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发过一章坑了= =这两天又刨出来修改一下接着写= =
因为故事都已经面目全非,所以干脆再重新开一次,浪费资源了
虚假浅薄几乎等于没有的SF背景——因为可能牵涉到国家内容,为免麻烦设定成非地球上发生的纯架空故事,其实一切参照地球,只是称呼一概用母星代称了= =
作者是个无力的话痨,希望能撒成功狗血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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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箱子塞进行李架几乎花了樱井翔大半生的力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带了些什么才把行李撑成这样,按说大件物品早都在那边置备好了,根本用不着自己操心——然而即便如此,他打包的时候还是差不多把整个家都打进去了。
果然还是天生的性格问题么,樱井翔不无沮丧地想着,顺手把行李架的门往下合拢,才刚关好,就突然想到邻座的行李还没放上去,自己既然坐了靠外的位置,似乎也该表示一下好意才对——毕竟接下来要去的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不管怎么说,能先交个朋友总是好的。
他朝着邻座微微俯下身子,然而刚开口就觉得有些后悔了——那边坐着的人正在打盹,而且怎么看都是空手上的飞行船,根本没有行李的踪迹。可是话溜出了口就收不回来,于是那后半句只得低落成模糊的咕哝,再以一声干咳结尾:“请问您需不需……那个行李……咳。”
基本没有谁会否认樱井是个口齿灵便的人,不过此刻就连他自己都不指望能听懂自己这句话——出乎意料的是,那位没睡醒的邻座倒是听懂了,只是答复也和问句一样的凌乱:“呃,啊,暂时……谢谢。”好在一边说一边还侧了侧身子,于是樱井翔终于看明白他身上挂着个小小的腰包,连带也搞清楚了他的意思,于是点点头坐了下来,然而心里少不了还存着点疑虑,生怕邻座把那种乱七八糟的交流方式当成惯例,赶快摸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樱井翔——以后请多多关照。”
“啊,哦,我叫大野智——大,野,智。”对方在空中划着笔画解说自己的名字;他接过名片的样子有点儿慌忙,也没把自己的给递上,樱井于是推测这人大约是不惯用名片的,他从事的职业想必挺自由。
短短的自我介绍之后双方都暂时沉默下来,樱井翔侧头看看自己的邻座,那人缩在位子里望着前方,目光没有什么焦点,不知道算是在沉思抑或发呆。
飞行船快要启航了——他这样也是理所当然吧,樱井收回视线,默默地想。
事实上,大野的这种状态在眼下的机舱里并不显得突兀:现在这里弥漫着一片无孔不人的沉寂,虽然位子坐得满满的,但基本没人会多作交谈。大部分人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透过拉开隔光板的舷窗望着外面平平无奇的风景——看得很专心,仿佛要把它刻到眼底心里最Deep去。前方壁板里嵌着大大的电子钟,屏幕上不断跳动着银色的数字,无声无息地变换着排列组合。
那就是起飞前的倒计时。数字每减少一秒钟,就是这些人在这个星球上停留的时间又少了一秒钟。
他们此行的方向是浩渺宇宙中一颗名为西斯帕尼亚的行星,那是人类历经百余年而终于建成的第二星球移民基地,也是他们从此以后的故乡。飞船里坐着的人都是星球上第一批的移民者,他们是经过筛选才被授予先驱者资格的,虽然这种说法听起来仿佛很光荣,但事实上却并不尽如其然。的确,新移民的申请是自愿提交的,而选择标准也基本可以算得上公平,不过说到底,他们还是实验品——在容纳人数达到某个界限的时候,当人类活动趋于频繁的时候,人工生态系统还能继续维持平衡吗?而重新建立起的社会体系又是否能稳定存在呢?最后,一个人在完全陌生的星球上到底还能不能继续保持母星上的身心协调?这些都是建造者们所需要解决的问题,也是单凭理论数据所无法确保的问题。
于是这些情愿背井离乡的人们便充当了解答这个问题的角色,即将远赴西斯帕尼亚开拓人类崭新的前程。只要他们能顺利生活下来,那么后续的移民计划也会很快跟上,渐渐星际间移民将成为自由而开放的一种居住选择。然而对于这第一批人而言,他们短时期内看不到回到母星的可能性——建造者希望他们尽量展示出完整正常的生活轨迹,而且这实验的第一阶段内,需要的是仅限于行星社会内部的流通,不是过了几天就撂挑子怀念故土跑回家去的星际漂流者。离开西斯帕尼亚星球的定期船会受到严格控制,一般人不可能有买得到船票的机会。
因此至少在当前的时期内,离开母星就意味着离开这里所有的一切,乡土、爱情以及交际圈。移民中有不少同家人与爱人一起的,也有大批成员选择孤身一人。他们可能是为了Zheng__Fu许诺给留守受惠人的那份补助,也可能仅仅只是觉得无所留恋。但无论行前曾下了多大的决心,抱持了多坚定的觉悟,在飞行船即将离开地球时刻,还是没有人能抑制心底的悲伤与迷茫。
这儿是所有人唯一生长的地方,是根所深扎的土壤。而现今他们将要远远离开,将一生寄托到那颗对自己而言仅有一个名字的星球之上。
飞行船启航的时候,那动静并不比普通的航空客机大多少,可是舱内许多乘客露出了仿佛被重击一般的表情。樱井翔预先已经看过资料,自己设想过起飞的场景,然而身临其境的冲击能战胜一切最夸张的想象。为了安全起见,出大气层时所有舷窗挡板都是自动闭合的,到它们重新开启的时候,窗外剩下的只是许多颗相似的圆球,而自己那曾以为广大无边的母星披着暗淡的蓝色,看起来无非是它们中最不起眼的一员——简直像一错眼就会再也认不出来了。
而周围的景色在瞬间改变成一片浩瀚的海洋,深色的背景上流动着无法言喻的色彩,四处错落地悬着无数颗星星,它们在地球上看来或许温柔而可爱,然而当它们在窗外以近距离擦身而过的时候,却只以其巨大显示着沉默的威压感,无端端让人心生恐慌。身处其中,人类的渺小无助被放得那么大,身边漫溢着一片冷酷的虚空,等待自己的只余全无凭依的失措。这全没有过渡的变化让旅客们纷纷忍不住哽咽失声,彼此拥抱起来,以求得一点近在咫尺的抚慰。
樱井翔忍不住看了自己的邻座一眼,那人仿佛从来没有动过,还是缩在座位里望着窗外,头微微扭过去,显出清晰漂亮的下颌线条。他想这种时候应该留给人家一点空间,何况现在他自己也没有什么搭话的心绪,因此就转回目光,想了想,打开随身的背包,从里面拿了本相册出来。
这人到底是怎么把全部行李都装进那么一个小腰包里的?--拉上包拉链的时候这个疑问在樱井心里一闪而过。随后他打开相册,看着上面那一张张现在已经被远远抛到身后的面庞。离别的悲切倒并没有来得多么厉害,樱井翔一向不是个太过感情用事的人,他是打算好了才来的。不过离开故土的那一瞬间,胸口还是突然涌起了没有预兆的焦虑和酸楚,它们来得如此无根无据,自顾自在他心口炸裂开来。
那应当并不是多么尖锐的疼痛,只不过落在了最柔软的地方。
相册里有些照片已经泛黄了,有些还很新。他一张张翻过去,没有目标地浏览着,不提防突然从边上传来一个声音:“这几个人以前是和我同一组的。”
樱井吓了一跳,朝着声音方向抬起头,就看见邻座放大了很多的侧脸。那人正垂着眼在看他的相册,肩膀挨过来离他很近。他月兑口问了句“哎?”
“这几个人。”大野伸出食指按在一张成色挺新的照片上,然后划过边上几个人的脸。
樱井明白他说的是被选人移民计划之前的分组选拔和测试,不过还是为别的事迷惑地皱了皱眉头:“这是我们组的合照啊——哦,你是之前那批里的……”
“嗯,你是后来进的吧,那时我已经到另一组去了。”大野还低头看着那张照片,“他们都来了么?我在空港没看到他们。”
樱井翔隐约记得以前听他们说过关于故人的事情,而眼前的邻座看上去颇为关切的样子,应该是和那几个人确实处得不错。因此在回答前他微微踌躇了一下,然后才照实说了:“他们都没能来。”
他发誓看到大野有一刹那睁大了眼睛,那表情似乎是有些来不及反应的惊讶与失落,但随后跟着就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是么”,慢慢坐直了身子。接着就没有什么更大的动静了,只是一个人仿佛想心事一般地凝视着自己的指尖。樱井翔不意充当了传达恶讯的角色,觉得分外手足无措起来。事实上他自己也很为那几个朋友的退出而难过,但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的大野,忍不住就觉得应该暂时先顾虑一下对方的心情。不过眼前的情况让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姑且先问了一句:“没事吧?”
“啊,哦没事……”好在那人立刻有了回应,“只是有点吃惊罢了。那个,他们都是挺优秀的人吧,我以为他们都会来的——倒是一直没想到自己也能被选上。”
“是啊,不过……他们有的是自己退出的。”樱井多少放下心来,而且现在这个时候能和人谈谈共同的旧友,他还挺高兴的,“也有各种理由吧。”
“是吧。”大野似乎是个不多话的人,然而樱井总觉得他仿佛很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只是这么一个短暂的应答也就够了,谈话间本不必冗谈过多。关于这个话题再深人一点,就不免牵扯到很多人情世事的无可奈何,旁人最多觉得可惜,却也仅此而已,多说什么不但于事无补,更容易渐渐就变成对当事人的不尊重。这两个人在朋友的事上都属于念旧的性格,但也懂得不该就别人的选择多费唇舌。后来他们就转了话题,谈起过不了多久星际通信就能发展得更完善,到时候再和他们联系也就很方便了。
“可以跟他们说咱们现在认识啊。”樱井翔很高兴地提议,“他们会吓一跳的吧,虽然同地区的人会分在一块儿,但咱们两个能这么快认识,还是能算得上小概率事件了。”
大野眨了眨眼睛,不期然也露出了笑容,眉毛微微向上耸着,给表情平添了一分天真的少年神气:“是啊——这就叫,呐,缘分吧!”
他下结论的样子很有趣,眼睛里分明透出寻求赞同的神色,樱井翔忍不住就也扬声笑起来,引得周边几个泪痕未干的乘客频频朝他们这边侧目。
那一刻心中消弭酸楚的暖意,他直到很久以后也还清晰地记得。
?
虽然母星与西斯帕尼亚相隔着数光年的距离,但因几十年前发现并成功利用的虫洞航道通行技术,这段旅程所费不过三小时有余而已。飞行船在停机坪上缓缓落稳,轰鸣如雷的马达声最后终归静寂。广播里放出温柔却机械的提示语音,催促乘客们下船。舷窗早先已在进人新的大气层时闭合了,人们在船舱里有些惶惑,不知道外面等待着自己的到底是怎样的景色,然而渐渐都开始按照指示收拾东西,作着等待舱门打开的准备。樱井翔站起来把自己的行李箱子拿下来,不想这动作比将它托上去更为费劲,他咬牙切齿地担着心思,冒了好几次被直接当头砸死的风险,好容易才成功把那巨大的箱子安安稳稳地放在地上。
他吐出口长气,抹抹沁着一层薄薄汗珠的额头,却突然听到大野智的方向传来一声笑。他抬头疑惑地看去,那人触到他眼神,赶快收起笑容摆了摆手:“对不起……我就是觉得真多啊,你带的东西。”
樱井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也就笑了,叹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装了这么一箱子,老习惯了,出门总是这样——不过你的行李也太少了点儿吧?”
“还好啊……”大野低头自己看了看,“不是说东西在那边都备好了吗?而且也有市场,是吧,缺什么再买就行了。”
“就没什么想要当个纪念的么?”樱井翔拄着行李箱拉杆问,“毕竟是离开故乡这么远呐。”
“纪念啊,这种我倒是……说真的,有的东西没了就是没了,见不到就是见不到了,想着也没什么用处。再说要真是想家了,再回来不就行了?”
“回来?”樱井皱皱眉头说,“没那么容易吧,我们这一去可是未必回得来的。”
大野张了张嘴,随后微微有点困惑地笑起来:“说起来是这样啊——我就是一直觉得没那么严重,大概很快就能来回了吧……”
他的话语末尾消失在渐渐喧闹起来的人声里。舱门打开了,旅客们排起队来,开始慢慢地按着顺序鱼贯而出,走下舷梯。大野智也站起来走到樱井后面,他们都暂时停止了闲聊,默不作声地随着人流往前挪动。
走出这里,就是走进了一场复杂的新生。樱井翔捏着行李箱的把手,不知为何突然想要叹气。他是个喜欢谋定而动的人,即使是出外旅游也会预先查阅资料定好行程,然而面前的生活虽然显现着大致的轮廓,对他而言却依旧是半点头绪都没有的。这环境太过陌生,面临的挑战也太过纷繁,实在足以让最勇敢的人心生逃避。他想着大野刚才说的话——很快就能回来吗?他咬了咬嘴唇,也许是的,这儿的大多数人即使不敢确信,但也多少抱着点这样的希望。可是他并不愿去对此过多琢磨,那希望本身过于脆弱,碰一碰就要碎裂,更谈何琢磨。
未来太遥远了,他不敢在它的开端就去妄加臆测,只得收回目光朝后随便瞟了瞟。大野站在他后面,眼皮垂着掩在头发落下的阴影里,仿佛也在想什么心思,并没有注意到他回头。
无论如何,来到这里就没有选择了。樱井转过头想,大家都是一样的,站在同一的起点上——虽然我们要走的路可能互不相同吧。舱门近在眼前,他戴上帽子,拖起行李箱大步迈了出去。
大野紧跟在后面,差不多是和他一起出了舱门。
后来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过这一天,未来的路以此为起点分开的这一天。
也许最好的办法是根本表有任何交点——虽然这话一开始说就已经迟了。
空港的样子倒并没有给人以多么大的冲击,它长得和母星上最普通的机场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更大些,且因没有旅客来往显得格外荒凉。他们到这个星球上的第一天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阳光晴朗,空中漂浮着厚厚的云层,把一切都映成了没精打采的灰色。温度倒和出发的时候相仿佛,还是秋冬之交那种微微寒冷带着风的感觉,没让他们觉得难以适应。
旅客们经历了最先片刻的犹疑,终于都行动起来,三五成群地拖着行李分散走往不同的方向。会有车把他们送到各自该居住的地区,为他们办理审核登记手续,再安排他们住进自己的新家。樱井本来想着到这儿就该分别了,结果向大野一问,发现他们不但被分在同一个辖区里,住的居然还是同一幢楼。这会儿除了承认是缘分也没别的办法了,他们就继续结伴,一起朝车那儿走去。大野走在前面一点,稍稍塌着肩膀,手揷在口袋里一派轻松,看得背后拖着巨大行李箱的樱井好不羡慕。
上了车也没有更多新鲜事好说,无非任它在空无一物的公路上全速奔跑罢了。只在路上经过一片湖水的时候大野直起了腰,贴在窗上看得很人神,末了感叹一句:“太好了,这里果然也是有水的啊。”
樱井坐在边上听到了,不禁笑起来:“当然有水,不然我们怎么活?”
“啊,那个我当然知道,就不清楚是不是像母星上那样的——话说这儿也有海吧?”
“有啊,这儿的地形基本和母星上差别不大,那儿有的这里也不会缺。”
“那——海里的鱼也是一样的?”
“鱼?”樱井翔觉得这人还真是好学啊,就尽责地继续解说下去,“我想是一样的。资料上说了,为了让人类社会能正常地延续下去,这里的物种——还有自然系统都与母星大体相同,没什么剧烈的生态变化。”
那人舒了口气,看起来的确很高兴,笑容好像脸上突然浮起的透明温暖的阳光,让瞧着的人心情也陡然变得明朗。樱井问:“怎么了?”
“没什么。”大野重新贴到了玻璃窗上,“我就担心着会不会没鱼可钓呢。”
“啊?……你原来是当渔民的?”樱井吃了一惊,他觉得这人皮肤虽然黑些,但看上去还是不太爱出门,更像是做室内工作的。好在这时候大野智摇了摇头:“不啊,兴趣是钓鱼罢了。”
樱井明白过来,自己也觉得自己思维跳跃得太快:“原来这样,我一下没想到……钓鱼好啊,很健康。”其实他并不多么了解这项活动,不过随口应酬一句罢了,幸亏对方也不像是想要拓展话题的样子,点点头笑了几声就没下文了,继续看着窗外发呆。樱井倒像是无端端得了道小小的赦令,面对陌生话题时紧绷着的神经唰啦放开,轻松了不少。他愈发觉得和这人的谈话是没什么负担的,不用花力气去没话找话说,于是也就自己打开上车时接到的区域详图看起来。
剩下的旅程在无话中度过。车开了半途大野睡着了,头一下下碰着玻璃窗,碰重了他就会突然浑身一_chan惊醒过来,然后不多久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樱井在边上看他折腾都觉得很有趣,想起之前在飞行船上他也是这么过来的,似乎具有哪儿都能立刻睡着的本事,不知怎么就有些羡慕。他自己做不到这样,反而常常因为太晚而夜不成寐,此刻盯着别人没有防备近乎空白的睡脸,似乎也能感觉到一丝平和的安慰慢慢在心底泛着涟漪扩大开来。
他惊觉自己毕竟是在紧张着的,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对他而言是与旁人同样巨大的挑战,虽然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幸免于难。此刻他看着身边一个交情尚且浅薄的同路人都能轻易被感动,这本身就说明了他内心默默积存着多少不安。樱井微不可觉地甩了甩头,想让自己冷静一些——等着他的工作简直堆积如山,必须在面对它们之前将头脑清空到最佳状态。那些事情容不得逃避,因为路程是他自己给自己画出来的。
那是他最擅长画的直线:只有一个开头,一个方向,一个结局。
樱井又瞅了瞅身边的人,微叹一声。能像他这样仿佛没有心事毕竟是值得羡慕的,这个人身边时刻围绕着属于自己的某种空气,那是无人能侵人的领域——他看上去简直像是永远不会被任何事情真正影响。
大野智对樱井的视线毫无所感,缩着肩膀睡得很熟。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除了眉间蹙着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纹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