指甲落在手中画像女子的脸上,慢慢的划过去,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妹妹,今年人选的秀女,确实都有点姿色。”一旁的和妃捧着茶盏,喝了一口茶,开口道,“那日你身子不好,没去殿前看到皇上钦点秀女,可不知出了什么事。你手中画像上的那个秀女,也不知是脑子糊涂还是怎生,竟然穿着昴贵妃最忌讳的藕合色衣裳面圣,差点出了事端,不料二十四格格竟然保了她。按说那二十四格格是个玲珑剔透之人,咱们这些姐妹,她哪一个不是笑面相对,谁也不偏颇。这次居然当面给了昴贵妃难看,那新进来的秀女,究竟和她有什么渊源?”
“这样的美人,我见犹怜,你说皇上他能不动心么?”润妃微微一笑,“二十四格格不过是施人以恩,卖的是什么药,你还不清楚?她若是一手调教出来再送进宫去,皇上的喜好那秀女怕就是一清二楚了,昴贵妃专宠于前的日子,只怕就要到头了。”
和妃怔了一下,半晌,道:“你说的,我也想到了。只是那二十四格格向来不干涉这后宫中嫔妃的事端,如今竟巴巴的要塞个美人在皇上身边,后宫中怕是又要平地起波澜。她一个格格,又不肯嫁人,使这些手段却又图些什么呢?安份过自己的日子也就罢了,所以我是猜不透,她此举的用意何在啊。”
“猜不透,那就慢慢等着看罢了。”润妃抬眼笑道,“你我姐妹人宫这么长日子,什么风浪没有过来。别说是个才进宫的秀女,便是翼后,昴贵妃,也不曾在我们手中讨了便宜去。生得美又有何用?被二十四格格提溜在手心里玩弄,我瞧她多半也不是个多有脑子的主。”
“你说那二十四格格,这么做是为了谁呢?莫非是……”
“嘘。”润妃竖起手指,抵于唇边,望了望窗外的动静,慢慢敛去了面上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别去猜,猜对猜错,对我们都没有好处。坐山观虎斗便罢了,慢慢瞧吧。”放下手中的画卷,拉开另一张,“这一张画卷上的美人,虽不及那个山下氏,倒也清秀可人,算得上百里挑一。皇上难道不曾留意?”
和妃仔细瞧了瞧那画卷,笑道:“这个我也注意到了,确实是个美人。皇上赐了牡丹,如今已经晋升为答应了。可我当日在殿上,瞧着她却有些缺心眼儿,其他秀女都规规矩矩不敢有半点失态,就她一人殿,便四处张望,嘴巴张老大,想来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丫头吧。”
润妃也忍不住笑起来,丢开了画卷,便与和妃聊到了别的闲事上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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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内,明帝正携着翼后、昴贵妃在一处赏花,忽听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不由得都被吸引住了。一曲既终,明帝转头道:“去看看是何人在此弹奏。”
小太监领命而去,片刻,回禀道:“皇上,是新届的答应龟梨小主在逸风亭抚琴。”
明帝微微一笑,便转足向着逸风亭而去,翼后与昴贵妃左右相随,脸上都瞧不出什么表情。待一行人到了亭外,抚琴的那名答应陡见圣颜,急忙推开琴跪了下来:“臣妾叩见皇上,皇上吉祥。皇后吉祥。昴贵妃娘娘吉祥。”
明帝笑道:“起来吧。”
那名答应立起了身子,抬起了脸。明帝不免看了她两眼,倒不是个怎生千娇百媚的美人,堪称清秀而已。只是半垂的眼眸中带着丝冷色,与后宫中诸多见了他便笑意逢迎的美人相比,另有一番出尘之气。
翼后淡淡笑道:“妹妹,你的琴弹得真好。”
龟梨垂首道:“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妾不敢当。”
明帝亦笑道:“方才那段曲子,再弹奏一遍吧。”
龟梨跪下道:“臣妾不能。”
明帝脸色陡然微变,连翼后和昴贵妃也不由得惊诧的看着她。一旁的太监喝道:“大胆!皇上命你弹奏,你竟敢拒绝?”
龟梨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只是开口道:“臣妾方才不知皇上与两位娘娘就在附近,是以弹奏的也只是臣妾故乡的乡间民谣罢了。此曲名唤‘良人归’,非是喜庆之调,怎敢污了圣耳。皇上若是想听臣妾弹琴,容臣妾专门为皇上谱曲一首,以示诚意。”
明帝脸色渐缓,笑道:“好,那下次朕就等着你专门为朕献上的曲子了。”又看了她两眼,转身而去。
龟梨伏在地上,恭送明帝一行人离开,许久,慢慢站起身子,手心里攒着一团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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昴贵妃回了宁香院后,一旁的小手献上茶来,见她有些出神,便笑道:“娘娘,可是还在想日间那名抚琴的答应?”
昴贵妃微微颔首,小手道:“那名答应倒也大胆,连皇上也敢拒绝。也不怕得罪了皇上?”
昴贵妃回首笑道:“可见你毕竟是个小丫头,看不穿男人的心思。你方才见皇上可曾动怒?”
小手道:“可是那名答应见了皇上,一点笑容也没有。皇上怎么会喜欢呢?”
昴贵妃久久不语,最后轻轻叹道:“能不能讨得皇上的欢心,便要看她的造化了。这个答应,若不是委实不愿进宫,心里头原本就存着对皇上的抗拒之意,便是手段远在其他人之上了。”
小手虽然水晶玻璃心肝,毕竟年少,别处虽聪明伶俐,于男女之事上却所知甚少,哪及得昴贵妃专宠多年,了解明帝的心思。她见昴贵妃不愿多言,也不敢出声打扰,便静静的立在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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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府内,光一王爷将手中的密函逐字逐句的看完,就着烛台,将那封信笺点燃了后,看着它一点一点的化为了灰烬。
“王爷。”一旁的贴身侍卫秋山轻声道,“夜深露重,还请王爷早点歇息吧。”
光一王爷却是沉默不语,半晌,挥了挥手,示意秋山先退下。秋山微微叹了口气,退出房去,顺手掩了房门。
——“君之所谕,幸不辱使命。宫中之事在我,不必挂怀,君且珍重。”
十数年情丝缠绕,两处蹉跎,最后也只有一句“君且珍重”。
推开窗,遥遥相望,夜色沉沉,远处勾勒出一张含笑的面庞。
“阿玛昨日问我愿不愿嫁给准一小将军,你猜我怎么答?”
“你答应了?!”
“噗哧——傻子,我怎么会答应呢?你呀,非要等着承袭了爵位才肯来提亲,究竟还要我等多久?”
“功名未成,又怎配得上你这金枝玉叶的格格?且等我数月,我一定不会负了你。”
当日当时的誓言,犹在耳边。谁知这一等,便是十数年已逝。
究竟是谁负了谁?又是谁亏欠了谁?
君且珍重。
3 雷公2008/4/22 19:51:00
第三幕
金銮殿外,市井街巷。
桂花楼下,一卖糖葫芦的老儿睡眼朦胧。
这桂花楼虽叫桂花楼,却不是什么风尘之地,而是个风雅的茶楼。虽然开在这皇城脚下,是非之地,但桂花楼现在没有当家,做主管事儿的却是一美貌娇娘,唤雅纪。这雅纪,生就一副孱弱的身子,似是弱不禁风却又媚骨犹存,随意一瞥过来,便能让一般的男人三魂离了七魄。但却又是这雅纪,独自一人,将这桂花楼小小的茶馆打理的风生水起。无论黑道白道,皆不敢动这桂花楼及这女掌柜的主意。
独身女子,又是美貌的独身女子,于是民间多少都有传闻,那雅纪背后是有人撑着的,至于那个大人物是谁,这还真不好说,有的说是当今圣上,有的说是江湖人物,但谁都不敢公开讨论,毕竟,这话要是乱说,弄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今天的桂花楼,如往日一样,人声鼎沸。
茶客们该喝啥还是喝啥,该谈啥还是谈啥,就连楼下卖糖葫芦的老儿也像往日一样,睡的正酣。
唯一要说有些不妥的,就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今天的茶客,都没有似平日的茶客一般,总是偷偷地往后台打量。要说这平日,桂花楼里的茶客在喝茶之余,眼神总是会不自觉的瞟向后台,并露出痴迷的神色。要说这后台,正是雅纪日常算帐的地方。
也罢,道是今天来的都是些斯文寡欲之人。可在这些人中,雅纪却留意到了坐在角落中的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虽然选择了靠角落的位置,斟茶独饮,异常低调,但雅纪这么多年来也算阅人无数,那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相当与众不同。浓浓的书卷之气,眉宇之间很自有慵懒的神色,但双目却又对附近的一切了如直掌的把握。这个少年,身世学识,必有过人之处。
雅纪不动声色地走到少年的桌边,少年只是发呆般的注视着桂花楼下那卖糖葫芦的老儿,并未做出任何反应。但雅纪知道,少年对自己的到来,心中早已知晓。
“公子,是第一次来桂花楼吗?”雅纪开口询问。
少年收回发呆的眼神,望向雅纪,含笑颔首,算是作答。
雅纪看到少年腰上随身佩戴着的,竟是一枝画笔,笔的尾端,刻有一字:智。
少年顺着雅纪的目光看去,略带羞涩的抚摸了一下那枝画笔,好一双修长美丽的玉手,雅纪心中感叹。
此刻,楼下卖糖葫芦的老儿却是醒了,就像一个信号般,整个桂花楼的气氛为之一变。然而,却也只有雅纪能感受到这种细微儿熟悉的改变,是那个人要来了。果然,早该料到今日气氛定与他有关。
雅纪看这面前的少年,暗怪自己怎么这么糊涂,怎么在今日,竟然让这毫不相干的人上了楼来。
“公子,十分抱歉,其实,小店今日二楼已被人包了,能否请公子移步楼下?”
少年的脸上却无惊异与不悦的神色,只是双手一摆,眼神扫过那卖糖葫芦的老翁后与雅纪直接对视着:“不用了,我今日,正是在这里等他。”
正在雅纪揣摩那档。
那卖糖葫芦的老儿却匹自吆喝叫卖起来。
路上行人的注意力不由得被那老儿吸引过去,却是在这片刻间,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身影已经闪进了桂花楼。
此人身手敏捷,下一刻,便已上到二楼,整个过程,瞒过了桂花楼外楼下所有人的眼睛。
然而二楼,整个楼层,却没有人对这个来客的到来感到惊讶,不由得让人觉得,这本就是事先预定好的局面。
来人头戴斗笠,身着披肩,似是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可就从他的身手,雅纪便已知晓来者的身份,是啊,熟悉的身影,不是他又能是谁。
却见那少年,亦是成竹在胸的样子:“翔,你来了。”
来者对于少年的存在似乎有些惊讶但又在意料之中:“智,你也在。”
言毕,取下斗笠,露出炯炯有神的双眼,目光中的那份犀利,也只有那个当朝御林军的统领樱井翔才有。
雅纪见两人互相认识,但言语间又貌似又有隐情,便识趣地将两人引人桂花楼二层的雅阁之中,自己便以沏茶之名先行退出。
“智,你是如何知道我今天会来这里。”
名叫智的少年只是俏皮一笑:“你的事,我又如何不知。”
好一句你的事我又如何不知。樱井翔不由得回忆起,昔日自己家与这个全名为大野智的少年家乃是至交,彼时,自己与智,还有。。。不提也罢。
“听说你已经被钦点为后宫画师。。。只是。。智。。。都已经那么久了,你。。。还是放不下吗?”
少年一脸发呆的样子,似是什么也没听进去,又似是在思考。
毕竟这么多年来互相都是了解的:“其实。。。表说你。。我又何尝放下过。”
是啊。。。 他樱井翔放着世袭的将军不作却跑去甘心做一个御林军的统领,这其中的缘由,又有几个人知道。
“今天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你既已知那便好。”
其实心中早知道按翔的身份,怎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只是,想独自见他一面而已吧。
雅纪在门外已站了多时。
她与翔多年的情分,自是知道他们隐晦的话语中的玄机。由此看来。。。那叫智的少年应当是有名的画作世家大野家的公子,而两人一直讳忌着无法放下的,还应该是翔的两个表妹,现早已贵为皇上身前红人的润妃以及和妃了。
雅纪天生善解人意,见两人无语相对,即刻便敲开了门进去圆场。
智自然知道翔今天出现在这里的真正目的是来见雅纪的,便直接告辞起身,只道一声:“珍重。”
智走后,留下雅纪和翔,雅阁中还弥留着一丝忧伤的气氛。
“他是个念旧的人。”半响,翔才说出一句:“他太单纯了。。他是个优秀的画师,但不适合后宫。”
雅纪点头:“他是为了和妃吧。。。,润妃和和妃都是有心的人,她们姐妹在一起,应该是不会吃亏的。”
“我知道。。但智他。。?”翔的皱了皱眉头:“不过。。。我一定会保护他的。”
保护。。。雅纪在心中默念。。。 当初,在自己一个人孤单无助的时候,翔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这个桂花楼和现在的自己,也是多亏了翔的保护吧。。。
只是现在谁也不会知道,今日的一面之缘,雅纪和翔还有明帝之间,竟会产生瓜葛。而智也不会知道,他在宫内的出现,竟会让和妃感叹山下和自己相同的际遇二出手相助。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4 雷公2008/4/22 19:51:00
第四幕
却说这几日昴贵妃身上不适,动不动茶饭不思,胸中烦闷,便传了太医前来诊治。不消半刻便有宫女领着个年轻太医进来,轻声细语道:“锦户大人好走。”
锦户亮是宫中常客,昴贵妃也不避讳,并不拉帘子,只躺了伸手让他诊脉。锦户请了安,略一诊脉,便道:“娘娘近日恐过于思虑了,前几日想是也受了些风,寒气滞郁,待小人开个调理的方子便是,并不碍事。”
昴贵妃听了,半晌不答,又缓缓开口道:“对月事可有影响?”锦户知她心中所思,却也只得实说:“宫内受寒,月事推迟,也是常有的,娘娘不必多虑。”
昴贵妃懒懒地起身,说:“有劳锦户大人。”又吩咐小手:“送锦户大人吧——近日宫中新进的小主们,水土不服也是有的,锦户大人若有空,便请给她们也瞧瞧,这也是替我操劳,不得不再烦劳大人了。”锦户站在门口,连忙深深作揖:“娘娘怎地如此客气,折煞在下了,在下这就过去。”
小手送锦户出来,突然说:“改日大人也帮我瞧瞧可好?”锦户笑道:“姑娘身上不好?是什么症状?”小手眼珠一转,笑眯眯地说:“还是老毛病么。”锦户诧异:“怎的前边给姑娘开的方子,姑娘没吃么?”
小手道:“吃是吃了,总觉得效果不大——要不,就是药材不对?前几天润妃那里的知念姑娘来瞧我,说城外有家药铺有上好的柏子仁,这柏子仁虽然是个寻常东西,但据说他家的尤其好,大人能差人帮我买点人药,手儿便感激不尽的。”一面说着,从袖中取出块银子来,沉甸甸的,放到锦户手里。
锦户哪里肯要,说:“姑娘也太瞧不起在下了,太医院当差十年,凭它是金子做的柏子仁,在下还买得起。”小手噗嗤笑出来:“大人自然视银钱如粪土,这银子原本是赏大人家里当差的,别叫他们白给我跑腿呀,省得他们咒我。那既然是为我跑的,赏钱自然我出,大人就收了吧,我也心安,要不,那旧病又该更厉害了。”
锦户无法,摇头道:“姑娘平日寡言少语,私下里嘴上却最厉害不过。”小手眨眼:“吃得两年宫中饭,好歹也磨出嘴皮子了不是?”锦户大笑,带着两个随从,先往景阳宫去了。
小手折返回来,昴贵妃问:“怎么去这么久?”便回道:“求锦户大人再给奴婢抓两副药呢。”昴贵妃道:“是呢,你小小年纪,落下这么个病根可不好,回头怎么也得细细诊治才是。”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上次的方子调养得还算得宜吧?我看着头发好像比以前黑了些,可见血气慢慢足了。”小手说:“不敢让娘娘忧心,娘娘千金贵体,须得仔细将养。”昴贵妃皱眉:“正在这当口上,却得这么个病,想想就闹心。”小手却明白,昴贵妃并非烦小小寒症,不过是疑心有孕却落空罢了,当下也不点破,安慰她几句,服侍她服药睡了。
是夜月明星稀,因昴贵妃有病睡得早,小手便比平日早些回到自己房里,刚一开门,差点与人撞个满怀,定睛一看,却是小丫头山凉,不由轻轻掐她脸蛋,道:“笨丫头,要我说多少次?做事小心着点,别冒冒失失的,哪天哪个主子看上了你,把你要了去,你还这样呢?到时候挨打是小,掉脑袋可怎么得了?”
小凉赶紧一叠声儿应了,她不过十一二岁,还是个小孩子,虽然听得进去,哪里真做得到。小手叹口气,把她放开,一看桌子上放着四五个盒子,又回头问道:“小凉,这都是哪来的?”
小凉也伶俐,一样一样报:“最上头的是今天早上庆姑姑送过来的,说是宫里新做的宫花,她亲手拣了几枝好的给姑娘送过来。下面的是庆姑姑送你的私礼,说是什么补品。第三个是御前侍卫田中大人差人送过来的,没说是什么,只说是姑娘家里人托他捎的,我已经从姑娘床边的匣子里取银子赏了。第四个是成亮姑姑送过来的,说是还姑娘前天借她的翡翠坠子,走时顺带铰了两枝咱们屋前才开的兰花,小凉不敢拦。第五个是知念妹妹送过来的,说是姑娘知道的,是帮姑娘买的药。”
小手听完,笑道:“小丫头倒还不算太笨,就是比知念差太远,人家还比你小呢。好了,今天没你事了,去歇着吧。”小凉欢天喜地,往自己房里去了。
她先取了那最上头的盒子,打开来是三枝宫花,虽然是给宫女的,并不华奢,但那手工确实精致。正看着,门外小凉喊:“姑娘,龙儿姑姑来看你。”
来的是和妃宫里的侍女龙儿,跟她主子一样,平时不太说话,却是个水晶心肝的。一看小手手上的盒子,便说:“跟了红人,果然不同的,连花儿都比我们的多我们的好。小庆那丫头是越发势利眼会挑拣人了,当年刚人宫时还对我好得跟什么似的,现如今也专拣高枝儿攀,合着我们主子人家看不上,还是你主子强,连着你个奴才也升天,赶明儿你的鸟啊鱼啊也都有宫花戴了。”
小手已经笑倒,指着她骂:“德行,亏你也是大家子出身,小时候珍珠玛瑙抓着玩都烦,怎么现在眼皮子就浅到这个地步?你进门来我说过一句话没有?看你那一大串,上辈子没花戴穷死的?连庆姐姐都编派上,有点良心吧。反正我也不爱戴花,你要喜欢就都拿去,省得天天惦记着,连你我的主子都在你嘴里一块倒霉。”
龙儿翻个白眼,说:“我哪里说错了?你个死丫头骂我这么顺,精神好得很,本来想瞧瞧你是不是又病了呢。”顿了顿,又说:“小小年纪怎么能心血不足,依我看,你就是心思太多,省着点吧,你主子那心比比干窍还多,用得着你操心。”
小手说:“就你聪明,你没心思,上年中秋,也不知谁在园子里‘何事秋风悲画扇’来着,可见你的心思,比别人还不同了。我这是先天弱症,胎里头带来的,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
龙儿冷笑:“哪个不知道,喑诗作对是手越姑娘的专长,我那点雕虫小技,姑娘又放在眼里,记在心里,可真是承蒙了。”边说着站起来,扔下一个精致的香囊在床上,“不知道谁夸我手工好,死磨硬泡的求我做这个给她,真真的白眼狼。走了。”小手拉住她手,笑道:“好姐姐,您别和我这白眼狼计较,就当赏了我吧。”
龙儿也不搭理,径直往外走,到门口却又转回来,说:“没有宫花,便求姑娘赏我枝真花儿吧,这门口的兰花,我眼皮子浅没见过,明儿打发你家小凉给我挖两棵过来,回见。”手儿恨道:“这丫头才最最心狠呢,那兰花统共就五棵,成亮好歹只铰了两朵,你倒好,连根给我挖了,还两棵,回头不让你给我绣十个香囊,姑娘我就服侍你去。”
送得龙儿回来,夜色渐凉,风一吹过,小手竟打了个寒战,赶紧关好门。
坐在床上查看下午那堆东西,知念捎来的柏子仁,成色瞧着是亮些,倒也难讲有什么别的不同。小手从柜子里拿了药碾子出来,碾成粗粗的碎末儿,拿小铲子挖开房里一株芍药花的土,将碎末儿尽数倒进去,就手埋了,顺带洒些水。
最后是田中圣手下送来的包裹,小手打开,但见是一枝镶嵌珍珠宝石的金钗,华丽夺目却不妖艳,一看便知十分贵重。她把金钗放到一边,撕下垫着的红缎子,翻过来就着灯上一烤,便有蝇头小字慢慢浮现出来。
“近日可好?自你人宫,多有周折,今日燕雀,安知非他日凤凰,稍作忍耐,大事指日可待。”
小手微微一笑,将缎子烧了。也不叫小凉,自己倒了水,细细地洗了脸。她坐在镜前,散开一头青丝,重新梳理,挽成发髻,将方才那钗揷上。平日小手不过淡扫蛾眉,薄薄地施一层粉而已,这会儿却找出一盒子胭脂水粉,描眉画眼,小半个时辰后,但见她敛起平日那天真伶俐的神情,对镜一照,粉面桃腮,眼如秋水,顾盼生姿,竟是个娇媚动人的美人儿。
次日清晨,小手起来,找出平日所用的粉草草涂过,只见那脸色倒比未涂时还晦暗些,她先天瘦弱,身量未足,再加上低眉顺目,越发稚气未月兑,像个还未长成的小女孩。
小手对镜哂笑,舅舅大人,您不必为手儿担心,这个样子,能对谁有威胁呢?
她低头吹吹指甲,十根纤纤玉指,由于常常端茶送水,略磨得粗糙了些,也并不护理,反正……将来一定能保养得很好的。
这个日子,想来也并不久远。
昴贵妃近日调养得宜,身体已恢复完全,只是难以有孕一事,着实是个心病。因着她身上不好,明帝一直颇为关心,常来嘘寒问暖,又兼边关起了战事,明帝事务繁忙,便暂且将新选秀女们放在一边。可战事总有结束的时候,待明帝稍有闲暇,宠幸那些个秀女是绝对挡不住的事,那些女子论姿色,论家世,论手段,不见得没有第二个、第三个她涉谷昴,她们正当盛年,万一谁先怀上龙种,哪怕是个格格,也是一桩麻烦事儿,万一是个阿哥,那可真是从她眼皮子底下白白拣了个天大的便宜去。
昴贵妃想,自己人宫多年,与翼后、润和二妃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终于拼出个势均力敌,而自己还稍占上风,把个后宫置于掌中,看得铜墙铁壁一般。可这一切,很容易随着第一个阿哥的出世化为乌有。莫说太子生母,就算日后各王爷的生母,只要明帝一去,她们必然不会让自己有一天好日子过——其实又何须等到明帝去了,即便明帝在,自己还比明帝年纪稍长,青春易逝,膝下无子,只怕明帝的恩宠,也不过过眼云烟。
这样想着,竟灰了心,好端端地流下泪来。
正好小手端茶进来,见此情景不由大惊,道:“娘娘这是怎么了?”一面骂屋子里站着的宫女太监:“你们站着不动干什么?还不快去打水拿帕子过来服侍娘娘洗脸?”几个宫女太监吓得屏息静气,无声无息地出去了。
昴贵妃抓住小手的手,叹气道:“也没什么,只是想到前程,未免有些灰心罢了。”小手悄悄道:“莫非是因为龙种的事……”昴贵妃更加凄苦,说:“也只你一人,能听我这些话,若是没你,这样话我放在肚子里烂掉,也不能说的。”小手宽慰道:“娘娘伤心什么,若是皇后、润妃她们已有子嗣,娘娘这样伤心倒也值得,可现下不都平静着嘛。”
昴贵妃苦笑:“你还小,这些事情,你将来会知道的。过个几年,等你在宫里的日子满了,总有出宫的一天,到那时,千万嫁个普通殷实人家,日子富足就好。就算非要嫁高门大户,说什么也挣上个正室,再好好祈福,早日生子,这一生才有所依靠。按说你这样聪明,不会斗不过人,只是天天劳心,活着太累,说到底依然命薄罢了。”
不过半月,朝中官员,有了些许变动,其中一件,便是兵部侍郎长濑智也大人,由于战功显赫,迁兵部尚书。
消息传人内廷,品级略高的妃嫔无不知长濑向来与光一王交好,升迁也算常理之内,至于自己这边是否必须笼络,如何笼络,尚须从长计议。
昴贵妃得知后,稍稍诧异,对小手说:“这长濑大人既与光一王过从甚密,可见必是一挂的了。皇上当今正培植亲信,广布势力,如何却被这长濑大人取得兵权?事情有些怪异。”
小手一笑:“娘娘多虑了,我听说长濑大人立下无上战功,他本是侍郎,原本的尚书大人又告老还乡,按理也该他的。光一殿下并非一手遮天,倘若皇上在长濑大人身边安揷亲信,左右牵制,又当如何?皇上圣明,自有皇上的法子。”昴贵妃叹道:“若说这些胸中丘壑,我活了这些年,却不如你的,你要是生为男子,现下怕也是青年才俊,将来必成大器,生为女子,实在可惜。”
服侍昴贵妃午睡,小手走出宁香殿,行至半途,站在走廊上遥望。举目之处,红墙黄瓦,琉璃闪耀,百花盛开,一片皇家庄严气象。
小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捉摸不定的甜美微笑。
一个女子,照样有她成大器的方法,这个大殿,这个后宫,焉知不会是属于我的?
昴贵妃娘娘,这些年手儿承蒙您庇佑照顾,不过手儿也确实曾真心实意、尽心尽力地帮助过您,也算是知恩图报。
今日燕雀,安知非他日凤凰。手儿已经准备万全,所以,舅舅,这个时刻,而今已经到了吧?
5 雷公2008/4/22 19:52:00
第五幕
话表两头。
却说山下自从来到二十四格格的府邸,一直在接受人宫后应有的教育。再加上她自己也有心学习,深得二十四格格的赏识和教养嬷嬷的赞扬。
这日,山下在房中修习女红,在一匹丝绢上的是空谷幽兰,她轻抚着刚才绣下的兰花瓣。
“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断无蜂蝶慕幽香……”
她苦笑,就算是念个词,为什么也总是会想到那个教她的人?
想到她决定进宫那天,那个傻瓜对着自己信誓旦旦:“我一定会来京城救你走的!”
斗真……你表那么傻好么……
门后传来“吱呀”一声,山下抬眼,是二十四格格身边的内公主。
内公主是中田王爷(封的那种王爷)的女儿,明帝在中田王爷故去之后就把内公主交给了二十四格格收养,内公主是个很天然的姑娘,大家都非常喜欢她,再加上年龄尚小,倒还没有上门提亲的人出现。
来了这里那么多天,山下第一个交上的朋友就是内公主了。
“山下,”内很开心的把手掌上的一颗夜明珠做成的指环给山下看,“好看么?”
山下点头,“恩,很漂亮。”
“送给你的!”内公主笑得很甜。
“哎……?”山下傻眼,这个指环看也知道是价值不菲之物,这内公主,轻易就送人?
内摇头,“你误会了,这当然不是我送的,这是摄政王叔叔让我给山下的!~”
摄政王光一……
山下思忖:来这里也有好几天了,都没有机会见到这个传说中的摄政王,他……应该另有目的吧……或许在这个摄政王眼中,是个很重要的棋子?
棋子……谁是谁的棋子,还很难说吧?
思及至此,她微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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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府。光一王爷正在接待一位来客。
?“我们好久不曾这么聊过了。”来客缓缓说到。光一点头“是好久了。”
“这宫里宫外的人都认为你是掌权不放,我是要权不得。”
“可不是,想来皇上在先帝过世后就没有来过臣这里了。”
明帝笑了笑“朕这不是来了么。”
光一看明帝那笑分明带着忧愁,也不禁叹气。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前线有战乱,后院又。。。
?“不知皇上现在做什么打算?”
“朕想把七王爷家的四公子调来身边。”
七王爷!四公子!光一皱眉。
“这不妥,这七王爷家可是。。。。”
明帝阻止光一说下去“这事最好表在说。就信朕一回吧。好歹这四公子小时候跟过朕一段时间,脾性也了解一些。不会做他爹那般出格的事。”
听明帝这么说,光一也不好在说什么。只是心中还是不安。
以这四公子的身份,这样的时间在叫四公子进宫实在是多加事端。多年前自己也是见过这位四公子的。
眉眼清秀,眼神荡漾,性格直爽,深得周围所有人的喜欢。
本来也是中意这个孩子,只是当年的一件事让自己心里不敢确定这四公子是怎样的人。
那时候是喜帝的寿宴,本来应该普天同庆。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喜庆的日子,一只藏于菜肴的竹钎要了喜帝的命。当时周围惊恐一片。包括明帝在内的孩子都吓哭了。自己却在慌乱之际看到这个孩子的笑。很轻,轻到几乎看不到。并且在注意到光一的目光后,马上象其他的孩子一般流下了眼泪。让光一觉的是自己看花了眼。
明帝拍了拍光一的手,“想些什么?放心出不了什么事的,有你在朕身边,朕很放心。”
光一点点头,希望什么都是自己想多,也希望这位四公子如名字一般的,是仁德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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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明帝在房内来回踱步,忽听外间传来的些微声响。
那人来了。
依着他“不可声张”的吩咐,外间并不曾通报,只心腹太监轻轻咳嗽了一声儿。檐下笼里的老黑凤头忽然撒起欢儿来。
暮色尚浅。
明帝转过檀木穿花什锦格子,果然那人已默然候在外面。
并没穿朝服,朝珠贡玉一概皆无。素地儿的一身烟色直襟系着抽丝槟榔荷包。多年不见,虽是他恭恭敬敬低着头,也能看出个儿长了好些。
“仁!”也顾不得繁文缛节,明帝叫着他小名儿,径直上前揽住了肩头。手底下是意料之外的精实紧绷。
数年流徙生涯,这早已不是当初身形窈窕有似姑娘家一般的四公子了。
一边说着“请皇上安”,仁垂首近身顺势便跪了下去,被明帝揽着胳膊一把拉住。
“这是怎么说儿?走了有年月了,可见是连小叔叔也不认得了。做什么絮烦请安?还不抬头来我看看呢?”
“这宫里头凭仁忘了谁,也且还轮不到皇叔你呢。”仁抬起头来,抿着饱满嘴唇儿微微一笑,言语间娇憨之态尚是孩提时模样。
明帝挽了他的手向榻上坐了,细细打量。
这仁哥儿早年本多病,七王爷充作女孩儿养到他八九岁上,才挑进宫里来作太子伴读,也是借着宫禁贵气镇镇他的意思。
刚进宫那会儿,便是换了男装,却隐隐的兰风尚未褪尽,他自己虽然也男孩子淘气,性子又天真烂漫,而举手投足眉目横波,却煞是婉转好看。更兼着明帝又见他年幼,故而爱护有加,过于同胞兄弟。
今时今日看来,眉眼精致之处虽不减,却也略带了些风尘沧桑。沉稳妥帖已是当日所不能及。
每每想起七王爷犯下的事儿,明帝都不免可惜仁无辜受累。难得他质中之慧,他们又素来和睦,留在身边确是股肱臂膀。但时至今日才召他从流徙之地回来,彼此个中委曲难处,怕是也要些时日开解。
明帝满心里言语,却很有些道不明,末了也只是拉着仁的手拍了拍,
“小叔叔叫你回来的意思,仁你可明白。”
斜签着跪在榻沿的仁微微眯起眼来,“皇叔,仁若是不明白,候到明日早朝再面圣岂不稳妥。皇叔放心。”
直到四更天伺候更衣太监的进来,暖阁儿的灯足的亮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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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馨宫,依旧香烟袅袅,一派催人欲醉的香氛。
润妃依在软榻之上,在桌上那盘还沾有露珠的荔枝中挑挑拣拣,按她的心思,选出看着喜欢的,让丫鬟剥了皮,却不食,倒是将这一颗颗荔枝弄出叠罗汉状,甚是自得其乐。
而一旁的和妃,却是魂不守舍,对这上等的荔枝却是连瞧都不瞧一眼。
“姐姐,你说这宫里的这些荔枝与宫外的,有什么不同呢?”润妃娇嗔道:“倘若这荔枝是有灵性的,一早便知都是剥皮被人吃的结果,你说它还会选择人得宫来吗?”
和妃这才回过神来,与润妃姐妹多年,这和妃也是个有心的主,双方的心思,也都互相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知道润妃是在说哪门子事,却又她这不恰当的比喻弄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妹妹说什么呢,听着怪不舒服的,这荔枝人了宫,自是比外面的荔枝要金贵了,什么选择不选择的,本就是没影的事,你想这么多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怎么稳住皇上的心,新进的那些秀女也都虎视眈眈的,我们姐妹俩虽说这些年来没吃什么亏,但心思也不能少花啊。”
润妃知和妃有心回避,却仍是继续不痛不痒地说下去:“哎,姐姐怕是想的事情,也不会比我少,我呀,偏偏就不想吃了这些个荔枝。”润妃芊指轻轻一推,叠成罗汉状的荔枝便散落了一桌,那些丫鬟赶紧地来收拾:“把这些荔枝给我压成汁。”润妃看着散了一桌的荔枝,却是十分高兴。
和妃见妹妹如此,却是笑怪道:“酸。”
润妃却也不恼:“姐姐,再酸,怕你也是喜欢的。”
润妃一转身,却看见先日皇上那些秀女的画像,德馨宫一向按照润妃的规矩办事。润妃不说收,便无人敢收,那画像便扔保持着前几日润妃与和妃一起鉴赏的状态。
“姐姐,这么说来,想我们最近一次画像也是在作秀女进宫的时候了吧。都这么个年头了,也不知道自己与进宫那时相比,是丰韵了些许还是纤瘦了些许,听说宫里的画师换人了,要不,明个把画师约来为我们姐妹画副像吧。。。”润妃看似漫不精心,但句句字眼,却都是烙在了和妃的心坎里。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思,终是全被妹妹看在了眼里。
“既然妹妹这么说,那倒也是好的,确是多少年没有画过像了。”和妃低语。这么快,就要相见了,而那个人,来后宫,又是为何。
润妃看着和妃,心里却又有自己的想法,想姐姐平日里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却为了那个人进宫的消息而魂不守舍了几日,想到自己,又何尝没有想见的人,只是在这宫中的日子,早已习惯万事都要以抓紧皇上的心打紧,这后宫的纠葛,可是不能走错一步棋的。
和妃平日里也是个人精,这要害关系,她怎会搞不清,只是自己早已决定要忘记的情思,却在听到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又藕断丝连起来,见也好,见了面,说清楚,让那人远离这是非之地,从此再也表记起自己。
6 雷公2008/4/22 19:52:00
第六幕
那日,一阵惊雷后,骤雨突降,明明是白天却黑得有如暗夜一般。御书房内,专心政务的明帝正待喊贴身太监提早掌灯,却只听一声“报——内务府总管刘公公求见——”只来得及应了声“传”,便见刘公公那湿漉漉的肥硕的身躯一头扎在地板上,将坚实的地砖砸得砰砰响:
?“皇上,不好啦——皇后娘娘她、她小产了——”
?霎时,一个闪电把御书房照得雪亮,随后是天崩地裂般的巨雷。
?坤宁宫内,金兽里燃着安神的薰香,烟雾缭绕间,明帝看着御医、宫女和太监们仓皇地忙进忙出,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多年前,当明帝还是明太子的时候,在喜帝的主持下,只有十三岁的他迎娶了军机处大臣的女儿——今井翼。
?十四岁的女孩,有着猫一样的眼睛和明快的笑容。虽然有时会发发小姐脾气,年少倔强的他也没少和她闹别扭,但的确是这个人,陪伴明帝走过了最为艰难的岁月,用她的明朗和温柔支撑了少年不那么坚强的心灵。
?究竟什么时候开始疏远她呢,明帝按着额角,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怀了孕自己虽然高兴,但又来看过她几次呢。
?正当明帝自责时,有人跪在他面前,温言道:“皇上莫忧。皇后娘娘刚刚已月兑离了危险,在将养几个月便无碍了。”
?明帝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不愧是中居御医。朕定会好好赏你。”
?“臣受之有愧。臣不该外出游历,不然……”
?明帝疲惫地挥了挥手,道:“你回来就好了。却是娘娘为何小产,中居御医有头绪吗?”
?“回皇上,今井娘娘本就身体孱弱,再加上常年忧劳费心,近日气候又多变得紧,是故……”
?“好了,你退下吧。”明帝突然站起身,一向炯炯有神的双目有些涣散,“朕……朕去看看她。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中居点点头。退出去的时候目光在饕餮形状的金兽上停驻了一会儿,白烟正以柔媚的姿态源源不断地涌出,整个坤宁宫一片飘缈。
?“藏红花……”一丝笑意浮上了中居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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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居有一双很好看的手,此刻它们正懒散地浸染于紫红色的药水之中,那是中居每日都要做的事,为了试药可以更方便,自己的身体必须更习惯药草的习性。
“你根本就不像个大夫。”
那时候他还是个无名的剑客,自己是个因为正为生计发愁的江湖大夫,如果不是后来因为偶然的机会遇到了御医房总管东山,踏进皇宫侍奉天子这种事,怕是下辈子也轮不到。
“那你说我像什么?”中居满脸堆笑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像......像蛇,很毒的那种。”
“那被毒蛇救了的你又算什么。”轻轻撕下缠在少年胸口的绷带一角,中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受了这么重的伤对方还有力气斗嘴,证明自己的医术很不错。
“只要给钱。你谁都会救吧。”
中居大声笑了出来,拍着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的肩膀,用老成的口气说道:“你这人真有意思,我担心你会活不久。”
“我不会死。”
“........”
少年以为中居没听清,又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句:“我不会死。”
中居注意到少年有双清澈透明的眼睛,此刻却又为了什么在燃烧着,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_Tun噬掉。
可怕的人,中居后来把对方的名字都忘记了,却一直没忘记那双眼睛。所以多年后在皇宫的庆国大典上,中居一眼就认出那个替明帝挡下一剑的大内秘探,虽然他蒙着脸,但看那双眼睛就知道是他了。
“你居然还活着啊。”中居依旧满脸堆笑的替他包扎伤口,不同的是这次他的伤轻了很多,只是手臂上被刺客划了一道口子。
“你都能做上御医,我当然还活着了。”少年已经长大,却还是喜欢斗嘴。
“这次救了皇上赏金可少不了,准备怎么花?”中居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
“我对钱没兴趣,你要的话,拿去好了。”
中居眯着眼看着他胸口上的伤痕,想起了他的名字:“木村,你果然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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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有趣的东西往往也很危险,中居想到这里不由轻叹一声,将已经浸的发软的双手拭干,然后转身望向房梁:“你打算在那里呆多久?”
本该无人的房梁上此刻却跃下一个全身黑衣蒙面的男子,可以看清的只有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
“你来杀我的?”中居挤出一个笑容。
“这次不是,下次就难说了。”男子站在原地不动。
“是吗,那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好了,陪我喝一杯吧。”
“你还有心思喝酒吗,为什么要回来,在这个时候。”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中居收起了笑容
“别告诉我是为了报恩,东山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我也不是。”
男子哼了一声,缓缓地说道:“管好你的嘴,别乱说话。”
“是谁让你带话的,我猜猜,最近哪位娘娘比较惦念药房的.......”
“没谁让我带话,我是在给你忠告。”
中居再度露出了笑容:“木村,难道你在担心我?”
木村没有接话,,只盯着中居因常年浸泡药水而有些发黑的手看了一会,然后轻声说道;“你死了,我可不会替你收尸。”
“彼此彼此。”
如果中居知道接下来皇宫会发生什么,他那晚怎么也要拉着木村喝上一杯的,不过所谓前程往事,总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独自喝酒,也是可以品出一番滋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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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内,一缕暗香幽幽浮动在室内。
十数年光阴浮华,如梦幻影。
翼后纤指抚过铜镜中柔和而疲倦的面庞,不禁这样感慨。
依然是猫一般的眼睛,眼角却添了不易觉察的细纹。依然是形状姣好的嘴唇,却早已退去了鲜嫩的颜色。依然是如云的乌发,却在阳光照耀下偶尔现出一丝银白。
翼后苦笑,明明不到显老的年纪,容颜却已随心境沧桑。
晨光如水,洒满了偌大的宣室。饕餮香炉里燃着上好的香料,是太医院的锦户特意配制的,据说有镇定安神的功效。翼后前些年患了失眠的顽疾,燃了这香后,果然不再彻夜难眠,便一直用着。
正梳妆的时候,婢女来报,说二十四格格来了。话音未落,一个色彩鲜艳的影子便奔进了宣室,软软的声音凑到了翼后耳边:“小翼,我有好东西送你!”
“格格……”翼后想要起身请安却被二十四格格按住了肩膀,圆眼睛的格格嘟囔着“你我认识了多少年了还这般拘泥礼数”一把夺过了婢女手中的梳子,亲手为翼后梳理。
翼后知她一向不按常理行事,只能笑着由她兴致勃勃地折腾。随口问道:“格格此番为何而来?”
“说了有好东西给你嘛。”与一缕头发纠缠着,二十四格格笑道,“我知你素有失眠顽疾,便多了个心眼。这回进贡的龙脑香,先一步替你要了来。快把你香炉里的东西换掉吧,我真真讨厌这味道。”说着作势闻了下翼后的衣物,皱眉道,“连你都变成这味儿了哪。”
翼后哭笑不得,“这可是锦户太医对症配的……”
“管他什么锦户还是中居,你先试了这龙脑香,不管用再说。”为翼后盘好了精巧别致的发髻,二十四格格满意地欣赏着,一双圆眼得意地眨动。
“好吧好吧。”翼后拿着镜子左看右看,夸赞格格心灵手巧,“让我点完剩下的,行吗?”
“不行——现在就换,剩下的全部没收!”看着翼后无奈的表情,二十四格格有点漏风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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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坤宁宫,二十四格格猛吸了几口气。自己的确讨厌那安神香的味道。所以……不算对翼后撒谎吧?
中居那只老狐狸,居然在事隔一年后才告诉自己翼后小产的原因。自己很快查出了锦户太医,以及锦户背后的黑手。
把证据带走,算是给那些人以警告。
心中不时地自怨自艾,为何不早点注意到锦户的蹊跷。
但即使注意到了,自己会有所行动吗?会去保住翼后腹中的龙种吗?二十四格格一直不愿想这个问题。
她无法做到的事情,她的敌人已经替她做到了。
7 雷公2008/4/22 19:53:00
第七幕
小手这日无事,随便转了转便回到屋里,却不见小凉似以往跑出来迎接,心下奇怪,便喊了两声,也无人应答,便转身问门前浇花的小丫头:“小凉姑娘人呢?”那小丫头忙放了喷壶,站起来恭恭敬敬答道:“回手姑娘的话,小凉姑娘去昴贵妃娘娘那里服侍,如今还未回来。”小手略一沉喑,道:“你且去吧。”
小手心下起疑,小凉名义上虽是宁香殿的,然年纪幼小,实际上倒是自己的专使丫头,按制也并不该服侍昴贵妃,当下便坐了看书,又吩咐小丫头:“若有人问起,只说我还没回来。”
不多会儿小凉回来,一推门见小手坐在那里,倒吓了一跳,赶紧行礼,说:“姑娘好?怎地这么早就回来了?”小手缓缓放下书,冷笑道:“并不好,我早回来,你心惊什么——我问你,大中午的你跑哪儿疯去了?昨儿龙儿姑娘要的花儿,你送过去了?”
小凉道:“花儿一早就送了,刚才姑娘不在,小凉偷懒,四处逛逛。”小手啪地一声,将书直摔到小凉跟前,吓得小凉圆睁双眼,气都不敢出。
小手瞪着她,笑道:“怪了,平日你偷懒向来都是睡觉,白天晚上使唤你都使唤不动,又常说怕太阳晒,这大中午太阳照着,你不挺尸,倒四处逛去?我看我平日是对你太纵容了些,是等下我叫人来,拿针扎你的嘴,你才肯说呢,还是现下把你捆到内务府发落,你才老实?”
小凉吓得眼泪直流,扑通跪下。小手低喝:“不许哭!”又道:“去见昴贵妃娘娘了?她跟你说了什么?”小凉强忍哽咽摇头:“娘娘不许奴婢说,要不,就要奴婢的命。”
小手微笑:“是了,你原也该更怕娘娘,不过你大概是忘了,我想要你的命,倒还更容易。你说给我,我绝不让娘娘知道,你要是不说……咱们这边有些奴才是怎么死的,你大概不知道,不如这会儿我就带你去见识吧。”
小凉已是哭得衣襟都湿了一片,带着哭音说:“娘娘就问了奴婢,这半个月都是谁来看姑娘,后头又差奴婢给礼部侍郎横山大人送信,信上是什么,奴婢并不知道,求姑娘饶了奴婢吧。”
小手眼珠一转,问:“田中大人差人来,娘娘也知道了?”小凉说:“我只说田中大人差人来看姑娘,并没说给姑娘了东西,娘娘也没问。”小手啐道:“送或不送,也是一样。行了,你起来吧。”
小凉挣扎着站起来,抖成风里的叶子,小手看了看,便从壶里倒了水,拿帕子浸湿了,替她擦了脸,又敷了敷略肿的眼睛,重新挽了头发,一面吩咐:“娘娘不许你说,你说了,叫她知道,你也是个死。所以不管娘娘回头怎么问你,你也咬定没跟我说过。”
小凉只管点头,小手蹲下身,抚着她肩膀,叹道:“小凉你听好,你原也不算太笨,只是不用心罢了,今日之事,却不是说着玩的。想你年纪未足,你那不成器的爹娘便私改生辰,送你进来当奴才,这宫里是个什么地方?如同把你卖了一般,生死由你,如此,你即使熬到年纪大了出宫又如何,可有依靠?”小凉摇头,小手又说:“你人宫以来,大祸小祸,我帮你挡了多少?”小凉呼吸已慢慢顺畅,说:“姑娘一直对小凉最好,小凉又笨,又没礼数,小凉知道都是姑娘保着奴婢。”
“既然知道我对你好,便要一心一意跟着我。至少,我能保你不死,这一点,即使昴贵妃娘娘,也未必肯做,”小手摸摸小凉头发,“在这宫里,皇上是最大的主子,我们都是他的奴才,不过皇上以下的主子,要看值不值得跟从。小凉,你今年也十二岁了,有些事,你得想明白,将来才不至于走错路,做错事。”
小凉似懂非懂,还是点点头,问:“下次娘娘再叫我去,我还告诉娘娘么?”小手说:“照实讲就是,下次田中大人给我送东西,你也告诉娘娘。有什么,就说什么。”
打发小凉睡下,小手不慌不忙,款款地到昴贵妃那里去,进门处悄悄问道:“娘娘醒了?”昴贵妃原是个耳尖的,说:“我已经醒了,你进来吧。”小手便接过宫女手里的脸盆帕子,进来笑道:“服侍娘娘洗脸。”
昴贵妃端详着镜中自己的脸,问正替自己梳头的小手:“手儿,你今年多大了?”小手回:“到今年冬天便满十六了。”昴贵妃一笑:“转眼你进来也有五年了,可见时光流转,再不等人的。”小手说:“奴婢长这五年,也不过浪费饭菜罢了。”昴贵妃道:“就你这丫头伶俐——你是青春渐好,哪里像我,一年一年蹉跎下去,只怕红颜易逝,恩宠难留。”
小手笑道:“娘娘不过二十一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哪里就谈得上什么逝不逝的。奴婢即便是青春渐好,哪里又及得上娘娘的一根小指头?”
昴贵妃沉喑一会儿,说:“青春少女,即便容貌不是最上,那股水灵劲儿却最是动人,浪费了这个时候,就真是浪费了一辈子。小手,你年纪也慢慢大了,听说你出身也算殷实,这些年你跟着我,功劳实在不少,你若想回家,我便放你回去与父母团聚,虽然不合礼制,但这点事情,好歹我还做得了主。”
小手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惊惶之色,顾不得放梳子,便跪下来,哀声道:“娘娘这是怎么说?手儿若做错了什么,求娘娘示下,依律处置,打骂禁闭,手儿都甘愿的,但怎么赶手儿走?”昴贵妃道:“并非赶你走,是为你考虑,你不想回家见父母?”
小手垂泪:“若手儿是独生女,蒙娘娘恩赐,虽不舍娘娘,一定也欢天喜地,回家享那天伦之乐。但手儿生母早逝,父亲又娶了三房妻室,生了两儿一女。也只偶尔送手儿东西,并不曾来探望过,进宫五年,连书信也不过三四封,手儿写信,也不回的,可见早已不将手儿放在心上,不过尽个人伦罢了。手儿若回去,虽然不至于衣食无着,但人情冷暖,实在难过,手儿情愿永远在宫中服侍娘娘。”
昴贵妃说:“还送你东西么,私自传递,手儿,这依律……”小手吓得抖起来,边磕头边哭:“奴婢知错,以后再不敢了,求娘娘饶了奴婢吧。这些东西,一般都是吃的玩的,只昨儿给奴婢送了支宝石簪子,是补奴婢及笄之礼的,奴婢回去便把簪子退了,以后绝不敢再收的。”
这边早有宫人送上茶来,昴贵妃啜了一口,缓缓道:“你且起来吧。要说这私自传递,本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儿,只是防着那男女私情,不干不净的勾当,你于男女之事还是无知,理应不会在这里坏了规矩。”手儿拼命点头,应道:“娘娘圣明,绝无此事。”昴贵妃又说:“你既是我的人,有些事我也乐得糊涂,谁无父母?送点东西也就送了吧,可也别太过了,叫旁人知道,背地里好抱怨我徇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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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在小手走出宁香殿後,昴贵妃突然转身坐了起来,她的眸光穿过宫外的雕栏玉砌,彷佛在看远方空中的飞鸟。
忽然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站在床边侍候的小凉说:“这几天可有谁来找过手儿?”
小凉想了想,小声道:“回娘娘,这半个月只有和妃宫里的侍女龙儿姑姑来过,另外还有庆姑姑丶御前侍卫田中大人丶成亮姑姑,以及太医院的知念送了盒子给手儿姐。”
昴贵妃听了,轻轻地说:“田中大人?”
过了一会儿,她让小凉取来纸笔墨砚,匆匆忙忙地修书一封,然後交给了小凉,说:“你替我把这封信交给我的表哥,礼部侍郎横山大人。快去快回,表给其他人看见。”
小凉连忙作揖,退了出去。
看在小凉的背影,昴贵妃淡淡地笑了一笑。
表哥,今次就劳烦你了,请替我查一查小手背候的人究竟是谁,究竟是谁令她终於下定决心要背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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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手默默回了自己的房,瞪着如豆的烛火,回忆渐渐涌上心头。
那年,托舅舅的暗中打点,小手以十岁的年纪人了钟粹宫做宫女。母亲刚刚亡故,小手却并未表现出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悲伤,只是有时夜里不睡,爬上屋顶默默地望着夜色里重重勾起的檐角。
这就是母亲日思夜想的紫禁城么,很好,既然您念叨了一辈子却终未有机会踏进宫门一步,那么,就让我代您征服它吧。
刚人宫时一切都很顺利,她带着天真的笑容,却用一双冷静的眼睛观察着接触到的一切。有时还会适当地表现一下可爱的笨拙。所以人们都说,钟粹宫的小手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但终究是个孩子哪。
没有人会和一个孩子较真。
后来,小手迎来了她的主子。其实那批秀女刚住进来时,她并不看好涉谷昴。只是个知州的女儿,基本上没什么后台。人也不够内敛冷静,常被别的秀女嚼舌头,尽管她实际上挺善良。
而就是这份善良救了小手一命。
那日几个秀女由她领着去御花园玩耍,忽然起了一阵风,一页纸飞了过来,落在涉谷昴脚下。她捡起来叫了声:“咦,谁的画儿丢了?”
小手四下望去,看见不远处的凉亭里一个身影正慌忙地找着什么。
摄政王堂本光一。曾经有个满脸爱慕的宫女指给她过。
昴此时也发现了,说着“怕是那边的大人丢的罢”,便把画塞进小手手里,“你是宫女,快送过去呀。”
小手不大愿意招惹这位摄政王,但无法推拒,加之摄政王好像也发现了自己,正冷冷地往这边看。只扫了一眼就把那画反过来,却已经完整地记在脑子里:色彩明丽的奇石异草,用圆润的隶书题了诗,“卿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小手心里轻笑了一下,原来这摄政王也不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
她低着头走过去,落落地跪了,双手奉上了那画,心中颇有些惴惴。摄政王却没有接,她也不敢抬头,只感觉到沉重的压力。
下一瞬,一个冰凉的东西就抵上了小手的颈子。寒气从锋利的刀刃一丝丝地侵人她瘦弱的身体。
在意识到生命危险之前,她首先想到的是,画的主人绝对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竟能让摄政王动了如此杀机。
然后她就软倒在地,浑身筛糠似的发抖,嘤嘤地哭起来,像任何一个小女孩那样。开什么玩笑,她才表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画飘落在地,被摄政王无声地捡起,利刃却始终未离开她的脖子。
当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的时候,耳边传来昴惊慌的声音:“这、这位大人?”
目光的压迫感消失了,剑也随之被收人鞘中。小手松了口气,睁眼,凉亭里只剩下昴站在风里,捂着心口,一幅惊魂未定的神情。
从那刻起,小手决定,自己要帮这个女人。帮她获得她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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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一天,小手进了宁香院,见昴贵妃正玩赏一幅山水画,画上用圆润的隶书题了两句诗:“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便忽然发起呆来。待昴贵妃唤她回神,笑着说“二十四格格真是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时,小手露出了震惊的神情,继而了然地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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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手儿千恩万谢,辞别昴贵妃回到房里,天色已晚,虽说暂且蒙骗住昴贵妃,到底是烦心事一件,当夜且睡下不提。
此时已是仲春,草长莺飞,门前那三棵早春的兰花,竟已凋谢,小手暗暗叹了口气,去替昴贵妃打点抄经事宜。
原来昴贵妃的寒症,时好时坏,月事也跟着不准,昴贵妃恐怕影响子嗣,越发忧心,病就越发顽固了。上回锦户来看过,便建议昴贵妃迁居佛堂抄经,一是示虔诚,感动神灵祖宗,二是图清净,去烦扰杂思,再汤药将养着,此病根除,也未可知。昴贵妃无法,只得应了,便收拾行装预备过去,嘱咐小手每日领几个管事宫女太监,一日去佛堂三点卯即可,宁香殿这边的日常事务,各宫往来,须得他们照料打点。
这天小手料理完手边事,打算去景阳宫那边看看庆姑娘,因想起御膳房送过来一盒上好的杏麻饼在房里,就顺路回房去拿。不料刚一进房,看见小凉抱着双膝,坐在外屋床上抽抽搭搭地哭。
小手问道:“怎么哭了,是不是哪房的大宫女欺负你了?”小凉摇头,小手又问:“莫非娘娘……?”小凉依然摇头。小手也是个没耐性的,说:“我要去庆姑娘那里,你有什么委屈,趁现在告诉我,不然,以后可不许说了。”
小凉抬起头,拿袖子擦擦眼泪,带着哭音说:“姑娘叫奴婢送礼到敬事房那边去,回来时,在御花园那里碰见田中大人手下的一个侍卫,他跟奴婢说,田中大人有事喊奴婢,奴婢就去了,到假山背后,他突然抱住奴婢不放手……”说着大哭。
小手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是个姑娘家,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只得坐下搂着小凉,悄声道:“小凉乖,先别哭,跟我说他后来把你怎么了?”小凉抽噎着:“奴婢就喊,他说,你再喊,我就掐死你。奴婢也不怕他,可是半天也没人过来,他越发动手动脚了。后来奴婢说,我是来送东西的,昴贵妃娘娘再不见我,就差人来找我了,到时候砍了你的脑袋。他这才放了我,还拿刀吓我,叫我回来不许告诉娘娘。”小手问:“你怎么知道他是田中大人手下?”小凉说:“奴婢上回碰见田中大人领着一班侍卫巡逻,里面有他,那时他就往小凉身上看,小凉还瞪他来着。”
小手勃然大怒,转念一想,叫了个老宫女进来,耳语几句,那老宫女带小凉进内室,片刻后出来,说:“回手姑娘,小凉姑娘只是手臂上有些许淤痕,身上并没有一点伤。”小手抓出一把钱赏了,嘱咐她不许外传,又喊个小丫头过来,嘱咐她拿杏麻饼给庆姑娘过去。自己怒气冲冲,一阵风般出了院子,找田中算账去了。
田中圣正带着一班侍卫巡逻,忽然看见小手过来,便跟小手问好。小手淡淡道:“田中大人好,烦请过来一叙。”田中见她面上隐约有怒色,心知不好,小手带他走到树荫下,如此这般说了,道:“大人看着办吧。”
田中气得发抖,转回去问:“中午谁去御花园当的班?”几个侍卫便应了,田中又问:“谁单独离开过?”那几个面面相觑,最终指出来了一个。田中咬牙切齿:“御花园风景可好?碰见谁了?你还有没有王法,你老子娘兄弟姊妹一家子都不想活了?”
那侍卫吓得浑身筛糠一班,跪倒磕头,连称糊涂。田中冷笑道:“你糊涂,我也想糊涂,可皇上不糊涂。这个事儿,凭你有几个脑袋,也应承不了的,你就快谢手姑娘恩吧,她不把原由说出去,好歹保住你爹娘的性命——你们还站着干什么,立即给我拖出去乱棒打死!有任何人问,都说是我吩咐的。”
眼看两个侍卫将那侍卫的嘴堵住拖出去,小手冷笑道:“田中大人,我听到些风言风语,说是如今御前侍卫也好花钱捐门槛,手儿还只是不信,今日一见,可是非同凡响,什么没廉耻的猫狗畜生,也混了进来?”
田中连连作揖,说:“求姑娘网开一面,表声张。改日在下上门,再给小凉姑娘和姑娘赔罪。”小手斜睨着田中开口:“要是小凉……凭他家是谁,都得要他一家的命,欺负到我们头上,狗胆包天了。也罢,前两回大人帮我捎东西,还没谢大人呢,这个就请大人收下赏人吧。”却是一块粉红缎子手帕,包着两块银子。
田中待推月兑时,小手正色道:“一桩归一桩,大人帮过手儿的,手儿铭记在心,该大人的,一文也不能少。”说完便作别回宫去了。
小手走了不消半刻,便过来个大宫女,与田中耳语几句,田中立即跟了她,七曲八折,原来是宁香殿的东侧亭子。只见昴贵妃坐在亭中,笑道:“田中大人若是做信使,大约比做侍卫更厉害吧,我们手儿姑娘又给大人什么了?”
田中心里暗暗叫苦,只得自怀内拿了那帕子并银子,原封未动,一并奉上。昴贵妃收了,命一边的太监:“拿银子赏田中大人。”田中心怀鬼胎,不知昴贵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并不敢推托,只得收了,一言不发跪在地上,等昴贵妃发落。
那昴贵妃拿着帕子,给一旁的宫人看:“手儿这丫头倒好手工,绣花实在巧得很。田中大人,你说呢?”
亭内凉风习习,田中汗流浃背,不敢抬头,回道:“手姑娘爹娘给她捎些东西,手姑娘便求奴才帮忙传递。奴才承认私自传递之罪,但……但娘娘若疑心奴才与手姑娘有私,那奴才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实在冤枉。”
“我并未疑心大人与手儿有私呐,”昴贵妃一笑,“大人每次传递,可记得都是何时?”
田中答:“回娘娘的话,奴才愚钝,究竟哪天实在是记不清,只记得个大概。对了,上个月十五,我替手儿姑娘捎过一样东西,沉甸甸的不知何物,那天御花园内有点走水,所以奴才记得还清楚,这也是最后一桩了,奴才不敢有半句谎言。”
昴贵妃顿了顿,忽然问:“手姑娘家住在何处?”田中说:“回娘娘,手姑娘家离皇城不是很远,出了东门再向西,过两个巷子右拐,见到一片青砖大墙便是,但手姑娘的家人奴才只见过一次,后来都是手姑娘在家时的丫头小厮来接送东西的。”昴贵妃又细细问了些,便打发田中去了。
回到殿内,昴贵妃吩咐:“给我掌个灯来。”便拿那帕子并银子,借着火烤,却并无字迹。当下又找了米汤等物,挨个试过,一无所获。昴贵妃也泄了气,心想,“这帕子银子竟无所藏,田中圣答的,该糊涂的糊涂,该清楚的清楚,也并无可疑之处,莫非是我多心?也罢,反正来日方长,若有马脚,迟早得露。”当下倒宽了心,次日带着两个人往佛堂抄经去了。
8 雷公2008/4/22 19:53:00
第八幕
如意馆,地处皇宫幽静之处。原是喜帝早来存放各种宝贝儿的,却在机缘之下成了皇家画院。
自明帝继位以来,专攻朝政实权,确实无暇顾及这宫廷建造之事。于是这如意馆中的众画师便得了清闲。平日里莫不是互相切磋下画技,便是等着哪位妃子贵人有雅兴唤人宫中一叙。
大野智来如意馆已有数日了,他本是书香世家的公子,虽不擅长与人交流,每日不是望天发呆似是自有心事便是独自绘些意识流派的作品,幸众人畏其家族声名,倒也没有人欺生。
这日,润妃身边的知念丫头便奉润妃的旨来传他人德馨宫为润和两位贵人作画。
却说这知念丫头,小小年纪人得宫来,便跟这润和两位贵人,自不是省心的主儿。这宫中的是非纠葛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哪个主儿不好得罪,她心中也自是有本谱儿。可要说抛开这些你争我夺的破事儿,知念心中自有一个遗憾,便是若不是身世贫寒,自小便被卖人宫中,她最羡慕的便是那些能学琴棋书画的小姐们。由此她对如意馆中那些妙笔生花,墨笔游龙走凤间便能绘出一幅幅传神之作的画师很是钦佩。
于是每有闲暇,知念偷了空儿便会往如意馆走走。每次来都捎带些笑点心来,一来二往的,与如意馆的画师也算是混得熟了,偶尔夸上两句,那些画师见她一个外人,便不会多防,径自将自诩的独门秘笈显摆给知念看。却不知知念回去后便勤加临摹揣摩,久而久之,便对绘画自有一套见解。
润妃今次要召见的画师,知念也有几面之缘。似是个不怎么合群的人。
知念先日照例捎来点心,他却静坐在一边不来参合。知念是个玲珑的人,便将点心端送到他桌上,却见他似在发呆,刚心下觉得自讨了没趣,脸上却还是笑意盈盈的刚想离开,却见那人一下从腰上取下画笔,如龙蛇般游走在宣纸之上,末了,竟是一副佳作。
知念心下对那些总爱夸口自己画技多高超的画师其实是心存鄙夷的,却见这新来的画师不擅言辞,但作品却别有一种闲云野鹤的清新感,当下心生好感。
所谓哪个少年不痴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这知念年纪虽小,却也有了情窦初开之感。那日回到德馨宫后,脑海里便总是浮现出那画师的仪姿。
这次得了润妃的指示来传唤他,心里实是高兴的,算是有个正经亲近他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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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格格府里,山下正随着音乐起舞。绝色的容颜配上这香艳的舞蹈,让进门的二十四格格看直了眼,心下叹道,好一个美人儿,我要是男人也非叫他勾走了魂不可。
舞毕,发现了二十四格格的山下忙上前请安。格格拉起山下
“不必这般见外,你到我这里的时候也不短了。以后没人在的时候就不必如此见外了。”
“山下谢过格格。”
?“我今天来也就是看看山下小主的情况。”
“谢格格关心,这段时日多亏格格的照顾了。”
“那山下小主可愿意一直呆在我这?”
“这。。。”
二十四格格看对面这个人儿一脸为难的样子,有心做弄开口道“我去向皇上把你要来我身边如何?”
“二十四格格,我那来的这个福气,我。。。”
“呵呵,好了好了。和你说玩笑话呢。就算你答应了,皇上也答应不得啊。倒是你在这也呆了有些时候了,是应该送你去见皇上了。只是这段日子事多,等些天就安排你见驾。
“山下谢过格格。”
“不过在见皇上之前,冒昧的问山下小主一件事。不知小主可知道斗真此人?”
山下一听,当下脸色一白。心里一阵咯噔。知道这二十四格格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过暗地里去查自己还是超过了自己的计划。
“格格说的斗真可是生田家的斗真,他是山下小时候的玩伴。不知格格怎么问起他来?”
玩伴?二十四格格笑了笑。这套说词怕是谁都不信。若真是玩伴也无须托这么些关系,就为知道眼前这个人过的可好。
?“我也只是问问,小主不必往心里去。见皇上之前还有些日子,小主要是寂寞,可以回去看看其他的小主们。”
二十四格格走后,山下唤上丫头。
“最近可有什么大事?”
“回小主,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皇上招回了长年在外的仁王爷。”
“这个仁王爷又是什么人物?”
“据说是七王爷的四公子。。。。”
“胡说,哪来的什么七王爷。”
“可是小主,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这本来是有个七王爷的,只是后来出了情况,给活生生的消了爵位。还不在应许人提起。这回皇上又把爵位给回去了。这事在宫里都传开了。”
出了情况?消了的爵位?山下心想,这出的必定不是小状况,不然能给撤封?只是这又给回去了是怎么回事?莫非是。。。。。
?“好了,下去吧。”山下遣走丫头。也是时候出去走动走动了。在二十四格格府的这段时间,宫里大事小事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这宫里虽不能有真心,不过身边没个人还真不好办事。他山下要的人不能没有脑子,那样就太无趣了。至少能派的上用场。山下早想好了,那个眼神厉害的龟梨倒是好利用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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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山下在二十四格格府中,已一月有余,虽然二十四格格放话说安排自己面圣,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不甚妥当。二十四格格脾气并不古怪,然一看就是个暗藏机心,深不可测的,加上前日斗真之事,至今心有余悸。山下情知自己并非她的对手,便索性由她摆布,到万不得已时,再见风使舵罢了。
要说这斗真,倒也真是个痴心人。山下对镜一笑,我又怎不知你对我的好,隔个一年半载,等你父母上门提亲,门当户对,与你做一对恩爱夫妻,生儿育女,倒也不算白来这人世一遭。只是枉我国色天香,才思蕴藉,更枉我与我亲娘,多年来在自己家里低头小心,谨慎做人。我娘一生善良忠诚,到头来不过受尽欺凌,所以善良忠诚,算不得什么好处。凭他人腹诽,只要我一朝飞黄腾达,非但要家里那些个大娘姨娘、兄弟姐妹对我卑躬屈膝,更要全天下为我折服,儿女私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日二十四格格差人来山下处,道:“光一王爷驾临,格格请山下小主往前厅一叙。”山下登时心中忐忑,忙换了时新衣裳,又对镜理了云鬓,略施粉黛。那管家婆子笑道:“小主莫急,小主天生丽质,就是素着脸,也是旁人浓妆艳抹都万万及不上的。”她一说,山下倒羞惭起来,关了梳妆匣子,随那婆子往前厅来了。
进了门,山下并不敢直视光一王,仅行了大礼,光一王连忙拦住,笑道:“万不敢当,小主已是宫中人,本王不能受礼。”山下坚持行礼,道:“贱妾岂敢,贱妾只是湖广总督庶出女儿,刚待选时,连昴贵妃娘娘并皇上一起冲撞了,幸得格格搭救,现下正惶恐不已,怎敢以宫中人自居。殿下实在抬举贱妾了。”
二十四格格笑嘻嘻地,站起来劝:“山下小主不必多礼,王爷是个随性人,况且以小主的才貌,人宫之后,必然青云直上,我和王爷,届时还真得蒙小主庇荫才是。”山下软声细语,道:“格格见笑,贱妾蒲柳之姿,天性愚笨,蒙王爷和格格不弃,已感激不尽,庇荫这话,可折煞贱妾了。”
光一王便说:“格格提到人宫,本王今日前来,正为此事,皇上自从见到小主以来,可惦记得紧。小主是个水晶人儿,本王也就不避讳了——昴贵妃近日偶感寒疾,太医院来看过几次,前些日子好了,这几日却又复发起来。昴贵妃求子心切,近日里便要闭门抄经,这就是小主的机会。本王与格格会择良日将小主送人宫中,小主得以面圣,一切便妥当得很了。”
山下便跪下行礼,道:“王爷与格格的恩典,山下永世难忘,虽结草衔环,也不足以报答。”光一二十四格格二人赶紧扶起山下,好言宽慰,又着人送回房去了。
光一就着手中茶盏,饮一小口,笑问:“新普洱么?好茶。”二十四格格微笑:“思茅那边进贡过来的女儿环,自然是好茶,前几日皇弟特地赐我的。且不说这个,方才那盏茶,如何?”光一点头:“更是绝妙,晶莹剔透,只是尚需雕琢,来日方长,不急,不急。”
9 雷公2008/4/22 19:54:00
第九幕
“主子,陛下刚着人送来的荔枝。说是千里加急送来的,还冰着呢。”昴贵妃刚一坐下,小手就端上来一碟子荔枝“我替您剥了吧?”
“不用了。”昴贵妃淡淡的说,“最近嘴里腻得荒,不想吃这些个甜的。放着吧。”
“是。”小手把碟子放在桌上,走到昴贵妃身边帮他轻轻捶打着肩膀。“可是最近天气太热,热着了?”
“谁知道呢。”昴贵妃懒洋洋的享受着小手力道适中的揉捏,突然像是想起什么,问道:“这荔枝,是单单只有我有,还是人人都有一份?”
“哪能呢。”小手掩嘴一笑,“谁不知道陛下最疼您了。这荔枝运来不易,运一次也没多少……”
“只给了我么?”昴贵妃眉头微皱,刚要开口吩咐什么。小手像是猛然醒悟道,“慈宁宫惯常有一份的,您忘了?”
“恩……”昴贵妃复迷了眼睛。
“这些年,什么不是您有的,那慈宁宫没有?”小手的嘴巴挺快,“陛下倒是会做人,从来都是两份儿一起让内廷太监送出。我敢说这到这儿的时间怕都是掐得好好的。刚好一样。”
“少说混话。”昴贵妃佯怒的拍了他的手一下,“不用捶了,去把那新鲜物儿剥几个我尝尝。有多的没?”
“放心。”小手一边走过去拿碟子一边笑道,“知道主子的心思,早叫下人分了些送去给润主子,和妃了。”
“恩.”昴贵妃微微沉喑了下,“你倒是乖巧。”
“可不都是主子您教导有方么?”小手递过一颗剥的好好的荔枝笑道,“所以您就安心的吃吧。”
“你这没规矩的东西。”昴贵妃笑骂了一句,噙了荔枝。恍惚中忆起,那日也是这样的午后,自己咬着牙,做下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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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宫中,翼后原先本应具有发言的权利。明帝不能随心所欲地去妃子的住处,须事先有翼后传令通知妃子,如果没有传令,明帝即使到了妃子门外,也不能进人妃子的房间。然后,自打翼后身体渐弱,就把这权给放了。随那明帝何时去何地,都不曾过问。
明帝自也乐得自在,除了在固定的时日去看看翼后外,便周游各妃妾之间,虽名为雨露均沾,然实际得利者仍昴贵妃也。宫中旧归,皇后三年内独享帝恩,若无所出,方可放开禁制,容那诸妃妊娠。此举本是为了保证嫡长子的地位,谁知却给有心人留下了漏子。
想那翼后身体衰弱,明帝虽有心爱怜,偏生又无力着手。又闻得太医院老太医曰,翼后不孕则已,孕必不久。更是不敢想也不愿让其有失。三年即过,翼后无所出,放了各妃子的界限。可惜也不知怎的,均无消息。好在明帝尚在盛年,对大位承继一事尚不在意。每每翼后叹息对不起先皇诸祖,明帝还好生安慰。心中却打定主意,这子嗣一事断不让皇后操劳。事后的避孕汤药更是从来都是亲自服侍其服下方放心离开。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那日原该陪着翼后午后小睡服药的。小手儿来报昴贵妃身体不适,翼后微笑催他快去看看。明帝不放心,交待他千万别忘记吃药后才重重赶去探视昴贵妃。
昴贵妃倒是没啥大碍,甜蜜温存一番后回到坤宁宫,翼后又已沉沉人睡。看见桌上的碗空了,明帝就没打扰他休息。悄悄爬上卧榻,轻轻抱住,一宿无话。
就这样埋下祸根,得知翼后有孕的时候,他抱着昴贵妃取笑,何时给我生个如你一般活泼的孩子。当下惊得呆愣。放了昴贵妃就下令摆架坤宁宫。却没注意身后昴贵妃的脸色苍白,神色凄厉。
看着翼后羞怯喜悦的样子,他一时也说不出表那孩子的话来。只能吩咐了吓人好生照料着,万不可有什么闪失。
昴贵妃脸色不好,叫小手儿招来太医院的锦户亮,又屏退左右。说是请锦户亮太医专心好生诊治。
“他真的有了?”昴贵妃冷着一张脸问道。“多久了?”
“是真有了。”锦户亮低着头,低声答道:“快五个月了。”
“什么?”昴贵妃大惊失色,“能保得住么?”
“两者只能保一个。”锦户亮依旧低着头,“保小大的就活不过产子。若想……”
“现在还有法子能保住大的么?”昴贵妃咬咬牙道,“也没谁指望他那病秧子生出个好种来。”
“若是现在下手,流了那孩子……”锦户亮顿了顿才继续道,“还来得及保住大的。”
“那就动手吧!”昴贵妃毫不犹豫的说道。
“这……这可是龙种……”锦户亮很是犹豫。
“顾不了那么多了。”昴贵妃冷冷的横了一眼锦户亮,“想给那人生且能生的多了。也就不在于这一个了。”
“可是这么做了,万一被皇上知道。”锦户亮还是有几分犹豫。
“别装了。这事对父亲那里也是有利的很。我就不信他没吩咐过你。不过是想讨我承了这事。”昴贵妃用力捏住手帕道:“反正我也不在乎名声如何,保住了翼后就行。你尽快动手吧。”
“是。”锦户亮鞠了一躬倒退着退了出去。
昴贵妃透过窗户望着阴沉沉的天,低声道,“我这又是为了谁呢?”
“娘娘也是为了翼后的身体着想不是。”小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拿着一件外裳,轻轻披在昴贵妃的肩上,“翼后必定会体谅娘娘的苦心的。”
“是吗?”昴贵妃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不知道要穿过多少重屋檐才能看见那奢华却冷清的坤宁宫,幼时的好友先后进了宫。幸而都没那争宠的心,一直相处的很是愉快。这庞大的后宫,也多半是他在控制、掌握。可叹那二十四格格帮着翼后,明着是划分了东宫西宫,暗地里却和他相配合着,才有这后宫如此的平静,翼后宁静的生活。
选秀的日子近了,他有预感,平静的日子不会久了。
半月后,翼后小产,明帝第一个儿子就此夭折。明帝心疼翼后,自此更是小心体贴,百般温存。但翼后生育的事,确实再也不曾提起。
昴贵妃几次问及锦户亮到底是怎么下手的,却被搪塞。直到听闻二十四格格换了翼后的熏香,方知晓那毒香竟已毒害他半年之久。那次锦户亮被召见后带着红肿的脸退下,据小手说是说了多余的话被昴贵妃掌嘴了。只有当时在场的人知道,昴贵妃发了多大的脾气,他说的话小手到老都记得。他说“我昴贵妃想要的东西不需要别人多事。我不想做的事也没人可以逼我做。我从来没跟翼后争过什么,今后也不会跟他争。任何人要害他,先得过了我这关。有什么事我在前面顶着呢。你给我听清楚了,回去告诉家里那帮子人。”
众人摒声静气,无一人敢回言。只有小手却是淡淡的想,这后宫里头,谁能保住自己便是天大的造化。你替人筹谋,别人却未必领情,何苦就因为动了这一点子善念,日后让自己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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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下弦月挂在天边,透出一点微光,暗淡的迷蒙里,天色将亮。
倚在塌上的山下整个人裹在大氅里,显得格外纤小。
将醒未醒之际,听得丫鬟在耳边细声道:“山下小主,该起了。”
山下缓缓挣开眼眸,一时失神,只应一声,便恍惚地让丫鬟扶着从榻上直起身来。
丫鬟一面伺候山下洗漱,一面道:“今儿格格吩咐了,让小主您收拾完了就上格格屋里去。”
山下听到“上格格屋里去”几个字,霍的清醒过来,面上却笑道:“格格这般关怀,倒叫我怎么担待得起……格格可说了是为什么事?”
圆圆脸的的丫鬟摇头道:“格格没说,想来是有些日子没见小主了,体恤问候几句罢。小主,你昨夜又没回床上睡?这总倚着靠着的,就怕着了凉日后头痛。”
山下不在意地笑笑:“不打紧。”
说着便让丫鬟仔细地梳了发髻,又听丫鬟说二十四格格特地吩咐了下人不许跟随,心里更是惴惴。
却也只能按捺住猜疑,匆匆往二十四格格的处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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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屋,山下刚要行礼,却听二十四格格笑道:“我最不爱这一套。屋子里也没外人,就别拜了。”
山下闻言一怔,还是低身福了一福,而后抬起头来,却惊得往后退了半步才站稳。
二十四格格还是像以往一样半边身子倚在檀木小桌上,和和缓缓地啜着茶。
然而她身边坐了一个人,一个山下做梦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个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山下却屏住了呼吸,慌忙移开了目光。
二十四格格却笑了:“瞧瞧,这还真是认识的。”
一身浅色缎面褂子的青年也笑了:“我还能骗了小姑姑你么?”
山下闻言抬眼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去。
“真是无巧不成书。”二十四格格看山下僵在那里,软软地道,“行了,山下小主,你也别怕,不是和仁早就认识了么?这会儿跟见了鬼似的做什么。”
山下终于抬起头,却还是不说话。
青年笑嘻嘻道:“还当你胆子多么大呢。”又朝二十四格格道,“小姑姑,我跟她认识以来,还没见过她这般模样呢,还是您调教得好。”
二十四格格依然是软软的声音:“我有什么本事,山下小主原就是个冰雪聪明的。仁啊,你不是说想和山下小主叙叙旧么,去我那院子吧。这会儿花正开得好。”
“是吗?这可要好好看看。”青年说着便站起身来,山下却一下子跪了下去:“格格……”
二十四格格却不看她,声音还是笑着的:“这回有仁给你带路,下回可没机会了。”
山下还在惊疑,那青年却大大方方拉着山下的手扶她站了起来,引着她往二十四格格的偏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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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偏厅,山下才发现居然有一道门是通着屋外的,顺着石径走了片刻,竟是一处庭院。
“进小姑姑院子的外人,你大约是头一个,这可都是托我的福。”山下正在惊奇,却听得耳边青年嬉笑,她倏地转过身子,正要说什么,又退后几步,一边下跪一边道:“奴婢从前不知道小王爷的身份,多有冲撞,望小王爷贵人海涵。”
仁挑了挑眉,懒懒道:“见都见了,还扯这些干什么。快起来吧,这么着我还真不习惯。”
二十四格格唤作“仁”的这青年,正是明帝近日召回的小王爷赤西。
山下对这位“仁王爷”虽然有所耳闻,却从没想过竟与自己早已相识。
事由遥远,山下十三岁时,曾经跟着几个朋友男装出游,灯会里邂逅赤西,一见之下意趣相投,竟成了相谈甚欢的好友。此后多年一直书信往来,偶尔相聚,却交浅言深。直到山下进京选秀之前的半年,两人才渐渐断了来往。
交往之时,两人虽然互通了名谓,却隐去了姓氏,也从未向对方言明身世。
山下从赤西的衣着谈吐中也猜想赤西出身名门世家,却从未想到竟是皇室王爷,更从未想过会在二十四格格府里相见。
仁笑容不敛:“虽说早猜到你是女儿身,不过你这女装,还真是头一次见。”
山下只闭紧了嘴巴不吭声。
仁走近身来,竟不轻不重地挑起山下的下巴,低笑道:“有阵子不见,真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山下惊得退后几步,忍不住怒道:“你疯了!??”
仁叹了口气:“智久,你就这么不愿见我?”
山下忍了又忍,终于气道:“你知道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你知道不知道见这一面,我赔上性命都算是轻的?”
仁笑道:“你怕什么,是小姑姑要我见你的。”
山下睁大眼睛:“什么?!”
“我来拜见小姑姑,看见你的画像或许是偶然。”仁漫不经心地说,“可说让我们见这一面的,可是小姑姑——小姑姑这院子,我也只是第二次进。”
“……”山下只觉得冷汗一点点渗出来,她哑着嗓子道,“格格她、她为什么……”
“小姑姑做的事情,总有她的道理。”仁摸了摸鼻子,“只不过别人都猜不透罢了。不过她让我见你么,我倒也许是明白的。”
“明白什么?”山下追问道。
“明白什么?”仁依旧只是笑,“明白什么啊……智久,这要你自己想。”
“格格她……”山下皱着眉,话还没说完,仁闲闲地道:“小姑姑的院子里向来就连个鬼影子都没,奇花异草倒遍地都是,你爱杵在那儿就杵着吧,我可要好好逛逛。”
“仁!”山下无奈之下,只能跟着这位闲情逸致的小王爷沿着花径缓步漫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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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赏花,一路闲扯。山下不再板着脸,只是心事重重地皱着眉。
“我都听说了啊,自打你进了小姑姑的府,琴棋书画礼仪姿态,皆有京城最好的师傅日日夜夜悉心教导着呢。如今是不是就连拈花扑蝶也是袅袅娜娜、一步三摇?”仁故意学了个样子,又自己先笑起来。
“你看呢?”山下瞅他一眼,也忍不住笑了。
仁看着她笑,微微一怔,叹气道:“多久没笑过了?怎么笑起来眉头还是蹙着的?”
山下转过目光,摇头道:“胡说……我啊,每天都在笑。”
“哦?小姑姑可是给你下了大本钱了。”仁还是不经意的调子,“若是日后打错了算盘,不晓得是你的脸色难看一点呢,还是小姑姑的脸色更难看一点?”
“格格的脸色才不会难看。格格才没把我放在心上,格格在乎的……”山下顿了顿,又说,“我们这些小卒子,算得了什么。”
仁挑眉轻笑:“唔,你明白就好。”
山下看着他笑,眉头却又蹙紧了。
她咬了咬下唇,一字字地道:“仁,格格让我们见这一次面,就是把你牵进来了。你我之间虽然清白,但……”
“小姑姑是这样的。她手里握着线,才肯放你不做她的人偶。”仁淡淡道。
山下苍白着脸:“格格让你见我,就是要我明白,在格格面前,我什么也藏不住,还有……格格要毁我,易如反掌。是这样吧。”
仁沉默一刻,道:“智久,小姑姑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你如果要仰仗她,最好就表对她存一丝异心。”
“……”山下一时无言,只望着仁,过了许久,道,“格格这样安排,可是,你、你何必……”
“小姑姑这么做,除了为你,自然还有别的考虑。我么……”仁又恢复了笑容,“小姑姑有小姑姑的考虑,我有我的考虑。智久,你为何进宫,我管不着,也管不了。但凡你自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心里清醒些,我也就放心了。”
10 雷公2008/4/22 19:54:00
第十幕
话说这日桂花楼门外依旧一派人声鼎沸。
从楼外迈进一男子,身着素白月牙长衫,腰间别一羊脂白玉一副儒生打扮。左手未执纸扇却握一长剑。
只见那剑长二尺有余,虽表面颜色暗沉,不得见到剑身是何材质,但剑柄所挂剑坠乃难得一见夜明珠,便可只来人定身份不凡。
雅纪娇笑一下,迎上来人“未知客官几位?”
素衣男子抬起微微下垂眼角“掌柜帮我准备一僻静雅阁,如无传呼定表让闲杂人靠近。”说完从袖口摸出一锭白银放于雅纪手上。
?“那是自然。”伸手招来小二,布置倒也迅速。
不一会,那雅阁走进一老人,一边走进一边掸去身上细雪“你瞧这天冷的。”尖细之声显然不是正常男子应有。
?“劳累喜公公了。”
?“哪敢。生田公子你的吩咐老朽自然披荆斩棘也定要赶来。”虽语言谦卑但已自己走到上位坐下饮茶。
?“敢问公公那件事安排如何?”
?“生田公子不知啊,最近宫里又新进小主,皇后和昴贵妃争宠厉害。我们这种小奴才只求表哪天触怒主子丢了小命。”
生田摘下挂在宝剑上的夜明珠“还请公公多费心。”
喜公公拿起珠子认真端详一会,“生田公子实在无需如此大礼啊。老朽自然会为您效力。”放下手里的珠子却不再松手。“还望公子您进了宫能帮老朽美言几句。”
?“那是自然,小的不会忘了公公的大恩。”
接着两人又相谈一阵,喜公公起身离开。
生田也唤来小二叫掌柜上来相谈。
雅纪妩媚摇身坐在生田对面,“公子,你好福气啊,可知多少人要约我相谈,我都拒绝。”
那生田端起茶杯抿嘴一笑“不敢,雅纪掌柜的大名京城谁人不识。还望雅纪能不透露刚才内容。否则在下不便难免也会给掌柜带来些许麻烦。”
雅纪媚眼一转“恕雅纪愚昧实在不明白公子所言。这茶馆南来北往那么多人,哪能事事清楚你说是吧。”
生田也不多言“人道雅纪姑娘不简单,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深夜,深宫内。喜公公等在僻静洗衣房墙角,看见宫门出现一身披斗篷的来人,起身走了上去。“今日可有何进展?”
来人摇摇头。
?“也罢,最近边疆战事频乱,再加翼后和昴贵妃之间还不甚明朗,圣上难免无暇顾及。但你定要寻找机会知道么?还有,我得知新近小主有人在外情缘未断,现在我已安排那人进宫。你以后寻到那人是谁定要让以此机会令那人不得翻身。好了,你去吧,太久容易让人怀疑。”喜公公看着那远去的身影,现在一切还在自己掌握中,这次定不能让自己犯同样错误白白损失一好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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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是驶向京城的马车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名男子。男子微笑的对马夫说:“王爷累了,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你去找家好的客栈,要几间房。”
“我表客栈,找间民居吧。”马车内传来一把懒洋洋的声音。
“王爷,这。。。”
“田口,找到了就叫他们做几盘好菜。”
田口的话被硬生生打断。只能作罢。这王爷的脾气他还是了解的,他认定的事就不会在做改变。只得喊出中丸“你照顾好王爷,我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住家。”
这府第看起来就是富贵人家所有。大小庭院错落有制。景致幽雅的也叫田口中丸赞叹。
“你们二人也一起人席吧,不然我一个人多无趣。”
二人谢过王爷也就人座。
有丫头端上菜肴“各位有福气,这是我们这里闻名的糕点,味道可媲美皇宫里的美味。”
仁王爷笑道“真是这么美味。”
“大人吃过便知。”
仁王爷拿过一个,下口后夸到“的确美味,姑娘你的话到不假。”
“那是,我这么一个小人怎么赶欺骗大人。”
“好个能说的小丫头。看你长的也标志端庄,要不娶了你做家里的四夫人。”仁王爷说罢大笑。
这个丫头一听此话便羞红了脸。心想这仁爷长的实在好看,进门便在家里女眷里传开,自己初看到也为之心动。那灵动生情的眼睛着实钩人。
不由说到“爷你太坏了”便离席了。
这情景都被田口看在眼里。饭毕。仁王爷看着田口的欲言又止,笑道“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这一路的时间太过漫长,难得看到如此可爱的姑娘,说了些玩笑话,你还要上心不成。
“王爷,怕那丫头不是这样想的。况且我们这次进京还不知是福是祸,还是小心点好。”
“田口,这么说你是不信我。”仁王爷正色。
田口摇头。这王爷的脾性自己怎会不了解。虽说平时有些不按章法,却是真真厉害。要想当年的情况巡抚都救不下他们一家,却叫那时只有十多岁的王爷给救了。这也是自己甘心在王爷身边帮他的原因。
?“王爷,有人要见你。”中丸前来报告。
“谁?”
“说是这家的公子。”
田口皱眉,看样子又是来拍马逢迎的。当时要是阻止王爷人住,现在也不用王爷来应酬这些人了。
刚想叫中丸打发对方,却听王爷道“叫他进来吧。”
“王爷!”
“我们住在人家这里见见主人家是应该的。”
男子进门并没有多余的话,直直跪下,“王爷,带我人宫。”
这话一出田口刚起手的茶杯查点掉落。中丸也惊讶万分。
倒是王爷还冷静。
“你为何要人宫?
“宫内有我想见的人。”
“什么人?”
“我的。。。我的女人。”
“哈哈哈哈,你胆子不小。这后宫三千那个不是皇上的,你敢称有你的女人。这话要是传出去,怕你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王爷,我也知此事甚难。可是不进皇宫我心不死。”
“你倒是有点意思。起来说话,你叫什么?”
男子起身“斗真。。。生田斗真。”
“我带你人宫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也说了此事甚难。我没有理由白白帮你不是。”
“王爷,如若能成,见到我心爱之人,王爷说就是什么,要什么斗真给什么。”
“那敢情好,你记住了。现在开始你这条命归我赤西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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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轻轻叩门声中丸是亲自去下了门槎,一把拉仁进来,他又探头出去四下里看了看,才重新落了锁。
转头来看见打小儿服侍的王爷正负着手在他身后吃吃地笑呢,“雄一,何至于如此小心了?”
中丸几乎发起急来,拉着仁穿过满目荒颓之像的深深庭院,进了堂屋便和他跺起了脚。
“王爷你是想怎的啊?!回来就悄没声儿的进宫了,也不带个人!这两天连信儿也不捎一个!这给咱安排的地方儿又是老宅子,又扎眼,保不住哪个惦记着当年那些事儿的使坏要把王爷你怎么着!这还带着个不知哪儿来的小子要找女人的,王爷你倒是不打紧了,横竖我们悬着个心!倒是见着皇上没有啊?怎么也不差使个人送你回来?”
仁一边厢听他念叨得头都疼了,忙嚷着口渴要茶打断了他。
手里的官窑填白小盖碗儿是恰好的温度,水里烫过的,里边儿二茬冲出香的枫露茶正翻花儿。管是什么处境,待仁这细心上头中丸从来可也没差过事。
“不打紧的。”
“嗯?”
“不打紧的。雄一。”仁低头抿了口茶水,“哪那么多担心的,当年我都没事儿,今儿还能怎么?也见着皇叔了,也见着二十四格格了。早朝的时候儿和摄政王也打了个照面儿,面子上都过得去。放心。我也不是急在一时。”
“……那老爷那边儿……用不用着人报个平安?”
仁微微顿了顿,低头一笑。
“不必。当初我就是个死的,如今也让他权当我死了罢。
……说起来,前儿收的那个情种子现在哪儿呢?”
“安排在后院儿西厢了。看他这两日也不说话,也没怎么睡,怕是这会儿还撑着呢。”
“这个给他。”仁把盖碗儿了搁在矮几上,伸手从袖里掏出张印红纸笺递给中丸,“禁门里头的差使替他说了,教他宽宽心先歇着吧。我今儿也乏了,明儿早上倒要细细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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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真抬起头,眼前是丈余高的琉璃瓦红墙,遮没了的里边儿那片灰苍苍的天,连个树荫影子也看不见。
你那么心心念念要投进来的金丝笼子,可就是这个样子的么?
?“一会儿进去了,见了风间,只说我教你那篇儿话就好。”走在前边的仁也不回头,只是低声吩咐着。“这西门外的头儿是早年的老人儿了,最好说话的,脾气也好,就是偶尔爱调侃个两句。你又不精明,在他手底下还能少吃点亏。”
“……是。王爷。”
“你也还算身家清白,既是带你来了,就得提着你。我这两个月也在宫里头,东边儿阿哥所督造,不得已了就来找我。”
“是。王爷。”
眼看快到角门口,冷不防前边儿的仁忽然站下了,回过头来盯住了斗真的眼睛。
“进了这门,可得十二分的加着小心。能不能见着人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放聪明着,过格儿的事儿你也明白,别把自己白白的给搭进去。”
“是。王爷大恩,小人没齿难忘。”斗真低着头恭敬答应着,却听得仁忽然低低一笑。
“你现在说恩,我是不信的。罢了,我知道你目今也听不进去。这痴了情的事儿,不死过一次的人,是万万出不来的。
就算我给你个机会了断。”
听着暗暗的弦外之音,斗真不禁抬了头来看他,却实难以从仁王爷那双微微冷清的挑稍儿桃花眼里看出分毫不妥。
无论如何,这也并不像一个“死过一次的人”。
正暗自想着,仁已经迈过高高的朱漆木门槛向里面去了,斗真忙提起衣襟大步跟上。
脚下已是内帏禁地。似乎宫禁内外,除了这一道黄瓦红墙,这一趟铺地的汉白玉,这一排排高阁飞檐麒麟镇角,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仰头看了看头上那一片青苍。
但怎么,仿佛天都换了。
11 雷公2008/4/22 19:55:00
第十一幕
依着假山石一溜遮挡着鹅黄帷幕,将东六所这一带与妃嫔小主也不常走动的庭院花园一带分割了开来。
仁经过的敞开的窗扇里忽然传出了婴儿啼哭声。那么响亮的、毫无顾忌的哭法,应该是属于一个备受宠爱的孩子。
如果她是格格,日后或者会下嫁臣属,或者孤独终老,或者只身远走;如果他是阿哥,日后或者是九五之尊,或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贝勒,也或者,是边疆牧戍阶下之囚。
仁不知不觉停在了窗外。风卷起白玉兰的香味,掀起他的松松系着的斗篷,从窗口一直灌了进去。
他可以听见奶母包衣诱哄孩子的声音。
一个,备受宠爱的孩子。
曾经这一带他都是走过的。跟着只比他年长一岁的小叔叔,沿着莲形鹅卵石铺就的甬路,抛下后面_chan巍巍的老公公们,一直往前跑过去,一直,直到眼前出现一堵不可逾越的红墙。
仁一向知道这路的尽头是什么的。所以即使路被帷幕截断,他也并没有什么遗憾。
转过弯,顺着边沿的路径走过去,湖水的清凉香味隔着帷幕透过来。横穿的汉白玉拱桥下小曲引河里看得见那边飘过来的无根浮萍。
忽然他发现桥下的水震荡起来,越来越剧烈,把浮萍都掀到了岸边石砌上。
这还并不到换水清淤的时候,泛舟也嫌太窄。仁不免有些疑惑,抬头冲着幕那边儿喊了一句“有人么?”
并无回答,随着激烈动荡的水波,却有翠色的一件儿东西一漾一漾的漂浮过来。仁蹲下身子顺手一捞,纹路细滑,竟是女子围领的内造云绣绸巾。细细听过去,隔帏不远处隐约有击水挣扎之声。
四下并无旁人,仁也顾不得了,一把扯下猩猩毡的斗篷甩在帷幕上,转身跳下桥,从水皮儿底下钻过幕布潜进了湖里。
果然一个青衣女子正在假山石后的湖弯中挣扎,水都没了顶,显见得已是呛得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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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只道是宫女不慎落了水,忙几下游过去,揽住她瘫软的细修腰身奋力推带到岸边,抱到了山后的石砌上。是这时候儿他才发现这姑娘手腕被缚在身后,勒出了几道深深的血印子,口间也勒着缎布条,难怪叫都叫不出。
仁一边动手去解布带,一边禁不住咬着牙冷冷笑了声。
“这些年过来,这宫里还是这么好狠的心!”
他弯下她的腰腹搁在自己膝头,拍着脊背帮她控水,从口鼻里呛出了总有一壶的水,却还听不见呼吸的声音。
仁看着她一身小主的装束,微微迟疑片刻,却还是俯下身含住了她冰凉的两片薄嘴唇儿,撑开牙关尽力吸吮。
随着倒灌进仁口中的湖水,模糊气流忽然滚过了那姑娘的咽喉。感觉到她弓起背要咳嗽,仁立刻放开她的嘴唇,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别睁眼。”
正咳呛着的姑娘忽然顿住了动作,抬手摸索着按住了仁的手指。
“你被人害了,记得么?”
她在他掌心底下的睫毛动了动,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要是个聪明的,万不可声张,回去自己提防着,身边儿的嬷嬷也不能全信着了知道么?”
她并不说话,一直微微的哆嗦,湿透了的衣裳紧贴着身子勾勒出纤柔曲线,水沥下来溻湿了底下的一大片石头。
春日里还不算甚暖的风侵透了湿衣服,仁也忍不住有些起粟。
他转身去帷幕边上够下自己的大红猩猩毡斗篷,弯腰围上了那姑娘不停发抖的身子。她乖巧地闭着眼睛不看自己,水珠还在不断地沿着苍白瘦削面颊滴落下来。
算不上十分动人,却也很有几分惹人怜爱的清秀姿色。放在宫外面儿,也算个能折倒了纨绔的尤物了。
仁慢慢摇了摇头,“何苦来,好好的人,抛家弃母来这见不得人的去处。”
他站起身,走到河边上,忍着湿冷下到了水里。
“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得你。可记得么?”
背后有微微沙哑的声音低低应答:
好。
直到听不见一点水声,龟梨小主才睁开了眼睛。
湖水已经恢复了静寂,只有身上暖厚的猩猩毡斗篷还发散着淡淡的白玉兰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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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梨小主的父亲是前阵子刚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的井将军。本来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三品武将,却因与准将军一起平了三关之乱,被封了阵前大将军,官职升了,龟梨的后台也便硬起来。再加上龟梨本就丽质天生,且随着年纪愈发出落,妩媚中带了一丝冷然之气,要人那明帝的眼睛倒也不是件难事。
龟梨的母亲森侧福晋虽说也是个美人,但龟梨的美与她并不相同。就连相貌都不怎么相像。也难怪井将军家的下人一向爱以此嚼舌头,说那森侧福晋的种种是非。后来连井将军都起了疑,偷偷调查侧福晋是否与其他男人私通。甚至还怀疑到了向来交好的中居御医头上,因为是他一直为孕期的侧福晋调养身子。这事闹得鸡飞狗跳,好脾气的中居有心劝解,却更使井将军疑心大作。最后,森侧福晋悄无声息地服了毒,彻底把中居御医给惹恼了。救了三天三夜,终于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光明正大地进行了一项当时人们都深信不疑的试验:滴血认亲。结果,融了。然后中居御医光明正大地割了袍子,再没有理过井之原。
井将军懊恼不已,十几年了,尽管他极尽所能地补偿,却始终觉得对不住森侧福晋,对不住他唯一的女儿龟梨。直到听说了女儿被选为答应的消息,侧福晋脸上也有了笑意,心中才稍稍宽慰了些。近日,他只想着如何能与中居和好,毕竟自己的女儿人了宫,有太医的照应,会让人放心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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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龟梨的记忆里,母亲每月初七至初九去道观里打醮三天的习惯,是从那件事之后开始的。
每次都会带着自己。
道观里总有个拿着拂尘,面色严肃的老女人等着。见了龟梨,向她母亲点一下头,然后一言不发地把她带走。
起初龟梨是极害怕的,又哭又闹,母亲却没有像平常一样安慰她。只静静地看着她道:“梨儿,不过是学些新东西,别怕。”说罢竟转身离开。
那个笼罩在阴影中的背影,龟梨一直记得很清楚。
老女人不告诉她名字,只让她叫嬷嬷。教了她很多东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宫廷礼仪。她还记得自己学的第一首曲子,《良人归》。嬷嬷说,有个女孩用这首曲子迷住了一个男人。
等她再大些,嬷嬷又教了她如何察言观色,如何明哲保身,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的美丽。
即使不懂,你也要记着。
看着龟梨渐渐复杂起来的眼神,嬷嬷这样叮嘱她。
这也是嬷嬷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在人宫之前的夜晚。那时,有乌鸦在道观外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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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梨始终没有告诉父亲她在道观里发生的事情。一方面是与母亲的约定,另一方面是因为她不喜欢她的父亲。
意料之中地得知了要人宫选秀的消息后,父亲特意请了宫里的老师教她礼仪,龟梨却表现出无师自通般的天才,惹得井将军不住地夸赞,“我井之原的女儿果然是为了皇宫而生的”。
龟梨在心中冷笑。我的确是为皇宫而生,可惜,龟梨和也并不是井之原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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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宫前,母亲告诉自己所谓“真相”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惊讶。
“人了宫,母亲便不能照顾你了。所以……”
“要找我的干爹是吗?”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可以不叫的……”
“不,我愿意。”龟梨笑得妩媚,尽管狭长的双目中并无一丝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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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黄昏的院落里,中居为森侧福晋把过了脉,摇了摇头。
侧福晋的目光顿时灰暗了。
“这样不行……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死。不是自煞,就是被正福晋她们杀掉。我、我必须有一个孩子……”
“那么,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中居低头笑了,眼睛藏进夕阳照不到的阴影里。
没有人知道,侧福晋一日日鼓起的小腹不过是制作精巧的软垫。
没有人知道,侧福晋生产的那一天,恰好在府中做客的中居御医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是一个刚出生的女婴。
没有人知道,道观里的那个老女人,是在紫禁城里当了五十年差的老嬷嬷。
没有人知道,在踏人禁宫的刹那,一个名为龟梨的秀女,心中是怎样灼热的欢喜和冷漠的悲伤。
12 雷公2008/4/22 19:55:00
第十二幕
昴贵妃人住佛堂以来,小手领着几个管事的,一日三点卯即可。这日闲来无事去景阳宫转转,见院里站着两个高挑身材的宫女,高些的那个,瓜子脸丹凤眼,却并无威严,显得温柔敦厚。略矮那个,猫眼圆圆,常常似笑非笑,带些娇憨气,正在吩咐一个小宫女什么,小宫女领命去了。正是小庆,成亮二人。
这庆成二人都是自幼人宫,年纪虽轻,但颇有资历。小庆本做过翼后的侍女,成亮一度跟过润妃,后来拨到景阳宫、毓庆宫当差,手下一拨宫人差遣,倒也逍遥。只是近来新进秀女们都在景阳宫,难免劳心,成亮也先离了毓庆宫,来景阳宫服侍各位小主。
小庆见了小手,便笑道:“你主子一刻不在,你就偷懒了。”小手说:“有庆姑娘逍遥?见天到处玩着逛着,不过这些日子忙些,就劳苦功高,好数落我了——前几天给你送来的杏麻饼,还合口味不?”成亮在小手肩上轻轻打了下,说:“还说呢,你只给她,怎么不给我?”
小手赔笑道:“好姐姐,御膳房管事的你还不知道,小气得一个馒头都好掰两半各卖人情了,那糕统共就给了我一盒,我自己也没尝,赶紧上贡了不是,反正你们俩么,有她的,就有你的。”成亮大笑:“偏是这丫头牙尖嘴利的,龙儿都说不过她。”小手骂道:“还敢讲,你欺负我家小凉人小,你们两个辣手摧花的狠毒丫头。”
正说笑着,成亮眼尖,忽见园门那里,蹑手蹑脚过来一个高个儿女孩子,三人赶紧行礼,口称:“给大仓小主请安。”那大仓小主连连摆手,道:“姑娘们快免礼吧。”
这位小主小手只远远见过,当下不由偷眼细看,年约十六七岁,椭圆脸儿,眼珠乌黑莹润,笑起来极是妩媚。个头比庆姑娘还略高些,也丰润不少。
小庆道:“春寒未尽,小主怎么只穿单薄便装就出来了?这个时辰也该午睡,宫中律例,还请小主保重身子。”
大仓脸上微微懊恼,嗫嚅道:“昨儿听宫女小安说,园门外头新开了些好花,我在房里也闷得很,想去瞧瞧。”成亮笑说:“小主先请吧,一觉起来,要看个花儿,岂不容易呢。”大仓也无法,踌躇一下,便由成亮陪着去了。
小手随即笑出声来:“这小主倒真有趣,小孩子似的。”小庆道:“是了,这些小主里,数她最贪玩,常常想偷着出去玩耍,头痛得很。”小手说:“阴沉的主才最恼人呢,谁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何时得罪了也不明白。”小庆瞟她一眼,说:“不阴沉的主子也不知会何时得罪呀,反正我们做奴才的,该明白时别糊涂,该糊涂时别明白,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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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手不做声,过了一会,慢慢开口:“这话说得极是,庆儿果然是个有心人。”小庆道:“要说心思玲珑,两个我也比不过你,但若比稳妥,我却比你略强些。其实做人像成亮那样甚好,不出头,不落底,不糊涂,不明白,求个太平安稳,期满出宫,又是一世呢。”小手答道:“如此最好,成亮单看面相,也是有福之人。”
从景阳宫回来,又去昴贵妃处点过卯,小手只觉心中烦躁,脚下愈走愈急,险些撞着人,待看时,原来是上书房外伺候的一个小太监,小手啐道:“莽莽撞撞地做什么?宫里规矩没人教了?亏你还上书房当差的。”
她是昴贵妃近侍,那小太监自然认得,忙赔罪道:“手姑娘好,奴才不长眼睛,冲撞了姑娘。只是皇上差奴才回上书房去拿折子,奴才走得急,方才错了。”
小手心中一动,问:“怎么皇上在外头看折子?”小太监回道:“皇上说,一冬天身上都怠惰得很,近日春暖,要到浮碧亭那边看会儿书,但有江西,云南两地的三四个折子没看,教奴才送过去。皇上闲情逸致得很,看折子想是幌子,大约是赏春吧。”
小手笑道:“啰里啰嗦一大堆,我看你也没那么急,去吧,迟了可了不得。”小太监行了礼,便一溜烟去了。
当下她心头思虑涌动,快步返回宁香殿住处,觉得脸上发烧,按镜一看,两颊竟飞红一片,便拿冷水洗了。不盘头发,只精心绾个斜髻,其余的披着,拣一枝庆姑娘送来的宫花斜斜簪上。也并不严妆,只薄敷些胭脂水粉,只细细画眉,换件新衣裳,悄悄掩门出去。
明帝坐在浮碧亭内,有一眼没一眼地看折子。这日原也是忙里偷闲,且将外事内忧抛却一边。
四下春色正浓,草木清幽,鸟鸣婉转,明帝正欣赏着,却隐隐地听见一个女子声音,唱的是:“锦瑟年华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那声音娇嫩婉转,甚是动人,明帝不由动心,示意随侍太监原地等候,自己起身前去看个究竟。
园中小径曲折,明帝循声而往,绕了两绕,便见一棵粗大垂柳下,背朝这边站着个浅粉衣裳的女子,青丝垂肩,个子娇小,身段纤细,浑然不觉背后有人,凄凄伤伤地继续唱着。
明帝听得愉悦,找块大石坐下,暗暗打着拍子,只待这女子唱完“一川烟草,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才击掌笑道:“好歌,好歌,好个‘锦瑟年华谁与度’。”
那女子一惊,转过身来,是个十四五岁的美貌少女,圆脸蛋,下巴尖尖,眼若幼鹿,水灵灵地漾着波光,脸颊樱唇也泛着浅粉色,衬着那如烟柳色,当真娇艳欲滴。
明帝骤然一见,忽觉这女孩子有些面熟,不待发问,但见女子跪下叩头,燕语莺声:“皇上恕罪,奴婢是昴贵妃娘娘近侍,适才去娘娘处点卯回来,以为四下无人,便唱曲消闲,并不知皇上御驾在此。惊扰皇上,奴婢死罪,求皇上宽恕。”
明帝问:“可是昴贵妃身边的小手么?”小手伏地应道:“回皇上的话,正是奴婢。”明帝笑道:“平身吧,非你扰朕,是朕循声而来,你唱得绝好,再唱一曲给朕听听。”小手说:“奴婢嗓音粗粝,唱词粗俗,恐有污圣听,蒙皇上不弃,请皇上赐一曲让奴婢唱吧。”
明帝说:“曲子词倒真是俗的好,宋子京的木兰花,你且唱来听听。”小手依言而唱,明帝听着看着,渐生悔意,想:“这小女孩儿,往日去昴贵妃那里,也未曾留意。如今竟出落得这般标致,虽素衣淡妆,竟然人比花娇。嗓子又比宫中歌女更胜一筹,如此一颗明珠,怎的淹没到尘土里了。”
这边小手一曲终了,明帝意犹未尽,吩咐:“过来坐下。”小手谢恩,在明帝跟前的另一块石头上坐了,明帝便问她年庚家人,小手从容应答。明帝近看她,越发光艳照人,口齿也伶俐,风度教养也佳好,醉翁之意竟一发不可收拾。小手却禀道:“奴婢下午还要去昴贵妃娘娘处点卯。”明帝无法,只得放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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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儿姑娘,有人找。”
这天才刚亮不久,跟翻了肚儿的鱼似的还冒着青星,各位主子们大都还在梦中,也只有少数宫女管事早早的就起了。
龙儿倒是不管有事没事一直都有早起的习惯,但也奇怪,是谁这么早就来敲她的门。不是小手,那姑娘不到晌午都过了是不会到她这里的。确实想不出来有谁会来找她,于是摇了摇头,把最后一只钗子揷了上去。
“来了。”龙儿收了收袖子,一推门便看到一双熟悉的青白色布鞋,再抬头果然是那张熟悉又慈爱的面孔。“丸山大人”龙儿连门都来不及出就立刻行了礼。
丸山摆了摆手,说“又没有外人,还大人来大人去的。有些时日没来看你就把我忘了?”龙儿这才笑了,把丸山请进了屋,向外面望了望关上门。又行了道礼“干爹~”
“唉~这才对嘛”丸山把龙也拉到身边坐着。
“干爹找我有什么事?不会只是想拉拉家常吧。”龙儿盘算着一会儿还要去内务府领些珍珠,好研成粉末,自家主子的珍珠粉估量着是要用完了。便开门见山的说了。
“当然不是。”丸山看了看门窗,低下头,刻意压低了声调“你知道你东山伯父最近出了点事吗?”
龙也泡了杯茶,端了上来“就是和妃的阿玛吧,也略知一二。是说最近皇上也不怎么来娘娘这儿了,娘娘一直也想跟皇上说说。听说也就是一两本禁书,如果娘娘能说上话,因该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丸山满意的看了看龙儿,喝了口茶说“你也知道如果娘娘能说上话才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你比我清楚,皇上这些日子是她家的谁也不见。”丸山叹了口气,继续说“这禁书的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就看皇上他怎么看。这规矩嘛……也是人定的。”
“那依干爹看,这事怎么办?”
“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看你肯不肯。”丸山放下茶,看着龙儿。
龙儿心里一_chan,这又关她一个奴才什么事情。如果只是跑跑腿儿说说话儿什么的也不至于干爹亲自来跟她讲,她疑惑了。“我?”
“就是你,昨天我就进宫跟娘娘谈过了。”丸山喝了口茶又扇了扇扇子,故意卖起关子来。
龙也被他弄得不知所措,急了起来“您跟娘娘谈什么了?干爹怎么不说啊。”
丸山看着这干闺女急得,也不糊弄她了,凑到她耳边说“我跟娘娘说啊………..把你,送给皇上。”
“啊!?”龙儿本来是侧起身子听来着,被丸山这一句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干爹你别开玩笑啊。”
丸山倒是没什么反应,拿茶杯盖子刮了刮茶叶笑着看着龙儿“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这种玩笑。再说了,小时候我让你学那么些东西你还真以为是拿来修身养性的啊,也该是时候拿出来用了。”
龙儿几乎呆住了“那……娘娘同意了?”
“恩,同意了”丸山起了身“一会你梳洗梳洗到娘娘那儿去,我不方便在宫中呆久了。她跟你详细说。”
“恩,龙儿恭送干爹”龙儿行了礼,看着丸山的背影,思索着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时间觉得似乎平静的生活就要到头了。
又转念一想,这宫中本来也没有什么平静的生活,也就笑了笑准备再梳洗梳洗去见和妃了。
13 雷公2008/4/22 19:57:00
第十三幕
却说那厢知念于如意馆中唤了那大野画师去那德馨宫中作画。
路上知念在前,大野在后。小丫头有心搭话,那大野却是不怎么接,便是如此,知念也觉得心跳的紧,想他初来乍到,便盘算这将那润和两位妃子的喜好相告,免得那挑剔的润妃平生事端,心是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画师,可知这德馨宫中住的是哪位贵妃?”大野摇头,这明帝后宫佳丽三千,贵妃又各有各的居所,旁人哪能分清。
“画师已人宫数日,别的都无所谓,但有三处,却是不得不知的。”知念提点:“先是正宫的皇后,再是西边的昴贵妃,下来,便是我们德馨宫了。”
大野本对这妃子之事不甚了解,想知念有心,便报以微笑。
知念顿觉心头小鹿乱撞,低了头只管说下去:“这德馨宫中住的是润和两位娘娘。润妃素日里爱繁华,和妃喜灵性的东西,等下画师作画时,切记要顺了两位娘娘的喜好。”
岂料大野听到润和两位娘娘的名字,却是一脸呆滞,知念道是他在思考之后做画之事,便不以为意。
片刻,两人便已到了德馨宫外。
知念让大野在宫外守候,自己进去通报。
“报两位娘娘,画师已到——”却见德馨宫内,却只有和妃一人坐在屏风之前:“奴婢这就去寻润娘娘……”
“不必了。”和妃应道:“妹妹今日身体有恙,方才已经差人请了锦户御医,现在正在内间把脉呢,把那画师唤进来便是。”
知念道是那润妃前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便抱恙在身了,但主子的事,作奴才的也不敢去思考,却听那和妃又道:“画师作画,讲究个清净,待会画师进来了,你便在门口守着,画作没完成之前,休让闲杂人打扰了。”
知念道一声:“是。”便出门将那大野画师唤人宫内,自己关了门,在那门口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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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馨宫殿内,和妃背靠屏风而坐。
闻得那人的脚步声,向这殿内走来,却没有勇气回头。
大野认得昔日那熟悉的背影,却是不能开口说一句话。
僵持了许久,和妃终是沉不住气,转过头来,是熟悉的脸孔。
相视良久。
“你为什么要人宫。”和妃终回过神来,恢复了往日的刁钻精灵。
“和……”大野找不到合适的称呼。
“叫和妃娘娘。”和妃接道。
“你过的可好。”过了许久,大野只得了这一句话。
“呵呵,”和妃掩嘴一笑:“笑话,这整个德馨宫,何等富贵,现在都是我和润的。你说我能过的不好吗?”
和妃自小喜好金鸾,和润妃的铺张相比,她更喜欢将那些宝贝收着藏着,不时拿出来玩味一番,便是乐趣。想这后宫的荣华富贵,她定也是喜欢的。
“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见了大野公子你。当初说你这涂涂抹抹的不好赢生计,你偏是不听,最终,倒是来这宫中做了宫廷画师,你不是素来不喜欢这些荣华富贵的,不守着你家那块招牌附庸风雅,人这宫里来参合什么?”
大野知她有心讽刺,也不和她计较。只是自语:“我已去过桂花楼。”
和妃脸色徒然一变,却又镇定下来:“桂花楼是什么地方,该不是什么新兴的烟花柳巷吧。不知道大野公子现在竟有了如此雅兴。”
“我见到一个人了。”大野不理会和妃的讽刺:“她和你,有些神韵,很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和贵妃不接他的话:“画师,今日你是来作画的吧,那我们快快开始吧。”
“我原是想问你一句,为何一言不发便人宫为妃。”大野边架起画布边低语:“见了她,我已知道答案。和。。只是我不知道,你当时,对我,究竟。。”
“过去的事表再提了。”和妃缓过了神:“这宫里人多嘴杂,我想你也不会想给我和润涂添是非。”
大野便不再多语。
隔着画板的两人,各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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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喜帝驾崩之前,立光一为摄政王,主管朝政,除不允其婚娶外,为防他篡权,实是还留有一招,便是光一虽掌朝政大全权,军权却被喜帝一分为而。
关外大军由素来与光一不和的冈田将军掌管,而这皇城禁军,则交予了冈田家的世交,樱井家。这三方互相牵制,却也是保护了明太子即位之后,不会被一方所制。
明太子登基之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便先后将冈田家及樱井家的女眷招人宫中为妃。
却说这冈田家的少将,冈田准一,有两个表妹。一个是正室所生,唤雅纪,另一个虽是旁氏所生,却和准一是同一胞母,唤和也。幸冈田家这代只有准一一个男丁,母凭子贵,这准一与和也与正室所出无异。
而和也与雅纪又是年龄相仿,自是姐妹情深。只是雅纪毕竟名义上是正室所出,向来是严家规,行动多了份约束,而和也向来仗着受宠,又有股精灵劲儿。便总是偷偷跑去冈田家的至交樱井府上玩耍。
那樱井府上的小少爷樱井翔和她表妹润和和也也是一般年纪,相谈甚欢。也是在樱井府上,和也认识了同是来做客的大野智。少年少女嬉戏之间,便也有了朦胧的情愫。回了冈田府上,也不忘给雅纪添油加醋一番,惹的雅纪心里也心痒痒的。
却不想明帝登基后,为了牵制冈田家的兵权,令冈田樱井家择女眷进宫。
樱井府中与明帝年纪相当的,只有表妹润。润是那将军家的独女,本性情高傲,任性骄纵,但也有自己的可爱之处。奈何生性中有几分风流,心中本对樱井表哥有倾慕之情,但也知表哥早年是有个恋人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小姐,这两年虽断了联络,但同是一家的血脉,深知表哥也是个倜傥的主儿。早些年在赏花的庙会上,倒是与一个少年有过一面之缘,双方也算互有好感,只是身为小姐,不便表露自己的身份,只是见了那少年的玉佩上写有个生字,后来私自差了丫鬟去寻,茫茫人海,却是无果。恰逢明帝召人宫中,本听闻这明帝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便对人宫这一事,算是默许了。这
但这冈田家却是炸开了锅,究竟是雅纪进宫还是和也进宫,生生是有两派不同的意见,宫廷毕竟是个是非地,大夫人和二夫人都不舍的自己的女儿进宫去蹚那趟子浑水。但按照礼数来说,着实人宫的应是正室所出的雅纪。
只是雅纪和和各自在内心叫苦。原来雅纪听闻和也在樱井府上的种种逸事,便缠着和也把那些玩伴带给她认识认识,和也呦她不过,只能托哥哥约了樱井家的小少爷到府上一聚。却不想那雅纪和樱井家的少爷之间,竟有了恋情。一来二往,相熟之后,常常私会在冈田府中,早已有了夫妻之实,若最后是雅纪进宫,坏了名节不说,欺君之罪,可是要灭九族的。想来雅纪也不是个有心机的人。和也与她姐妹情深,怎么忍心看姐姐这样受苦,想这样瞒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将隐情告诉了素来疼爱自己的哥哥。
之后,樱井家连夜派人将雅纪接出府去,安顿在樱井家在民间的私业桂花楼中。外人只道冈田将军府中的大小姐染上风寒,不治而去,幸而这雅纪常年不出将军府,要瞒过去也非难事。而这和也,便替了姐姐,人宫去。生生是不想给自己一个反悔的机会,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留给那是总是在樱井家傻傻地任自己欺负的大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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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边厢,润妃依坐在德馨宫后室的娘娘椅上。一手托腮,另一手则被锦户御医轻搭着,原是在把脉。
“娘娘气虚顺畅,不似有恙。”号了半刻,润妃收回了纤臂。
“这两日心烦,这把脉,却是把不出人的心病的。”润妃娇声道。
“又是哪位不懂事的,敢惹娘娘生气。”锦户顺着她的意思往下问道。
“想我人宫来也有多年,想这时光蹉跎的也够快的。和储秀宫那些新进小主儿比,自是没有那等青春活泼劲了。”
“娘娘这说的哪里的话,娘娘的华美妖娆,怕是那些年轻小主儿学也是学不来的。”
“锦户御医果然是会说话。”润妃媚眼扫向锦户又道:“那你说,我与之那昴贵妃,又如何呢?”
锦户楞了一下,即接口:“贵妃娘娘有贵妃娘娘的美,润娘娘有润娘的美,这是不能比的。。”
“好一句不能比的。”润妃笑中带刺:“我自是及不上那昴娘娘的,为了她,你自是连翼后也敢得罪的。”
锦户脸色一变:“娘娘这话,小人实在是不明白。”
“也罢。我也是道听徒说而已。这话是不能乱说的,我自也不会相信那些蜚语。今日只是为你着想,不想让你在背后被别人说了去而已。”
锦户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多谢娘娘。”
润妃抽出袖中的丝巾,轻轻擦去锦户额头上的汗:“锦户大人,这天也不热,怎么就出汗了呢。”说着,却将锦户的袖口一翻,露出那黑瘦的手臂上,赫然印着一排牙印。润妃贴在锦户耳边小声道:“亮,你和我又何必见外呢。我只想你记得,能在你身上留下印记的,只能是我松本润一人。”润妃的热气吹人锦户亮的耳中,他顿觉心中一股燥热。
“你帮着昴娘娘还是翼后,我倒是不管。只是,若是他日,有些人把心思动到我德馨宫来,我担心的是你,也没有好果子吃啊。”润声音虽然娇媚,却又让锦户方才燥热的心又打了一个寒_chan。
“对了,你那里,可否有催情的药?”润妃问道。
“娘娘,对皇上用药可是大忌。。。”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你我本是一条船上的人,相信锦户大人也不会做出让我难办的事吧。”润妃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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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德馨宫内室,锦户仿佛遭了生死劫般,若不是当初自己没有把持住,也不会落的今日这种局面,悔恨是没用的,只能在这后宫的夹缝中,走一步算一步了。
而润妃凝视着手中那小瓶Ye_Ti,妖媚地笑了,身后散落是那些小主的画像,这些年来,年年都有秀女人宫,但这德馨宫的地位,却始终没有人能够撼动过,今年这些丫头,该从哪个下手比较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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