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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主 肘子2011/1/19 23:35:00
1.
松本润跪在小溪边，小心翼翼地用水擦拭膝盖上磨破的伤口，还有手臂上红红的皮鞭印，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总有一天，我要比你们都强。他强忍着痛，心里暗暗地发誓。擦干了眼泪，他才发现天快黑了，树林里传来风吹落树叶和乌鸦叫的声音，怪吓人的。润吹了吹膝盖上的血痂，慢慢站起来，想要逃出这片诡异的树林。可是他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来时的方向一点也不记得了。那个树桩好像很眼熟，好像刚刚经过了一次……那颗有鸟窝的树，对，闯进树林的时候还看了一眼没错……
在树林里跌跌撞撞地走了几个来回，还是走不出去。松润有点心慌了，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突然发现膝盖上的血痂裂开了，撕心般的疼。松润开始后悔为什么要顶撞师父然后跑了出来，不就是那个抬腿的动作没做好被师父抽了一鞭子吗，早知道就该忍忍的。想到这里，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天黑了。月亮出来了，好亮好圆，好像一个大大的馅饼，肯定很好吃吧。松润的肚子咕咕响，他又累又饿，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才勉强地站了起来。记得二宫和也师兄曾经说过，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就是北斗星了，只要朝着着北斗星一直走，就能回家了。
“那北斗星星上都有什么啊？”松润对师兄提到的那颗星星很感兴趣。
“爹娘都住在那儿呢。他们在北斗星上唱歌跳舞，还做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像是杏花糖啊，大福饼啊，丸子汤啊。他们就把吃的都端上一个大桌子，桌子上点了好多好亮的蜡烛，所以北斗星星就那么亮啦。”二宫和也躺在后院草垛上，眼睛仰望着天空，越说越带劲。
“哇，那么多好吃的啊！是不是像师父过年的时候那样，摆上满满一桌好吃的？”
“师父的桌子太小了，咱爹娘的桌子比它还要大，这么大。”二宫爬起来在空中画了个圈圈，一脸认真地比给师弟看。
“啊真的比师父的桌子还要大啊！”松润没有想到有那么大的桌子放吃的，兴奋得不得了。
“对，做的东西也更好吃，比阿桂嫂家的芝麻馅饼还好吃呢。”
松润从袖子上撕下一块布条，轻轻地绑在膝盖上。他想师兄说的对，要是一直朝着北斗星星走，应该可以回家吧，不对，是回师父的家。
他扶着大树，慢慢摸索着往前走，天也越来越黑。树叶哗啦哗啦地响动，吓得他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妖怪给吃掉了。
师兄你快来救我。松润突然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倒，失去了意识。那颗北斗星在眼前黯淡下去，渐渐消失不见。
那是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的人们围着他跳舞转圈，旁边的火苗忽闪忽闪，还有烤禸的香味。于是松润肚子叫得更响了，就像平时被师父罚跪不准吃饭那样，明明师兄师弟们都在桌上吃饭，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吃得越欢，肚子里的馋虫越是挠得人受不了。最后只能等二宫师兄偷偷塞过来一小块馒头，狼_Tun虎咽地_Tun进肚子里。没办法，只有师兄敢违抗师父的命令，就算挨打也不怕。不过师父一般不会用鞭子抽二宫，因为这人太精了，总会逗师父开心。城西那家剧团卖出的票比他们多的时候，观众看完戏拍拍屁股就走不肯付钱的时候，小师弟从剧团里逃走被抓回来的时候，山下师弟不肯听师父话穿女装的时候，都是二宫在一旁给师父捶着背出主意，他俩还能一起指着对手的鼻子骂娘呢。
烤禸香气扑鼻，馋得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是不是爹娘在北斗星上特地给自己做的啊？一定很好吃，好想吃啊！松润想到这里，咯咯地笑了起来。
“看，这家伙怎么突然笑起来了，做梦做傻了吧？”
“终于醒了，快去倒壶水过来。”
“干嘛要我去。”
“你快点啊那么多废话干嘛。”
“好啦大少爷，干嘛发那么大的火。”
一股清凉的味道缓缓灌人松润干涸的嘴中，他睁开了眼睛。怎么不是爹和娘啊，明明是两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儿。不对不对，肯定是爹娘，师兄不会骗人的，不过爹娘到底长什么样子呢，记忆力他们的面容已经很模糊了。
“你终于醒来了。你的脚受伤了，我又帮你包了一下。”那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孩露出仓鼠般的微笑，眼睛很大很圆，他指了指松润的膝盖，“你还疼不？”
松润低头一看，妈呀怎么包得这么丑，好好的一块手帕绑得乱七八糟的，渗着一点血迹，简直比团里的增田师弟的包扎功夫还差，真是惨不忍睹。
不过他还是谢了对方，“不疼了，谢谢……你们是谁啊，也在树林里迷路了吗？”
“我们也在找路出去……”
“是是是，还真是托了这位大少爷的福啊，非要跑来捉什么蝴蝶做标本，我说你叫你们家下人去城西老王家花鸟铺子买一只不就好了吗，干嘛非要自己跑来受罪，现在迷路了回不去了就如你意是不是。”另一个男生接过松润喝完的水壶，自己灌了一大口，忿忿不平的样子惹人发笑。他也穿着浅色的制服，两人好像都是学堂里的学生。松润平时被师父差遣着上街买东西的时候，曾经看过这一群穿制服的学生从身边经过。他们是瞧不起剧团里的孩子的，有一次还集体朝着他喊土包子，羞得他脸都红了，拔起腿就跑回剧团，东西都忘了捎回去，最后还是免不了师父的一顿打。
“生田斗真我有说过要你跟过来吗？你这小子什么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想要我帮你做标本交给生物老师，这样你就省事了。你自己不敢叫你们家王伯去买蝴蝶回来，就是怕你爹发现你偷懒，抽你的时候又哭爹喊娘的！”黑色制服男孩一把揪住浅色制服男孩的衣领子，好像很生气的样子，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
“哎哟我的樱井小祖宗，就你最懂了，你啥都明白啥都会，这不，这堆火是你生的，这包牛禸干是你带来的，这个脏兮兮的小破孩也是你救的，就你最厉害了！”
“你还说，信不信我揍你！”
“来啊来啊，咱俩谁赢谁输还不知道呢！”
就在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准备大干一架的时候，松润的肚子又咕咕叫了几声。两人停下了摩拳擦掌，看了一眼这个脸圆圆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小破孩，忍不住笑了。
“你是不是饿了？这里还有几块牛禸干。”黑色制服男孩借着火堆的光找出那包牛禸干，递了过来。
“诶，那是我的牛禸干好不好！又不是你的，干嘛给他啊。”另一个不乐意了，嘟囔了起来。
“生田斗真你别胡闹！明天我叫小手去铺子里买十斤还给你总行了吧！”
“切！先看你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再说，哼。”
“闭嘴！”
松润可管不了那么多，一把接过牛禸干往嘴里塞。他认得这个牛皮纸袋子，是春日坊的，可贵可贵了，上次师父让他去买一袋回来，他实在忍不住偷偷尝了一小块，那真是又香又嫩啊！还好师父没有发现，不然他就惨了。想到这里，他又咯咯地笑了，包子脸鼓鼓的，嘴里一嚼一嚼好像在嚼牛皮糖似的。
“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傻了，又一个人笑得欢。”浅色制服男生耸了耸肩膀，有点被这个土包子吓到。
“你才傻呢。咱先想想今天该怎么办，怎么回去啊，过了门禁时间我爹又得罚我抄书了，真烦。”黑色制服男生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土，表情都快成一个囧字了。
第二天，树林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声。“樱井少爷！”“生田少爷！”十几个下人提着灯笼满树林地叫唤着，蜡烛已经灭了很久的样子。最后终于在一棵大树下发现三个横七竖八躺着的男孩，所幸只是睡着了，看样子没出什么大事。
“找到啦找到啦，两位少爷都在这里！！！”一个下人欢呼雀跃起来，其他人赶紧小跑过来，手上的灯笼都表了。
“我要回家了。你的家在哪里，我让他们送你回去。”樱井少爷准备走了，旁边的下人赶紧给他围上一件貂皮外套，生怕他着凉。
松润的眼神定在那件华美的貂皮外套上，久久没有离去。这件衣服好像师父的那件啊，就是他去参加贵人们的寿宴或者和其他剧团老板出去喝茶才会穿的那件。他和山下有一次偷偷溜进师父的衣橱，两人手_chan抖着摸了两下，柔软得不得了，他们身上的粗麻布哪里能比啊！山下那时候还说，将来也要买一件和师父一样的，不对，要比师父的还要大，还要美。
“我的家……在城南后巷那边，我跟着你们走出去就行，不用送了……”松润有点被眼前这位英气逼人的少爷吓到，说话都有点嗫嚅了。
“没关系，我让陈伯送你回去吧。”樱井好像有点困了，伸了了个懒腰，转身准备走。
“那个……我腿上的手帕……”松润突然想起昨晚人家帮忙包扎了一下，好像用了一块上好的手帕，难怪现在都不那么疼了。
“没事，手帕都脏了，你丢了也行。”少爷果然是少爷，头也没回，打着呵欠朝着生田斗真走去。松润有点说不出话来，看着他们一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空空的。膝盖突然痛得要命，好像突然接触到冷空气，被刺痛了一般。
这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对了小包子，昨晚你睡着的时候大叫着我要吃包子，那样子真是太逗了哈哈哈哈！！！”原来是那个生田斗真，要走了还不忘嘲笑他一下，不过貌似没有得意忘形多久，就被旁边的樱井揍了一拳，两人好像又吵了起来。
“走吧，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旁边的老伯拍了一下松润。
是啊，我的家在哪里，是剧团吗，还是……北斗星？
我的家到底在哪里。
4 肘子2011/1/20 15:33:00
2.
松润以为回来后又免不了师父一顿毒打，眼睛都不敢直视。师父跟陈伯热情地寒暄一番后，叫他进大房来。二宫对松润使了个眼色，说你待会说话得小心一点，师父昨晚气得火冒三丈，手里的折扇都被拧坏了。
师父月兑了鞋子，盘坐在太师椅上，顺手拿了只烟斗抽了几口。
“阿润，你可知道城西泷家班子为什么这么受欢迎？”沉默了半晌，师父终于开了腔。
松润端跪在地上，膝盖疼得要命，不过他早把那块丝绸手帕小心收拾起来，生怕师父看到了又要责问一番。泷家班现在是易城最受欢迎的剧团，易城老老小小，谁不知道当家的是泷泽秀明。那泷泽当家年纪轻轻就闯出了名堂，琴棋歌舞样样精通，还培养出一个优秀的泷家班，每每在泷轩楼下贴出表演告示，票子一日之内就能卖完，可以说是一票难求。易城男女老少茶余饭后经常讨论的话题，便是那泷家班今日又有什么新的表演，那泷泽秀明又独创了什么舞蹈，那谁家老爷没抢到票子便把下人毒打了一通。总而言之，满城的商贾贵人都和泷泽交往甚密，但凡有寿辰大典要办，都十分乐意在泷轩楼包下场子，这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泷泽秀明那小子之所以那么得意，就是因为他和樱井家关系好，”师父吐了口烟圈，“樱井老爷那是什么人物，易城里叱咤风云数一数二的，他要捧哪家其他人谁敢不给面子啊。”
“阿润，昨天你遇到了贵人。咱们班子要振兴起来，有希望了。”师父放下手里的烟斗，示意松润站起来，“你知道该怎么做，那家少爷应该是认识你了。”
“疼死了……”松润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二宫停下了包扎伤口的手。他俩在炕上蜷着腿，易城的冬天快要来了，外面的风呼呼地吹着。
“我在大房外面都听到了。”二宫经常这样，师父和外面来的人在大房里商量事情，他总是喜欢蹲在门外偷听，多年来练就了一身不被发现的本领。
二宫是个神秘的孩子，很是温顺聪明，师父很喜欢他，师娘还在世的时候曾有意收他做养子，结果她老人家走了，也就不了了之。平日里相处下来，松润很是依赖这位师兄，每次受了委屈总是第一个找他倾诉。不过团里有师弟私下里说二宫这人太冷，不好接触，松润则不以为然。
二宫懂的特别多，松润问了樱井家的事，二宫如数家珍地讲了起来，跟樱井家老熟人似的。
这易城虽说没有京城那么大，也是才子佳人商户富贾聚集之地。樱井家的地位在这里数一数二，就是这县城官老爷也要敬畏三分。据说樱井老爷是从京城回来的，特意辞了官，回来巩固家族产业。近年来天下局势大变，皇室已经覆灭，正是军阀当道之时，听说樱井家养子小原裕贵现在正是京城某系军阀手下的红人，每逢节日便会回易城省亲，那势头，堪比易城官老爷嫁女儿的排场。
说到樱井家后嗣，不得不提正室长子樱井翔。这位少爷自小含着金钥匙长大，受尽了众人的宠爱。他本人也争气，在易城最好的学堂念书，听说各门功课都是出类拔萃，很受学堂老师喜爱，给樱井家老爷挣足了面子。这樱井翔少爷有个关系特铁的发小叫生田斗真，是生田府上的独子，有人说这位生田少爷是个纨绔子弟，自小就好惹是生非，给生田老爷惹了不少麻烦，不过因为是独子，也没办法严厉管教。樱井家和生田家算是世交，后者的丝绸产业越做越大，前阵子还传出了要远销到西洋的消息，易城人民甚是骄傲，据说要是哪家的姑娘嫁到这两家大户，从此便是荣华富贵尽享一生了。
松润也不是完全没听过这些事。他还记得那次溜出去看戏，正巧逢上樱井家给那个军阀养子接风洗尘，那十里长街鸣笛响炮的气派至今还历历在目。只不过他在昨晚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传说中的大少爷樱井翔，他突然想起早晨那件明亮晃眼的貂皮大衣，那袋春日坊的牛禸干，那条质感细滑的手帕，还有那个怒发冲冠一口仓鼠牙的男孩，心里有点发慌。
二宫说，师父的意思，就是要你讨好那家少爷你明白吗？然后找机会让樱井老爷捧咱们昴家班的场子，就像捧城西泷家班那样，你明白吗？
松润很困，他累了，倒头想睡。突然手摸到枕头下那块手帕，血迹还在，他爬起来去外面把它洗净，小心翼翼地晾在后院的角落里。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把山下智久拉出来，两人一下就没影了。增田贵久发现这两人不见了赶紧跟师父汇报，师父逗着鸟笼里的画眉，笑着说没事，你们快去练功。增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悻悻地溜了。师父瞥了一眼院子角落里那块随风飘动的手帕，嘴角微微上扬。
松润和山下回来的时候已经快黄昏了，这时候大家伙儿都围在堂里吃饭，谁也没工夫理他们。二宫扬起头来，发现这两人满身的泥土，脸蛋脏兮兮的，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一个网子，像是包着什么，不过他也没多问，就说了一句厨房还有点馒头和咸菜，待会儿你们自己去吃。
两人饭也顾不上吃赶紧冲进房间。松润轻轻打开网子，捻出两只蝴蝶，示意山下去把去年过年压窗花的玻璃拿过来。山下说，你真的要杀死它们，这么漂亮的蝴蝶杀掉多可惜。
松润没有理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做好了两个蝴蝶标本。烛光下的蝴蝶闪耀着粉蓝的光辉，镶嵌在玻璃盒子里，再也飞不走。
松润知道易城学堂差不多都是快黄昏的时候放学，这时候街道上人声鼎沸，车道穿行，因为各大戏班的好戏正要上演，老爷子们老百姓们都忙着赶场呢。待师父带着师兄师弟赶去戏楼开工之时，松润又拉着他的小跟屁虫山下溜了出去。
学堂的门缓缓拉开，门外汽车的鸣笛响起，各家司机开着车朝着门口挪动，生怕自家少爷出来没看见接驾的发了脾气。松润拉着山下躲在院墙后面，怀里紧紧抱着两个蝴蝶标本盒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少爷公子哥们三五成群地涌了出来，他们穿着差不多的制服，有黑色有灰色，松润可不敢只凭衣服认人，他死死地盯着每一张脸，眼睛都不敢多眨两下。
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樱井翔和生田斗真正背着书包走出校门，两人有说有笑，樱井翔手里还抱着一个球。两人很快看到自家的司机招手，大咧咧地道了个别便朝着自家汽车走去。松润急了，赶紧塞了个标本盒子给山下，让他给生田斗真送去，就说是昨天他们救的那个男孩儿送的。山下没想那么多，屁颠屁颠地跑去找生田了。松润定了定神，深呼吸了一下，朝着樱井翔径直走去。
这时候他已经上了车关了门，松润诺诺地叩了几下车窗，樱井翔示意司机先别开车，摇下车窗，原来是昨天那个孩子。
“原来是你啊！陈伯说送你到家了，还有什么事吗？”
“我……我听你们说要捉蝴蝶做标本，就做了两个，给你。”
樱井翔接过他手中的标本，端详了一番，惊叹了一句，“真漂亮，谢谢你！”然后好像突然记起了什么，“这个多少钱，我付给你。”说完准备从书包里掏钱。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吧。”松润连忙示意对方表掏钱，说话都有点激动了。
樱井翔说，那好吧，谢谢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樱井翔，家住城东那边。
松润说，我住在城南后巷昴家班大院，我叫松本润。
昴家班是吗？我……好像听说过。
嗯，我们在醉仙楼有表演的场地，欢迎你也来看。
好，有时间一定去捧场。对了，把斗真那小子也叫上，他现在还喊你包子，真是过分。
真的吗你们真的可以过来？那真是太好了！
汽车扬长而去，卷起一股灰尘。松润怅然若失地站在路边，突然旁边有人喊土包子你给我让开。松润没有说话，悻悻地走开，山下从远处跑过来，小喘着气。
“那个生田少爷真讨厌，他说我像女孩子一样可爱，太过分了。”山下揉了揉鼻子，“不过他说我们捉的蝴蝶真好看。”
8 肘子2011/1/20 20:33:00
3.
今儿醉仙楼表演了一出《伐子都》。二宫和也扮的子都最后受不了良心的谴责，终于自刎谢罪，承认了自己暗箭身寸杀考叔的罪行，一己私欲终究还是瀑露于天下。最后一幕公孙子都徐徐倒下，天火四起，底下观众一并叫好，喝彩声绵绵不绝。
松润躲在幕台后面观看师兄们的表演，花袍锦旗十八般武艺叫人眼花缭乱，锣鼓声乐高朝迭起，他在一旁眼眶都湿润了。
曲毕，二宫回到后台更衣卸妆，师父一脸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宫，醉仙楼老板刚刚跟我说，想把《伐子都》作为固定曲目，你意下如何？”
二宫一脸平淡，“既然老板赏识咱们，也得好好卖力不是。徒弟我一定不会给师父您丢脸。”
师父眉开眼笑，“好！甚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像有些人，交代的一点事情都办不好。”说完瞥了一眼在一旁整理舞台衣物的松润。松润顿时脸上火辣辣的，是啊，大半个月过去了，樱井翔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松润再也不敢去找他。虽然好几次都偷偷去等他放学，可始终找不到什么借口上前。有一次樱井家车子开走了，留下松润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突然有人在耳边喊“他又回来了！”松润着实被吓了一跳，赶紧躲得更后，定睛一看原来是山下这家伙开的玩笑，气得他脸都涨红了。
师父唱着小曲儿乐呵呵地离开了。二宫突然龇牙喊疼，松润上前，抡起库腿一看，小腿竟然淤青了一大块，肿得厉害。
“师兄，你最近这么拼命是为什么？这几天夜里我睡不着，爬起来经过后院，你在那里练功……你都没怎么休息吧？”
“润，你不懂，他要回来了。”
“谁？”
“今井翼。”
昴家班大院里有一幅横匾供在大堂顶上，上面劲笔书写着三个烫金大字“昴家班”，这貌似也是当年鼎盛辉煌的最后遗物了吧。松润听后巷里的老人说，原来这昴家班本是易城第一剧团，当年的台柱是个叫今井翼的年轻人，此人能歌善舞，长相甚是俊秀，用老话说那是赛潘安。昴家班师父本对这今井翼给予了厚望，非出钱阔绰的达官贵人出面，还真舍不得让他的爱徒登场。可惜那一年春天，这个被誉为易城明日之星的年轻人突然就跟人跑了，信儿都没留一个，气得老人家大病三天不起。这台柱子没了，师父的信誉变差了，昴家班也就没落了。总之要是谁敢在师父面前提起今井翼这三个字，就别想过好日子了，等着受罚吧。
松润其实还没见过传说中的这人，他被师父买回来的时候，易城已经没这人了。他甚至还不知道这人是个禁忌。今井翼回来的那天，院子里上上下下二十多个孩子大人谁也不敢吭气，师父坐在大堂上，也沉默着。
松润偷偷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他，果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看他走路的样子就知道平时练功底子很好，身材比例也不错，正是师父最欣赏的那种。他身穿一件狐皮袍子，拎着一个大箱子，风尘仆仆地踏进院子，一看到师父就给跪下了。师父没有多说什么，就一句话，“回来了就好。”
松润隐约看见堂上坐着的、堂下跪着的两人，眼里都是泪光闪闪，仿佛有太多话想说，可又无从说起。
“听说，听说泷家班的都派人来买票子了！”增田急急忙忙地冲到后院，吓得师父的画眉叫唤个不停。
“是吗，那有好戏看了。增田，你去拿梯子，把堂上的横匾再好好擦擦。”
松润还真没见过这么多花篮送来醉仙楼，什么张老板李老板，城东城西城南城北的，全都慕名而来。端茶的小二说今天票子都卖光了，他着实吃了一惊。好几天了，他还是不敢跟今井翼说话，不过自从今井翼回来之后，除了师父，也没主动找谁说过话。其实松润今天本应该上场演个配角的，可是膝盖上的伤还没好，师父怕他出什么乱子，也就作罢。于是他只能在后台忙活，打打杂什么的。
山下突然冲了进来，一把抓住松润的袖子，“他……他来了！”
“谁？谁来了？”松润心里猛地一激灵，又紧张又害怕又激动又无语。
“樱井家老爷，还有生田老爷，还有生田少爷！”
“他……樱井少爷没来吗？”
“好像没有过来。听他们家下人小手说，忙学业去了……”
增田还有几位师弟都说今井翼今天的表演实在是太棒了，喝彩声从前到后就没断过。各位看官今天都很尽兴，有几位老板还当场拍板，说是要包下明后天的场子。于是醉仙楼的老板给班子里的孩子每人发了点赏钱，算是皆大欢喜。松润没有挤在人群里看这场精美绝伦的演出，一点心思都没有。他只想早点回去休息，这一切热闹都跟他没有太大关系。
演出完毕，他一忙活完后台的杂务就一溜儿地跑回家了。穿过大堂走到后院，只见二宫躺在草垛上唱小曲儿。
松润走了过去，在他身边躺下来。
你在干嘛呢？在看北极星吗？
今天看不到北极星。我在数星星，你看，天上好多星星。
那么多星星你怎么数得过来。
那些星星总会被人们遗忘，真正发光的也只有北斗星，你说是不是？
我不喜欢星星，反正我永远都够不着。
松润隐约觉得今井翼的出现没有那么好，但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也说不清楚，因为他们也不熟。令他惊讶的是，演出完第二天，二宫就和今井结伴出门看戏，说是哪家班子有意邀约。两人回来的时候有说有笑的，好似相识已久的故人。
“二宫这小子，叫人怎么不喜欢他。”师父举起烟斗，吐了个烟圈。
晚饭后又到了练功时间，松润回房间拿扇子和道具，不巧正看到山下在门口偷偷摸摸地做些什么。
“山下，你在干嘛？”松润拍了一下山下的肩膀，吓了对方一跳。
山下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子，一看就是春日坊的牛禸干，香气扑鼻。他给松润递了一块，“这是昨晚生田少爷送的。”
“你们昨晚还说上话啦？他不是一直跟在他爹身边吗，你还有胆去找他。
“不是，他是趁他爹看戏看得人迷，偷偷溜出来的。”山下腼腆的地笑了，桃子一样的小脸，齐齐的刘海，像个女孩子一样可爱。
松润看着那牛皮纸袋子，心里空空的，说不出的滋味。他一声不吭地进屋拿了东西，在后院练习了一宿没有合眼。
次日起床的时候，师父把他叫进了大屋，说今井翼提出，想要松润给他演配角，大概下周就得上台。松润抬起头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师父说，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肿得跟个桃子似的。
师父我没事，您放心，我会好好演的。
11 肘子2011/1/21 1:26:00
4.
这天天气不怎么好，天空乌云密布，好像要下雨。
今井翼说想带松润上街买油纸伞，说是下周的演出会用到。松润有点诧异，出门之前特意换了一套干净的棉褂子，梳了梳头。二宫说，等到都闯出了名堂，能在戏台上独当一面的时候，打扮也应该和身份合宜了。
今井走在前面，松润走在后面。他看到街上有人对今井指指点点，这才想起前面这人虽然风光过，也正处于风光之中，毕竟曾经走错过。人言，的确可畏。
快走到集市口的时候，松润突然看到了樱井翔，差点叫出声来。
樱井翔就在他不远前方，还是那身黑色制服，只不过换了一双锃光的黑皮鞋，梳了个油头。他一脸不耐烦地踢着马路上的小石子，全然不顾皮鞋会被刮花或是弄脏。要是他松本润敢当着师父的面这么糟蹋一双鞋子，哪怕是一双布鞋，肯定逃不了一顿严厉训斥。
松润三步两步走到今井翼前，“那个……我有点事情，你先去买吧，我待会儿去找你。”还没等今井翼回过神来，他一溜跑开了。
“啊好巧，怎么在这里遇到你！”松润一点也掩饰不了语气里的激动。
“是你啊，”樱井被这突如其来的招呼吓到，“好久不见！”
樱井说他在等人，于是一脸无奈地指了指右边的珠宝铺子。松润看见一个漂亮姑娘正在里面试戴珠宝，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她们会打扮得漂亮得体，一身香气袭人，出席各种名门盛宴。醉仙楼里看戏的老爷们都喜欢带着这样的姑娘出来，然后互相攀比，看谁家的小妾更给主人挣面子。是啊，说不定有一天樱井翔也会变成这样。他会挽着一位漂亮的姑娘到处应酬，会给她买漂亮衣服和珠宝钻饰，她会喊他樱井老爷，会给他生个大胖儿子。
想到这里，松润心里憋得难受，鼻子酸酸的，想哭也哭不出来。
“喂，你想什么呢？我们要表逃跑？”
诶？逃跑？松润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樱井已经拉起他的手大力往前跑，脚下的皮鞋在青石板路上蹬蹬作响。
松润隐约觉得后面有人在喊少爷，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城西一个亭子边停了下来。
上次醉仙楼有表演，樱井老爷来了，生田老爷来了，生田少爷也来了，你为什么不过来？
哈？你说什么？
那次我去你学堂门口送蝴蝶标本，你答应过我会来看演出的。
可是我事情特别多，学业真的特别重，我爹还要我……
可是你明明答应了我。
那是因为……
可是你还有时间陪别人逛街。松润再也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
你表哭好吗，我不会安慰人。……
长亭外是一片湖泊，因为快要人冬了，湖泊已经没了什么生气，原来还有几只鸭子，现在都不见了，只剩下几团靑荇和水藻。就在樱井翔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天空远处忽然响起一声闷雷，轰隆一声吓得两人都啊的一下叫了出来。
雷声停了。
松润抱紧了樱井翔，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满脸泪痕。
樱井一开始被他的举动吓到，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过了一会儿，他迟疑地回抱住了对方，什么话都没有说。
松润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听得到两人的心跳。
下雨了呢。樱井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凉亭上，好像在伴奏。
嗯，下雨了。靠在他肩头的松润闭上眼睛，用力地呼吸了一下这熟悉而陌生的味道。
22 肘子2011/3/22 2:30:00
5.
师父的尸体被抬回来的时候，松本润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咬紧了牙。二宫比他还要冷静，一面安抚着惊魂未定的师兄弟，一面张罗着把丧事给办了。他们说老人家是酒后失足坠人井里，而后一命呜呼，见师娘去了。可是昴家班的人心里都明白，师父绝对千杯不醉，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了，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翻船。
一个月后，今井翼请别师门，投奔了泷家班。
松润的肺都快气炸了，二宫说，人各有命，随他去吧。
松润的心是悲伤的。他被师父狠狠地打过，骂过，羞辱过，可他的心还是很痛，比冬天还冷。
“你呀，内心太柔软了。”樱井翔握着他的手，轻轻揉搓着，呼呼地朝手心哈着热气。
这个冬天是属于两个人的。樱井翔偷偷地从学堂over_qiang逃出来，松润在墙角，满脸狼狈的大少爷出现时，他眼眶都湿润了。
他们一起滑冰，一起游庙会，一起练书法，一起欺负山下和生田。
下雪那天，樱井翔送给他一双鹿皮手套，上面残留着两个人手心的温度。
接口勿的时候松润很紧张。樱井觉察到他的_chan抖，搂紧了他的腰，舌尖在他温暖的口腔里探索着。松润笨拙地迎合着对方，口勿到忘我时呻喑了一下，逗得樱井咯咯地笑了起来。松润脸倏的一下红了，樱井偏要口勿得更用力。
这一切是不是来的有点太突然了？松润越来越不明白。如果幸福一定要伴随着痛苦，那么他愿意就这么沉沦下去，就算堕人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也会甘之若饴。
因为有那个人在。
二宫的魄力是惊人的。师父不在了，今井翼走了，昴家班在他的带领下竟能起死回生，甚至蒸蒸日上。二宫本人也成了当家台柱，易城西有泷翼，南有二宫和也，现在就以这两大剧团最为著名。
“润，今天跟我出去应酬一下，有大事要办。”二宫吩咐小师弟把两件丝绸刺绣褂子熨好，穿戴整齐的两人被汽车接到了桂花楼，那是易城一家名气不小的酒楼。
虽说现在的松润出席过不少场面，早已识得大体，被奉为座上宾还是有点不大习惯。桂花楼的少东家坐在二宫旁边，两人有说有笑，好似相识已久。松润仔细打量着他，应该是同龄人，看起来很亲切，甚至有点憨厚。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细细的褶子，偏偏又容易被二宫逗笑，于是这位少东家身上根本看不到一般富家子弟的傲慢和虚荣。
松润发现，二宫和这个叫相叶雅纪的少爷相处很有意思，平日里的冷漠都不见了，好像又回到了师父还在世的时候。
从桂花楼回来，二宫借着酒意，声音有点高亢了：“润，以后他们都得叫我二宫老板了。哈哈，我把醉仙楼买下来了，终于买下来了。”
“还有，从现在起，我要捧红你。你会成为易城最红的歌舞艺人，谁也比不上，哈哈哈哈。”
松润从小到大都没有怀疑过师兄对他说的话，这回也一样。醉仙楼很快就挂起了松本润的宣传横幅。二宫请来了最好的师傅，为他写了最好的剧目，裁剪了最华美的服饰，还发动了所有的人脉。整个宣传造势非常成功。
冬天快过去了，春天来了，易城老百姓的娱乐变得更加丰富起来。
万物复苏的春天，二宫的心情异常的好。他辞退了账房的伙计，剧团的记账、管理亲历亲为，也算是半个退居幕后了。松润、山下的受欢迎程度越来越高，昴家班变成了泷家班最强劲的竞争对手。二宫花大价钱把大院好好地修整了一番，变成了一间豪华的府邸宅院，刻着昴家班三个烫金大字的横匾渐渐恢复了昔日的光采。
一天，樱井家的下人突然捎信过来，二宫琢磨着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了。
“增田，你赶紧去把大家叫过来，”他读完信件，喜上眉梢，“樱井老爷十天后要在醉仙楼办五十大寿的宴会，一定要好好准备一下。”
思索了一番，又嘱咐道：“还有，我不是吩咐你跟泷轩楼端茶水的伙计搞好关系吗，这事儿先瞒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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