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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主 末班车的彼得2011/6/21 14:54:00
因为人设和内容都做了改动,跟原来那篇基本没啥关系,放那楼不太合适,所以重新发出来
很短,不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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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行前山下智久给自己定了规矩,杀够一百个人,从此金盆洗手。
这种要求更像是杀手在顺利退休前给自己拟定的工作计划,与踏进这行的初衷有别,所以他又加上一条,为第一百个人完成临终遗愿。
山下是半路出家,十几岁时也跟别人一样,双手干净得连只鸡都没有杀过。读过些书,成绩还算优秀,于是脑子里便塞满对未来不切实际的幻想。直到真正的温饱问题落到头上,才明白终究要走自己的路。
做了杀手,便再没有其他选择。
遇到今井翼的时候山下正拿刀捅进别人的肚子,对方白色的外衣上浸出一大滩红,刺得他睁不开眼。身体分开后焦距重新聚拢,握刀的手开始发_chan,凶器被很快Bachu来扔到地上,发出混沌的撞击声。
不想做杀人犯,就当杀手。今井轻描淡写地跨过尸体,拿出手帕递过来。他以为他在哭。
山下甩开他的手,低下头,默默捡起地上的刀。
于是今井成了他第一位主顾。尽管他与这事没有关系,仍支付了第一笔订单费用,当做拜师后的见面礼。
山下后来才知道,他的师傅被人称作不死神话。但他想要变得更强。
他跟着今井学了三年。
事实证明违背了行业特质的想法实施起来难度很大,这跟用鸟笼养鱼一样,杀人始终不能与慈善相伴进行。杀人是终结,慈善是希望。
那个时候山下还不到十七岁,不懂这些——他没有想到自己第一百个目标会是今井翼,而更令他困惑的是,今井突然就失踪了。
不能完成约定,这也许和他无法考人东大医学部的性质差不多。
医学部每年都有集会,大多数人的目的在于惯例的汇报演讲。但生田斗真不是全都参加。
毕业后他顺利考上公职,从此受到约束,算是半个警务人员。公务员要时刻保持自己的社会形象,没有谁是例外。
除非用另一种身份参加集会。
生田曾在现场见过一个男人,没有任何学术成果,却几乎博得在场所有女性的注目。尤其当他戴上手铐时仍优雅地露出微笑,连从不出错的泷泽秀明都有些反常。他将外套月兑下后迅速盖住对方手腕,然后穿过骚动的人群,显然忘记了他这个拍档。
这一连串举动显示出他很激动,虽然有人极力想掩盖这个事实。
从细微观察中掌握对象的心理变化是他的工作,生田却不认为这次顺利抓捕与自己的判断有多大联系。
他的专业是精神病理学,人职后开始用于实践,对于今井翼的心理画像在这次之前持续处于修改状态,直到他投案自首。
而生田更没想到被捕后的今井竟然向自己走了过来。
抓到我以后,你可能会有麻烦。生田转过头,旁边泷泽的脸色十分难看。
山下后来很快找到了生田,他每年用于信息方面的花费总是最多。
他只是惊讶于彼此间的居所竟然只相隔一条小巷。
地下室与高档公寓的差距,也许就跟用子弹杀人和用手术刀杀人一样。山下不是挑剔的人,那时的他更愿意把钱用在制造它的工具上,同时对于居住在安适环境中的人无法理解。
咖啡还是茶?主人的询问很自然,这话听上去让人觉得相互间已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友。但没有人会拿枪指着自己的老友。
你抢了我生意。山下觉得自己像是市场上抢拼摊位的小商贩,为了毫寸地方跟人争得头破血流,他想生田应该不会明白自己的意思,如果是这样自己其实根本连话都不用多说。
我在听。生田却像完全不介意自己所面临的困境,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茶,他甚至没有担心自己的举动会不会惹恼面前的杀手。
事实是杀手最终没能扣动扳机。他捡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观察他,就像生田每次通过审讯室里的单面玻璃观察那些嫌疑者一样。
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真正目的。生田说你这样做只会让自己赔得更惨,police从来不会跟杀手抢生意。这是实话,却说得尖刻,山下竟然也安安稳稳地听了进去。生田继续给自己续上杯茶,抿了口又说,我不可能把今井翼交给你,但我想只有你才杀得了他。
你雇不起我。杀手只给出一个冷峻的背影,离开前又补充一句,下次见到你,我要先取订金。
tbc
10 彼得2011/6/23 0:47:00
山下其实是认识泷泽的。练习那段时间他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今井要他在天亮前将城市里所有犄角旮旯都窜个遍,那个时候他瘦得几乎只有骨头。
开始拿枪后山下很快有了第一个目标,他从瞄准镜里看到那人蒙着头从公寓里被拖出来,子弹在他临上车前飞了出去,然后迅速穿透厚实的防弹衣。
山下想他当时真不应该躲在太阳底下,反身寸出去的阳光还同时曝露了自己的行踪。
后来泷泽追了他半座城,他像只幼狼凭着记忆本能地逃窜在各条小路上,最后消失在城市下面纵横交错的地下管道。
所幸终于还是完成了他实际意义上的第一份工作。泷泽秀明不只有这一个保护对象,而他却可以二十四小时都不睡觉。杀死对方的时候,他也不记得自己到底睁着眼睛守了多久。
生田跟他说泷泽同样也有盲点,猎犬往往不会防御自己身边最亲密的人,在这点上所有动物都是一样。
可惜的是没人愿意承认事实。他数着手里的钞票,然后将没有子弹的狙击枪装进小提琴口袋。他想生田一定也是这样,心里头明晃晃摆着一块空白,却总要欺骗自己那里早被其他东西塞满,从始至终都只是在自欺欺人。
而生田斗真的工作性质对他来说同样是件费解的事。他不太明白如何用细节去认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他只知道生田屋子里收集着一大堆有关不死神话的资料。
下次来的时候他会顺便结清订单里剩下的子弹。
有段时间生田一直在做噩梦。醒来后两手紧紧贴在胸前,大概从睡着以后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婴儿姿势,直到汗水将衣服全部打湿。
山下偶尔会给他沏杯茶,但他通常只会抱着杯子发小会儿呆,等着茶水完全冷掉后再重新去睡。
毕业后他遇到过很多个案,每次遗留在案发现场的细节都会不同,于是他便习惯将所有资料列成清单后逐一研究。今井翼是其中最棘手的,他甚至买了一台一人高的书柜来装有关这个杀手的所有资料。但这还不是最坏的事。
他知道再小心的犯罪者都会在无意中透露出自己的特点。今井也不例外。他曾被错定为无组织力犯罪的典型,但这种荒谬的结论很快就被推翻,因为绝不会有如此有规律的无组织犯罪,今井甚至从没在现场留下任何与以往犯罪相重合的证据。
而山下智久却完全不同。他是一个根本不会留下罪证的杀手。
相对于观察别人,生田反而不觉得自己有被关注的必要,除了按部就班和乏味枯燥他再找不出能贴切形容自己生活的词。不过山下的生活似乎比他更加简单。
我们也许可以聊聊你的工作?他好奇山下怎么能这样旁若无人地在别人家里随便进出,更何况他们本该是完全对立的双方。
做完最后这宗生意我就会失业。山下的回答异常简单,似乎也在提醒他早在合约生效时起两人的立场就被全部打乱。然后山下难得地皱起眉来,指着生田手里不被重视的杯子直白地说原来你是不喜欢茶的。
为了等会儿可以快点睡着。生田在回答的时候心情莫名愉悦了起来。
在行动前做好准备怎么想都不是坏事,山下反复计划撤退线路的同时也在好奇生田选择自己的原因。
他将盘算好的方案讲给生田听,发现对方其实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情,每次也只是拿笔在纸上随意画画。
山下想自己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帮忙,他所做的无非是向雇主汇报计划进展和工作量,他总想着最后一次要做得漂亮点。反而生田会经常问他些以前的事,大部分已经年代久远,他都以记不太清作为借口不去回答。
他不明白杀手的过去有什么好追问的,就像他不明白从医学部出来的人怎么会跟police扯上关系一样。如果有值得炫耀的过去,他也就不会成为杀手。
行动前的几个晚上他几乎都在生田家度过,这个要求并不是山下提出来的。生田说他得防止杀手因为计划实施的难度而临时变卦,山下对此嗤之以鼻,心想就算失败了你也不过只是损失点订金跟一把破枪。但他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tbc
17 彼得2011/7/10 18:05:00
那时候他们最常去的地方是公寓天台,两人一坐就是整个下午,看着影子从自己脚下逐渐拉长,太阳最后会消失在某栋高楼背后。
公务员跟普通民众的差别或许正体现在这些地方,生田偶尔拿出破例得到的天台钥匙做抛接游戏,他说山下你能不能在我往外扔出钥匙的时候击中它?
这个时候山下原本擦拭狙击枪的动作也就显得没有意义,他的表情会在极短时间内恢复常态,然后拿起手里的枪指着对方说如果这是订单的附加条件的话我愿意试试。
生田沉默地猛向前跨出几步,右手朝着架空的方向挥出一个单调的弧度。山下的脸色在他收回手后迟迟没有恢复过来,他说如果你刚才扔的是子弹我想这次计划最终会因雇主被捕而破产。
还有一种可能是你并不愿意为这剩下的订单费冒险。生田转身走回来,他将手掌展开后露出里面的子弹。
山下想这不是愿不愿意冒险的问题,生田总在试探些什么,也许他觉得自己应该跟电视和小说里面描述的杀手一样飞天遁地,而他刚才也确实有在计算自己顺利接住生田扔出去的东西并安全跳到对面天台的几率,不过这件事情显然没有任何可行性。
杀今井翼只需要一次机会。山下放好枪站起来,没有去接对方手里的东西而是走到他刚才站立过的视野更加开阔的地方——子弹不会比机会重要。
两座高楼间隔着公路和绿化带,每年都有许多新建筑物平地而起,这种布局在城市里随处可见。
今井说过水泥森林其实是最脆弱的一种格局,所以他教山下很多东西,唯独没有告诉他如何从空中逃匿。
独立构建的两栋建筑物也许是这世上极难连接的物体。但山下后来很快发现其实没有什么东西不能用钱来联系。
你猜将这些楼盘叠摞起来能有多高?生田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又很快被风携带到面前空旷的城市上空。
山下转过身看了他很久,夕阳的余晖最后将两人的影子完全钉在夜色当中,山下终于叹着气说这个问题还真是和你手里的游戏一样无聊。
今井翼的车最终没有从这栋公寓旁经过,据说那次的押送计划后来被泷泽秀明临时取消。
生田抱着手臂站在正整理天台上行动工具的山下旁边,看着他将枪和子弹全部塞进浇上液體的黑色旅行袋中,然后山下拿出打火机说生田斗真得告诉我泷泽和今井之间发生过的事。
火花快要接近旅行袋前生田终于还是开了口,他说你其实没必要这么做,比如要是我告诉你这次订单的真正买家是警视总监你也许并不相信。
我信。山下把熄掉火的打火机扔得很远,塑料与地面摩擦后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所以你一定表骗我。
生田叹了口气。他在想要是自己一开始就告诉他这件事情会是怎样。外人眼中的泷泽从不犯任何错误,因为他和那些人一样相信自己没有盲点,更准确的说他只是从来不愿去寻找盲点。
他与泷泽相识多年,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个在警署象征绝对正义的优秀警员曾与杀手界的不死神话今井有过交集,因为除了相关利益者外没人在意。
山下听完后急迫地将旅行袋扔到生田面前,他觉得这次的合作简直糟糕透了,自己就像螳螂一样眼巴巴等着黄雀来抓,他说我不管他们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是真是假,总之我不可能再为毫无诚意的主顾干活,那样做只会令我丢掉性命。
生田的手指用力抓住他的手臂,袖口处的扣子被拉扯得摇摇欲坠,他对山下说没人想要你的命,不管你信不信今井在自首前甚至一直都是安全的。
那又是谁真正想要今井翼的命!山下在摆月兑生田后反手握住他的肩膀,扯掉的纽扣落到地上跌撞到了生田脚边,他盯着他的眼睛问又是谁第一次向我买了今井的命?
生田想在这世界上果真存在许多巧合,不管你希不希望它都会不可避免会地在某个时刻突然出现。他被山下一路拽回自己公寓,木然地看着他砸开了那台不久前他刚换过锁的书柜,有关今井翼的所有资料被全部从里面拉出来丢到地上,只剩下留在最底层的一张白纸。
我在等你给我一个解释。
jene于 2011-7-11 2:40:14 编辑过本文
23 末班车的彼得2011/9/4 11:12:00
后来很长时间山下都没再出现,生田从原来的公寓搬到附近的普通住宅,带走的除了自己,还有那个破损严重的大书柜。
那时候,他把时间大多用在发呆上面。每天清晨有超市的配送货车从楼下经过,隔壁太太会在两个小孩上学以后出门买菜,附近的流浪猫狗偶尔嘶叫着争抢垃圾桶里面的食物。
见面以后泷泽问他有没有为自己想过,答案过于简单反而令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生田本想说,原来我在你心中是一个这样没有计划的人,可最后却只是将新煮好的茶放到对方面前又退回到窗边。
印象中泷泽也曾笑着说过严肃的话,生田却很少看见他真正生气的样子。见他不再为难自己,便索性将脸转向外面看出了神,没有察觉时泷泽已经准备离开。
临别前泷泽问他如果有三个愿望会怎么做?那时他才重新正视起这个男人。他在对方眼里找了很久也看不到任何动摇的因素。
找个喜欢的人,买栋房子,还有......生田想面前的人早已变得比初见面时更加锐利,盲点在于他的意义不过只是令他变得更强,又或者说曾经所谓的真理和信仰,才是让他原地徘徊的阻碍物。于是他微笑着为他打开门——然后让其他人也得到这种机会。
突然的拥抱令他没什么机会把话说完,他像孩子一样将头枕在泷泽肩上,久违的温暖让人有些昏昏欲睡,生田笑着拍了拍泷泽的背说,很多事情一旦做过就回不了头。
不久后今井被判无罪释放,法官无法裁决一个没有任何指证的人。
因为这件事情山下主动找到生田,母亲死后与他最亲近的人便是今井,他没想到生田在这时候竟能和他看法一致,他们都明白自首对于杀手翼来讲只是一种逃避追杀的手段。
山下直到那个时候才知道生田早已经辞职,新房东将房屋的转租证明拿给他看,于是他不得不付清自己之前欠下的所有房租。
他其实不明白生田两次都找自己去杀今井的原因,从书柜里找到第一次交易的订单时他就在想,这世界上的杀手还有很多,自己一定不是最好的那个。况且他们之前或许连面都不曾见过。
然而,再见面时山下却什么都没有问。他对生田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继续合作,然后将一个足够分量的信封丢到了他面前。
他知道对方一定猜到了什么,权衡人命的到底不是只有利益,沉默持续得太久时山下几乎要告诉他这次的金主就是他以前的老板。但这明显不合规矩。
你觉得这种小诊所的心理医生还能做什么。
重做回本行后的生田回答得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山下惊讶着却很快回过神来,他立刻坦白地说放心我不需要钱和武器,不过心理医生也许可以告诉我怎样才能够找到今井翼。
他知道这世上与杀手关系最密切的便是police,他们中再没人比生田斗真更了解杀手翼。
可杀手为了生意而向前警务人员购买自己师傅的消息,这件事情一定会被别人当做笑话来听。
生田失笑地摇了摇头,他指着放在墙角破损严重的那个书柜说他的东西都在里面。
山下觉得对方大概误会了什么,要再说话时却看到生田转过头来直直盯住了他,对方脸上突然露出的严肃表情令他有些无措,紧接着生田问他,你是不是一定要杀够一百个人才会罢手。
一瞬间两人又都没再说话,山下抬头看他时眼里突然闪过什么东西,开口以后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上翘——你曾说过除了我没人能够杀得了他,我想知道你说的话对不对。
生田想自己大概再没做过那样荒唐的事。他默念着数字的时候车子已经快开出城。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他走马观花似的去看外面的景物,他那时就发现山下智久跟以前不同,但变故太快令他无法做出太多思考。
他们依次找到今井曾经驻留过的那些现场,从酒吧到商场到教堂再到机场,他仿佛亲身经历过般为山下一遍遍演示杀手翼在每次行动时的所有动作,态度严谨得如同授课一样。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三天,生田最后因为体力透支而险些昏倒。
他那时已经不太清醒,发热的身体死死抱住东西后说起了胡话,头被埋在手臂下面使得声音听不清楚,闹到后面竟然又哭了起来,好半天才逐渐平静,昏昏沉沉最终还是睡了过去。
之后陆续梦到些事,朦胧中生田想起来山下以前好像从未正面回答过自己那些问题,梦魇变得有些艰涩,他难耐地呻喑着直至闻到熟悉的味道才又慢慢舒缓下来。
醒来后生田看着杀手的背影,他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了声,手臂伸出去碰翻了床头的玻璃水杯,浓郁的茶香味随后弥漫到空气中。
他看到杀手快要离开的身体终于顿住,与初见面时不同,他最后还是转过身来。那一瞬间杀手的脸上竟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他笑着说斗真你放心其他的事就交给我来做。
生田看得有些发怔,想要摇头的时候却突然记起了自己昏迷前一直念叨的话,可他那时除了拽紧身上的被子外什么也做不了。
于是他只能眼看着山下智久将所有希望关在门里后走了出去。
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屋里开始变暖的温度像是假的一样。
tbc
28 末班车的彼得2011/9/21 0:51:00
其实,山下偶尔也会去思考生田问过他的那些事情。
母亲去世那段时间,他经常蹲在医院回廊的角落里,看地板上糊掉的影子。眼睛一眨不眨直到发痛流出泪来。
从那时起,他已经明白自己身边的东西终有一天会这样消失。很多事情发生前,就注定让人妥协,他开始从未知带来的恐惧中学习如何继续生活。
生田总问他有没有想过,很多时候结果跟过程都没有关系,除了那些老透了的谚语外,他还能举出其他例子。不过每次在他绕回主题前,山下都会直接用晚安来结束话题。
他一直都小心提醒自己这是个意外,它和每天都会发生的交通事故一样。但这种自我暗示通常会令他陷人到比平时更深的沉默中去。
他不太确定该怎样面对这个意外的人。他并不愿意告诉生田,自己杀的第一个人曾是母亲的主治医生,他认为那样做也许会给他带来另一个意外。他总想让生活再简单一些。
然而生田似乎不这样想,山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事情做得那么好,从某种意义上讲自己所做的事情其实只是一种任性。他开始怀疑生田想要引出今井翼的代价会不会太大。
还好他已经暂时出不了门。一路上山下仍对生田在昏迷前做的事情心有余悸,他还记得生田斗真在他面前模仿今井翼的所有动作,那些弧度精准到连杀手看完都有些恍惚,他很清楚这样下去只会让情况越变越糟。
但他仍无法控制不让自己去回忆生田在昏迷时说过的话,他说山下智久,你那么不相信人,可为什么要相信我。那时候生田的语气比喝醉了酒还要真实。
走到医院门口时,山下将公寓钥匙扔到了垃圾桶里,一并扔进去的,还有生田刚刚跟杀手经纪签订的合约。
山下没有杀手经纪,他觉得这种处于交界地带的新兴职业总是会让有些事情变得复杂,他不喜欢自己的职业有太多繁冗的程序,他甚至在杀人的时候都没有多余动作。唯一一次例外,是从杀手翼的经济人手里接到关于今井的那份订单。
他曾问过今井翼为什么每次他杀人的手法都会不同,对方听完后毫不在意地弹了弹手里的烟蒂,低下头淡淡地说,也许是因为心情的关系。从那时起山下就知道这人真的十分可怕,但这也许是杀手经纪如此偏爱他的原因。
进人病房前,他原本还在犹豫自己是应该先躲起来,还是捂着被子假装生田,但他很快明白这样的伎俩骗不过今井。
于是山下无聊地将两手揣进口袋里贴墙站着,一边握着贴紧身体的枪,一边微闭着眼,靠着想象杀手翼在临终前会说些什么来打发时间。
很多人习惯在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去揣度未知事物的本质,这从根本上来讲就有问题,生田想以前的山下就是这样。
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记不太清,或许发生在他们的初次见面,或者在山下第三次收到杀今井的订单时,亦或是在那之后。
他没有告诉山下其实自己很早就认识他,虽然两人以前並未真正见过面,但他却知道山下母亲的那次车祸,当然还有那个主治医生瀑毙的原因。
医疗事故发生的频率远比人们认识中要多。东大医学部的学生意外能够接触到不少真相,但面对权势压力很少有人会想深究下去,生田斗真是个例外。
他当时就想十几岁的山下智久应该和其他人一样,面对那样突发状况没有任何应对经验。大部分人在那种年纪的时候不会考虑学校和功课以外的事,但山下那时卻已学会如何规划自己的职业。
时间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一切,人其实很容易掉进由于自我麻痹而忽略的陷阱中去。从一开始生田就未放弃过说服他,可现在看来这种想法已经没有意义,他甚至不确定是否还能再见到山下——他或许已经杀死今井,或者是被今井所杀。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清醒以后生田一直呆在房间,他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直到身体开始严重月兑水。
他跑进厨房一杯接着一杯将冷水不断灌进胃里,安眠药的效力開始被逐渐冲淡。
在生田看来对外界而言,行踪神秘的杀手只是过于谨慎的一般人,就连退职目标也定得中规中矩,更不用期望他立刻理解当初刚人学不久的医学部学生会为这种事追查那么多年。
他不知道山下会怎样看待这样的他,谁会为毫不相干的人出卖性命?
但那时的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虽然在合约中的杀人对象一栏写下自己名字时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可迟疑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停留,他已经向对方预支了第一笔订金。
这让他在当时想起另一件事,以前也有人做过类似的事情,可与他不同,那人写下的却不是他自己的名字。
相似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山下总是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喝的那种茶,可他虽然曾听泷泽说起过他与今井的一些过往,但却并不认为山下也会为他那样去做。
说起来,他已经不太清楚山下智久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有时候他甚至还会忘记自己介人整件事的初衷,但对于最终目的,他仍然比谁都要清楚。
他知道没人比山下更能明白完成任务的重要性,所以后来又再聘他去杀今井,原因其实并没那么难以理解。但是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
很快,生田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做好等待以外的任何事。
山下智久默立在快要成型的建筑物前,由于逆光只能看清这座塔的大概轮廓,塔顶处正进行整个工程最后的修饰,他眯着眼,看着远处动作弧度不大的工人们因距离而产生的模糊身影。
一年前这里刚被推平,那时很难想象连一块砖都没有的地方会变成现在这样。设计者将塔安置在地势平坦,并少有其他高层建筑的公园中心,看上去倒像是平地而起的一根巨刺。
这座建筑登高以后一定能看很远。山下猜那应该也包括路口处生田斗真的公寓。
他们大概有半年时间没见过面。
这段日子山下其实并没离开,他在原来的地下室旁租了间房,日常与生田只隔着一堵墙壁。
然而他其实大可不用再住那样简陋的屋子。最后一笔生意为他带来了丰厚酬金,退休以后很长时间内他都不必为生计发愁,但山下觉得这实在没什么意思。
他似乎从未对退休后的生活有过计划,这与他并不相信自己能够顺利退休有关,事实上,以前的他几乎不相信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
野兽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犯两次错,年少时的不諳世故已令他为此付出代价。母亲的医疗事故被轻易从记录中抹掉时起他就决定,自己只能再任性一次。於是,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后来他全心专注于自己工作的圈子,成为不会踩线和越界的杀手界典范——这实在与不死神话的故事刚好相反。
但山下知道自己绝无法做到今井那样。所以,今井后来成为了追杀对象,而他则是那个杀手。
退休后生活发生了极大变化。普通上班族在离职时都会出现很多困扰,比如总会对自己在最后时刻所做的事念念不忘,山下智久也不例外。每到这种时候他都免不了会去怀疑当初为自己定下的规矩有没有错,因为那个所谓的临终遗愿并没发生。
或者说,那时候的杀手翼根本没有愿望。半年间山下几乎每天都要到这里看一小会儿,塔身在平淡无奇的日子里日益高耸,但这个问题却总是在他脑里挥之不去。
他从生田那里听说了今井与泷泽发生的事,他想这或许是不死神话留在世上最匪夷所思的童话,这个童话与杀手和police有关,并拥有着令当事人都觉得完好无缺的结局。
所以杀手翼才会在临终前没有遗憾,他记得对方那时的脸上失尽血色,眼睛里却分明流露出肆无忌惮的笑,令人根本无法将视线移开片刻。
人到底要经历过怎样的事才会出现那种眼神。
山下茫然的望着面前的高塔,突然想起生田曾在天台上问他的那个问题——将面前所有楼盘叠摞起来,最后究竟会有多高?
没人愿意测量一根刺的长度。从一开始山下便讨厌回答这个问题,他想自己那时候的轻描淡写只不过是一种拙劣的掩饰,生田或许早已经看出这点。但山下曾经却固执地认为,答案一定不止一种。
所以他不断接受相同目标的杀人订单。生田说过结果跟过程在很多时候都没有关系,想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預見了结局。
与最初的預想,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自己还能活到现在。但他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奇迹。他想着自己竟然也在不知不觉中陷人暧昧不明的灰色地域,嘴角划过一抹苦笑。
转身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身体因未能及時接受大脑的反应而险些踉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站在身后那人平静的脸,被阳光直接照身寸的身体像在发光一样。
生田指着快要完工的建筑对他说,现在你总该相信,这个世上真的存在巴别塔。
结束诊所以后生田已经很久没再见过泷泽,那段时间他们几乎完全失联。虽然他明白没有消息也许才是最好的消息,但仍会每天多花些时间留意窗外。
他觉得自己应该乐观一点,这种想法显然有些自欺欺人。他与泷泽的关系到现在来看并不算浅,可就连他也无法完全猜透对方如今的心思。
反而是山下好像从未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生田不知道自己当初是否真的应该把他带回公寓,但半年时间早已磨去了他的全部耐性。
那时候山下只是热衷于摆弄他新买的茶具,除了毫无进步的茶艺外,茶叶的种类也始终如一。他还会不时邀请生田来客串白老鼠的角色,并且幸运的是没有被对方拒绝过一次。
因为太过熟悉茶的味道,生田端着茶杯往往会想到其他地方。作为警界模范的泷泽秀明本不应该对山下的性命有任何觊觎,虽然山下在今井的事情上确实无法月兑离干系,但他不过只是执行自己老板的决策而已,至少没人有胆量去质疑警视总监的做法。
对付十恶不赦的杀人犯,连最高权力者也会想要不择手段。
山下看他想得出神,只好自己动手帮他换掉已经变凉的茶,手背碰到对方掌心时对他说别再想那些无聊的事,它们只会让你睡不着觉。
你以为这个东西难道能改善我的睡眠?生田摇着头抿了一口,奇怪的味道让他觉出异样,于是问他又在茶里加了什么?
山下将杯子放好以后转过来时倒有些惊讶,看到生田眼里越来越重的疑问,他倒并没任何犹豫,靠过去后便伏在他耳边。生田这时已经有些发困,山下轻声地说其实睡前做点运动也能有助睡眠质量。
生田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惊醒过来,他立刻伸出手臂横在两人中间,脑子拼命想要弄清些事,最后他才疑惑地问山下,今井翼是不是根本没死?
山下皱着眉开始研究生田手臂使出的力气,却很快被对方的手指引开了注意。今井翼是谁?
你师傅。生田将手臂抽回来后抱在胸前,眼里多了一丝肯定。
山下只好学着生田的样子也严肃起来,他摸着鼻子思考片刻,然后肯定地回答他说,虽然有些遗憾,但这世上确实再不会有不死神话。他看生田想要揷话,于是又立刻补充道,但你刚才说的今井翼,我想我并不认识。
生田撑着眼皮仔细去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死神话和今井翼不是同一个人,那也就是指他之前一直以为的结局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他扶着太阳_Xue对山下说,看来我不用再为泷泽的突然出现而大伤脑筋。
杀手翼用这种方式告别了自己的过去,在别人都自以为是的惋叹声中默默将自己的童话延续下去,从今以后他与泷泽秀明之间的童话,只与两个普通人有关。生田的眼睛竟有些湿润起来,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
这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听不出来有多清醒,但卸下包袱以后的身体似乎是本能地开始变得轻飘,对方的无动于衷在他看来缓慢而又让人烦躁,他只好大声地问山下智久你到底在茶里放了什么!
山下一把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细心为他擦掉眼角残余的眼泪,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诚实地说,我只是担心你睡得不好,所以放了一点安眠药剂,你知道的,上次喂你的那些还剩很多。
生田不顾几乎瘫软的身体几乎就要吼出来——你不觉得这样做会很有问题吗?!
诶?山下着急地将他放到床上,立刻动手去翻他的睡衣。所以我才想赶快检查一下!!
山下,其实第一次雇你去杀今井翼的不是我老板。
是吗。
也不是我。
嗯。
你去找过泷泽?
只有一次。
他不是会后悔的人。
所以我才在那里等你。
是我找的你!
不是,是我等到的。
你不怕我雇今井杀你?
那他得先问问泷泽同不同意。
他为什么要问一个曾经想杀他的人的意见?
因为他跟我一样。
你一定会说出无聊的理由。
今井愿意把自己的命交给泷泽这很无聊?
所以我才会不想到听下面的内容。
……对于你,我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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