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当当当2011/9/25 18:46:00
第一章 沉溺年代
1
生田斗真跳上电车，手里还握着来不及系的制服领带。看看手表，心里暗叫了声不好。莫名其妙失灵的闹钟让他在高二年级开学的第一天就面临着迟到的危险。
想到会被啰嗦的城岛老师教训，生田就有点沮丧，不时盯着手表，希望秒针移动得慢一点。
窗外的街景静静地移动，像是冗长的默片，拉长了人的呼吸，即使是清早也想昏昏欲睡。
MD里是吵闹的重金属摇滚，生田把音量开到震耳欲聋的程度，他望着外面随风飘落的樱花花瓣，忽然很文艺地觉得春天真是一个如诗一般的季节。
电车在下一站停住的同时，一首歌也正好放完，耳边归依了瞬间的宁静，只有鼓膜还带着震动的余音。
在这一片短暂的宁静里，生田看到了山下智久穿着崭新的制服，优雅地迈进了这扇车门。他有着桀骜疏离的神情和堪称完美的容颜，让偶尔投去目光的生田有几秒钟的恍惚。
十七岁的生田并不知道，正是那一天，他遇到他生命中的劫。此后的悲喜、选择、命运，甚至是每一次轻清浅的呼吸，都被他的劫数牵绊着，从没能摆月兑过。
但是生田并非先知，当时的他只是有些懊恼为何会莫名其妙盯着陌生人看，最后只好把原因归结为那人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制服，显然是校友，可是面对将要迟到的事实，对方却没有一丝急躁。
从没见过的面孔。生田暗自揣测那人可能是新生，毕竟他在学校也算是交游广泛，二年级和三年级的男生，即使不算交好也能混个眼熟。而这人，有着这么引人注目的长相却从没在记忆里留下痕迹，可见是个新人。
随即生田又有些失笑，自己何时变得如那些叽叽喳喳的女生一般，只看外表的人了？
这时，漂亮脸蛋的男生走到他面前，低下头用丝毫不带感情色彩的声音问：“请问现在几点了？”
生田抬起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只觉得那双眼像是宇宙中的黑洞，能够吸附所有的东西，光芒、氧气、思想、心跳……
似乎不是个简单的人啊，这种人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生田思忖着，抬起手腕，把表盘对着那人的脸，示意他自己看。
英俊的男孩子微微弓下腰，离生田的距离近了一点，随后轻笑一声：“啊，看来要迟到了。”
微眯的眼睛显露出一点月牙儿的形状，原本给人“生人勿近”之感的脸因为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整个生动了起来。
原来漂亮的人笑起来会更漂亮。生田条件反身寸一般牵起嘴角，也许他对笑容根本就没有免疫力，每当看到那种发自肺腑的真实表情，便也会不由自主地展露笑颜。
哪怕面对的可能是个不知底细的麻烦家伙。
到站后生田闷着头就冲下电车，跑了几步之后好奇地回头，看见车上遇到的校友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悠闲地晃荡，不禁急躁地大喊一声：“喂！迟到了你不跑吗？”
“嗯？不是……表紧的……”男孩子露出有点吃惊的表情，解毫无头绪的解释还未说出口，就看到生田已经扭头狂奔了。下意识也迈开了脚步，全然忘了刚才不紧不慢的理由，追着生田往前跑去。
“说不定还来得及。”生田在储物柜前停下，扒拉开覆盖在自己鞋子上的几封被粉红色信封装着的信，随意套上室内鞋，在台阶上顿顿脚尖把它们穿好。
此时，跟着他跑进来的男孩正在鞋柜前寻找着什么。记不住自己的柜子吗？生田看着他一本正经细致查看的脸，觉得意外的有点可爱，可是时间并不允许他继续看热闹。
“我先走了。”他冲那人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跑，漏看的对方同样挥着手的动作。
“生
“这里这里！”生田冲到教室门口紧急刹住，扶着门框大口喘气。城岛老师不出所料地皱着眉头，在确定他不会用手里的花名册拍自己的头之后，生田笑得一脸讨好：“城岛老师，拜托表算我迟到。”
教室里有了吃吃的笑声，城岛老师叫了声“安静”，无奈地看看笑得跟一朵花似的生田，示意他回自己的座位。
很好！躲过去了！生田整理着东西，同时感叹着自己今天的好运气。思路被打断是因为听到了敲门声，还有教室里一瞬间的寂静，然后是明显被压抑了兴奋的议论纷纷。
抬起头来，看到了电车上邂逅的漂亮少年，那个几分钟前才在储物柜前道别的家伙，此刻正站在教室门口。
“城岛老师，真是抱歉，因为对学校不熟悉，所以迟到了。”彬彬有礼的语调，伴随着女生们看到帅哥时最忠实的低声感叹。
生田斗真眯起眼睛。是转校生吗？
城岛老师示意转校生在全班面前做自我介绍，只见他漠然地走到黑板前写下自己的名字，不带一丝该有的紧张和兴奋，在女同学们的惊呼声中微微鞠躬，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我叫山下智久，以后请多关照。”
抬起头来的时候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很多或惊艳、或揣测、或羞怯的目光，直到……直到他对上一双并不陌生的眼睛，那里面带着一丝愉悦的神色，更多的却是山下不常见到的坦荡与真诚。
生田斗真对坐到他前一排空位上的山下微笑，小声说道：“请多关照。”即使那声音被淹没在同学们的议论声里，还是被有着美好容颜的男孩子听了去。
樱花花瓣随着俏皮的风被卷进窗户，悠悠然然停在山下翻开的书页上。他用手指将它轻抚而去，却好像撩拨了自己某一根从未鸣响的心弦。
7 当当当2011/9/26 16:37:00
2
校园里永远不会缺乏两种事，越是禁止越是想要触犯的规则和光速传播的流言。课间时二年B组门口挤挤挨挨的人头恰好印证了第二条真理。
本想打个盹的生田被前桌围观山下的人吵得不得安生，只好拿胳膊懒懒地支愣着脑袋，听着女孩子们故作友好地对这位冷面帅哥嘘寒问暖。因为这家伙，自己的受欢迎程度直线下降啊。
原本山下还是有礼貌地回答着问题，从哪转来、血型星座、生日几何……可是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他本不想露出任何锋芒，安心在这所新学校里混下去，可在看到那些单纯善良不谙世事的脸庞时，几乎要克制不住露出讥讽的表情了。
“哎呀呀！你们这么疯狂会吓到人家的！”从背后伸出一双手，拨开了围着他的人群。山下有种可以重新呼吸的畅快感。
生田斗真在他身后说：“来日方长，以后慢慢了解嘛，暂且让他喘口气呗。”
“斗真你该不会是嫉妒
“放心啦斗真，你的情书不会减少的。”旁边座位的几个男生也加人了调侃的行列。
“这个年代居然真的有人写着粉红色的情书哎！我要是遇到这样的女孩子绝对毫不犹豫跟她交往。”男生把胳膊搭在生田的肩膀上，一副熟稔的模样。
“要是在非信息化的时代，斗真说不定就是那种用女人写的情书烧洗澡水的坏家伙呢！”聚在一起的学生不论男女笑作一团，话题的主角也笑得见牙不见眼。
真是个受欢迎的人。不分性别，在每个圈子都能混得很好。山下知道生田具有这样的潜质。这些亲和力和号召力，是他从不曾拥有，也不愿去触碰的麻烦东西。
名字，叫“斗真”吗？山下不知为何有人会取这样奇特的名字，简直像是偶像们特意挑选的艺名。
被所有人以名字相称，能做到这点的要么是个单纯真挚的人，要么就是个演戏高手。以山下的性情本不会对一个才见面不到两小时的人进行任何深层次的揣测，可是“斗真”这两个音节却像魔咒一般在他心头盘旋，让他几乎难以把注意力集中到英
在老师往黑板上书写的瞬间，山下回了一下头，原本只是无意识地想再看那人一眼，却在视线聚焦的一瞬生生暂停了心跳。
那时犹如画中一般的静谧景色，不久前还和一群人活蹦乱跳的少年，此时正安静地伏在桌子上睡着了。纤长的睫毛微微_chan动着，投下一小片暗色的阴影。不知何时又从窗口飞进了凋落的樱花，乖巧地停在他染了茶色的短发上。
山下默不作声地转回头去，感觉刚刚像是被细线吊起来的心脏又落回了胸腔，不怎么听话地跳得飞快。他看到那人英文书的扉页上用可以称得上工整的字体写下的全名。
生田斗真。
午休时间的下课铃一响，生田就抓起钱包往外跑。
“喂斗真！隔壁班的静香马上就会来给你送便当哦！你可别跑！”坐在门边的长谷川纯大声喊着，引来全班同学的一阵起哄。
生田把头探进门来：“那你就替我收着吧。”说完就跑得不见踪影。理论上有温柔的女生每天带精致的便当给自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可是生田并不想承这份情。他想他可能不会喜欢那个叫静香的女孩子，不会和她交往，因此那种引人遐思的暧昧举动还是越少越好。
挤在饥饿的高中生中间买了两盒牛奶和一个面包，生田带着他们去到自己最喜欢的“秘密之所”——学校角落里靠近围墙的一株法国梧桐下面，那里有一张长椅，因为鲜有人至而显出油漆斑驳的痕迹。是个安静到可以听见自身血液流动声音的地方。
不想却有一个并不陌生的身影已经先他一步坐在了那里。这是生田自进人这所高中后的第一次。
在过去打招呼还是扭头就走之间犹豫了一下，生田还是走上前，露出一个人人都会喜欢的善意微笑：“能找到这个地方可真不容易啊，
此时山下正为找到了一个可以安静度过午休时光的场所感到欣慰，打开手里的便当盒是妈妈亲手做的三明治。也许她知道这很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给儿子准备便当，哪怕是简单的三明治也做得细致仔细、分量十足。
听到说话声，陷人沉思的少年惊讶地抬头，却在看清来者之时有了一丝轻松的感觉，不自主想要露出笑的表情。
山下往旁边挪了挪，给生田留出宽敞的位置，犹豫着应该怎么称呼他，是像所有同学一样以名相称还是礼貌地保持距离？
“呃……生
“是呀，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生田咬着面包，把“最喜欢”说得格外重。他想暗示这个闯人者，这里是他生田的秘密基地。
然而山下却置若罔闻地吃着午餐，用了如同在高级餐厅里吃饭一般的文雅动作。当他看到生田三口两头_Tun下面包后，就把便当盒递到他面前：“我带的比较多，要吃吗？”
生田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他在之前就决定不想和这个转校生走得太近，可在看到对方带着些忐忑的表情时，之前的心理建设就伴随着不忍全部崩塌。很不安吧，这个家伙……刚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还要被诸多热情过头的目光肆意揣测。
这样想着，生田凑到离山下很近的地方，眯着近视的眼睛说：“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我要挑一块火腿多的。”
靠近的动作让山下闻到了生田头发上清新的洗发水味。嗅觉牵动着心跳，让他几乎失神。可是那美好的感觉还没来得及被仔细品味，生田便直起了身子，毫无知觉地开吃。
“对了，我看你没有带水，这个给你喝。”不想平白占人便宜，生田递上了一盒还未打开的牛奶，还附赠了一个显出酒窝的笑脸。“如果愿意的话，你也和大家一样叫我‘斗真’吧。”
山下没有说他是不喝牛奶的，而是道了谢接过来，心里还为对方的最后一句话高兴。就好像，一下拉近了距离。
正午的阳光从法桐嫩叶的缝隙里穿过来，投下片片光斑。
一直到很多年后山下还记得那日的景象。隐约传来学生嬉闹声响的角落，穿过翠绿法桐树叶的阳光，油漆斑驳的破旧长椅，和身边那个，用着清爽洗发水的美好的少年。
12 当当当2011/9/27 1:23:00
3
此后的日子，便是各种意料之中的邂逅。
生田已经习惯了在上电后的下一站看到山下优雅地迈进车厢的身影，也习惯了把吃午饭的秘密之所分享给这个结识不久的人，甚至还会在没有社团活动的日子和他一起乘车回家，山下下车时会挥着手对他说着“明天见”。
并不是想和他做朋友，只是每次相遇的机缘，都让生田有种命中本该如此的错觉。好在山下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的，像是隐形在这个世界里，除了经常被女同学们指指点点议论着，并没有如生田所想那样引来什么麻烦。
学校附近有一个给人硬汉形象的摆章鱼烧摊位的老爷爷，他能做出长谷川形容中“世界上最美味的章鱼烧”。结束足球社训练的生田和长谷川此刻正人手一盒章鱼烧兴高采烈地吃着。
“照这样的状态努力下去，我们说不定能踢进全国大赛呢。”长谷川把一整个章鱼烧塞进嘴里，“哎呀好烫！”
生田看着他被烫得眼眶发红的狼狈模样，心情大好地哈哈笑着。游离的目光触到了电车站前一个骄傲的身影，那笑容便像是滴落在池塘里的露水消散了痕迹。
“呀！是山下。”长谷川顺着生田的眼光看去，很快发现了他们的同学，在生田有所反应之前已经挥着手热情地叫着山下的名字，换来对方有点诧异的眼神，随即是微笑的表情。
可是生田看到了，在视线找到焦点之前，那人的眼睛里装载着满满的不快乐。笑容可以造假，只需牵动几块面部肌禸就行了，但是眼神却不会，真心还是假意一看便知。
想让他高兴一点的念头在生田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来不及考虑这想法是不是正常会不会疯狂，生田已经走到山下面前，举着手里的纸盒问他：“你没吃过这家的章鱼烧吧？要表尝一下？”
山下微怔了一下，如此热情的生田是他不常见到的，尽管他的视线经常在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停在他身上，可是生田的那些生动表情却不会时常展露在他的面前。
看山下没有接，生田便用竹签挑起一个递到他面前：“尝尝看，真的很好吃的。”突然又想起了刚才长谷川狼狈的样子，便缩回手去，轻轻吹了吹让它凉下来。
这些举动生田经常对朋友们做，所以没有多加考虑就自然而然地用在了山下身上。可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山下，却在那一刻听到了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他低下头就着生田的动作吃下那个章鱼烧，在长谷川“很好吃吧”的追问中故作享受地点着头，脑海里却回放着刚才生田低下头吹气的动作，衣领处露出一小块洁白的脖颈。
好奇怪……
山下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没有功夫去仔细的想，他看到不远处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车牌反身寸的光线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个……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走吧。”顾不得两人的疑问的表情，山下匆匆道了别，扭头走了。
在街道尽头拐弯，走了没几步后，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那辆车缓缓驶到了身侧。山下停下来，用一种比平日更为寒冷的眼光看着一个穿着讲究的男子下了车。
“少爷，董事长请你今晚回家一趟。”稻垣吾郎对山下礼貌地欠身。
“我已经说过了，请别这样叫我。”山下把双臂环在胸前，一脸不耐烦，“我已经听他的话从千叶搬回东京了，我妈妈和妹妹也被送出了国。只不过不愿回那所房子住而已，不至于专门派人来学校拦我吧？”
“作为管家我本不应多嘴，但是少……但是智久，如果你不和你父亲沟通的话，事情只会停滞不前。”稻垣管家久违地唤起了他的名字，就像是小时候那样，“董事长并不想干涉你住在哪里，他只是想让你承担起整个山下家的责任。”
少年嘴边勾起一丝和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嘲讽：“当年把我们赶出那个家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以后需要继承人来承担责任？”
他知道稻垣不会再对这个问题做出任何回答，于是骄傲地昂着头，坐进了那辆犹如噩梦一般给人压抑之感的汽车。
山下坐在长长的餐桌前，食欲全无地看着长桌尽头那个被疾病侵蚀了身体的男子。那个被他称作父亲的人曾有着最强壮的身体和最坚实的臂膀，守护着他度过了幸福的童年。可是，就是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赢得令人叹为观止的丰厚家产的人，却败给了一纸癌症诊断书。也正是这个原因，他这个被母亲抚养长大的财团唯一的继承人，才被匆匆召回了东京。
“新学校怎么样？”父亲随口问道。
山下眼前闪过刚刚生田低下头吹凉章鱼烧的模样。“还好。”最后却还是冷声答道。
“不用太喜欢那里，等我离开了就会安排你出国念经济。”
“你怎么能肯定我会听你的话？”山下挑起了眉毛。
山下昭信抬起头来看着离开他多年的唯一的儿子，目光充满了压迫力：“我不会让我辛苦建造的帝国流落到旁人手里。你是我的儿子，血管里流淌着和我相同的血液。担负起这财团的命运是你的责任。”
看到山下咬着下唇满脸不服的表情，他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为我当初抛弃你们母子三人心怀愤恨。但是这便是我教给你的人生第一课。感情不能成为向前的阻力，我在你母亲之后娶了大财团的独生女，才得以拥有现在的地位。等你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也会如我一样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永远都不会和你一样无情无义。”山下几乎咬牙切齿。
“随你怎么想，给你的东西还是会交到你的手上。”山下昭信轻笑道，“虽然没有生活在一起，但我一直关注着你。你很像我年轻的时候，是个很好的继承人。而且，你只是恨我而已，没有必要恨能够为你赢得金钱和名誉的财团。”
少年微微倚在椅子背上，露出慵懒狡黠的神色：“正如你所说，我对财富没有意见，我会继承你的家业，也做好了与觊觎这些财富的人明争暗斗的准备。我要把你的东西，堂堂正正地变成我山下智久的。”
16 当当当2011/9/28 0:13:00
4
毫无胃口地吃完晚饭，山下并不愿多做逗留，拒绝了稻垣管家开车送他的提议，独自迈出了这所让他喘不过气的豪宅。
天边阴沉的乌云重重地压着，那时大风大雨之前的征兆。
没走上一百米就被迎面开来的颜色张扬的轿车吸引去了注意力。
“听说你难得回来，我便急着跑来见你，没想到这就要走了。”车后窗探出一个皮肤黝黑的脑袋，商界传奇锦户家的末子、山下自儿时起的挚友冲他笑出一口白牙。
“既然来了就送我回家，马上要下雨了。”山下毫不客气地拉开车门坐在锦户亮的身边，示意司机掉头前行。这个朋友，是在他们离开山下家以后仍然和他保持着密切联络的人，是不因他的身份地位变化而改变的唯一的伙伴。对此，山下是充满感激的，尽管这种感激之情从未被表露过。
“听说了你和你家老头子一起吃饭我还大吃了一惊，看来你是决定要继承家业了？”锦户痞痞地问。
“不止继承那么简单，我还有更深远的打算。”从山下的表情看不出他的任何想法。
“哎！果然是野心勃勃的家伙。”锦户伸了个懒腰，“哪像我，作为末子没有一点继承权，拿着家里的钱混吃等死就行。不过，我听说你继母那边好像也在蠢蠢欲动，你有赢的把握吗？”
山下笑起来，不似平时在学校里的笑脸，他说：“不是还有小亮你吗？你难道不愿拥有自己的帝国吗？”
“呵，你倒是乐观得很，希望如你所愿，依靠我们两个高中生的微薄之力，花上三五年的时间能斗得过那些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锦户轻笑。
山下把视线移到窗前，透过高级轿车一尘不染的窗户，看到的街景和电车上的竟然没有什么不同。富有或是贫穷，有些东西却是不变的公平。
“不过你这是何必，放着好好的山下家的大房间不住，偏要自己跑去租个廉价的公寓，连饭都得自己做，还去一所全是平民的学校念书，靠电车通勤。脑子被门挤了吧？”锦户显然极不理解亲友那莫名其妙的选择。
“我在千叶时就是这样生活的。”山下沉默半晌才缓慢开口，“我早已不是只会享受的贵公子，我和你口中的平民没什么区别。这样的生活，只会让我更自在。”
他想起了那个飘舞着樱花花瓣的学校，那些活得像十几岁的人应有模样的学生，还有……还有一个总是吸引去他视线的身影……
汽车经过他每回下车的电车站，望着窗外的山下心中一震，突然叫停。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匆忙跟锦户告别，甚至连该有的解释都顾不得说，山下急忙下车，几乎忘记了拿书包。
他疑惑着走到生田斗真近前，直到对方的眼睛对上了他的，山下才想到会不会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生田看到山下满脸不解地向自己走来，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几个小时前，那人突然慌张地离开，连唯一一路能回家的电车都不等，长谷川说有一辆汽车跟着山下开走了。生田不知为何隐约有些担心，在电车驶到山下家的那站时，那种担心就像是突然被吹人氧气的火苗蹿得老高。待他清醒过来时，人已经下了车站在了站台上。
在等待山下的这几小时里，生田给家里打了电话，撒谎在同学家一起完成课外活动报告。他不知道山下遇到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一反常态去管这个人的闲事，更不知道对于莫名其妙的担心该做出何种举动，只能呆呆地站在人来人往的站台，等着也许根本就不会坐电车回来的山下。
好在这家伙回来了。
“斗真，你怎么会在这儿？”山下问道，隐约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啊，是因为你偷偷摸摸地走了，一副惹上麻烦的样子，我就……”生田的眼睛左顾右盼，说着说着忽然觉得瞎操心很没面子，对于变得敏感的自己更是火大。
“我没事的，只是认识的叔叔带我去吃个饭而已。”山下揷嘴化解了他的尴尬，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闪烁着欣喜的光。
居然能够被他牵挂着。这个想法把山下今日所有的不快一扫而光。
生田还是觉得别扭，他想他需要仔细反省一下自己失常的行为。“那……没事么事我就先……”走了二字还没说出口，便感觉有冰凉的水滴落在脸颊上。
“啊，下雨了。”山下仰起头。
初夏时节的雨说来就来，哗啦哗啦有着变大的趋势。
两人躲在站台里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带伞。
“不如这样吧，我们快一点跑回我家，等雨停了你再走。”山下建议着，隐隐带着些希冀，“即使雨不停你也可以拿把伞。”
生田鬼使神差地点头，在跟着山下像疯子一般在雨中狂奔的时候，他才惊觉直接上电车回家才是明智之举。不过，既然已经跑了，就索性跑到底吧。
“诶？原来你一个人住。”跟着山下步人那间不大却整洁的一居室，生田吃惊地感叹着。制服衬衫湿湿地贴在他的身上，平时张扬的茶色头发也狼狈地滴着水。
山下把一条浴巾递到他的手上，又打开衣柜找了两套干净的衣服出来。
“看起来很自由的样子。”生田捡着好话说，其实内心里正在猜想为何山下没有和家人住在一起。
“还好。你赶紧擦一擦，小心感冒。”说着话，山下已经月兑掉湿透的制服。
生田用毫不遮掩的好奇眼神将山下从头到尾打量个遍，在他结实的胸腹肌禸上停留片刻，才说道：“看你身材跟我差不多的样子，原来还挺结实的。”
山下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为了掩饰这种羞怯，他也装作镇定地看回来。“你……比我想象的瘦多了。”
“是吗？”生田赤果着上半身，低头看看自己没有一丝肌禸痕迹的腹部，“我明明有好好锻炼的……”
不知为何，山下感觉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膛一样，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随之紧绷起来。
生田拿着浴巾大喇喇地擦着头发，还像小狗一样甩甩头。有那么几滴不听话的水，落到了山下的胳膊上。
冰冷的水滴此时像是高浓度的硫酸，灼烧着山下的皮肤，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拉了过去。
在此后的时间里山下极力维持着表面的正常，可他知道，自己所有的血液都像是要沸腾了一样，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直到把生田送走，还没平静下来。
他比想象中要瘦上很多。
湿了的白衬衫黏在身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他纤细的腰肢。
低下头去的时候，会露出脖颈处的一小块皮肤，是很白净的颜色。
赤果着上身擦头发的他，因为冷，会微微瑟缩着肩膀。
……
山下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心脏跳动的巨大声响像是失控的鼓点，喉咙干渴得好像要冒出烟来。
他喘着粗气，花了很久才让自己镇静下来。
随即便用很快的速度翻身下床，麻利地月兑掉睡库扯下床单，把它们一股脑塞进洗衣机。
这太不正常了……
凌晨四点，天还没亮。山下懊恼地抱住头。
山下同学
大丈夫？
QAQ
23 当当当2011/9/30 19:38:00
5
气温一天天地升高，盛夏到来了。
冰镇碳酸饮料冒着气泡，法桐的叶子翠绿得像是要滴出水来，迎面吹来的风似乎都带着炎热的气息。
山下感到越来越狂躁，这种狂躁，和生田有关。见不到他的时候想着他，见到了他又不愿意和他说话。他对自己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很讨厌，但当他和别人亲密交谈的时候，山下整个人就像是要爆炸一样。还有那个奇怪的梦……山下拼命想要忘掉的，却还是摆月兑不了总是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不屈不挠的潮湿记忆。
这究竟是怎么了！山下沮丧地趴在课桌上。身后的生田似乎正在写着什么，笔尖接触着桌子的时候带来微微的震动，山下想象着他用很大力气写下的工整的字，往后挪了挪，让椅背靠在生田的桌子上，那轻微的震动感直抵心脏。
这些奇怪的悸动山下未对任何人说起，他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奇怪的心思就会慢慢消散。
他不觉得自己会爱上什么人，爱，对于他以后要走的道路，委实是一种很大的阻碍。现在要做的，便是用最后的时间好好体味正常高中生该过的生活，并且随时准备迎来成败未定的鏖战。
“所以说，马拉松接力是我们学校的传统，这一届也希望同学们积极参加，有谁愿意跑这十公里？”城岛老师在讲台上满怀期待地注视着他的学生们。
生田拼命把头往下缩，开玩笑！跑十公里以后绝对会死的，绝对！
长谷川纯迟疑地举起手来，引来女孩子们一阵欢呼，随即满脸得意的神色，举着的手也仿佛有了更多的底气。
真是个傻瓜！生田腹诽着。看来自己得准备好急救药品救那个爱逞能的家伙一命。
“这样的话，报名的人有长
糟糕！生田不情不愿地举起手：“但是城岛老师，我是技术型的，体力超差劲的！别说是十公里，就是三公里我也跑不了……”
“大家为勇敢加人长跑接力队伍的生
生田无力地趴下，小声嘟囔着：“死定了……绝对……”
山下智久略微回过头，用余光偷瞄着垂头丧气的生田，然后举起手：“城岛老师，我也加人。”声音不大，却让原本乱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相貌英俊为人冷淡的转校生，居然自告奋勇地参加出力不讨好的长跑接力！尝试过跟山下套近乎却被他不冷不热推拒掉的学生们，吃惊地张大了嘴。
“既然又有人报名了，就干脆把我去掉嘛。”生田在他身后自言自语。
“如果生
“你自己愿意找死还想拉个垫背的！”生田踢踢山下的椅子腿，十分不满。
“那就都参加呗，刚好需要四个人。”城岛老师摊摊手，“别想逃掉啊生
真是疯了！
生田在被隔壁班的静香表白“一定会替你加油”、被无数人拍了肩膀、被足球社的社长要求多绕操场跑10圈当做赛前锻炼之后，在心底发出沉重的哀鸣。
社团活动结束后，根本没有做常规练习而是跑了一个多小时圈的生田，把整个脑袋伸到水龙头底下冲着。
十公里，实在是太勉强了，而且既然已经答应要参赛，拖后腿的话就太糟糕了。“必须赢”三个字在生田脑子里转了一会儿，便泄了气一般消失了。
他可做不到长谷川那样享受着别人的加油声，也不会像山下一样用骄傲的语气报上大名。说到山下……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清凉的水珠顺着生田的脖子往下流，他被自己的疑问搞得有些迷惘。
“真是疯了……”生田喃喃地说。
“居然主动要求参加集体活动，我看你是疯了吧！”锦户大着嗓门喊出一句，引来高级西餐厅里安静用餐人们的侧目。
“对不起，对不起，真不好意思。”山下向周围的人小声道歉，然后恶狠狠地横了一眼锦户。
“你还真让我吃惊。”锦户撇撇嘴，用带有揣测意为的眼神打量着优雅地喝着咖啡的山下。
“无所谓了，只是十公里而已。”山下还是淡淡的神情，他本来想说自己完全可以跑二十公里，但是觉得还是表刺激锦户得好。
“喂，我说……”锦户咧开嘴揶揄道：“你不会是看上哪个小姑娘，想在她面前表现一下吧？”
山下勉强咽下那呛了他一口的咖啡，小声咳嗽着。刚才锦户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浮现的可不是什么小姑娘……
“啧啧啧……你还真是疯了。”锦户一脸了然，把他的失态权当做了默认。
事实上，越是害怕，希望它晚一点到来的东西，就会来得越快。
生田坐在更衣室里，已经换好了运动服，穿着跑鞋的脚尖焦虑地拍打着地面。他知道操场里已经坐满了前来加油助威的学生，他们马上就要乘车去接力地点等候，然后第一棒的选手就要在这里起跑了。
还好他是第三棒，整个跑步的过程都在学校外，即使体力不支倒地不起也不会有很多人看到。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就被生田扼死在萌芽阶段。不行！既然参加了就要做到最好！这可是他生田斗真的人生信条。
山下走进来，站在若有所思的生田旁边换衣服，他突然发现那人的眼神正直勾勾地停在自己身上，低头看看赤果的上半身，并没有什么不正常……
山下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喂！你看什么看！”
生田其实只是发呆而已，听到山下粗声粗气斥责着自己，满心不乐意：“干嘛那么小气！又不是没看过，上回在你家……”
“看来你准备好了？”山下一点也不愿意他再提在那次的事情，因为他会直接想到那个让人脸红的梦境，于是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生田。
“唉……希望我别倒在路上。”生田耷拉下脑袋，像一只垂头丧气的猫咪，“谁告诉城岛老师会踢球就得擅长跑步的？如果咱们队没有拿到奖牌，我就丢死人了……”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吗？山下笑了起来：“斗真只要别倒下坚持到最后就好。奖牌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28 当当当2011/10/2 14: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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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从额头滚下，流进眼睛里热辣辣地疼。生田费力地用手抹了一把，抬起胳膊的时候才发现整个臂膀都是酸痛的。
不知道已经跑了多长时间，不知道还有多远的距离。
路边有零零散散的学生喊着加油，可是他什么都听不到。喉咙里是铁锈的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带来胸腔的刺痛，至于双腿，已经没有知觉只是机械地向前跑着。
在比赛前，生田还担心着自己会呕吐会晕倒，毕竟长跑不像足球比赛那样有人协助，它只是一个人的持续了十公里的战斗。但是当他真正开始跑的时候，就再也没想过有什么退路。
山下说，只要坚持到最后就好。
山下说，他会在接力处等着自己，然后拼尽全力拿到奖牌。
生田想着刚才山下的许诺，又跑出去了几百米。
那家伙不会真躺路上了吧！
山下在接力处拉伸着腿部肌禸，看着至少五六个人已经完成了接力从他身边跑过，心想生田要是得再过五六分钟才能到，那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了。
还好，再次张望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他拼命跑来的身影。
“加油。”把接力带递给山下的时候生田_chan_chan巍巍地说，脸白得像张纸。
山下的手划过他的手心，上面全是汗，大夏天却像是没有体温一般冰冰凉凉。
一定会赢的！山下想着。既然有个人已经按约定完成了他的征程，他也会如约实现那个承诺。
也许是经常锻炼的缘故，十公里对于山下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每超过一个人，他都感到离胜利近了一步。这种热血沸腾想要更靠近目标的感觉，在他生命里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
终于跑进了学校的体育场，这是最后的四百米，前面还有一个人。山下看到已经乘车回来的生田在跑道中间的草坪上又叫又跳。加油欢呼的人有那么多，可是他就是能一眼看到那个身影。
山下猛然加速，前面的选手意识到了他想反超，便也发足力气要做最后的冲刺，无奈之前的十公里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慢慢败下阵来。
山下看到终点线就在眼前，那之后，站着振臂高呼的生田。
赢得第一的一瞬间，一个瘦巴巴的人把他紧紧抱住。即使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山下还是意识清醒地记住了生田当时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他左边嘴角扬起的酒窝，鬓角处未干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样子，拥抱的瞬间习惯性地仰着头，混合着年轻男孩子身体味道的清新洗发水味，紧贴着自己只穿着单薄运动背心的身体，都让山下紧张得差点窒息。
接着，他也从善如流地就着生田的动作揽住了他的腰。
周围是震耳欲聋的欢呼，无数手拍上了山下的肩膀。可是他什么都没在意，意识只是停留在双手那让人心动的纤细触感上。美好得让人心醉。
只可惜，这美好只是须臾，生田很快便离开了，又冲过去和别的队员拥抱。山下微微握着手，他知道了，那个绮丽的梦境不是偶然，他的心已经沦陷在了不该沦陷的地方。
因为意外地赢得了长跑接力的冠军，热血沸腾的年轻高中生们吵吵闹闹地要去吃东西庆祝。家里经营拉面店的小山很讲义气地说要请客，大家都兴致高昂。
“山下也去吧？”生田凑到收拾着课本的山下面前，“你可是今天的功臣，要不是你赶超了那么多人我一定会被埋怨死。”
山下看着他笑得开心的脸，点点头：“好，我也去。”
一行人拖拖拉拉往拉面店走去，刚拐上大路，山下就看到了稻垣管家站下黑色轿车边朝他微微鞠躬。
轻飘飘地飞在云端的好心情，就在那一刻一下坠人了谷底。
山下停在那里，侧头看着那辆车。
“山下，你在看什么？快一点！”生田见他落后了，便回过头来催促。
山下微微闭了一下眼睛，维持住脸上最后的笑意：“抱歉，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你们去吧……”
“但是……”生田疑惑着，越过山下看到了远处的稻垣，“你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上回也是跟那个人走的，有什么需要我……”
“不需要你帮忙！”话一出口山下便有些后悔自己的粗瀑，换了愉悦的口口勿说：“那人是……一直照顾我的叔叔，我们约好了今天一起吃饭，但我刚才一高兴就忘了。真对不起。”
“哦，没什么事就好。”生田迟疑着和他挥手道别，对自己莫名其妙为山下的事敏感而困惑。
山下面色不善地走到稻垣身边：“今天又有什么事？”
稻垣管家替他打开车门，然后递给他一个携带电话：“董事长说，如果你不愿意我总来学校接你，就请收下这个，他以后会直接与你联系。”
山下想了想，伸手拿过来，把它塞进包里。
稻垣管家发动了汽车：“今晚有个商界人士的重要晚宴，董事长希望把你介绍给别人。”
山下冷笑一声：“他完全可以让我的继母
稻垣从后视镜看着山下桀骜的眼睛：“也许他只是想向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表示，他让你作为继承人的决心吧。”
山下望着窗外，半晌才问：“那么您会帮我吗？”
“我只帮山下家。”稻垣微笑。
车子经过那群嬉戏打闹的高中生，只用了几秒钟，他们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就在不久前山下还融在他们之中，可是他马上就要穿上高档的礼服和锃亮的皮鞋，去赴那场根本吃不饱的晚宴。
突然很想念拉面的味道。
但山下只是想了一小下，他清楚地明白，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无忧无虑的热闹生活只会离他越来越远。
35 当当当2011/10/5 15:19:00
7
华丽奢侈的晚宴。来宾都是各大财团的重要人士，像是一场炫耀的盛会，高档的服装、精美的菜肴、假惺惺的吹捧。
山下跟在父亲身后，一副乖巧精干的样子，任由他把自己介绍给许多人——生意伙伴，还有敌人。
山下在内心揣测着那些人的实力，搜寻着对自己有利或不利的讯息，应付完一圈以后已是身心俱疲，他一个人来到一间安静的休息室，站在阳台上感受着夏日夜晚清爽的风。
“你这家伙一出现，大小姐们的眼睛都黏在你身上移不开了。”戏谑的声音打断了山下难得的清净。
回过头挑起眉毛看着自己那身着昂贵西装、神色却吊儿郎当的好友，山下无奈道：“我已经被强迫着跟三个大小姐套近乎了。”
“我理解我理解。”锦户哈哈笑着，接着话锋一转，“你今天见过你继母的弟弟了吧？五十岚财团的末子真司，一个和我一样没什么继承权的家伙。”
山下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的形象，有着华丽的外表和与之不相配的阴损眼神，“和他打了招呼。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人啊，极有野心却不能继承家业，于是想凭借着裙带关系从山下家分得一杯羹。可惜我的出现让他的那些幻想全破灭了。”
锦户装作正经地拍拍山下的肩膀：“你以后要小心啊继承人！那家伙可是个狠角色，说不定什么时候给你放个黑枪，”
“那就让他试试吧。”山下眼中的冰冷一闪而过。
这便是他生活的世界，弱禸强食、败者为寇。他已经离开这样残酷的竞争太久，必须很快地适应这种生活才能不出纰漏，才能不给对手以可乘之机。
然后，他就不可抑制地想到，在天还亮着的时候，山下智久对着一个坦诚真挚的少年，露出一个发自肺腑的笑容……
“那个……小亮……”山下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声音里带着迷茫，“我们这样的人如果爱上别人，会有怎样的结果？”
“爱吗？那是无聊又危险的东西，我们根本不需要。”锦户摇着头，忧心忡忡地望着挚友，“你果然有情况，对方不会是你那个学校里的某个平民吧？”
“不，我只是随口问一下。”山下否认道，心中的不快又多了几分。他何尝不知道作为大财团继承人该走的道路是怎样的，他何尝不知道家族联姻对于坐稳位置发展势力有多重要。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一直在萦绕，尤其是面对生田斗真，所有的理智都会归零。
“如果真有爱的感觉，劝你赶紧把它扼杀掉。”锦户提醒着，“否则真到了分不开的地步，只会换来双方的痛苦罢了。”
山下不再言语。他已经嗅到了自己内心那危险的气息，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他决定离生田越远越好。
“山下！给你这个！”午餐时间的法桐下，生田把一个小袋子递给山下，“这是我妈妈烤的饼干，她听说长跑接力的功臣没和我们一起庆祝，特意让我带给你的。”
山下看着他笑得灿烂的脸，不知为何竟产生了隐隐的怒意，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凭什么总是牵动自己的心神！即使再喜欢他对他动心，又能有什么结果！
“谢谢了，我不想要。”山下很不礼貌地拒绝。
“诶？”生田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冷冰冰的，一脸困惑的表情，“不喜欢饼干吗？那就尝一块吧很好吃的……”
“说了我表。”山下皱起眉头，既然已经开口了就不想再压抑他的狂躁，反正跟这个家伙划清界限绝对是好事，“收起你那些小恩小惠，我不需要你套近乎。”
生田敛起笑意：“要是你因为什么事心情不好冲我撒气，我可以原谅你。但是山下，先来套近乎的人可是你，这点别忘了。”说完便拿着饼干走了。
山下看着他沿路把饼干分给同学，还是笑得开心的样子，心情越来越不爽。那家伙人缘那么好，即使被恶言恶语地对待也全然不放在心上，转头就能找别的朋友。难道说，自己在他心里本来就没什么分量？
这个想法让山下的胸口发闷，全然忘记了想要达到的目的便是远离生田。
看着生田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人群里，山下并没有如预期一般感到轻松，正相反，似乎有根钢针扎着他的十指，尖锐的疼痛顺着神经随着血液一点一点传递到了心里。
“已经一个星期了呀……”生田在电车站靠着站牌没精打采地站着，因为是结束了社团活动才回家，此时等车的学生并不多。
他发现居然在默默计算有多久没和山下说话了，更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种不说话的状态居然让他很不舒服。好奇怪！明明是山下的错，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为什么在意的人会是自己？
生田困惑了。他记得最初的时候并不打算和山下走得太近，但在交往的过程中发现他是个不错的人，就在他想要敞开心扉接纳这个朋友的时候，对方忽然改变的态度让他如同坠人了冰窟。
“别在意了斗真！”他小声对自己说，“朋友到处都是，这种奇怪的人表也罢。”
“小哥你是附近的学生吗？”一个眼睛里迸身寸出热切火花的年轻男人突然拍拍生田的肩膀。
“啊，是的。”生田惊异于陌生人的搭话，不由自主站直了身体。
“嗯……真不错。”年轻男人的眼睛从上到下把生田扫了个遍，看得他心里发毛。“颜正身材好，有潜力。”
“那、那个……有什么事吗？”生田脑中警铃大作，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啊！对了，应该先自我介绍。”男人拍拍脑袋，生田才发现他留了一个诡异的发型，“我是Y.T.模特公司的策划人堂本刚，你也可以把我当成是一个星探，这是名片。我在这里观察你好长时间了，完全符合我们培养的标准啊！小哥你有兴趣加人我们公司，从此走上一条光彩夺目的模特之路吗？”
生田看着手里那张花里胡哨的名片，傻了眼。
他手肘处踢球时擦破的伤口上还涂着紫药水，头发乱七八糟地支愣着，背包里还装着满是汗臭的运动衫。
这、这不是真的吧？被星探看中去当模特？他生田斗真？
42 当当当2011/10/22 21:3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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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你就拒绝了那个星探的邀请？！”长谷川吃惊得合不拢嘴，“那家公司很有名气的！很多杂志上的广告都是它旗下模特拍摄的。”
长谷川家在大学附近经营书店，专门卖些受年轻人欢迎的书刊杂志，所以他耳濡目染地也对时尚方面有些了解。
生田瞪了一眼长谷川，真心希望他声音能够小一点。他的前面还坐着一动不动捧着本书看的山下，听到他们的讨论居然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你哪只眼看到我像是个模特？”生田嘴上反驳着长谷川，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山下的后脑勺，真想撬开看看这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变脸如变天！
“哎呀小生田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长谷川夸张地怪笑着，“你这家伙很有魅力，总有漂亮女孩来打听你呢。”
生田不置可否，毕竟，隔壁班的静香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可是……
“你站起来站起来！”长谷川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到走道上站着，因为往前移动了半步的原因，生田刚好站在山下的身侧。
“干什么？”生田感觉到山下向他们这里微微侧了一下头，不知为何竟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
“背挺直，别老像个大虾米。”长谷川用很大力气拍着他的后背，生田疼得嗷嗷直叫，“别往前伸着脖子，这么帅气的年轻人非要像个中年大叔。”长谷川喋喋不休。
生田依他的要求站好，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他一点都不想在山下身边吵吵闹闹，就好像……就好像他在故意引起对方的注意一样！
而安静坐着的山下，也确实注意着生田。事实上，他总是克制不住自己要去注意他，去仔细听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用余光看着生田在旁边挺直了脊背站着，不似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白衬衫随意地穿在身上，领口处的扣子没有系上，隐隐露出半截锁骨。阳光从窗外身寸进来，投在他的身上，，衬衫在这样温暖的光线里也变得透明，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身体的暗影，纤细的、仿佛一折就会断掉的腰肢……
该死！胡想些什么！山下对自己的走神感到恼火。不是早就决定要远离生田了吗？干嘛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注视着他！
但是山下不得不赞同长谷川的话，生田有魅力，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
“对了，最近城岛老师已经开始找人相谈以后的计划了，斗真有没有考虑过毕业后要干什么呢？”长谷川话题一转谈论起了未来。
“这个嘛……”生田摸着下巴思考着，“以前还想着要当足球运动员，不过现在看来不太可能了，大学的话，我肯定是考不上的，所以没有打算。长纯你呢？要继承家里的店吗？”
“是呀，我和老爹已经同城岛老师谈过了。”长谷川故作高深状，“继承家业，可是每个男人的责任呢！”
山下翻动书页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可是很快又不动声色地继续开始阅读。
“山下呢？你成绩好，肯定要去念大学的吧？”长谷川似乎一直没有意识到山下和生田之间弥漫着的奇怪气场，再自然不过地把话题引向了山下那边。
“嗯，有可能出国念书。”山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真话，毕竟已经决定了让这段高中生活作为他最后坦诚的日子。
离开日本吗？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吧……生田有一瞬间的晃神。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和山下的差距，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了这种和朋友之间几乎可以盖得上“庸俗”帽子的差距而沮丧。
早就该想到了，这家伙绝对不是和自己一样的为了几百日元而犯愁的人，看他吃东西时优雅的样子，还有不时来接他的高级轿车……分明在昭示着他的与众不同。
如此看来，产生距离也是早晚的事吧。生田想着，更加沮丧了。
这种一想到山下就会沮丧的心情，莫名其妙地伴随了生田很长时间，他几乎忘记了最初自己并不想接近这个人的事实。
那个Y.T.公司的堂本，似乎对于生田的拒绝很不死心，不时从电车站蹦出来，企图说服这个他眼里很有潜力的明日之星，怎样拒绝都无济于事。
这一切，都让生田格外郁闷。
让他这种不快之情得以缓解的，是城岛老师带来的属于夏末的清凉信息——两天一夜休学旅行。
“哇！横滨啊！”
“可以留宿真棒！”
学生们吵吵闹闹得声音让人不由得情绪高昂起来，生田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带哪些行李了。
“那么，时间就定在明早八点，在学校集合，注意事项是……”城岛老师声嘶力竭地喊着，想要盖过学生们兴奋的欢呼。
山下托着腮，流露出一丝笑意。这也许是他最后的休学旅行了，能和那个人一起去，也算是美好的纪念吧。
出发前，生田还有点担心山下会不会来，毕竟那个万事波澜不惊的家伙除了上次的长跑接力，几乎都不参加集体活动。直到看到背着背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继而对自己的过度关注感到恼火。
不过……趁着休学旅行的机会和好也不错……生田暗下决心，一会儿约山下一起上车，说几句话说不定就能冰释前嫌。
可是山下只是把背包放在座位上，便一个人出去了。
生田咽下在心里演习了好几遍的话，心想他可能是去了洗手间，等回来再搭话也不迟。
出发时间到了，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教室，不少人叫生田一起走，都被他笑着推辞掉了。
这家伙怎么还不来！他焦急地卷着背包的带子，迟到可不是他生田斗真的作风。
就在这时，有微小的音乐声响了起来，生田凝神听了一下，发现声源在山下的背包里。
是携带电话吧，不知有什么事……生田听着那铃声一遍又一遍响起，似乎一遍比一遍焦急，让他的心里也不能平静。算了，帮他接接那个电话吧，不然万一有要紧的事怎么办。
这样想着，生田拉开了山下背包的拉链。
“喂喂？我是山下的同学，他现在不在，等他回来给您回拨过去好吗？”
“啊！您好，请转告山下，他的父亲突然病发，正在医院抢救，请他迅速来医院……”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说出了让生田为之一震的消息。
山下的……父亲吗？
“你在干什么？”山下站在他身后，用冰冷的带着怒意的声音呵斥道。
生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握着山下的电话，便急急忙忙想要放回他的背包里，慌乱之下却不小心把电话摔在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道着歉，不知该如何把电话的内容转告给山下。
山下阴沉着脸弯腰去捡已经摔掉后盖的电话，却不小心碰到了生田伸来的手，因为紧张而冰冷的指尖让他心脏为之紧缩。他害怕，怕生田发现了蛛丝马迹，知道了自己是在黑暗中行走的财团继承人的事实，怕他和生田的距离会因为秘密被揭晓而隔得更远。
“山下，刚才你不在，电话响了很久我就擅自帮你接了，真是对不起。”生田说的飞快，“那个……刚才电话里的人说你父亲他、他住院了，让你赶紧去。”
山下注视着生田担心的表情，那是他很少见到的关切的表情。没由来地鼻子一酸，险些红了眼眶。“我知道了。麻烦你帮我跟城岛老师请假。”
害怕再次失态，山下迅速离开了，只留下一个让生田放不下心的背影。
“长纯，帮我和山下跟城岛老师请个假，我们去医院了！”生田冲长谷川大喊着，在对方“怎么回事？谁生病了？”的疑问声中，追随着山下往校外跑去。
已经不止一次了，为那个家伙担心。
生田不知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就不会错。
47 当当当2011/10/25 22:11:00
9
生田在医院大厅里徘徊许久，一会儿在椅子上坐下，一会儿又焦虑地站起来。说不后悔是骗人的，毕竟放弃了盼望许久的横滨休学旅行，因为一时冲动跟着山下跑到了医院，可是凌驾于这种后悔之上的，却是一种教他手足无措的担心与忧虑。
无奈地叹了口气，生田开始沿着医院的走廊一点点寻找山下的身影。
少年静静地站在ICU的玻璃门前，把眼光投向那些闪着光的不知名的仪器。并不算宽厚的肩膀上还背着装满行李的双肩包，以及，看不见的重担。
生田在走廊尽头看到了这样的山下，隐隐约约之间有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充斥了心房。
仿佛是对他的目光作出回应一样，山下侧过头，定定地看着远处生田的眼睛。
走廊里来来回回有很多人走过，有穿着白袍的医生和护士，有_chan_chan巍巍的病患，有面露担忧的家属。那么多的人，在他们之间穿梭着，挡住了他们看向彼此的视线。
生田似乎被那道冷冽的目光吓到，愣了一下，随即勾出一个笑脸：“山下，已经中午了，我去买点吃的吧。”
休息区的椅子上，两个手捧饭团的少年挨在一起。
生田费力地想找话题打破这种让人尴尬的沉默，却又觉得无论怎样开口都会显得不合时宜，一时间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休学旅行……为什么没去？”山下并没有看向生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里表包含着希冀的情感。
“呃……横滨嘛，想去随时都可以去的。”生田含含糊糊地搪塞，难道要让他说“因为担心你才过来的”吗？
山下微微的笑起来，满足感在心中膨胀着。
“其实我跟他没有什么感情，在医院治疗也是所有人早有准备的事。所以请表担心。”在饭团就要吃完的时候，山下突然轻声说道。
“诶？”生田吃惊地望向山下，这个人居然能有如此淡薄的语气谈论父亲的疾病。
“我父亲他……很早就抛弃了我们。事实上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他的面了”山下的脸上仍然没有过多的表情。
生田的心脏却沉了下来。他不愿去窥探山下的过去，就好像……就好像把一个人已经愈合的伤疤揭开了一样。那是山下的伤疤。
“这个便利店卖的饭团真好吃，而且在特卖，二百日元能买三个。”想要岔开不开心的话题，生田牵强地说起了饭团。
山下的笑意更深了，可眼里还是流露出了与面部表情不相匹配的淡淡悲伤。“斗真你，真是善良。”
还没有想好要如何接话，山下的携带电话就响了起来。生田看着接着电话的少年的侧脸，回味着他所说的“善良”是什么。
“没事了，已经月兑离危险了。”山下挂了电话，姿态优雅地用纸巾擦干净手。
“太好了，那山下要去看看他吗？”
“不用，等他醒来别人会转告他我来过了。”
“可是……”生田迟疑着想要劝他，又觉得自己并没有说话的立场。
“别想那些了，不如考虑一下剩下的时间我们去干什么？”山下站起身来，“我想要还你一个难忘的休学旅行。”
生田眯起眼：“真是不孝子！你难道不该在医院里照顾你爸爸吗？”
“自然不用，有他现在的妻子在这呢。”山下无所谓地耸耸肩。
原来是这样……留下来只会尴尬吧。生田费力地想着：“不然我们也去横滨？去和同学们会合吧？”
一点小私心在山下脑海里作祟，让他无论如何都想和生田单独呆在一起。“不如我们去千叶吧，那是我老家。”
想要反驳的话在看到山下一脸怀念的表情时消散而去，生田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这样也不错，他们顺其自然地和好了，还能去看看，装载着山下成长记忆的地方。这样想着，生田心里竟充满了期待。
?
两个少年，顶着夏日午后的大太阳，憨憨地站在大街上，把每一个口袋细细地搜了一遍，最后看着手里为数不多的几张纸币面面相觑。
“我这个月剩下的零花钱可都在这了。”生田又从库子口袋里搜出一枚硬币。
“我想是集体出游就没带多少钱。”山下久违地重新体会到了囊中羞涩的滋味。
“那我们就坐巴士去吧！最便宜的那种。走吧！”生田开心地笑着，探险的心思开始作祟，拽着山下的背包带子往前跑去。
山下的肩膀被拽得有些难受，于是他抬起胳膊，顺势握住了生田的手。
犹豫了一下，生田看向山下的脸，奔跑时飞扬起的头发和坦坦荡荡的表情，让他终于没有把手抽开，即使这样的动作在两个男孩子身上发生会显得很奇怪。
生田不知道，当时的山下心脏跳得奇快，远不如他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平静。跟炎热的温度无关，跟奔跑的速度无关。
56 当当当2011/11/23 22:21:00
10
夜色笼罩下宁静的千叶，没有东京的喧嚣和忙碌，就像是一个安稳的怀抱紧紧拥着那里的居民和哪怕是匆匆而来的过客。
家庭式的小旅馆，最便宜的只有四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山下坐在地板上，让发出马达般巨大声响的风扇对着他呼呼地吹，却始终被办法让自己凉快下来。房间里没有洗手间，生田跑去公共浴室洗澡，留下山下独自整理着两人为数不多的行李，以及，为更瘪的钱包犯愁。
但是一想起白天那个家伙欢呼雀跃在海边奔跑的样子，山下就忍不住心情好了起来。虽然没有钱去体验新鲜的娱乐项目，虽然只能住这样简陋的小旅馆，虽然最便宜的巴士委实不舒服，但一切仿佛都是顺理成章的值得。
山下想起白天经过一家餐厅，生田盯着招牌海鲜盖浇饭的宣传画走也走不动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本想警告他根本没钱享受大餐，却在对方犹如小狗一般可怜兮兮的眼神里败下阵来，最终只要了一人份，被问到“山下不吃吗”的时候，还故作潇洒地说着“不喜欢，斗真吃吧。”
现在想来，真是对不起自己的胃啊！山下闷闷不乐地栽倒在被子上。
“热死了热死了……”生田碎碎念着回到屋里，浑身还湿漉漉的，鬓角处的水滴顺着头发流进了随意套在身上的Ｔ恤里。山下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任由这个霸道的家伙把电风扇转向自己吹。
“山下，你帮我看看脖子那里怎么了，又疼又痒。”生田挠着后颈，把头伸过来。
山下看过去，发现整个脖颈加上露出衣领的一点脊背都是通红的颜色，伸手摸摸，有些发烫，“喂，你这家伙，被晒伤了。”
“这样啊。”生田有点沮丧，撸起袖子露出整条胳膊，“这里也是，好疼！”
山下看着他向来白皙的肤色如今变得像煮熟的虾子一般，有点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被嘲笑的生田故作恼怒地拿毛巾抽打山下：“性格真差！你这家伙性格真差！你怎么没被晒伤啊？”
“我又没有在太阳底下乱跑。”山下发现看着生田吃瘪真的能让他心情愉悦，连今日去医院时的压抑和郁闷都一扫而空了，说不定自己真的是个性格差劲的人。“别闹了，我去问老板家的女儿有没有治晒伤的软膏。”
“那就快去啊！”生田炸着毛，把毛巾气呼呼地丢在山下的后背上。
清凉的薄荷味软膏，在灯光下是几近透明的淡绿色。
山下把它挤在指尖，然后动作轻柔地涂抹在生田的脖子上。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山下可以清晰地闻到那个人身上的味道，不同于记忆中清新的洗发水味，而是和自己一样的，公共浴室提供的廉价人浴剂的味道。也许是因为载体是那个特定的人吧，那味道，一样的好闻……
“哎哟！”生田突然轻轻叫了一声，瑟缩着脖子。
“弄疼你了？”山下不解。
“不、不是。”生田左躲右闪想要避开山下的手指，“好痒啊，你快一点。”
“搞什么，原来你这么敏感。”恶作剧的心思在山下脑海里膨胀，他凑过去，对着生田的颈窝轻轻吹了一口气。
“你干什么！”生田受惊一般猛地推开他，慌乱地用手捂住刚被吹气的地方，可是那一丝麻痒的感觉却还是执拗地停在那一小块皮肤上，怎么都摆月兑不掉。他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热，一定是脸红了，“要帮我擦药就好好擦，别捉弄我。”粗声粗气地冲山下吼着，急忙转过身去，生怕他看到自己红透的脸。
山下愣了几秒，努力压下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这只是个玩笑。他告诫自己。已经决定了要和他保持距离不是吗？
温度未降的夏夜，辗转难眠的少年。细细密密的汗珠爬满了脊背，内心里进退亦难的斗争毫不停歇。
整个世界都很安静，安静到能够听见那个人每一下清浅的呼吸。山下再次闭上眼睛，在那片让人心醉的安宁里，浅浅人眠。
第二天一早生田就叫嚷着要去看山下曾经住过的街区，还有念过书的小学。虽不明白这些地方有什么好看，山下却依旧循着记忆带他一一走过那些承载着自己童年与少年时期所有美好故事的地方。这于他来说也是一场追溯之旅，毕竟，自回到东京的那一刻起，他便与过去告别了。
走了很远的路，待筋疲力尽的二人赶到车站时已是黄昏时分，用最后的钱买了返程的车票，短暂的旅程，到了要结束的时候了。
半小时前还兴致高昂的生田一上车便没了精神，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山下拉上窗帘挡住最后一点太阳的余辉，揷上耳机，听着生田最爱的那些吵死人的音乐。
右边的肩膀突然一沉，侧过头去，是已经熟睡的生田毫无防备的脸，他在山下的肩膀上蹭蹭脑袋，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得香甜。
留下浑身紧绷的山下一动也不敢动。
似乎就是那一瞬，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明。
什么保持距离，什么就当是陌生人，什么该走的人生道路，统统见鬼去吧！
那一刻的山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喜欢他，我想要他。
62 当当当2011/11/25 23:44:00
11
冗长冗长的仿佛永远都不会结束的夏天，终于在蝉声渐渐消失的早晨显示出它即将过去的痕迹。摇摇晃晃的电车，从初春到夏末仿佛一直都没有变过，连那两个先后上车的少年都还是最初的样子。
只不过，他们似乎更为亲近了些。
山下智久的一只耳朵上揷着耳机，吵闹的音乐直穿耳膜，他侧过头去看着戴着另一只耳机的生田，那人正在混混沌沌地打着瞌睡。不由自主地，山下脸上浮现出一丝柔和的笑意。
他还记得昨天的晚宴上，他父亲拍着他的肩膀对旁人说：“这是山下家未来的继承人。”他记得继母完美无瑕的笑脸和与之不相匹配的冰冷阴损的眼神。他记得继母的弟弟五十岚真司毫不掩饰的轻蔑和高高扬起的下巴。但是，当他月兑下了那精美的礼服，离开了豪华却又压抑的宅邸，他又是普通高中生山下智久。在看到生田的时候，他只想着，如何才能离他更近一步，如何才能跟他一直在一起。
山下见过太多的笑脸，只有生田的，是发自肺腑的真挚，能够感染人的快乐。那样纯真的笑脸，像个磁场紧紧吸附了山下的所有情绪。
自从在千叶时认清了自己喜欢他的心，山下就一直考虑着如何把这样的感情说出口。他并不胆小，但他害怕遭到拒绝。因此告白的话语无数次地浮上舌尖，却又被生生咽下。
再等一等吧。山下一直这样想着，等到生田也喜欢自己，一切就能顺理成章了吧。
刹车时向前的惯性让生田猛然惊醒，他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看向窗外：“什么嘛，还有两站。”
“那你再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不用了，大清早就贪睡会让我有罪恶感。”生田振振有词道，似乎刚才睡意朦胧的是旁的人。
山下也不点破他，只是撇撇嘴笑着。
“小哥早上好！有空和我谈谈吗？”
一个毫不陌生的声音让刚下车的生田顿时僵住。
“快跑！“生田大叫，顾不得下车后脚跟还没站稳的山下，撒腿就跑。
“生田斗真！我不会放弃的！别以为你能跑得掉！”Y.T.模特公司的名牌制作人堂本刚愤怒地挥着胳膊，可惜那个在足球队呆过的野小子跑得太快，他追不上，新的围捕计划再次破产。但正是对方的屡次拒绝让他越挫越勇，他坚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这个孩子，一定会有前途。
整一整因为奔跑而有些乱的衣领，堂本刚鼓起圆圆的腮帮子：“车站拦截的M计划失败，明天换校门口拦截的N计划。”
“救命……那个人疯了……”生田大口喘着气，终于在校门口停住了脚步，犹如一滩软泥一样跌跌撞撞地往学校走。
“想不到他还真有毅力，一直想要斗真加人他们公司呢。”与生田相反，山下虽然跑了同样的路，却连呼吸都很平稳。他想起了早在几个月前堂本就找生田搭过讪，一直被拒绝却始终没有放弃。“说不定斗真是有做模特的潜质，要不你去试试嘛。”
“才表！我可不是那种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在灯光下拍照的人。”生田连连摇头，边用手掌给自己扇风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山下，“山下长得很帅气，干脆你去当模特好了。”
正准备换鞋的少年被“长得很帅气”这样的溢美之词震动了一下，动作有了一秒的停滞。同样的话，他曾听形形色色的人用不同的语调说起过，但惟有斗真说的，让他有了一种狂喜的感觉。
“算了吧，我可是有其他事要做呢。”用大力甩上书包的动作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
“也是……”生田嘟囔着，他突然想到，山下貌似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还说毕业以后要去留学，怎么可能去模特公司啊。不过……自己似乎对山下了解得很少。
“斗真你不是足球队的吗？怎么这么不能跑？上次长跑也是，根本一副缺乏锻炼的样子。”山下皱着眉头看着生田用手背抹汗的动作，问道。
自诩为足球队中坚力量的某人生气地翻翻白眼：“告诉过你我是技术型的，谁像你，不知疲倦的怪人！”
轻松的话语，不留情面的调侃，发着呆耗掉的一整天。这些，都不是生活的全部。
生田用铅笔在纸上画下一条条没有规则的线，就像他毫无规则可循的心思。不为前途担忧是假的，城岛老师已经找他谈过毕业后的出路问题，并且明确指出他这种毫无打算的做法是不对的。就好像，要被强迫着长大，还没做好心理建设就要独自去到一个未知的世界。
是啊，独自。生田看着山下端正坐着的背影，这个突然闯进他生命里的陌生人，似乎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重要的朋友了，只可惜，未来的路不可能有他的陪伴。
“反正不会去当模特。”生田暗下决心。这种职业，要么会光彩照人，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要么就是永远默默无闻，一辈子失败。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山下大概猜到了生田的烦恼，总是适时地鼓励他，帮助他找到自己真心想干的事。携带电话突然的震动让他跑远的思绪骤然刹车。伸手握住口袋里的冰冷机器，一层寒霜也爬上了少年英俊的脸。这个时候打来电话，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报告老师，我不舒服想去医务室。”无论如何，先接电话吧。山下垮着脸，在得到同意后起身离开教室。转身时不小心对上生田询问的眼光，硬生生地躲开了。但那种关切，却在他胸腔里留下经久不散得余音，即使离开教室很远，也在阵阵回响。
那是被他称作“父亲”的人的声音。
“我联系到了一位远在美国的医生，他说能够最大限度地控制我的病情，因此我决定去就诊。”
冰冷的，陌生的，没有慈爱之感的声音。
“我要带你一起去。先读一年预科，然后送你进最好的学校学习经济。其间，我也会把我的所有经验教给你。”
这样无情的声音，为他做了生硬的决定。
“时间定在十月，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和朋友们告别，如果你有朋友的话。”
到十月为止……这就是他最后的属于自己的高中吗？他和生田在一起的时光，满打满算也不过半年而已。
山下握紧电话的手有些_chan抖，一定是用了太大力气的缘故。“你，凭什么擅自替我做这样的决定？”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是山下家的继承人。”
山下久久地站在楼梯间，连下课铃声响起都毫不自知。年轻的他已经知道了生命里的确存在着不可抗力，只是，在离别突然到来的时候，还是会措手不及。
“山下，你没事吧？”
抬起头，对上一双美丽的眼睛。山下不知道用“美丽”这种词来形容男孩子正确不正确，可此刻出现在他视线里的生田，和他大多数时候留给自己的印象一样，都是美丽的。
山下淡淡地笑着：“没事，我很好。”
70 当当当2011/12/4 23:30:00
12
是不是任何东西都会有期限？
傍晚时分的便利店，山下盯着速食面上的赏味期限愣了很久，不明不白地想到了这样的问题。
什么都会有期限。便利店的所有商品都被打上了印记，说明着多久以后就不能使用。夏天的期限也即将到来，夜幕降临的当下，已感受不到难耐的溽热。人生看似很长，其实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几十年，短得甚至无法做到真正想做的事。
任何东西都是有期限的。
能留在那个人身边的日子，也是过一天，便少一天。
山下没有告诉生田自己要走的消息，并不是想和父亲的决定抗争，他早已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只是……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倘若生田表现出了不舍，他一定会更加不愿离开，但如果表现出的是一种无所谓呢？山下不知该如何接受。
那个受欢迎的家伙朋友那么多，并不仅有自己一个。
山下郁闷地把一瓶洗发水扔进购物篮。那是生田用的牌子。山下曾花了不少时间战胜面子问题，偷偷摸摸地闻遍展示架上几乎所有的洗发水才找到它的。只是单纯地想拥有和他一样的味道。
好傻啊，一直都是。少年自嘲着。真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拥有几分的重量。
越是离别将至，这样的疑问越是让他心神不宁。
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山下从没想过这样的形容会出现在自己身上，毕竟，早在和母亲妹妹被逐出山下家宅邸之时，他的心门就被紧紧关闭。数年之后，在即将迎来命运中最大考验的瀑风雨之前，居然有那么一个目光清澈笑容真诚的男孩子，轻轻扣动了他沉寂的心弦。
“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要走的消息？”锦户有些不满地用食指叩击着桌子，倒不是因为山下的刻意隐瞒导致他一周以后才知道如此惊人的事，而是……
“快看快看！那里有两个帅哥！”
“都是生人勿近的样子啊。”
“快去问他们要表再点些什么？”
“十分钟里已经问了三次了。”
……
而是因为，坐在电车站前冷饮店的靠窗位置，被来往的学生好奇地打量、被店里的女工读生不停地搭讪，实在是和他大少爷的形象格格不人。
好不容易跟这个朋友见一面，山下却执意要在这样破破烂烂的平民小店里说话。
“即使不告诉你，现在不是也知道了我要走吗？”山下漫不经心地答道，不时瞟向窗外，像是等着什么人。
“不知道你家老爷子是怎么想的，正常情况下应该让你先接手家族的生意才对，如今两人都离开了日本，公司万一被人动了手脚怎么办？”
“我之前也不明白，后来多多少少猜到了些他这么做的缘由。”山下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到光，“也许是想最大限度地保护我的安全吧。”
“啧啧，你现在是不是体会到了老爸深沉的爱了？”锦户调侃着。
山下看着杯中的可乐不断冒出气泡，渐渐变成一杯糖水，“爱？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帝国改名换姓罢了。”
锦户显然也赞同他的说法，却聪明地没有道破，而是突然换了个话题，“说不定你这一走三五年都回不来，有没有想过那个让你魂牵梦萦的小姑娘该怎么办？”
被问到的人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异。
“哎呀别装蒜！”锦户伸出手拍拍好友的肩膀，“你这家伙绝对是恋爱了，之前的聚会上不是还问过我遇到喜欢的人怎么办这样的问题吗？”
山下费力地在脑子里搜索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余光却瞥到了正往电车站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让我魂牵梦萦的，可不是什么小姑娘。”山下飞快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我有要紧的事必须先走了，晚点给你打电话，今天你请客。”
“等等……喂！”锦户火冒三丈地看着山下飞奔出冷饮店，跑到一个穿着和他相同制服的男生后面拍他的肩膀，然后两人嘻嘻哈哈地进了车站。
一向冷冰冰的山下居然忽悠这么热情的样子！联系着刚才他说的话，锦户的脑中似乎灵光一显。
“天哪……这家伙，不会是来真的吧！”锦户少爷很没形象地张大了嘴。
“斗真！”山下轻拍生田的肩膀，见对方转过身来，露出一个笑脸，“一起走吧。”
“诶？你在等我啊！”生田瞪圆了眼睛，“我以为你早就回去了，毕竟
“我说过要等斗真，就会一直等的。”山下被对方的表情逗笑，心念一动，莫名其妙的话已经出口，“斗真以后也一定要等我啊！”
“哦、哦。”虽不明白为何这样说，生田还是讷讷地点头。
“对了，城岛老师找你说了什么？”
“唉……那个模特公司的执着的大哥，居然去找了老师！让他劝说我跟那个公司签约。听城岛老师的意思，他大概还跟我父母谈过。”生田愁眉苦脸地说着。
“也许……你说不定真的有做模特的天赋呢，不然那个王牌制作人也不会这么想挖到你。”
“饶了我吧！你不会也想劝我去签约吧？那种光芒万丈的生活我才不想要。”生田摆出如临大敌的样子。
山下还是笑着，仿佛只要和生田在一起，就能无忧无虑地笑起来。“斗真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我会支持着你的。”
“这才对嘛！”生田用拳头亲昵地捶捶山下的肩膀。“对了，我能不能先去你家，回家的话一定会被老妈唠叨着去签约，她对这种事情很狂热的。”
“好啊。”山下答应着，思绪却全被生田刚刚触碰过的地方牵动。
这样的接触，以后不会有了吧？这样的人，不曾得到，就要说再见了吗？
告别到来的时候，是否只会有他一个人觉得不舍、觉得痛苦？
愁云爬上少年英俊的脸，就像是天边沉沉的暮色，总要在光明的地方留下阴霾。
82 当当当2012/1/14 0:24:00
13
“好喝！”生田灌下一大口冰镇饮料，故作沉醉地眯着眼睛。
山下微微笑着，轻抚着易拉罐的瓶口。两人靠墙坐着，对面的电视上正播放着最近大热的动画。
生田离他不过四五寸的距离，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仿佛牵动了周遭的空气，汇成看不见却又力量强大的气流，犹如动画里英雄们召唤而来的光波，倏然逼近山下的心脏，引来他身体内部的冲动。
莫名其妙的冲动。仿佛总想向生田倾吐些什么，说出些什么。
但现在，是说出告别的话的最好时机吗？
仿若是一只沉睡的兽住在身体里，每当靠近生田的时候它都挣扎着要醒来。
生田用余光瞟瞟沉默的山下，思忖着他最近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有什么难言的事，想要问问原因，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拿起饮料轻轻碰了碰山下的，小声说：“干杯。”
金属罐相撞击，连带着里面的Ye_Ti，带来微微震_chan。空气闷热得难受，可能是要下雨的征兆，连凉爽的饮料都不能退去胸口的沉闷。
山下烦躁地松开衬衫领口的扣子，看着生田挂着笑容的侧脸，感到一直以来强行压抑的冲动变得再也不受控制。
“斗真，我马上就要走了。”
轰隆的雷声在这一刻想起，沉沉地从心头碾过。
生田诧异地回过头，仔仔细细看着山下的脸：“走？去哪？”
“国外。”
“看你的妈妈和妹妹？”
“……也不是。”
“那……要多久回来？”
“不知道。”
可能是雷声不断作响的缘故，山下有种几近眩晕的感觉，蛰伏在心里的兽正用爪子抓挠着他的心，他想要进一步知道生田会作何反应。
而此时的生田也是一片茫然，几秒之内，最初的惊愕已变成了各种揣度。思维如同飓风过境一般在脑海中兜了几个来回，出离的愤怒和莫名的担忧让他锁上了眉头，可是这些情感都只是一闪而过，最后停留在他心头的，只是要安慰山下的想法。
可以跳月兑出自身喜怒的，只想让那人感觉到好一点的想法。
于是一抹开心的笑浮现在生田的脸上，他用着平日里的油腔滑调，故作轻松的说着：“山下是要去上学吧？以前只听你说过会去念大学，现在早一点去刚好可以适应一下。啊！是去美国吗？说不定能找个金发碧眼的女朋友。虽然山下没说过，但我猜你可能要继承你家里的生意吧？不管有没有用，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嘛，真好……”
他强迫着自己细数山下出国后的好处，喋喋不休地说出来，却没有发现，坐在身边的少年紧紧攒住了拳头。
失望伴随着生田吐露的每一个字慢慢爬上了山下的心头，一层一层的寒霜覆盖了少年英俊的脸。
为什么不会舍不得？
为什么没有详细的追问？
为什么还能如此轻松地说着那些话？
就好像……自己是个无关痛痒的人一样。
也许自己根本没有立场来期待什么。他山下智久在那人眼里，可能只不过是一个普通朋友，不，连普通朋友都不如，只是一个认识了半年的同学而已。
一直沉睡着的猛兽终于睁开了它的眼睛，瞬间迸发的精光混合着难以抑制的冲动，让少年难得地失去了冷静。
猛地将生田按倒在地上，山下用力压着他的肩膀隔断了无用的挣扎，眼里的愤恨却在对上那双澄澈的微微带着惊讶的眼睛时，消弭而去。
被打翻的饮料罐咕噜噜滚了几圈终于停下，甜腻的Ye_Ti撒了一地，连空气中都带着丝丝甘甜。混合着生田的洗发水味，居然有些……让人心醉。
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豆大的雨滴打在玻璃上，劈啪作响。那声音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
在理智回归之前，山下已经缓缓低下头去……
被推倒在地的那一刻，生田明显感觉到了山下无法遮掩的怒意。
他还以为将要迎来的是对方泄愤的拳头，便下意识地想伸手挡住头。可山下的力气大得惊人，让他无法挣月兑。
想象中的瀑力也没有来。
山下的眼睛像是黑洞洞的深渊，里面大雾弥漫，难以揣测。生田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但这种不解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下一秒，山下便口勿住了他的唇。
决绝地、强势地、不可抗拒地。
却也是虔诚的、爱慕的、令人心痛的。
86 当当当2012/1/15 12:38:00
14
都说第一次总是叫人终生难忘，一旦被冠上了“初”字，仿佛就具有了非同一般的意义。
生田觉得在很久以前，他一定被家里的女性长辈亲口勿过，说不定幼稚园里的小姑娘也偷偷亲过他的脸颊。
可是现在，居然和那些记忆中的触碰有着明显的不同。
生田不知道他的初口勿持续了多久，是一分钟，还是短短几秒。
窗外的瀑雨犹如瓢泼，哗哗地吵个不停。
身体已经先于空白的思绪做出了应激反应，挥出的拳头狠狠砸向了山下的脸颊。对方被出其不意的攻击揍得偏过脸去，生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又被山下按住手脚，力气大的惊人。
“滚开！”生田想要踢开山下，却被他用膝盖压住了双腿，手腕被紧紧攒住按在头的两侧。
山下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瀑戾表情，简直……简直像一只嗜血的兽。
被这种骇人的气场吓到，生田微微哆嗦了一下。就在这时，他看到上方少年的表情渐渐柔和了下来，接着是那人高挺的鼻梁、深不见底的瞳孔，越来越近。
生田想要呼救，可是声音却梗在喉咙里无论如何都发不出来，待到他决定叫喊之时，山下的亲口勿又落了下来。
更具挑衅意味的，包含着少年情欲的口勿。
有那么几秒，生田心下一片空白，任由山下撬开他的牙关舌忝 舐着口腔内部，却在被那人拉下制服库子的拉链时骤然惊醒，拼命地挣扎了起来。
混乱中他的膝盖狠狠地撞向了山下的腹部，使得压着他的力道有那么一瞬的松弛，足球少年的运动神经让他最快速地做出反应，乘着那个空隙挣月兑了出来。
“你这混蛋！”出奇愤怒的拳头再次落在山下的脸上，脸颊处已经有了淤青。
生田没有再看他一眼，拉好被拽得乱七八糟的衬衫，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便夺门而去。
“斗真！”仿佛被那两拳打得清醒了，山下慌张地拿起生田的鞋子追了出去。
不想受到惊吓的生田看他追了出来，下意识要跑得更快，可是脚下一滑，在刚迈出公寓的时候就狠狠摔了一跤。
“你没事吧？”山下想要拉他起来，却被甩开了手臂。
生田的手肘处有几道擦伤，刚刚透露出殷红的颜色就被落下的雨水冲刷掉了。
默不作声地推开杵在面前的少年，生田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光脚踩在雨水里，冷冰冰的。
山下跟在他身后，几次想要伸手拉住他，都在行动之前失掉了勇气。几分钟前还存在着的不管不顾的冲动之火，已经被大雨浇熄，消弭而去。
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大多在屋檐下躲雨。山下犹豫了半天，才用足以让前方怒气冲冲的生田听到的声音说道：“斗真，把鞋子穿上吧。”
生田回过怒视着他，眼神复杂得让他心虚，却半天没有行动。
山下默不作声地把鞋子放在地上，苦笑着后退了两步。
生田弯腰穿鞋，低头的瞬间一股酸涩感涨满了眼睛。那个混蛋……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怎么能对朋友做这种事！
“对不起……”
不理会对方喃喃的道歉，生田深吸一口气，盯着那双不久前还充满着欲望与绝望的眼睛：“为什么要这样？”
是错觉吗？那一刻山下的表情刺痛了生田的眼睛。有点悔恨，有点不舍，有点寂寞，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感情，他的嘴唇开合着，他说：“因为我喜欢你，喜欢斗真……”
像一道电流在体内激窜，麻痹了每一条神经。生田不可置信地看着山下。心里膨胀着难以言喻的酸涩，彼时的生田还不能分辨那是何种感情，只是觉得生气，好像被那个自认为很重要的朋友给耍了。
“可是我是男人啊！你脑子坏了！”粗瀑地喊出来，生田的胸腔剧烈起伏着。
“我并不在乎。”山下回答得很快，仿佛这个答案已经了然于心。
“但我在乎啊混蛋！哪个、哪个男人会愿意被别人，被别人压在身下……”生田的声音小下去，想到刚才的场景便不由得心跳加速。一定是气愤所致，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山下沉默了片刻，继而一本正经地开口：“如果你因为自尊心的缘故不能接受，我并不介意在下面……”
“闭嘴！闭嘴闭嘴！”生田几乎要再给他一拳了，“根本和自尊心没关系！听着山下，且不说我们两个男人在一起可不可能，你给我记住了，我生田斗真，永远都不会喜欢你的！”
那一刻，生田清楚地看到了山下眼里的光，熄灭了。
大雨把少年微长的头发淋得湿透，狼狈地贴在脸上，配上那种悲伤的表情，让生田产生了难以压抑的不忍，斩钉截铁的气势也像是徒有其表的气球，被这种不忍一戳就破。
“别难过……这并不是你的原因。是我……我觉得自己不会去爱任何人。”小声说出安慰的话，生田没有再看山下的脸，转身走进那一片雨幕里。
“山下智久你这笨蛋，全都被你搞砸了。”少年自言自语着，缓缓蹲下，抱紧了胳膊。
96 当当当2012/2/12 0:47:00
15
“哥哥今天还不去学校吗？”龙圣从门缝里探进半个脑袋，眨巴着眼睛问。
“不去。”生田翻了个身，懒洋洋地答道。
“知道了……”半个脑袋慢腾腾地缩了回去，卧室回归了宁静，可是刚刚合上的门却在下一秒被重新推开，弟弟仿佛鼓足了勇气一般，用着比平时大一倍的声音说：“虽然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哥哥，逃避不是办法啊！”
“啰嗦！”生田恶狠狠地把枕头扔过去，可惜只砸中了门板，龙圣已经在他有所动作前逃跑了。
生田平平地躺在没了枕头的床上，用手臂遮住眼睛。可是漏进窗户的阳光还是不屈不挠地让他的眼眶微微发烫。
“混蛋……”少年从嗓子眼里挤出骂声，却没有愤怒与恨意，只有带着丝丝悲伤的迷惘。
“混蛋混蛋混蛋！”生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拉起被子捂住脑袋。
逃避不是办法。这样的道理根本就不用小他四岁的小鬼弟弟来教，理直气壮的说教任何人都能做得到。可是……生田也不知道他在躲什么。
按理说，被告白之后如果讨厌的话直接拒绝掉就行了，像他以前对待别的女孩子那样，根本用不着这么纠结。但一想到对方是山下，生田的心就像是被细细的钢琴线勒了起来，放不下，松不开。
自那件事以后，他已经一个星期没去学校了，逃跑时蹭伤的胳膊已经结了痂，痒痒的。可是关于那天的记忆，却丝毫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弭的迹象。生田总会不时想起那是山下慢慢逼近的黑色眼睛和高挺鼻梁，嘴唇上有压迫力的触感也是清晰无比。每当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到那个场景，生田只想嗷嗷大叫着揍自己一拳。
反正就是那个混蛋的错！
“哥哥！哥哥！”
小鬼的声音从窗外不屈不挠地传来，让生田愈发地火冒三丈，他“噌”的跳起来拉开窗户冲外面大喊：“叫什么叫！赶紧上学……”
话音在看清了龙圣身边站着的人时停了下来。
山下仰着脸，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万千的言语、愤怒的心绪、极度的不满，都在重新看到那一双黑色的眼睛时消失殆尽，好像连呼吸和心跳都变得几不可闻。
“再见。”龙圣看看手表，匆匆忙忙地跑掉了。
“我可以进去吗？”山下试探着问，小心翼翼的样子和生田记忆里骄傲的、无表情的、举手投足间带着优雅气质的他大相径庭。
拒绝的话便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生田点点头，起身给山下开了门。
带着戒备心，生田缩在角落里，和山下远远相隔。晨光洒在少年整齐的制服上，和邋里邋遢支楞着头发的生田形成鲜明的对比，怎么看不像是个表里不一的混蛋啊！
山下一直看着不住躲闪他目光的生田，像是在用视线仔细描摹着他的样子，把他深深记在脑子里。半晌，才说道：“你别害怕，我不会再那样了……”
声音里居然带着不易被忽略掉的苦涩。
生田一愣，刚见到那人时的不忍又凭空扩大了几分。
“我……”山下垂下头去，“我那天说的话……就是喜欢你的话，不是骗人的。”
生田无言，想象中的狂躁和怒火却没有出现，他只是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心下忐忑。
“不是一时冲动，不是心血来潮，我说了喜欢你，就会一直一直地喜欢你，就算我们都是男人，就算……”山下渐渐地有点激动了起来，却又怕吓着生田让他逃得更远，努力压抑着情绪，清清楚楚地道出心声，“就算你不接受我，也会一直喜欢着你。”
直白的话语，居然让人……有些为之心动。
生田看着那个和他一般高的少年，牵起一丝苦笑：“我不知道山下为何会如此笃定地说着喜欢，你难道不明白吗？人心是会变的，你来到这所学校，只和我亲近，所以才会有这种心思，想到你就要……就要走了……”生田顿了一下，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心里会骤然一空，“于是误以为喜欢我，才来表白的。等几年之后，你就会为现在的行为后悔，这将是你不愿回想起来的历史……”
“不是的！斗真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山下打断那人的说服，恨不得把整颗心掏出来给他看。“下周、下周我就要走了……不知道要几年才能回来。我不想这样就结束。”低下头，鼻尖酸涩的滋味让他觉得很丢脸，他不想在生田面前留下“山下是个软蛋”的印象，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的印象。
铺天盖地的不忍充斥了生田的心脏，下意识地想要安慰。也许，面对山下智久这个人，他永远都做不到真的无情吧。
“没关系，不是还有一周的时间吗？我明天就去上学。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做上最后一周的朋友吧。”
这样也好。
山下努力扯出一个笑脸，他用低哑的声音说道：“如果斗真想只做朋友，那就如你所愿。只是希望能有一天，你能够真正的相信我的感情。”
然后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生田的面前：“让你困扰了真对不起。这是生日礼物，如果不想要的话，就……扔了吧。”
少年的背影早已消失在了街角，可生田还是呆呆地凝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第一次意识到，一个人的背影也会如此悲伤。
盒子里，是一枚精致的指环。简简单单，没有名贵的钻石，没有繁复的花纹，干净利落得就像山下给过他的告白。
生田试着把它戴在手上，可是无论戴哪个指头，它都显得大了一圈。
果然，他们还是不够了解彼此。凭借少年心绪被放大了的爱的字眼，如同不合尺寸的指轮一样，束不住一颗悸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