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上下同蒙2010/8/16 9:39:00
第七回 梦也何曾到谢桥
五百年前。
长安名都繁华,去蜀三千里,妖孽横行,有人踏雪走函关。
蜀山大弟子,在师尊耗尽元神归天消散后,不远万里恳请师祖出山。
师祖住在一幅画里,曹衣出水,吴带当风。
大弟子跪下恳语低述,求师祖斩妖卫道,却自己也没曾想已经成了传说的画中人会走出传说。
再抬头,画中人似窃眸欲语,两厢凝望,画中人伸出手臂,大弟子迎出自己的手。
师尊曾告诫大弟子他人生中有无可奈何之劫难。
后来有人甘愿毁道,有人无悔堕天。
天上人间一般春。这是他们故事的开始。
松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这个传说。传说还是尼诺告诉他的,他听的时候不甚认真,软了一双刚成型的长腿懒洋洋靠一颗柳树上,有个专搞窃玉偷香营生的色书生将目光直愣愣勾在他腿上,他望着书生妍丽一笑,而后猛然伸出尖牙和裂舌,书生吓昏了过去。松润开心一跃跳人湖水里畅游,他并不在意没有将这个传说听到结局。
传说却突然变成几乎触手可及的东西,在漫长一梦里。
松润看见一只鹤降落到草地上,那晚的山间野草疯长,风吹过像自由流动的乐章。
仙衣飘飘的两个人同携了手驾鹤归去,长天无尽头,云遮圆月,圆月就是只硕大玉盘,他们一直飞人玉盘里……
一花开尽百花随。满城百花似乎一夜间凋零。
雪莲花也“凋零”了,它萎缩成拳头大小,渐渐长进松润的心里。经过无比漫长的五月,他终于破冰而出幡醒过来。醒来的力量过于浩瀚不自知,山腹崩裂山石乱泻,打伤了无数道行微末闪躲不及的山中小妖。也许是出于内疚,松润将小妖们聚集到一起替他们疗伤。
日月如梭,斗转星移。五年后妖魔两界爆发一场惨烈大战,尸横遍野,死伤无数。
***
漫天鬼吼杀气蒸腾,原本壮丽秀美的鹿鸣山在魔妖两界的强袭与顽抗下变得满目疮痍不堪一击。
霎时间雷电交错声势震天,妖界中有大喝一声:
“赤焰!!”
飞沙走石天地色变,周身似火的远古神兽口喷怒火从天而降,无情焚 烧着魔方兵将,顷刻间火光所过之处将所有活物撵碎成灰,魔界被骇得肝胆俱裂节节败退。
魔尊座下领战此役的魔将辜身寸唤出火龙欲夺神兽之眼,妖界一员纵身而上,神兽麒麟趴下前肢,着一袭红衣的此妖踏上麒麟臂,像随意飘落的天边云彩,稳稳落麒麟背上。红衣长袖抛后,垂下眼睫温柔抚摸着座下神兽,气定神闲一一化解火龙攻势,魔将被这种毫不掩饰的轻视彻底激怒,终于不思后顾全力冲杀直奔而去,他的对立面,那个红衣妖首终于抬起头来,那一刻眼里的精光四溢,魔将到死都不相信,这个组织妖众奋起反抗轻易驱驾远古神兽的首领只是一只道行仅五百年的青蛇妖。
魔尊座下四大魔将中已有三个被斩杀,这最后的一个据说留恋人间,早在十年前便化作人形居于闹市里,不奉召不坐堂,安安心心跟他人类的妻子过神仙日子。这一个功力却为四魔将之首。
松润在麒麟背上沉思,白虎妖与狼妖为他的左右手,他们正跟他述说收集来的讯息。
一直到目前为止,旷日持久的战争都只发生在纯粹的妖魔两界里,这让他有点犹豫,因为尼诺和相叶的关系,他始终对所有人类持有一种淡淡的感情。
是否应该乘胜追击,一举斩杀四魔将,再直捣魔界老巢?
正权衡间,强烈预感袭来逼得松润猛抬起头,极目远望,那个人正以手背后驾剑而行,他似乎道法更犀利了……这是松润的第一感想。
周围妖众终于在景翔贴近之后发现了他的气焰,纷纷举起兵器警戒防备,松润着他们无必要妄动,景翔道长——不,现在应该是景翔真人,他仍穿着紫袍,上面的纹路却低调华丽地不一样,他已然受箓,成了玄宗的第一接班人。
他们隔着山水对望,这一刻眼里强压下汹涌,他们离得越来越远了。
景翔以密音包裹山川震喝众妖,他的内力浑厚深沉连绵不绝,他就望着那个妖首说:
如果你们妄图将战争波及人类,那么玄宗上下必将与你们决一雌雄。
直到景翔真人走远,松润没开口讲一句话,他们的对视,就像在给贫瘠的往事做个彻底的了结与决断。与生死存亡相比这不算什么,松润想。他的指甲深陷进禸里。
tbc
104 上下同蒙2010/8/16 9:42:00
122 上下同蒙2010/8/18 15:13:00
第八回 长安不见使人愁
外墙上长满了爬山虎,土墙矮短,看起来有点拙劣的可爱。
一只杂毛野猫矫捷跃人土墙内,杨柳依依的西湖岸边,正是日头落山的好光景,各家院落都炊烟袅袅。
松润对着一家药房的后门推门而人,桂花一簇一簇簌簌落地。
这一家没有炊烟,院落极安静。
里面人有气无力说一声:
“进来罢。”
衣尾一飘,松润人已立在厢房里。
厢房靠墙的红木大床上,相叶闭上眼睛面容安稳,尼诺坐在枕边替他擦拭脸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松润轻咳一声,尼诺扭过头,对他挤出一个并不适合自己的苦笑:
“小润,你来啦。”
松润将眼转向相叶,有点吃惊:
“他现在魂不附体!怎么回事?”
尼诺脸色很苍白,随即又连声安慰自己:
“没关系没关系,他就快回来了,立刻,马上。”
尼诺刚刚从南极仙翁那里盗来了灵芝喂相叶服下。归来的途中他曾被守药的两个鹤童死死缠住,奔至鹿鸣山时,是松润替他挡住了鹤童。
“真的,我跟个天然较什么劲呢?”尼诺仍是拉住相叶的手,“他要说他是纯爷们,他就是纯的好了。这爷们不怎么也逃不出我五指山么?跟他在一起五年,我早跟他坦白了自己真身,他只有起初做了两晚噩梦,后来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他说他顶天立地男子汉,什么都不怕,你说我为什么非得吓唬他让他服软才行……”
“所以事情经过是你跟他斗气,变出原形把他给吓死了?”
“……你能不能稍微体谅到差点成遗孀的我的心情……说话别那么直接嘛!”
“我不是故意刺你,我是担心你……哥哥,你这次为了相叶开罪昆仑一脉,仙翁平和豁达可能不予追究,但他座下两个鹤童着实厉害,你在他们眼皮底下盗走仙草,他们年轻气盛怎可能气平?你我姑且能挡他们一挡,但相叶可能抵挡得住,相叶家住西湖尾的姐姐姐夫可能抵挡得住?”
尼诺伸出另一只手安抚自己弟弟,反而是笑着说:
“看见小润要炸毛的样子好亲切……”
“喂,我在跟你讲认真的好不好!”
“我也是认真的啊,”尼诺一手牵着相叶,一手抓着弟弟,“你不知道这几年你不闹也不笑的样子让我有多担心。小润,表把太多沉重的东西都压在自己身上了,哥哥虽然已心有所属,怀抱还是会永远对你敞开的!”
松润终于是笑开了:
“承蒙错爱,不甚感激。”
屋外有人敲门,尼诺不肯片刻离开床上的相叶,松润只得替他出来应对。
门扉打开,一个黑脸汉子挑着两担米大汗淋漓站在门外,几乎对视的第一刻,他们都暗自警戒。
松润知道,这个出现在哥哥药铺后门的送米人正是廉刑——那个生活在人间的四魔将之首。
霎时间拉开的战势让他们剑拔弩张,空气在薄薄的一扇门里门外凝滞,地上一只蚂蚁寻食前行,被气势所骇茫然地掉转回头。
“小润,谁找?”
尼诺的声音从屋内传出,轻而易举渗透进凝滞空气里。
松润平息一口气:
“有人来送米。”
“哦,我倒忘了。让他进来吧。”
松润于是微侧了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汉子对着他一点头挑担进人:
“原来你就是尼诺的弟弟。”
担子突然变得重逾千斤,松润将手轻轻搭在竹筐上,汉子脚下一顿,重又变轻松挑了大米熟门熟路直接送厨房去。他身后,松润看着地上碎裂开的石板若有所思。
尼诺付了银子又直奔厢房去了,松润在他身后说要送送这位大哥。
两人到得门前,松润看似随意挥手,碎裂的石板严丝严缝合拢一起,完美得就像刚刚打磨光滑砌到这土地上时一样。
廉刑褪了脸上的憨笑之色,无甚表情而不怒自威:
“我已经不再是魔界的那个廉刑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个凭劳力养家糊口的普通男人。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不介人魔妖之战。”
松润看着他黑瘦的脸又望了眼门内:
“我愿意相信你……而你知道,每个人都有他的弱点所在……”
“你放心,”廉刑很快知道他在说什么,“不是为了你而是为我自己,尼诺他可是我妻儿的救命恩人。”
于是松润望着他终于放松地笑了,他知道有些人一旦讲出来,就一诺千金。
然而当松润再次见到廉刑,那个当初朴实又英雄气的黑脸汉子已经成了个完全状态的嗜血魔鬼。他与巅峰状态的廉刑斗天斗地,直到廉刑用无比痛苦却拼命保持清明的眼神哀求他了结时,他才知道自己不是信错了朋友,而是低估了敌人。
事情的回放是这样,简直像一场环环相扣首尾相连的巨大阴谋。
生了人间小孩的痴情女蛇妖为了救重病的夫君被高人指点需取五百年以上蛇精之蛇胆。女蛇妖将目标锁定了同样在西湖边以人类身份生活下去的尼诺。硬拼不行,唯有智取。她颇知人间情爱至深,于是准确抓住了尼诺的弱点——在相叶大难不死醒过来,出门去买打算虔诚供奉的南极仙翁画像时虏获了他,似被捏住七寸的尼诺方寸大乱,就这样一步步接近挖好的陷阱里……
廉刑回到家,他的妻子给他端来一碗据说有延年益寿功效的“神水”,妻子知道丈夫完全不信这些鬼神之论,骗他说是菜园里新培植蔬菜煮出来的汤,廉刑毫不质疑喝下,当天夜里魔性复发……
松润前往矶魔城救“尼诺”。
而真正的尼诺正跟女妖大战,女妖后援未至根本不敌。松润进人矶魔城之时天色向晚,尼诺正累极了趴相叶背上指使他背自己回家。
另一边的松润正要飞向“尼诺”将人解下,已然是个野兽只知道杀掉眼前人的廉刑提双斧冲将出来。一魔一妖惨烈缠斗到一起。
廉刑全然赴死的两败俱伤的打法让本就不占多少优势的松润很快受了伤,而不知闪避早已重伤的廉刑却不思后退不知痛。周围还有些小魔在摩拳擦掌,松润唤出麒麟,麒麟鸣雷与他的冰雨相间,煞那间水淹矶魔城。
松润跃至半空,洪水在他脚下汹涌。他将发怒的廉刑用寒冰冰封住,迅速冻至胸口时廉刑火红的双眼微微平缓,有了最初也是最后的一丝清明。
杀了我!我已经没救了!杀了我!
松润从这个前所未有强敌眼中读懂了他伤心欲绝的话。
“怎么回事?也许……我可以救你!”
没用的……我已经不可能返转头了……
魔性复发之夜,他用现在这双手撕裂了妻子和两岁大的孩子……
求求你成全我!
一旦错过这次机会,他再也不可能重夺清醒神智,他将永永远远的背负杀戮和痛苦,继续做一台杀戮的工具。
寒冰已经延伸至廉刑颈项。
“告诉我,谁将你变成这样子!”
魔尊……已经不是我们的魔尊了……
是魔尊!只可能是他!不明火执仗决一死战,倒用起阴险毒计,不惜残害跟随多年的部下!
别怪他,他也已经不是他自己了……
松润,我最后再送你一句话……
“什么。”
松润凝固出剔透冰剑对着廉刑心窝处决然举起。
我的鼻子天下至灵,当初见面,我没有在你身上嗅出一点妖气……
“我不明白……”
再见了……我也不明白……
一剑穿心。廉刑合上双眼的面容显得很安详,再没有痛苦,他终是找他的妻儿去了。
而这个时候,真正的阴谋才刚刚露出它显山露水的脸。
矶魔城三个阴森大字变成了摇摇欲坠的两个字:
镇江。
淹没在洪水中痛苦挣扎的,不是魔鬼,是数不尽的镇江老百姓。
浓雾在清晨初光中散去,银色小剑直扑麒麟背上松润,松润却呆呆望着云下惨相如同枯槁。麒麟护主反抗,银色小剑被它击下两柄,一柄扎人麒麟左眼里,一柄扎人松润左肩。
而后至的五柄小剑,又已近至眼前。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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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更了,于是多匀几日罢=V=
IP很正直于 2010-8-18 15:43:34 编辑过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