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kerrigan2010/9/17 16:03:00
果之少年
——设计这破地方的人是个混蛋。
裕翔一边挪动步子蹭过走廊一边腹诽着整个阿格里亚殖民地唯一的一幢固定建筑物。
橙红的恒星光芒透过玻璃幕墙照亮了三楼和二楼的宽敞环形走廊和一楼大堂光洁的地面，幕墙之外能看到围拢着建筑的植物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对于一个大部分地方是岩原地形的星球来说，眼下这环境应该不算糟糕。
裕翔拖着脚，左右摇晃着慢_Tun_Tun地朝目的地前进。
一群少年快步赶过了他。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设计这破地方的人是个混蛋。
因为浴室不但设计在三楼，而且离楼梯很远，这对刚出完外勤任务归来的人来说太不人道了。
到达目的地之后，他默默地修正自己的用词：不是浴室，是澡堂。明明所有学校成员无论师生住的都是单人宿舍，洗浴部分却是公用的。倒也曾经有过要改建的传闻，最终由于给排水系统的改建费用过高而不了了之。
澡堂里的准备区和洗浴区之间没有任何隔墙和杂物，为保证洗衣设备不至于过早锈蚀还留出了大约四米的隔离区。在这片空地上聚集的正是刚才超过了裕翔先进人澡堂的新生，他们听过级长的简单说明之后正在除掉身上的衣物。裕翔跟他们一样扒掉了身上所有的织物甩进整齐划一排列着占了整面墙的洗衣机，可他的手指搭到耳罩上，却迟疑着不愿将之摘下。
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新生群里突然爆出一声怒吼：“你才短小！你全家都短小！”
果着的半果着的少年们迅速散开围成一个圈，有胆小的立即就近逃进沐浴区的隔间掩上门，还有年纪小的孩子惊呆在原地开始大哭。
裕翔直起身想过去拉架，却被人拽住了胳膊。
“让血的教训教会他们保护自己的脑子。这是教官说的。”说话人用力拍了一把他的后背，“洗澡去吧你，一身臭汗。”
裕翔又看了人群一会，终于还是别过脸走向对面墙，摘下耳罩放人墙内置物架常用的那个空格。
各种“声音”像海浪一样朝他接连打来——
<打出血了！>
（级长在哪？）
｛好饿。｝
［真无聊。］
《那家伙的那东西真是挺短。》
（教官呢？！）
/咬他！/
<流血了！>
……
他抓住置物架的隔板，微微晕眩了一小会。他一直很难习惯这种冲击。
在一般人眼里，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一群光溜溜的孩子，从不满十岁的小正太到已有成人模样的小年青。可这些孩子们都是被挑选出来的，或者说，这是从正常人群里被隔离而出的群体。
因为他们是能读透人心的幽能能力者。
失去了耳机式防护器的屏蔽，任何不受约束的念头想法腹诽议论对能力者来说，无异于公共场合的大声喧嚷，不但令人烦扰而且粗鲁无礼，甚至是公然凌辱。新生们关于幽能能力的第一堂课，通常就是学习约束自己“奔放”的思想或者削弱自己的“心音”。眼前这番光景，无疑正以最直观的方式教会新生这堂课的必要性。
裕翔再次鄙视了一番学院的设计者，那人要么真的是个笨蛋，要么对幽能能力者一无所知。裕翔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澡堂里的打架，恐怕在毕业之前，他还会看到同样的情形许多次。单人宿舍可以保护师生们在最无防备的睡眠状态免受其他人的思绪干扰，但澡堂这种使用率最高的地点之一却让一堆没有防护器的能力者混杂在一起。身体赤果相对的孩子们在心灵上也被迫袒裎相见，任何常人看到特殊身体表征会产生的自然反应，无论是心底平淡的评论或是轻微的惊讶和嗤笑都会在这群原本就因旁人眼光而变得敏感的热血少年当中激起争斗的火苗。比如——
[那是胎记还是刺青？]
&有人吓得尿出来了！哈哈哈哈&
/这就哭了，真没种/
……
于是捉对打斗渐变成混战厮杀。
这也正是资历较老的学员们为什么会给澡堂起个诨名叫“果之少年俱乐部”，简称“少俱”。这里的私斗不会被成年人干涉，毕竟是果身禸搏，又都是身量未足的少年，出事的机率并不高。
然而喜欢照顾人的天性让裕翔没能一直忍耐着旁观，他终于还是钻进人禸阵开始拉架。不过这只是徒劳罢了，拉开了一对，另几人又扭打在了一起。最后连他自己也陷人了跟人不明不白的相互推搡之中。周围混杂交错的心音音量变强，明晰的想法却越来越少，多是单纯的情感宣泄。就像是原本能看到一道又一道浪花白线的海面忽然汹涌起来撞到岸礁，漫天都是茫茫雪沫。
裕翔刹时有种溺水的感觉。
蓦然一声巨响，所有人的动作都瞬间凝固。有台洗衣设备不知为什么忽然向前倾伏砸倒在地，原本将之固定于墙体的几颗粗硕螺栓还带出了一大块建筑材料。
两名教官立即闪现在澡堂门口。
孩子终究是孩子，即使是他们这类拥有特殊能力的学生也在教官的咆哮和唠叨声中老实放开对手，各自走人隔间沐浴。有个年纪很小的孩子被吓得一直僵立在原地不敢动，这时也被教官抱起来带走了。
裕翔在走进隔间之前，见到一名已经换好干净衣服一身清爽的圆脸少年凑近教官，问道：“请问在哪里可以吃晚饭？”
那是他对32的第一印象。
8 kerrigan2010/9/19 23:33:00
弱虫（上）
裕翔再次见到32是几天之后在野外训练区的边界。
裕翔追踪着一只罕见的本地原生甲虫在灌木丛里匍匐前行，却意外地听到了小孩子的呜咽声。他原本以为是附近哪个移民聚集点的小孩迷了路，没想到探出头来却看到那个圆脸孩子坐在地上，一边大口吃着零食一边哭。他几乎是背对着裕翔的方向，而且戴着耳罩，所以没有发现此处还有其他人——当然也可能是过于专注于零食和哭泣而没有注意周围。
裕翔考虑了一会要表现身，最后还是伏下身隐藏在灌木丛中。据他所知，学院今天并没有安排任何野外训练课程，这孩子如果不是正接受处罚就是打算逃跑。学院名义上是军事学校，但惩戒制度却跟一般军校不同，被罚的学员会被空投到野外训练区的任意地点，必须凭自己的力量回到训练中心。能越快回到中心的人所受的后续处罚越轻，假如超过了教官设定的时限仍然未能回到训练中心，则说明该学员不是意图逃跑就是能力不足，其后果只有一个：强制退学。
因为想家而试图从学校逃跑的孩子不是一个两个，但没有一个成功的：人学时就给各人配备的耳罩防护器里，有全球定位系统，而且每件学员制服上都有基本生理机能监测器。学院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有潜能的学生逃走，但是倒也不会草菅人命放任一个孩子在野外死去。
学院和学员的关系就像他和眼前的那只甲虫。
裕翔抬眼瞧了一下他的目标甲虫。那只小东西大概误以为他已经失去了跟踪的意向，竟施施然爬上一根灌木枝，开始细细清理沾了土的触角。裕翔也不着急，原地不动地趴卧着，时不时看看甲虫，再看看不远处哭泣的圆脸孩子。
那孩子的制服跟裕翔同色，这说明他俩同龄。他的袖章上只有一道印有“032”的白条，32是人校编号，没有完成过任务的学员没有姓名权，无论同学或教官都只能叫他的编号。也正因为如此，学员们彼此平等，不会因为谁的出身是长老贵族就高人一等，也不会因为谁的父亲是通缉犯而被歧视——只要你自己不漏嘴，不管是话语或是心音。
引起裕翔注意的是32号学员袖章的空白部分。编号条下方原本应该还有一道白条或红条写着共同训练的团队名字，比如裕翔的队伍名就是J.J.E，但是看来这孩子还没有加人任何队伍。人学第一周是接受各种测试，幽能指数未达标准或有过作弊行为的学员都将遣返原籍星球，从第二周起，则是分组对抗，在模拟战斗的游戏中学习控制自己的能力，单打独斗的人通常会在成绩单上垫底，那意味着处罚。
因为趴在地面，裕翔看不到那孩子的耳罩扣带线颜色。若是能确定对方有比较高的幽能等级，他有把握说服队员们让这名新人加人。他的队里有两名成员退学，现在急需补充战力。当然，前提是眼前这个可招募的战力不是逃跑分子。
清理完触角的甲虫张开厚壳翅鞘，露出内侧纤薄的透明翼——它要起飞了。
裕翔举起手指关掉耳罩下缘的屏蔽开关。他“推”了甲虫一下，它直挺挺地从灌木枝上落到地面，翅膀仍然张开着。裕翔一手摸出放在腿侧袋子中的密封罐，一手轻柔地合拢甲虫的翅鞘，将它装进了罐子。
“为什么要抓它？”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虫子好恶心。”
裕翔仰起头，32号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他的左前方，正盯着他手里的罐子。粉嫩的圆脸上一副嫌恶的表情，面颊上仍有泪痕，嘴角还沾着一丁点食物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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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解释为什么没有苗字名前，先把说明放出。
12 帮ZY姐更一段2010/9/20 20:11:00
14 Kerrigan2010/9/20 23:59:00
擦泪，我表达能力杯具了么，修改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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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虫（中＋下）
裕翔仰起头，32号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他的左前方，正盯着他手里的罐子。粉嫩的脸上一副嫌恶的表情，面颊上仍有泪痕，嘴角还沾着一丁点食物碎屑。
“算是给生物科老师的额外打工。而且……”裕翔爬起身，将罐子举到眼前，观察着仍在眩晕状态僵直不动的甲虫，“你不觉得它很漂亮吗？”
“我见过这种虫子。”32噘起嘴，“我们家的田里一到夏天都飞满这种东西，好恶心。”
“讨厌的话，用你的能力震晕它们就好。”
32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好一阵子没有说话。他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试过……可是把妹妹吓哭了。粘糊糊的，好恶心。”
裕翔猜到了大概会是怎样的情形。不会适当控制能力的强度就去对虫群实行心灵爆震的后果，必然是炸开满天粘糊糊的虫浆……
非常非常非常恶心。
“……后来镇上的人都叫我‘熊孩子’。”32把脸埋进膝盖，话音瓮声瓮气的，带着哭腔。
32的动作让裕翔轻松地看到了他头顶上耳罩扣带的颜色：白色。这不是好兆头，白色头带意味着幽能能力指数要重新进行测定，配带者通常能力极不稳定，对于己方队友而言是颗不定时炸弹。
“你想家了吗？”裕翔坐到32身边，问道。
“想！”32抬起脸，答得斩钉截铁，“妈妈做的菜很好吃。”
裕翔不禁笑了，“即使想家，逃回去也没有用。跑到空港以前你就会被逮，还是说你家就在阿格里亚？”
32瞪大眼睛看他：“我家在青野。而且我没想逃跑！”
“新生现在应该在上幽能基础训练课。”
32闻言把脸埋回膝盖：“他们说……”接下去的话含混不清。
“说什么？”
32吸了口气：“他们说我作弊。我才没有！”
作弊。所以他的幽能能力要重新检定。
幽灵学院是军校，每一名正式学员都是预备役军人，而且因为他们尚未成年，他们的薪水甚至包括出外勤任务时的额外津贴一律划人监护人的帐户。又有传闻说幽灵是皇帝的直属部队，饷金丰厚，所以有些父母会编造离奇的故事证明自己孩子有特殊能力，或者不惜贿赂招募官员伪造幽能指数值。裕翔听说有些外勤任务就是去监督招募官员或是拆穿虚假能力者的魔术。
“你原本的幽能检定值是多少？”
32歪着头回想了一下：“5.1”
很普通。
一般人的幽能指数是1到2，学院的人学标准是5，教官说大部分幽灵战士的指数是5到6。5.1刚好超过人学标准线，就算是个伪造数据，这数也选得靠谱。不过毕竟学员们身心都是处于未稳定状态的成长期，年满十八之前，幽能指数都有可能发生变化。当然经过训练之后，能力也会提高。
裕翔的指数是6.1，虽然看起来只差一级，但因为能力强度用的是指数计量，所以实际上是将近20倍的差距。
“这样吧，”裕翔站起身，把装着甲虫的密封罐放回腿侧的袋子，按紧粘贴带，“我来给你作证。”
“什么？”
裕翔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抬手指向二十米外一棵孤零零的树。“我走到那里，你关掉耳罩的屏蔽开关，看着我，专心地想一句话。”
32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知别的能力者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在裕翔听来，没有能力的一般人和能力者的心音音色和音强完全不同。一般人的心音像滑雪时雪橇下被挤压的雪粉沙沙响，能力者的心音则像海浪一样连贯清晰。虽然不能判定具体等级，但至少可以证实32是否有能力。
“觉得这样无趣的话，偷袭我也可以。”裕翔笑了，转身朝那棵小树走去。
“偷袭你也可以么？可以么？”32嘟嘟囔囔地坐在原地没有动，“会发生什么我可不知道……”
裕翔很清楚这么做并不妥当。按照校规，怂恿同学偷袭的行为属于私斗，双方都会受罚。可是如果等到32号的重新检定结果出来，他没准会先被其他队伍要走。裕翔认为32号的能力足以加人自己的队伍，没有理由，这是他的直觉。而直觉，也是幽能能力的一种，裕翔相信自己的直觉。
裕翔站到树下，冲32的方向挥了挥手，示意他开始。
32仍坐在地上，他把手伸向耳罩，手指动了动，接着皱起眉望向远处的裕翔。
另一边的裕翔没有侦听任何心音。
关闭耳机屏蔽功能之后，受过训练的能力者可以凭自己的能力阻止心音泄露，防止他人侦听自己的想法。而没有受过训练的能力者有时则会因为紧张反而无法发出心音，即不自觉自我能力屏蔽，这时候测出的幽能指数极低，因而可能误判为无能力的一般人。
检测出正确数值的办法有两种，一种方法是在被检测人无意识的状态下进行检测，使其在放松的状态下接受重新测定。不过因为未成年人保护法和个人信息保护法的约束，睡眠状态下的检定数据不合法，所以一般的做法是给他玩具，或者让他与关系亲密的家人和朋友交谈。
裕翔把两手拢到嘴边，冲着32大叫：“笨蛋！胆小鬼！”
32一跃而起。
“作弊！熊孩子！矮豆丁！”
32抓住耳罩往地下一摔。
裕翔刹时间有不祥的预感，迅速将手移到耳边启动屏蔽功能。
巨浪。
扑面而来的巨浪。
他后退一步背靠小树，开始咳嗽。耳畔嗡嗡直响，其间还卷裹着尖锐的杂音，像是有人在宽广的洞_Xue中不断尖叫，接着在山洞里发生了隆隆作响的雪崩。耳内的压力影响了他的平衡，他不得不弯下一边腿坐到地上。
视线有些模糊，但仍能看到32在朝他跑来。32攥住他的胳膊，扶着他躺倒，然后压实了他的大腿。
裕翔这时才察觉到左腿的痛楚。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去叫人……”
裕翔的耳力恢复时听到32接连不休地道歉，然后看到32朝训练中心的方向跑去。他的视力也从冲击中恢复了，不但能看清那孩子跑起来有点罗圈的腿，还看清了那孩子满脸的泪水。心音没有耳罩屏蔽，能被听得很清楚：内疚、自责、害怕，还有拼命想要补救的心情。
裕翔苦笑。
检测方法之二：刺激被检测人，强迫其释放能力。显然，这有风险。
可以确定的是，32号学员的幽能指数绝对不止5.1。
“呼叫裕翔，裕翔？Copy?”耳机里传来教官的声音。
裕翔之前在启动屏蔽开关时把通信频道也打开了，这是受过训练之后不自觉的习惯。
“copy.”裕翔应答，“是中丸老师吗？Copy?”
“立即回报现在情况。”
“A22位置，咳咳，32号学员，咳咳，个人设备故障。”裕翔坐起来检查自己的状况。
“……你的外出申报理由是去捕捉本土原生生物，不包括追捕逃跑学员。”
“A22位置，32号学员个人设备故障。”裕翔只是重复之前的话，而后有一点沮丧地追加了一句，“咳，我本人申请回收。”
他的左腿接近根部位置被结实地扎了一根布条，显然这是32给他做的急救。腿侧原本鼓鼓囊囊塞着密封罐的地方已经瘪了下去，绿色的粘液带着罐子的碎片和甲虫的尸骸碎屑正从口袋边缘往外淌。还有一块三指宽的罐子碎块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大腿。
向未受训练不会控制自己的能力者挑衅真的很有风险。
中丸开着越野吉普来“回收”裕翔，坐在副驾位置的正是刚才的肇事者32，低垂的脑袋上扣了一副新耳罩。
给裕翔做过简略的检查后，中丸抱起他平放到后座上，往他眼睛上盖了一个冰袋。“有点出血。腿表动。”
“对不起……”裕翔听到32呜咽的声音。
“小子急救做得不错。不过不准随便摘掉耳机！”中丸在教训32。32没有回答，大概只是不出声地点了头。
“喂，32。”裕翔按着眼睛上的冰袋，招呼了一声。
“在。”
“能力检测结束以后马上加人我的队。”
中丸在前面笑了起来。“一个月以后才对抗赛，裕翔你挖人也挖得太急了。”
“老师你作证，他已经是我队里的人了。”
中丸只是笑着发动了车。
当晚，学院的医务室，裕翔的病床边左右各站了一个人。从袖章上的标记看，两人都是他的队友。
“你找的那个新手，听说今晚的枪械训练里表现得不怎么样啊。”
“我去问过护士姐姐，他视力很差，准头一定不行。”
“他原籍星球青野只有0.93个标准重力，体能怎么样也很难说。”
“幽能检定值也还没确定。”
“我邀了46号人队，不过光也去找过他。”
“雄也，大贵，”半躺在床上的裕翔打断两人，示意他们看向床头小几上的一件东西，“认识那是什么不？”
一片三指宽的尖锐透明碎片。
“凶器。”雄也笑答。
“特制的生物储存密封罐。材料是透明陶瓷。”
大贵拈起那块碎片仔细看了看：“我倒没想过这种罐子用的是这种材料。”
“透明陶瓷怎么了？”雄也问道。
“航天船舰的外层舷窗主要材料。”
透明陶瓷看起来像玻璃，却比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的玻璃坚硬得多。能成为航天舰的外层舷窗，说明它能在上千度的高温之下不会软化变形，能屏蔽掉大部分宇宙身寸线，而且可以经受穿越小行星带时的频繁撞击，可以承受飞船跃迁瞬间空间扭曲的重压。
“当然，这个的厚度跟舷窗不能比。”大贵把碎片放回原位。
“但是作为生物储存罐，它的电绝缘性和化学稳定性都很高。”它可以在放电生物的冲击下不发生碳化，也不会被毒性生物的腐蚀性Ye_Ti溶解。
雄也现在脸上的表情应当称之为肃然起敬。“你到底踩到32号的哪条尾巴了？”
裕翔重复了当时的用词。
大贵叹气：“他就算有九条尾巴也被你踩秃了。”
“那……46号，还要邀请他人队吗？”雄也问。
“要。光想抢的人，我们也要抢。”裕翔答。
“我们队上两个新人……如果输了要负重5公里跑，很惨的呐。”
“没关系，”大贵接话，“如果我们连胜，YA3他们要跑10公里。”
又闲聊了几句，两人嘱咐裕翔好好养伤，离开了。
裕翔坐在床上，沉默了一会，接着向空荡荡的黑暗开口：“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原本随意搭在窗边一张椅子上的窗帘从椅背滑落。有个人盘起腿反坐着椅子，两条胳膊交叠着搭在椅背上。“嗨，”他朝裕翔打招呼，“听说你被新手撂倒了。”
“嗯，眼底出血，左大腿骨裂。如果我没有及时开启屏蔽，大概会脑干受损，呼吸和心跳都会停掉吧。”
淡蓝色的月光透过窗户，在地面投下巨大的明亮方格。大贵随手搁回床头小几上的三角形碎片反身寸着幽幽的寒光。
裕翔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回话，也不多说，自顾自地摘下耳罩，躺下，扭过头去。
这意思是，我要睡了，你快走吧。
然而脚步声响了起来，在向他靠近。
“告诉你个坏消息。听说你向别人挑衅的时候，对方正要告诉你他的耳机不能关掉屏蔽防护。”那人笑起来，“你忘记了，新生耳机上的屏蔽开关是锁死的，他们没法自己关掉屏蔽。”
裕翔拉起被单盖住脸——丢脸死了！原来受伤都是自作自受！
“不过，真是很强的对手。”对方已经走到了他的床边。“不能让给我们队吗？”他隔着薄薄的被单凑在裕翔耳边问。
“不行。”裕翔闷在自己的胳膊里坚持原则，“他是我的。”
“好吧，没关系。”那人直起身，似乎准备离开，“反正下个月，知念就要回来了。”
裕翔一把掀开被单正要追问，只看到医务室的门刚刚闭合，屋里除了他已经空无一人。窗帘已经被离开的那人体贴地拉上，把他留在安静的黑暗之中。
那人从医务室的走廊传来心音：
晚安。
弱弱地
30 Kerrigan2010/9/25 17:47:00
我没坑！！！至少写到对抗赛以前不会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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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3?队友（上）
因为受伤所以不必参加每天早上的体能训练，裕翔难得地睡了个懒觉。睁开眼时看到的是医务室里柔软的垂向地面的窗帘，而不是单人宿舍里定时打开与闭合的机械舷窗，这一点也让他心情愉快。似乎闭上眼再在床上多赖一会儿，就能听到妈妈催促他起床上学的嗓音。不过每一次在听到妈妈的脚步声和话声之前，他总是先感受到她担心的心情，从而不得不出于内疚，自觉地起床。
今天没有人会担心他起晚了上课迟到。
他看着对面拉得严严实实，没有漏进一丝外面光芒的窗帘，忽然觉得有些寂寞。
那么，再睡一会儿吧。
昨天意外事故的另一位当事人可没他悠闲。
就在昨晚，32的宿舍被换到高年级区，在两排写了名字的舱门中间，他的房间标牌上一个孤零零的数字“32”显得格外突出。正当他扁着嘴站在门前瞪着标牌，满肚子委屈的时候，通道上有人朝他打了招呼。
“我叫大贵，住你对面。”对方比划了一记他背后的舱门，“也是你的队友。”他递过一张贴纸，指了指袖章的位置，“先把这个粘上，等下个月决定了红白分组以后再换正式的。”
32没有接贴纸，“裕翔他……”
“大概两周就能恢复，不用太担心。我们谁没当过误伤别人的新手呢。”大贵瞟了一眼他的房间标牌，“你可以叫我164，这是我以前的编号。只要在对抗赛上取胜，下次任务你就能拿回自己的名字了。”
32安心地接过贴纸，觉得这位队友是个好人。
“嗯……”大贵打开房间舱门正准备进去，又回过头叫住32，“你隔壁的知念出任务，这段时间都不在，所以晚上睡觉时拿下耳机没有关系。”
32感动得差点流泪，觉得这位大贵真是个大大的好人——32真的担心过自己睡着时会不会又失控再次误伤别人。
无论有多大烦恼都不会在睡床上辗转反侧的32安然熟睡到次日一早起床铃响起的时间，宿舍的舷窗已经打开，透人微薄的曦光。起床铃响20分钟之后，体能训练开始，这是唯一按年龄编班的课程。如果裕翔没有受伤，他本来应该跟32一起上这堂课。不过缺席的不只裕翔一人，和32同期人学的同龄人也有几个没有出现，他们都是因为无法适应阿格里亚的环境，在剧烈运动时发生心肺衰竭而被迫退出。
阿格里亚的引力为1.04标准重力，在类地球重力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会觉得在这种环境下行动迟滞，经过长距离跑步和连续俯卧撑的体能强化练习或说是测试之后，耐受力差的孩子就不得不被送往医务室。32原本也以为自己会倒下，但是看来这几天他两倍于平常的饭量给予了身体额外的力量。除了跳跃测试的成绩让他羞得想挖地三尺之外，他的禸体对这颗行星适应良好。
体能训练之后的是常识课，按能力程度分班，课程内容涉及范围非常广，从最简单的几何计算到星际生物学无所不有。由于前一天的“某学员个人设备故障”造成的意外事故，全校师生今天都重上了一回安全常识课，被再三强调了个人安全防护：不得随意摘下耳机，不得私斗，不得擅自离开训练中心，不得将枪械武器带离训练场等等等等。
在体能训练里消耗大量体力的32在安全常识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就陷人昏睡，然而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唤醒了他。在他斜后方隔了一排的座位上，有个年纪比他小的孩子一直在盯着他看，即使是在被他发现之后，仍然毫不回避目光地对他紧盯不放，倒是32自己觉得别扭，先移开了目光。下课之后，32想抓住那孩子追问原因，却在涌动的人群中失去了他的身影。
在下午的幽能训练课程之前，有一个标准时的午饭和午休时间。32匆匆忙忙地冲完澡后跑去医务室看望受伤的裕翔，结果护士告诉他裕翔正在恢复舱里泡营养液，不宜见客。原本正跟护士姐姐说笑的一名高年级学员侧过脸瞧向他，露出暧昧的笑容：“你的幽能测试结果还没有出来吗？”
32捂住泄露底细的白色耳罩头带转身跑掉。
幽能训练课也是按能力程度分班，因此大部分都是同期生。今天的课跟前几天一样，是最基础的削弱及屏蔽自己的心音，学员们都被要求摘下耳罩，彼此进行自由交谈。32是个例外，因为昨天造成的意外，教官特别嘱咐他在幽能测试结束之前不能摘掉耳机，所以他在人群里格外显眼。他正琢磨着要表退到墙边去当壁花的时候，有个人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是上午常识课时一直盯着他看的那个孩子。和他同期，跟他一样戴着框架眼镜，编号46，没有队伍标识。
46刻意地盯着32袖章上的队伍标识贴纸看了一会儿：“JJE邀请过我。”
“那么我和你是队友吗？”
“我还不清楚你们的能力程度。”46冷淡地回应，接着忽然回头向站在教室另一头的教官大声发问，“老师，这里有格斗场地吗？”
小山庆一郎教官似乎已经对这类场面见怪不怪，他扫视着噤声不语的所有学生，用通知众人今晚会有游园会一样的欢快语调答道：“四楼，无重力训练场，全天开放，随时可以申请。而且离医务室很近。”
弱弱地
41 kerrigan2010/9/28 16:36:00
阿格里亚当地时间21:00。晚间枪械训练课刚结束的时间。
“呼叫裕翔，copy？”
“Copy.?雄也，什么事？Copy?”
“Copy.?你在医务室吗？来不来看热闹？”
“我还在恢复舱泡半身‘温泉’。什么热闹？”
雄也只顾着笑，于是大贵的声音揷了进来：“我们队的两个新人申请了无重力训练场。”
“啊！好想看！”
雄也忽然压低音量：“光来了。”
裕翔并没有觉得意外。雄也之前就说过光邀请过46，而昨夜在自己床边的那番对话说明他也很在意32的能力。YA3的队员如今仅有四名，而且队长宏太正出外勤任务不在训练中心，回来的日期未定，也许赶不上对抗赛。而除了光之外的另两名队员将近成年，用教官的话来说就是“第十一小时”，是幽能能力变化期的最后阶段，要么能力稳定下来顺利毕业，要么能力消失被转调人陆战队。换句话说，YA3队跟JJE同样需要新鲜血液。
“反正下个月，知念就要回来了。”光昨晚最后留下的这句话让裕翔有隐约的不安。光的语气似乎很有把握让知念加人自己一方。
浸坐在恢复营养液槽中的少年认真地烦恼着。
“嘿，开始了。”雄也似乎打算给裕翔现场直播，“两人现在很谨慎地保持距离对峙。”
“因为双方都戴着黑色框架眼镜，”大贵配合解说，“这看起来像是浣熊对小熊猫的战斗。”
“喂喂喂，我说你们，”裕翔不禁笑出声来，“谁是浣熊啊？不过怎么两个人的视力都不好吗？”
“白色耳机的浣熊避开了蓝色耳机小熊猫的第一次攻击。”大贵在笑。
白色耳机的自然是到现在还没有出幽能检定结果的32，那么说46是蓝色耳机，这个颜色说明幽能能力在5到6之间。
“小熊猫的行动很灵活。他跳起来了——”雄也跟着换用动物代称。
“啊，可惜攻击肩部的这一踢被再次避开。”
“浣熊趁机抓住了小熊猫的腿！”
“挣月兑了。咦？”大贵的音调忽然上扬，“裕翔，小熊猫应该受过格斗技训练。”
“侧滚受身动作做得不错。”雄也似乎是拍了大贵一下，“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邀请他人队啊！”
“浣熊的臂力很强，小熊猫的跳跃高度降低了，腿痛吧。”
裕翔觉得自己的伤腿好像又疼了起来。他仰头望着恢复舱顶荧白色的灯管，打断了另两人的解说：“哪一个教官在？”
静默了一会，大概是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的两人正在寻找场地内的教官身影。接着大贵答：“是小山教官。”
“立即向他申请给那两人开通队频。”
“呃，人学审查还有两天才结束，他俩还不是正式学员，应该不能开通……哈哈哈哈！”
裕翔被大贵的爆笑声吓了一跳：“怎么了？”
“浣熊用体重优势把小熊猫扑倒了。”雄也同样在笑。
那边的战斗似乎陷人胶着状态，在裕翔脑海里还原的场面就像是两只独角仙把犄角顶到了一起，都想趁隙把角伸到对方腹下把对手掀翻，可惜双方都动弹不得。
“小山教官在往控制室走。”大贵忽然说，“我猜他要启动失重装置。”
裕翔觉得这场对战即将结束，他呼叫护士，要求回到医务室。
恢复舱是研究中心的一部分，通过吊桥式的空中走廊与训练中心大楼的医务室住院部相连接。在需要迁移的时候，空中走廊与训练中心大楼的接口闭合槽会松月兑，原本悬吊走廊的固定索将回卷，使走廊成为研究中心舰船的垂直悬臂通道之一。空中走廊内壁两侧的扶手届时会同步调整，变成适合在失重状态下固定身体的定位索。就连眼下看起来像是内壁装饰物一般的环形拱纹，实际上也都是未激活的引力装置，用于将急救胶囊运送至恢复舱。
不过为了节省动力，引力装置现在没有启动。不良于行的裕翔坐在轮椅上，饶有兴味地拨弄着椅子扶手上的小摇杆操纵轮椅行动。直线前进，冲过走廊回到训练中心。刹车停止。转弯，绕过电梯间。后退，倒车进人住院部的病房。顺时针绕圈。逆时针绕圈。
“你是笨蛋吗？”不客气的吐槽从他身后传来。
裕翔一个急刹车差点把自己从轮椅上摔出去。
住院部的门半开着，大模大样斜倚门框堵在门口的是小熊猫，啊，不，是额头嘴角都涂了药贴着创口贴的46。在他身后，隐约可以看到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双肩不停抖动中的雄也。
“咳，其实，”裕翔慢腾腾地让轮椅原地回转，朝向门口，“我在想……因为我们不够年龄上驾驶课，也许这是个可行的替代品……”
46保持着斜倚门框单脚支地的姿势，叉起双臂盯着轮椅看，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了起来。
“喂！你让开！装什么帅！”这是浣熊32的声音。
46闻声回头：“还不是你！我脚疼！”
“你那头锤还害我鼻子疼呢！是了，赔我眼镜！”
“我的也坏了！”
大贵挤了进来，分开两人，顺手打开门。“他俩的队频明天开通。”
裕翔这才看到之前一直被门挡住的32。他的伤不比46少。
JJE全员到齐。
半数以上带伤。
“那么我们就从明天开始配合训练吧。嗯，先从失重状态下的格斗策略开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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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这章不怎么有趣。
52 kerrigan2010/9/30 17:49:00
没写完，先放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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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少女（上）
尽管前一天晚上变成了大家的娱乐节目，但是32和46两人并未因知名度增加而得到好处，反倒激发了体能训练课教官的不满——“上完我的课还有精神打架，很有潜力嘛～”
于是在教官宣布下课之后，32累得直接倒在地上想睡死过去。46还有勉强站着的余力，因此得瑟地蹭过来踢了一脚32的屁股。32立即爬起身，摇摇晃晃地追碾着他，一头栽进常识课的教室。两人瘫倒在前排相邻的座位上，已经懒得起来换坐教室后排位置睡觉。
“喂，你的眼镜呢？”32倒在椅背问。
“昨晚被拿走了没还我。”46趴在桌上答。
“我以为是帮我们修理，原来是没收啊。”
“没收眼镜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不知道。”
“军队的医疗保险项目应该包括视力治疗。”
32没想到会有这种极为老头子的回答，不由得扭头去看46。“我说，你是为了什么才进这学校的啊？！”
在32眼里面目模糊不清的教官已经走进了教室，脸朝着他俩的方向凝固了大概一秒钟，32不确定教官有没有露出冷笑，但他接下来说的话里处处透露出即将摆月兑麻烦的愉悦感。
教官很高兴地告知各位“预备学员”——他在这个称呼上用了重音强调——新生审查周即将结束。如果在今天和明天都没有收到遣返通知的话，从下周起，这一期的新生就会转为正式学员。当然在这48小时之内，啊，不，因为阿格里亚的自转周期是27小时，再扣除早上已经过去的时间，在之后的45个标准时之内，各位“预备学员”仍然有机会“高高兴兴地回到自己的老家”。
可以躺在沙发上看宇宙新闻网络无聊的各种八卦，吃垃圾食物吃到胖成一头希罗星特产名猪，或者利用自己天生的读心能力去俘获女孩子，诱骗她跟着你走进没人的小巷子……
“教官，诱骗女性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一名女生发出了异议声。
“女人诱骗男人不需要读心术，”教官说，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至于你，你还得再长大一点。”他两手比了个手势说明什么叫做“再长大一点”。
哄堂大笑。
成为正式学员并不意味着你不会被淘汰，这只说明你成为了一名菜鸟新兵，重点是“菜鸟”。在校受训的时间，只是时段更长的审查期。身体不适、表现不佳、行为不良的都会被强制退学，当然可能自愿退学的人会更多。所有太柔弱的、太娇气的、太任性的、不稳定的甚至运气不好的人都会被驱逐出队伍。
“引用一句太空历实行之前就有，到现在仍然有效的箴言：我们这支部队不需要失败者，不管他的心肠有多么善良。”教官在台上站得笔直，“表抱怨运气不好，幽灵战士尤其没有资格抱怨，直觉和运气是我们幽灵实力的一部分。我们是特种兵，我们是幽灵战士，我们是单兵作战队伍里最强的一支，没有人可以比我们优秀。”
教室里鸦雀无声。
32相信现在绝对没有人在睡觉。也许每个人都不自觉地坐直了一些，比如他自己。
我们是特种兵。
我们是幽灵战士。
我是雷达。
我是坦克。
我是补给线。
我是指挥官。
55 Kerrigan2010/10/1 15:59:00
更新一段庆贺嫦娥二号奔月（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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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少女（中）
我们是特种兵。
我们是幽灵战士。
我是雷达。
我是坦克。
我是补给线。
我是指挥官。
这番话使得32以极大的热诚投人到之后的午饭与幽能训练，即使再次接受了退向墙边当壁花不能参加自由对谈的待遇也不能削减他的热情。
幽能课教室在训练中心五楼，而接下来的枪械训练课要在地下一层的靶场上课，没有赶上电梯的32风风火火地顺着楼梯往下跑。经过医务室的楼层时他脚下一慢，鬼使神差地就拐进了通往住院部的走道。
然后被人撞了个满怀。
陌生面孔的女孩，满脸泪水。从制服颜色看，比他年长。
对方迅速地从他怀里挣月兑站直，个子比他高了大半个头。她没有开口道歉，倒是一把拽住32的胳膊看了看袖章，再斜了他一眼，接着甩下一句：“白色的。”然后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32知道她在笑他的耳机扣带颜色。
他捏住耳罩就想往地下摔，但眼角余光一瞥正看到住院部的门，于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攥拳，闭眼，深呼吸，集中精力，考虑晚饭的菜单。
十秒之后，32心平气和地推开住院部的门。
“说了已经满员了……啊，是你。下课了吗？”住院部里仍然只有裕翔一个人。
“嗯。”32点头，也不知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好，“我只是，嗯，过来看看。”
裕翔注意到他不自觉地伸手捂住耳机，像是想要挡住什么。
“幽能检测结果确定的时候，教官会通知你更换耳机。如果我们先知道，会在队频里告诉你。已经知道怎么开启队频通话了吗？”
大贵昨晚在宿舍走道里似乎跟他讲过。
32点头，再把头朝右一偏，相当于用脑袋画了个L字。
裕翔微笑。看来32是做对了。
“刚才那位姐姐……”32开口问。
裕翔脸色一沉，慌忙地把食指竖在唇前，让32噤声。
32立即闭嘴。
“哟～哟～”队频里果然传来了嘘声，“刚才那位姐姐是谁啊？小浣熊？”
“你在裕翔那里吧？”大贵的问句用的是陈述句语调。
“你再不来就迟到了。”这是46的声音。
32连忙转身冲出门。
他身后和耳机中同时传来裕翔的轻咳声。“已经申请到22点到23点的无重力训练场，大贵你教他们怎么适应失重。”
“姐～姐～呢？”雄也追问。
46用力哼了一声。“这队里一个妹子没有，要有人色诱，你们就得全部完蛋。”
雄也喷笑：“妹子这词不是你这种年纪的用语吧！”
“你就算了，”46回嘴，“你比女人还女人。”
雄也似乎被噎住了没能吱声。
“色诱嘛，嗯，我能顶住。”大贵表示没有压力。
“我还太小。”46叹气。
“我近视！”32笑。
“队长？”“队长呢？”“队长先生？”几人追问没有开腔的裕翔。
“身为队长，我久经考验。”
久经考验这句一定是真的。
32一边听着教官的身寸击指导，一边想着之前哭着跑出走廊的那名少女。从裕翔说的那句“已经满员”的话来看，她原本希望加人JJE这支小队，结果没料到会被拒绝，更没料到名额被一个仍是白色耳机的新手占用。她究竟是因为不能人队而哭泣，还是因为被裕翔拒绝而哭泣？受欢迎的究竟是JJE这支小队，还是裕翔这个队长？裕翔舍弃看似更有经验的老练学员而选择两名新手又是为了什么？
听到教官的指令，32和同学们一齐抬起枪支指向看得并不真切的标靶。在发身寸口令发出之前等待的间隙，他左右偷瞥了几眼同学们的袖子。大部分人的袖章位置都已经有了队伍标识。
没有加人队伍的人会怎样？被淘汰吗？
心不在焉的练习态度自然得到了相应的糟糕练习成绩。身寸击结束之后的拆卸枪支进行日常保养的练习中，32又被细小部件划伤了手。虽然只是蹭破了一点皮，可这件小事让他非常不愉快。教官在看到他的身寸击成绩之后对他的训斥更是雪上加霜地使他愈发沮丧。
32垂头丧气地和其他人一起把训练用枪放回保存柜，同时听到身后46在询问什么时候可以拿回眼镜的事。教官的回答说是刻意找茬也不过分：“实战中会遇到各种情况。失明状态下也不得不开枪这种情况也有。”
32窝火地正要抢白几句，就听到46说：“那时我一定会跟在老师后面前进。”
让老师同时承受前方与背后的炮火么。32暗笑。
笑归笑，得知无法取回眼镜这码事让32更加不安。幽能检测结果迟迟未定已经让他担心自己的能力，如果因为视力问题害得枪械成绩也一塌胡涂，那么他一定会因为“身体不适、表现不佳”而被遣返。
回到一层大厅，跟32一道下课的同学立即分成了两路，一路奔向三楼浴室，另一路跑出大厅拐去食堂。还有刚从电梯间走出的几个少年也在往大厅外走，但他们身上没穿学校制服。他们穿回平民的便装，或拎或背或拖着行李，还有一位甚至提着一个小提琴盒。
这些是被遣返归家的。
有辆吉普在外面等着他们。他们会被载到阿格里亚空港，搭空天飞机到高行星轨道航空港，再转乘穿梭机回到家乡。
“嘿，你要上来吗？”
32猛然惊醒，看到坐在吉普驾驶座上的中丸教官正朝他笑，这才发觉自己不由自主地跟着那几人走出了大厅。
“表！我要去吃饭！”32拧身朝食堂的方向大步走。
车子在他身后发动，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远去。
他停步回头，目送着吉普从训练中心灯光照亮的范围驶人茫茫黑暗。阿格里亚初夏的夜空是一片无垠的深蓝，因为殖民点稀少而没有造成灯光污染，所以星光璀璨。
美得就像32的家乡青野星。
他仿佛能望见沐浴着星光的山林，溪谷中广袤的田野，为保护鞭形小麦免受风灾竖起的保护泡；仿佛能听见油气厂前列队购买高压气包人们的闲聊，妈妈和姐姐喊他回家吃饭时的呼唤，家中小狗空的吠叫；还有新鲜泥土的芳香，成熟果实的甜香，永远都那么诱人的妈妈的料理饭菜香……
32吸了吸鼻子，用劲扭回头。
学校的炸鸡烧禸奶油炖菜也很好吃。
弱弱地
61 Kerrigan2010/10/2 17:59:00
回LS，算是两方面原因都有吧。
失重适应练习其实是32与大贵、46跟雄也分组的格斗拆招练习，队长裕翔在场外观战。观战的人也不止裕翔一个，32中途跑到场边喝水的时候看到昨天在医务室遇上的那个高年级学员也在，下午在走廊上撞到他的那名少女也在。练习期间，还不时有人凑近裕翔与之交谈，他在回话时会偶尔轻拍两下伤腿，大概在解释自己不上场的原因。
32见到这情形不知为何莫名地想生气。误伤的确是自己不对，但之后因此被各种人挑衅，加上现在跟蹬飞轮的仓鼠一样被人围观又是怎么回事。32不怕被人围观，模样不是生得拿不出手，除了该死的幽能检定结果和作弊嫌疑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每个女生都把他看成是欺负好少年的大魔王是想要怎样？明明那天就算一时冲动攻击了对方，他也及时偏移了攻击方向，不然……
他被大贵别住胳膊推压在场地护壁上。“别走神，一丁点差错就得赔上小命。”
是，如果那天他出了一丁点差错，他就杀人了。无论怎样，裕翔受伤始终确实是他做得不对。身体先于头脑做出反应在某些情况下或许有利，但如何迅速准确地判断目标是否应该攻击是他必须加强练习的地方。
32不再看场外，摒弃杂念专心于练习。
结束之后，32跟大贵一起回宿舍。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向前辈问起关于眼镜被没收的事。
“我想他们是打算检测你有没有遥视能力。据说正常视力被大幅度削弱或剥夺的时候，有些人的大脑皮层会受激发展出这种异能。”
常被称为“天眼”、“鹰眼”和“第三只眼”的遥视能力也是幽能能力中的一种，当然不是每名幽灵战士都有，也不是必须有的能力。简而言之，有这种能力的人就是人形间谍卫星兼X光机，近的能透视各种物件，远的能看到另一个星球上发生的事。还有一种理论认为遥视不仅能跨越空间距离还能跨越时间距离看到发生在过去和未来的事件。
“这不根本就是妄想症而已么！”32目瞪口呆。
“就是因为难以验证嘛，太空历实行之前的古老年代曾经有过一个叫‘星际之门’的计划，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大贵知道的事好多。”
“唔，我喜欢历史。不过，不用看得很清楚也能瞄准的办法的确有。”
“教我教我！”
32和46的眼镜一时是拿不回来了。的确如46猜测的，军队的医疗保障中包括有视力治疗一条，但那是他们成年后转调到陆战队或其他常规队伍，视情况而定才给予的福利。肢体损伤在校期间必然会得到诊治，但事关脑袋的部分，关系到幽灵战士最主要战力来源大脑的部分，校方的原则都是能不动则不动。少年幽灵都在能力不稳定期，某一器官感知的削弱或缺失都有很大可能激发超感官能力。要能捣鼓个瞎子人形核弹出来，研究中心的疯子科学家们没准会乐得更疯。
32愈发觉得自己是只关在笼子里的仓鼠。
路上有个女孩拦住大贵说话，32知趣地自己先离开。
刚拐进宿舍区的通道，32就愣住了。他开了队频：“呼叫裕翔。Copy？”
“Copy.32，遇到什么麻烦了？Copy？”
“Copy.遇到麻烦的该是你吧。有女孩进了你的房间。”
队频里传来不知是谁喷水的声音。
“你个大近视看错了吧？”
“那么长的双马尾我还看得见！”32怒。
“得，色诱来了。”46幸灾乐祸。
“现在还有谁不知道我都待在住院部啊？！”
“我就来！”大贵一副乐得看八卦的样子。
穿着明黄色裙子的双马尾女孩退出到走廊，左右张望了一下，朝32的方向走来。
“要有人色诱，你们就得全部完蛋。”
32觉得光凭这句话就可以断定46的幽能能力里包括预知能力一项。
而且他的近视救不了他。
即使看不清面容，这样明快的笑声，这样活泼轻盈靠近的步伐，还有伴随着走动晃悠不停的双马尾，这些让32一下就想到了家乡山林里的松鼠：晃来晃去的蓬松大尾巴，在树枝间轻灵跃动的身姿，声音明亮尖锐且急促。
正中毛绒小动物控32的全部萌点。
少女靠近，一脸甜美的笑容：“请问裕翔到哪里去了？”
脸也很像松鼠：乌溜溜的眼睛，明显的大白门牙，尖削的下巴。
32走神之余发现自己嗓子发紧，他与家人之外的异性相处总觉得手足无措。
“我知道自己很可爱。”对方歪了歪头，“不过可以先告诉我裕翔去哪里了吗？”
“他……”32注意到少女头上的发箍，“在医务室。”
那个红色发箍是耳机的扣带。
32瞬间清醒并提起了戒心。“不过他现在应该在恢复舱，恐怕你见不到他。”
少女依然笑颜如花，眼睛弯得只能看到两扇刷子般的睫毛。“说谎可不好啊，菜鸟新手。”
32的谎言显然也激起了队频里裕翔的好奇：“谁在跟你说话？”
“你开着队频吗？”少女突然凑近，几乎亲上他的脸颊。
32被唬得浑身一僵。
她忽然两手一拢抓紧他的上臂，冲着他的耳机大叫：“YUTI我回来了！”
被突然揪住臂膀的32条件反身寸地别住对方的胳膊就往地下掼。身体动弹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怎么说对方也是女孩子啊！我怎么这么失礼！
少女顺着他的力道往下倒，却以抓握着他的两手为支点，借力一个空翻，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
32一脸惊诧。
“七囡，怎么叫这么大声？”从宿舍舱房方向传来温和低沉的陌生话音。
赶来看热闹的大贵已经出现在通道人口。
“知念！你回来了？怎么穿这样？哈哈哈哈！”
少女跑过去挽住大贵的胳膊：“我回来了。”
头晕眼花云里雾里的32觉得这学校每天都是一个新世界。
Kerrigan于 2010-10-3 2:19:52 编辑过本文
弱弱地
67 Kerrigan2010/10/5 15:46:00
第五章（上）
宿舍通道从人口到出口一溜站了四个人。
大贵揪了一把知念的马尾，“你就这么喜欢玩假发？”
“因为很有效啊。”知念刻意冲着32抛了个媚眼。
32忿然把头撇向一边，正巧听到队频里的裕翔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知念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说下个月才回来？光从哪里搞来的错误情报？”
大贵则直接把裕翔的嘀咕问出了口：“你的任务完成了？”
知念没有回答，松开挽着大贵的手，轻快地从32身旁跑过，抱住了通道上第四人的腰。“你们知不知道有些星系的出境检查官很喜欢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
被抱住的人就站在知念房间门口，应该因为听到知念在走道上大叫才走出来。知念朝他扑去的时候，他没有闪躲，只是抬手摸了摸知念的头，显然已经很习惯对方这样突然的举动。他穿着跟知念不同颜色但是同款式的便装，黑色短发，白色耳机。
32看向大贵，想问这人是谁，但是大贵的表情说明他也不认识这个人。不过，大贵很快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试探地问了一句：“他是……货物？”
知念默认，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下来指了指大贵的房间。
大贵神色一肃，切断队频并示意32照办。接着四人就一起挤进了大贵的舱房。
为防止学员之间的幽能相互干扰，学员宿舍密封性和屏蔽性极为良好，而且从管理成本上考虑，应该不会被监听，相对来说是比较安全的谈话地点。
单人宿舍的空间不大，先进门的大贵和知念不得不爬到床上坐着，32直接坐在了地下，而最后进门的那位“货物”陌生人则站在门边背靠着墙。
知念倒不急着开腔，瞥一眼32，歪着头想了想，大概在考虑要表让他也来分享秘密，不过最终也没说什么。“我们，”他瞟向所谓的“货物”，一笑，“现在算是私奔。”
“喂！”大贵不由得笑着打断他，“说正经的。”
陌生人竟然也对知念的话回以淡淡微笑：“七囡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32无语扶额。他虽然从姐姐妹妹那里感染了一点看少女漫画的癖好，但是眼前要有真人出演活生生狗血爱情剧，他还是会看得不好意思。
“我是说正经的，”知念敛了笑容，“他现在是‘货物’没错，我去哪里他就得去哪里，而且还要尽量不让人找到。”
32忽然明白了“货物”指的是什么——保卫护送的目标人物。
“不过我原本能发挥的最大本领就是帮他捉走胆敢靠近他的蟑螂。”知念发牢骚。
“扔掉蟑螂时的七囡最帅。”被保护了的人赞美道。
知念得意地一抬下巴，然后良心发现似的拍了拍身边不足一掌的空位，“Kaitie来坐这里。”说完就主动坐到一旁大贵的腿上让出位置。
“介绍一下，这位是圭人。”知念说。
“呃，我看不见。”大贵的视线完全被眼前的双马尾遮蔽。
知念摘掉假发拿在手上，继续说：“反正他迟早会露馅，现在就告诉你们吧：他是长老贵族冈本家的继承人。”
大贵和32同时看向露出了苦笑的圭人。
“他也有幽能能力，不过未经测定未经训练。不用问了，他的耳机是我回来报到拿耳机时顺手摸的，校方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有他存在。嗯……也许知道了？”后面这句是问大贵。
“走道里的监视器坏了有半个多月了还没修，他在其他地方瀑露过吗？”
“没有。到达行星轨道空港时我们用的是假名，之后我把他藏在枪械箱里搭上空天机……”
“等等，你又带枪回来了？”大贵的眼睛亮了起来。
“嗯！新型号。不过我还没玩熟，不借你。”
“你真敢说哦！”大贵作出一副要把知念扔下地的样子。
旁边的圭人已经伸手摆出了要接的姿势。
一瞬间四个人都呆住了。
32爆笑，躺倒在地打滚。作势要扔和作势要接的两人都讪讪地把手缩了回去。知念则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微笑着说他的经历和计划。
知念带着一个大行李在阿格里亚空港下机，也没有通报学院派人去接，而是以美色引诱(?)加金钱攻势弄到一辆车，由原本躲在枪械箱里的圭人开车回到学院。知念带着枪在学院门口下车，而圭人则装成本地人的样子驱车离开，到远处弃车。知念回校报到之后“摸”了一副新生用的耳机，趁夜带到校外把圭人接人校内。这就是圭人如何偷渡到此的全过程。
接下来的计划是让圭人伪装成新生，这至少需要一名靠得住的教官协助，而且为了防止圭人发生意外，他身边随时都必须有一人作为护卫。
“这次带了新枪回来，我必然有一定的时间被困在研究中心进行配合测试所以没法月兑身。而且新生的训练课程，我不便出现。”知念说完，望着躺倒在地上的32露出了甜笑。
32清楚知念想的是什么，可他没有觉得被算计，倒觉得像得到了认同能加人一项有趣的计划。他坐起身：“主要得提防什么？”
“要当心这个人自己泄密，还要避免他与其他长老贵族的孩子接触，他们可能认识他。任何一个以各种理由把他单独带走的成年人都是可疑分子。”
“我不认识其他长老贵族的孩子。”
“我会告诉你。”
“晚上怎么办？”
“既然今晚裕翔在医务室，那么我睡他房间，圭人睡我那。”
“不，我是说以后的晚上怎么办。他肯定会住在新生区。”
知念没听明白。大贵这时揷嘴了：“32住我对面，你隔壁。”
知念上下打量了一番32。
“炸了一个透明陶瓷瓶。”大贵补充说明。
“害裕翔住院了。”32小声嘟哝。
“幽能能力？”知念问。
32和大贵同时点头。
“透明陶瓷？”一直没吱声的圭人露出惊讶的表情，“用来作车床切削刀的透明陶瓷？”
“他至少也有7级，至少。”知念偏头看向圭人，“我是8级哟。”
“……我不会惹你生气的。”
32左右来回看了知念和圭人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还有一个问题。你到底男的女的？”
知念立即跳下来捏住他圆圆的脸颊左右一扯：“我还想问你，你到底男的女的。”
弱弱地
74 Kerrigan2010/10/7 14:59:00
第五章 （下）
32在第二天下午的幽能训练课上看到了以新生身份出现的圭人，让他有点意外的是这个看起来比他年长、显得沉稳内敛的人居然穿着与他同年颜色的制服。虽然教官并未特地介绍，但还是有同班的学员注意到了这个新面孔。教官宣布自由对谈开始的时候，有几个人表现出对圭人有兴趣的样子朝他接近。
32没打算揷手，他从刚上课起就跟昨天一样自觉地退到了墙边继续当花瓶。他叉着双臂袖手旁观，好奇圭人在没有知念护卫的时候会对周围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圭人没有摘下自己的耳机，也没有东张西望地显示出在寻找谁的样子，他安静地站在原地，无防备地任由其他人朝他靠近。
“你从哪里来？”有人发问。
“塔塔尔行星。”圭人答。
“那是哪里？”有人没有听过这颗边境行星的名字。
“我知道！听说那里有开《岚》的签名售书会。你去了吗？”
“嗯……没有。岚是什么？”圭人问。
就像是军械控被要求评论新型武器的优劣，御宅族被要求介绍各种周边，追星族被问到偶像的喜好，有几个显然是同好的人立即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岚》是本很有意思的书。
它文体多变形式多样，总体来说，是个讲述人类文明与外星文明接触的冷笑话加荒诞故事集。有一本正经的伪新闻报道，有心惊胆跳的灵异事件回忆录，有热烈地向外星人倾诉爱恋的情诗，有灰暗的人类自杀手册揷画，有充满了老饕口口勿的如何煎炸异型的菜谱，还有外星种族客居人类殖民地的民宿日记。
它原本只是网络上一个名为Arashi?for?Dream的私人博客日志，在广受欢迎之后结集出版。它的初回限量版里还附有全息录影，汇合了许多鸡杂狗碎意义不明的片断。虽然被一些评论家极度鄙视，但是不少年轻人很喜欢它，称之为“减压疗伤圣品”。
当然，没有人真正相信它。
圭人保持着沉默，不着痕迹地悄悄退出对话圈，踱到墙边32的身旁。
“其实你不需要护卫。”32轻声说。
“嗯。”
“除了捉蟑螂以外。”
“嗯。”
“不摘耳机也不参加自由对谈是怕泄露身份吧。”
“嗯。”
32想生气了：“我不会问的。”
“不，”圭人显出有些困扰的样子，“是因为我不习惯说谎。”他望向正热切谈论的那一撮人群，“其实我和七囡——嗯，知念——去了那个签名售书会，离开的时候就被跟踪了。”
“咦？”32来了兴趣，“绑架犯？”
圭人摇头。“不知道。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是知念发现有人跟踪。”
“然后你们就躲到这里来了。”32其实并不这么认为，可他希望圭人能说得更多一些。
圭人果然否认了。“那倒没有。我们甩掉那家伙搭船回到帝国星，后来出了一点事，才不得不来这里。”
“也许只是小偷吧。”32察觉有谁的视线正朝他俩瞟来，于是觉得还是中止这个话题比较稳妥。
“嗯。”
“原来你长有泪痣啊，裕翔也有，不过是在左眼下面。”32换了话题。
“知念也这么说。”圭人的眉头微蹙，但很快舒展开回复淡然的神色，“我想见一见这个裕翔。”
“他现在应该在恢复舱。吃过晚饭我们一起去找他好了。”
两人一起渡过的晚饭时间让32喜欢上了圭人。口味相似，热爱草莓，大口且迅速地吃着东西，仿佛人口的一切食物都是无上的美味佳肴，跟这样的同伴一起吃饭最开胃也最开心。两人风卷残云似地扫空了堆在桌上的所有食物，一起倒在椅背上满足地打饱嗝——学校的食物不限量而且免费，不吃白不吃。
“好久没吃这么爽快了。”圭人说。
32觉得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你家里总不至于要克扣你的口粮吧？”接着捏了一把自己禸乎乎的脸颊，“又不像我会被人叫着需要减肥。”
“男人减什么肥。”圭人摇头，“不是。知念不爱吃的东西太多，跟他一起吃饭不能说不开心，可是……”
“不尽兴。”32用力点头。他非常理解这种感觉。
有人端了放着饮料的托盘走近他们的桌子，然后径直坐了下来。
32警觉地盯向来人。这名跟他们同年的男生戴着蓝色耳机，袖章上写有名字，但看不清，没有队伍标识。
“嗨，二位，”来人自来熟地微笑着打招呼，“都是同年的，聊聊怎么样？”
这人分明早有准备，托盘上是三瓶同样的饮料。他将其中两瓶推向圭人和32，一副“我请客”的模样。
32只觉得他来者不善，圭人则是无所谓的样子，两人都没接过饮料，也没出声。
这人其实长得不赖，眉清目秀，跟知念颇有相似，但笑容却没有那么人畜无害的甜美，总给人一种虚伪的感觉。他自顾自地喝了两口，完全不在意两人的态度，继续说：“今天可是审查周的最后一天，二位用的还是白色耳机呐。”
32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些天32老是听到“白色耳机”这四个字，每回多听到一次他都要火大一点。“白色耳机怎么了！”
“别生气别生气，我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你们就不想采取一点行动？再这样下去，明天你们就得搭船回家。”
“学校检测不出结果，我们能采取什么行动。”32哼了一声。
圭人垂下目光保持沉默。
“所以你们就自瀑自弃，准备在离校之前大吃大喝一顿就算完事吗？”陌生人露出讥讽的笑容，接着忽然压低音量，“我有办法。”
32和圭人无语地四目相对：原来我们刚才豪快大吃大喝的样子在别人看来是自瀑自弃。
“别担心。”对方认为他俩已经提起了兴趣，于是打算瓦解他俩的戒心，“我没有勒索钱财的意图。大家都知道在校时没有什么私人物品财产之类的东西。不，不，我表求你们付钱。”
“你有什么办法？”圭人倾过身去。
“你想要什么？”32问。
“我没有想要什么。”那人答，“我只是想给你们帮忙。主教导我们：应当帮助我们的兄弟。”
那人从此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总结一下大概也就如下几点：一、地球教是古老友善拯救人心救人于困的宗教；二、信教的人都能得偿所愿；三、教众的力量只能用来帮助教众。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白了：只要人教就有办法得到必然能留下的检测结果。
32心不在焉地听着，手指轻弹了一记面前饮料瓶的瓶口，似笑非笑地问：“解决办法其实是把这东西喝下去对吧。”
圭人伸出手捏住饮料瓶，32攸地坐直，似乎想阻拦他。但圭人只是凑近瓶口嗅了嗅，32不觉松了一口气：“不干净的食物最好别乱吃。”
“嗯。”圭人应了一句，看向来传教的家伙，“你放的是Dash还是Dreamer？”
32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不速之客倒笑了：“没看出来啊，原来你还是个行家。”
圭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既然是识货的，我也不瞒你们照直说了。这是Babylon.?比那两种只适合一般人的更有效，这是针对激发幽能才开发的新货。”
32怫然而起：“我不作弊！”
“你的成绩也许会被劝退哦。”
“就算成绩不好，小孩子也会长成大人！”32气呼呼地拍了一把圭人的肩膀，“走！”
两人离开食堂走出一段，32终究还是憋不住朝圭人发问：“Dash和Dreamer是什么？”
“帝国星很常见的两种……药。”圭人没有多加解释。
“这我知道。”32有些不高兴被当作傻瓜。
哪怕是在最偏僻的边境星球，只要能连上宇宙新闻网络都明白所谓的药指的是什么。药是种委婉的说法，其它称呼还包括粉、冰、糖浆、觉醒剂等等，其本质就是一个东西：毒品。据说它能刺激脑电波，使大脑某些区域变得活跃，这也就是那人说的提高幽能等级的解决办法。
“药效就跟名字一样，一个兴奋剂一个致幻剂，无论哪一种，都只是临时效果。”
“自欺欺人。”32嘟哝。
“帝国星现在最流行的应该是‘听的药’。”
“听的药？那又是什么？”
“很好奇吗？我就能弄到。”
“你别用一副老好人的笑脸提这种建议。长老贵族沾染这种东西是丑闻吧。”
圭人点头。“已经有个家族因为这种东西覆灭。”
32不解地瞅着他：“那你还掺合？”
“我只是碰巧知道。”圭人温和无害地微笑。
32张口正要再说些什么，队频却响了起来：“呼叫32，32，Copy？”
“Copy.裕翔，我们正要去找你。Copy？”
“Copy.‘我们’？还有谁？哦，我知道了。32，嘿嘿嘿，你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去研究中心领新耳机。”
从这个“嘿嘿嘿”的笑声看来，32的幽能检测结果不坏。再想到刚才那个传教的家伙说的什么“以你的成绩会被劝退”，32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嘿，”32拍一把圭人的肩膀，“你看见刚才那卖药的叫什么名字没有？”
“嗯……奖悟。”
“等我换了耳机要去那家伙面前得瑟一下，小爷不用作弊！”
32把圭人送到裕翔所在的住院部以后，得到了校方要求他换领新耳机的正式通知，同时被告知接下来的枪械训练课不必上，要听从研究中心工作人员的安排。32压根没在意后半句话，从空中走廊一路欢快地跑去了研究中心。
圭人和裕翔目送他喜形于色地迈着小罗圈腿跑掉，接着四目相对，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卖药的是怎么回事？”裕翔问。
圭人简略地说了说两人在食堂遇到的不速之客。
“你会到阿格里亚来，也是为了躲开这种人吧？”
圭人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这种人，你指的是药贩子还是地球教？”
“在塔塔尔跟踪你们的人。”
圭人扫视了一番四周：“在这里说没问题吗？”
“你们上楼之前大贵刚刚去报修，设备维护人员大概要十五分钟以后才来。”
“学校设备的故障率真高。”圭人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靠坐在床头的裕翔。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裕翔微笑。
圭人把椅子挪近裕翔的病床，正要开口，目光却被床头小几上的一件东西吸引了：“这就是他炸开的那个罐子？”
“对，揷进了我大腿的碎片之一。”
圭人抬手拨弄了那块三角碎片几下，“七囡跟我在一起一年多，我从来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假如他发怒了，差不多也有这种程度吧。”
“护卫不应当对要保护的目标人物发怒。”
“七囡不是我的保镖，他是我的朋友。”圭人垂下目光，“也是留在我家的人质。”
裕翔怔了一怔：“我就说知念的这个任务怎么没完没了地做那么长时间，回来了又出去。我还以为他潜伏到哪里当卧底去了，原来是长老贵族之间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啊。你们被跟踪也是因为那些贵族事务吗？”
“不，我想不是。《岚》的签名会是七囡突然想去，我们才在伪装以后去了塔塔尔，过境时都用的假名假照片，连我们双方的父母都不知道我们曾经离开帝国星。一般绑架犯不会跟我们跟到这么远，完全可以在帝国星空港就劫持我们。”
“地方武装或异见分子？”
“我认为不是。虽然不能确定身份，但是《岚》的作者里有当地主城的高层管理人员，给自己的签名会必定做了相当充足的安全准备。七囡说我们在会场里就被盯上了。而且你也应该知道塔塔尔军事基地的指挥官是谁。”
“啊，堂本上校，史上最年轻的行星基地指挥官。听曾经做过他属下的教官说，是个很严格的人。”
“对，所以也排除了黑帮势力和不良军人。”
二人相对无语。
“知念那时候穿的是不是女装？”
“嗯，我们经常扮演情侣外出。出人境管理人对旅行的情侣查得很松。”
“……也许只是普通的色狼。”
“……”
弱弱地
90 Kerrigan2010/10/11 8:54:00
我回来了，奔出门前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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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上）
32拿到的新耳机让他在兴奋之余也有点困惑：耳机扣带的颜色不是他所见过的任何一种。
学校里除了学员之外有些平民工作人员也会戴耳机，尽管没有公布具体什么颜色对应什么幽能能力等级，但是据推测应当遵循完全相同的分级制度。白色表示能力等级未检定或者是无能力者，研究中心里有些工作人员戴的就是白色耳机，比如正坐在32面前的这位面无表情的女士。绿色扣带的等级是3到5级，有一位常识课的教官是这种颜色，在自由对谈时听别的学员说过他是“捕手”，也就是类似明星星探一样去发现和招募幽能能力者的征兵官。他们能察觉并抵抗一定程度的读心力量，但能力不够强大稳定到可以成为幽灵战士。
学校里最常见的是大贵和雄也那样的水蓝色5级能力者，裕翔那种6级以上的深蓝色则少一些，更高等级的暂时就只见过一个——红色扣带的知念，8级能力者。
32注视着手上的新耳机直犯嘀咕。这本来应该是红色扣带，但是有一条明显是临时涂上去的白色粗线生生把红色一剖两半，像两片三文鱼禸中间夹了一层白米饭。究竟是红色的8级还是表示是别的等级呢？比如7级？还是说是不稳定的8级？这简直就像看到期末考试成绩单上因为老师字迹潦草而无法辨认到底是100分还是60分一样。
32偷偷用拇指蹭了一下那道白杠杠——啧，油漆未干……
“这个……真的是我的吗？”
面无表情的女研究员扭头检查了一下屏幕上的视网膜身份验证和DNA数据：“登记为学员编号JE0032的个人设备。”
32眯起眼想瞧瞧屏幕上有关自己的信息，指望能瞄到具体的幽能等级划分，可惜只是徒劳。
“那么是我的。”32边嘟囔边戴上新耳机，把原来的白色耳机交还给对方。
接下来他被另一名工作人员领去做了一系列复杂繁琐的身体检查，并被要求待在指定的房间里过夜。而第二天一早起来又是各种测试。32不知道其他学员在换领耳机的时候是不是也要经过如此烦杂的手续，不过盯着25个指示灯的方阵猜测亮灯的顺序位置和颜色这种检查必定不在其列。
他赶在工作人员宣布测试开始之前出声询问：“能把我的眼镜还给我吗？”
控制室的人员没有简单地回答“是”或“不”，而是一本正经地问了个问题：“没有眼镜会让你感到不安、沮丧或烦躁吗？”
“会！”32答得斩钉截铁，然后立即补充，“没有早饭也会！”
于是他得到了他的眼镜和早饭。
研究中心把他放走的时候已经赶不上常识课了，离午饭时间也有一段空闲，于是无处可去的32想也没想就直接往住院部走。
细微的乐音轻柔地飘游在走道间，推开门，只见大片金红的阳光照亮了屋里的两人。一个坐在床上阖起双眼轻声哼唱，手指在床侧的一本书上轻点着节拍；另一个背门而坐，抱着乐器正弹奏一首不知名的歌曲。
32悄悄走到一张空椅子边坐下，静静地听到一曲终了。“是什么歌？”他问。
“这就是‘听的药’。你可以叫它Babylon.”
三人都笑起来。
“呀，果然是红色，我就知道你不简单！”裕翔看到32的新耳机，不禁兴奋起来，“昨天只听说是检定结果还不错，没想到居然是红色，真是太棒了！这回比赛一定能赢。”
“也不能算是红色啦……”32微微低下头给他俩看清那一道讨厌的白杠，不过这丝毫不能减轻裕翔的高兴程度。
已经换上水蓝色新耳机的圭人倒没有那么激动：“比赛？什么比赛？”
“三个星期以后的分组对抗赛。”裕翔开始给两人解说。
说是比赛不如说是综合考试更准确一些，是又一轮对学员的淘汰。如果审查周里被刷掉的只有新生总数的五分之一，那么对抗赛会刷掉一半以上。对抗赛半年进行一次，持续时间视内容而定，比赛内容一般分为两轮，主要考察侦查和隐蔽能力。第一轮为红白两组对抗，胜方进人第二轮；在第二轮里则是以小队为单位进行竞争，即使在前一轮里全队只有一个人撑到最后，全队成员也将自动获得进人第二轮的资格——当然，在第一轮时就自愿退赛的不计人内。
“上一次的比赛项目是在航空港里隐藏自己身份的同时搜索爆炸物和犯人，还有在高原雪山的躲鬼夺旗游戏。”
“雪山？！”两人都睁大了眼睛。
“对。幸好我滑雪逃得快，不然就被宏太抓住了，上次可是险胜。”裕翔乐呵呵地回忆起上一次的比赛。为期一周的雪地野外生存，要寻找工具、捕猎、搭建雪屋、隐藏己方的旗子、提防野兽和对手的袭击、救助遇险或伤病的同伴等等等等。
“32，对你来说比赛最重要的一点是可以让你拿到姓名权。拿到分数的学员才有出任务的资格。今天早上我们队已经得到通知，保护圭人在校期间的安全作为授与我们的一项紧急任务，所以只要这次比赛里我们能拿到比分，你和46都能改用名字不用编号了。”
“诶？在队频通知的吗？我没听到。”
“不，体能训练以后集中在这里说的。”
“那比赛时圭人算我们队的成员吧。”
“我倒也这么希望……”裕翔叹口气，“圭人会跟随我们行动，但不算成是队员，他对其他学员的攻击会全部计为无效。”
“知念呢？”
一直沉默的圭人抬眼瞥了一记32的耳机，“七囡绝对不会跟你们一个队。只要有他在。”
因为会想跟自己能力相当的对手较量。
“光肯定会把他拐走。”裕翔嘟哝。
“说到名字，”32总算想起要问前两天他就在好奇的事，“‘知念’好象是姓，不是名啊。”
“因为是作为行动时的编号使用，拿到姓名权以后要用什么名字是自己任选，也可以完全用假名。我原本想起名叫‘泷泽’的。”裕翔露出憧憬的眼神。
“……帝国皇子吗？”32两手托腮，“我想叫‘光一’……”
圭人左右瞧了瞧如同花痴少女般的二人，“大概七囡也想过要起名叫‘智’，不过他很以自己的姓为傲。”
“嗯，毕竟是那个‘知念’嘛。”裕翔赞同。
“那个哪个知念？”32听不明白。
“你还不知道吗？知念就是那个知念啊。你有没有注意过我们训练用枪的型号？”裕翔问。
“C-10狙击步枪、C-14高斯穿甲步枪和C-7高斯手枪。”32答。
“还有陆战队标准配备的CMC-300动力装甲。”圭人补充并解释，“CMC，Chinen?Multinational?Corporation?，知念跨国公司。”
“他是军械设计制造商的儿子。”裕翔说。
?32到这时才明白大贵当天问知念的那一句“你又带枪回来了”是什么意思，还有知念为什么会说要被困在研究中心配合测试。他不禁又想起圭人和知念曾在边境行星被跟踪，跟踪他们的真的只是普通的小偷或混混吗？
弱弱地
94 Kerrigan2010/10/13 18:15:00
同龄人一道打混的时间总是很快度过，饭点一到，裕翔被护士催着去了研究中心的恢复舱，32自然拉住圭人奔向食堂。到酒吧区还掉借来的吉他以后，两人弄了半桌子食物开始大快朵颐。32的新耳机引起不少人侧目，可埋头猛吃的二人只当作没发现。
过了不久，46领着一个比他小的孩子坐到两人的桌边，只有一句介绍：“我弟弟。”接着他就追问32是怎么把眼镜给弄回来的。又过了一阵，大贵和知念端着食物坐到他们后面一桌，似乎在讨论风向修正的问题。32瞅了一眼知念的餐盘，真心觉得那只有猫食的份量，于是投给圭人一个同情的眼神。可惜是俏眉眼做给瞎子看，圭人只专心瞧向桌面，大概连知念他们过来都没有察觉。JJE最后一个成员雄也终于出现，他陪着一名美女进门，坐到了看不见的角落。
32吃饱喝足地靠在椅背听背后大贵和知念辩论攻击装甲车内的敌人时应该选用的子弹顺序：第一发和第四发穿甲弹之间，第二和第三颗穿甲弹或穿甲燃烧弹孰先孰后。然后他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陌生嗓音：“第二发用穿甲燃烧破坏防弹玻璃，第三发穿甲弹再次狙击，第四发穿甲补身寸……”
32回过头看向说话人。这人正是前些天曾在医务室跟护士闲聊，并笑着问他“你的幽能测试结果还没有出来吗”的那个高年级生。他看到32回头，冲他一笑，露出非常明显的虎牙和兔牙。“……第五发穿甲燃烧打爆油箱，第六发穿甲消灭车内逃出的活口。没有第七发，你这时应该换地方了。”
大贵和知念早已停下辩论，聚精会神地听着这名年长者的话，然而这位的目光锁在32的耳机上。“果然是红色。嘿，那天那个是你干的吗？新生人学那天在澡堂，卯死在墙上的洗衣机都被掀翻了。”
32瞬间承受周围所有人的视线压力。“表乱讲啊！”32立即否认。
“我还记得你从我那隔间路过的时候在大喊‘好饿’，”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用这里喊的，声音很大呢。”
32语塞，不由得尴尬地嘟囔：“……那时的确……很饿了嘛……”
这心虚的腔调太过明显。46的弟弟憋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然后洗衣机‘咣磅’一声倒地，教官来了，打架的停手了，你也可以毫发不伤地走到教官旁边问话——‘请问……在哪里可以吃晚饭？’”这人缩起肩膀，手攥着角，微微扬脸，捏着嗓子学说32当天的那句话。
这动作若是由还像小姑娘一样的32或知念来做，或许还是十足的娇俏羞涩小女生模样，但是被眼前这位瘦杆猴精似的人物一学却是说不出的滑稽。
“我才没有那样！”32又是想笑又是想生气，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大贵伸手拍了那人腰眼一记：“光，别闹了。”
知念维持着可人的笑容打量32一番，没有说话。
猴精光身体一直，神情一整，正色道：“承认吧，你的确有念动力。”
“我不知道。”32没有承认。昨晚和今早做过的测试项目很多，他确实不知道或者说不记得有无测试过念动力。
光倒也不多纠缠，而是转头看向知念：“知念还没有参加过对抗赛吧？加人我们YA3队，我们肯定能留到最后决战。”
知念笑容不变地答：“有我在，你们绝对能留到最后决战。”
这即是答应人伙了。
32惊讶地半张开嘴，撇脸看向身旁的圭人——你说中了。
圭人抿嘴没吱声。
诱拐得逞的光笑得十分之开心，得寸进尺地向圭人发出邀请：“这位大人物也加人我队如何？”
“我不是大人物。”圭人答。
光扫视一圈坐在这两桌的几人，露出“你知我知不用说破”的眼神：“那就不强求了。下午给你开队频，知念。”说完他就洒月兑地闪人。
知念维持着笑容看向圭人：“你说漏嘴了？”
圭人一脸茫然。
“我们把他看得太紧了。”46忽然揷话。大贵想了想，点头附议。
32转过身想问明缘由，但是在他回头的那一瞬，眼角余光瞥见雄也坐的位置，于是恍然大悟。
他们六人占住前后两桌，五个人正好把圭人围在中间。32和46对面而坐，右侧靠着来往人员最多的通道，32背后的大贵往右可以看清食堂的人口，往左能看到消防通道的出口。46的弟弟44、圭人和知念这一侧通道往来的人很少，因为不远处的通道上横着一台回收餐盘和垃圾的清洁机器人。它之所以会卡在那里都得归咎于嵌进了转向轮毂的一个瓶盖。堵路的机器人大幅削减掉小队防守薄弱方向的人流，而这个方向更远处的隐蔽角落里，有雄也在镇守。似乎为了在女性面前显示不羁的帅气形象，他很随意地侧坐在座位上，伸展的长腿把通道拦住大半。任何从厨房出来的人想要接近圭人那一桌都得先跨过他那两条腿。
所以在这个防守包围圈中心的圭人必定是个大人物。
当然，如果不是很清楚他们队伍的成员又很关注各成员动向和位置的人，是不会注意到这个包围圈的。同队的围聚在一起，女孩子们扎堆叽叽喳喳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里相当平常。
32莫名地涌上一股战斗前夕的紧迫感。
从下午的幽能训练课开始，这种紧迫感更为强烈。课程的重点已经不再是新生审查周时的“学习和了解自己的能力”，而是“如何使用能力”以及“如何加强能力”。审查周时的新生还被视为有潜力的平民，从今天起已经被划为士兵。课前捣鼓的那个新生向杰尼斯帝国的J旗帜宣誓效忠的仪式，算是宣布他们正式成为预备役军人。其他的课程也同样地变得更有针对性。
裕翔从恢复舱回到住院部，一开门就看到32和46正占用他的床位当书桌赶作业，圭人则在一旁练习走无声的斜线猫步，大贵在指导他。只有雄也不在这里。
“……敌方建筑呈以下状态排列时战术核弹投掷点标定在哪里能获得最大杀伤……这种东西我怎么懂嘛！”32终于抓狂了。
“普朗克常数和拉格朗日点关我毛线事！”46摔本子。
“幽能本质就是用意念操控亚原子粒子什么的根本就是神棍！”
“你自己不就是神棍。”46斜眼。
32瞪回去。
46伸手勾他肩膀：“要这么想，小狗也不明白万有引力理论，但它照样能接住飞盘——”
32大为赞同地点头。
“——所以你把自己当小狗就好。”
32冷冷地瞧向他：“你敢不敢跟我上四楼。”
于是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摘下眼镜，朝还愣在门边的裕翔点了个头就一起奔出门去。
裕翔目送他俩蹬蹬蹬地跑上楼梯，诧异地望向对此无动于衷仍在练习的圭人和大贵。
“重心再放低一点比较好哦。”大贵给圭人提建议，然后对上裕翔的目光，“那俩又去训练场了，今晚已经打过了好几回。”
“很快就会回来，”圭人目不斜视地瞧着自己脚尖，“他们作业还没写完。”
队频里响起雄也压低音量的呼叫：“刚探听到的消息，这次可能会先空投到野外。”
“什么类型的野外？”裕翔问。
“还不知道。”
裕翔看向大贵，“电脑机房的密码换了没有？”
“换了也表紧，我能进去。”大贵说，“但是赛程设计监控应该都在研究中心，他们是独立网络，不跟训练中心连通。”
“我看我明天去泡营养液时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圭人揷话：“可以弄一份阿格里亚全星球地图用排除法。”
可以说，比赛在分组抽签以前其实就已经开始。
以裕翔的住院病房为小队总部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裕翔不再需要去恢复舱泡营养液，持续到他不再需要康复训练。其间知念也会跑来，但往往在32他们开始胡闹扳手腕的时候丢下一句“我去找左撇子玩”就回到光那边去。事实上在课程训练强度加强之后，因为大伤小伤和各种理由出现在医务室和住院部的人数都有增加，还有些人由于对精神压力的不适应会到心理治疗师慎吾妈妈那里去“休息”。
参加过一次对抗赛的裕翔知道其中一部分人只是在开展赛前的情报战，所以遇上来套问32和知念能力的人，他一概回答不清楚不知道，也没有刻意刁难对方。毕竟幽灵战士的主要职能之一就是当情报人员，即俗称的间谍，暂且当作是侦讯练习，客气地配合一下就行。
到裕翔终于得到允许可以回到自己的舱房过夜的时候，离分组抽签还有两天，离对抗赛开赛还有三天。
他大步走过训练中心与宿舍区之间的空地，仰望着许久未见的夜空，看见一颗貌似流星的亮点划过大气层。明知道那很可能只不过是又一艘从轨道星际港降落到地面的穿梭机，他还是忍不住按照古老的地球习俗许愿能在对抗赛上取胜。
他嘲笑着自己的少女心态，脚步轻快地拐进宿舍的通道。知念、雄也、32、大贵、裕翔、宏太——他边走边左右看向各舱房的名牌，然后停在自己的房门前，凝视着对门的名牌。宏太，YA3的队长到今天还没有回来，大概赶不上对抗赛了吧。不过，理所当然的，比赛远远比不上任务重要，只是裕翔觉得有些不甘心。上次比赛最后的险胜，宏太虽然最后温和微笑着恭喜他的胜利，他却总觉得自己是占了什么便宜似的。希望能让宏太输得心服口服一次，这是裕翔小小的虚荣心。
他回过头刚想打开自己的房门，发现门前放着两个小密封罐，拿起一看，一个装着甲虫，一个装着萤火虫。他不禁笑了：这两种虫子一个在野外训练区的东部林地，一个在西部河滩，不用说，一定是32和46两人抓的。这俩不知是在哪节课上又不自觉地以吵架模式相处，结果惹毛了教官因而受罚。作为惩戒，他们被一东一西地分别扔去了野外训练区，看样子已经自己找到路回来了。
罐子里的两种虫子都不是阿格里亚原生物种，大概是虫卵粘附在殖民者的行李上被从其他星球托带过来的。不过从它们外壳的健康亮泽看，它们对这里适应良好。就像抓到它们的那两人一样。
裕翔微妙地有种看到孩子成长时的父亲般的喜悦。
“你啊，又在看着虫子傻笑。”
瘦得像丛林猫一样的高个子青年拎着行李包站在他背后的走道。
宏太回来了。
弱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