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Orion2011/12/3 22: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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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圣泉
迷失的梦境既黑暗又荒凉。斗真在母星夜晚的怀抱中漂流，梦见被带进“组织”的情境，戴着面具的人弯腰对他说：你是选民，是神选之子……你的听觉不是瑕疵、不是缺陷，那是神选者的烙印……
烙印并不痛，只是为他带来嘈杂的讯息，带来淙淙的流水声响。痛的是他的腿，还有后脑杓。生田斗真抱着头醒来，窗外不是母星的夜而是亚底米耀眼的白昼。他躺在猎户小屋里同一张床上，果身盖着那条奶油色的毛毯。
是的，果身。毛毯犹如保护色，和他露出的白皙肌肤浑然一体，香草冰淇淋上浇的鲜奶油。
若不是腿上有伤，生田少校会即刻跳下床去找他的衣服，像每个醒在酒吧女侍床上的军官。然而腿不方便，他沉默着掀开毯子，确认自己身上仅有一小段绷带蔽体，把毛毯拉回腰际。
木门打开，又关上了。在生田斗真开口要水之前，年轻的恩狄米翁猎人拿白色搪瓷杯子倒了水，递给他。他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我的……衣服呢？”他注意不让毛毯滑落。
猎人望着窗外阳光。“还没有干透，不介意的话请你暂时保持原状。”
当然他介意。其实他本来并不是这样不大方的人，但是这座森林有点异样，这里让他的脾气变坏，让他采取各种不合作态度。
“好吧，文明人。不介意的话请你暂时穿上我的衣服。”那人把背包和一套衣服丢给他，又关上门离开小屋。
恩狄米翁服装上没有半颗钮扣，他和棉布绊带纠缠了几分钟，才把外衣穿好，随后发现腿上的伤口好多了。不知是否特意挑选过，猎人给他的是件及膝库，可让伤处透气，走起路来虽然有些吃力，但已经不必依靠拐杖。
屋外不见那头雄鹿的踪影。在晴朗的蓝天下，斗真循着水声来源慢慢走去，绿草如茵，林边开着不知名的白色野花。圣泉？他在心里笑出声。河流与水泉崇拜，多么原始的信仰模式。或许，可以再编出仙女在泉水里沐浴的神话细节，让某个幸运的猎人在池畔偷走仙女的羽衣，迫使她留下，作他的妻子，为他生下半人半神的孩子。
然后他望见山坡下的泉水池，水池边有鹿在饮水，池里浸着小麦色的身体，光滑结实的背脊上似乎留不住一滴水。他没有别开脸，这很公平，假设自己身上的衣服是由旁人换掉的，那么在泉水里洗澡的人早把他看得很彻底了。
何况这画面确实很好看。
“你不该擅自到这里来。”猎人的背上莫非有眼睛？没回头竟也瞧见了他。
生田斗真微笑着走到水边。“你也介意身体被看见？真是个文明人。”
那人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有种奇妙的意味。“原来你介意的是这个，我倒无所谓。”像刻意表现自己无所谓似地，他从泉水里站起来，水深仅过膝。“但是，这是圣泉。”
“给猎人洗澡用的圣泉？”斗真别过脸去看那头雄鹿。被撩乱的水光在池畔的树影中荡漾，鹿仿佛吃了一惊，往后退了两步。
猎人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是治疗你的圣泉，大学者。因为把你丢进来，才弄湿了衣服……我并没有为闯人者洗衣服的兴趣。”
有疗效的泉水？这点可能是真的，他的伤口好得太快了，水里说不定含有什么微量元素。母星上不也有温泉疗养地吗。斗真试着把手探进水里，意外地发现泉水里有小鱼，因为近似透明而难以察觉，不怕人的小鱼轻柔地啄他的指尖，像极小的口勿，挑逗地痒。
也许同一条鱼刚刚啄过猎人的身体。想到这点，他把手抽回来，在库子上抹了抹。
“你绝不能告诉别人你到过这里，尤其是用过圣泉水的事。”穿好衣服的猎人告诫他。
生田斗真正盘算着该怎么把泉水样本带回总部去。他无意识地点头，除了迷铯森林里的野蛮人，还有谁会在意圣泉的禁忌？到过这里的事，他当然不会笨到去跟月神的走狗说。
使他回过神来的，是落在耳垂上的触摸，比那尾小鱼的啄口勿更痒更轻柔。他侧过头避开，心里不太高兴……除了不太高兴还有点别的什么。他想是自己捉摸不定这个野蛮人的身体界域。
“你听得见泉水和鹰的振翅。这里没有别人听得见，除了我。”恩狄米翁猎人说，“你是谁？”
61 Orion2012/6/6 18:59:00
69 Orion2012/6/9 22:38:00
10.木马计划
听觉辨识频率的范围。故事看来终于进人关键部份，山下智久让来自克罗洛的地质学家接着说下去。盘子里剩余的培根都凉了。
相对来说，留在母星上的人类只保有相形退化的感官机能，尽管在基因医学发展下，母星人拥有比副本星人更长的寿命。
“这种先天差异让计划中枢的高层感觉到威胁。”生田斗真说，“但是诺亚计划不能停止，因为他们需要副本星球，作为全面移民的后备基地。”
“星际开拓史教科书里有的内容，就不用你讲解了，地质学家先生。请说重点。”恩狄米翁猎人打断他。
总部不实资料勘误之……多少来着？恩狄米翁大陆的基础教育普及率看来比官方资料记载的数字要高多了，一个森林里的猎人也读过星际开拓史。这个科目在克罗洛星和自由贸易基地可是学院选修课。
正考虑要表问几个失礼的私人问题，野蛮人拿小茶匙敲着桌面，示意催促。
说重点就说重点。“于是，中枢人士决定隐瞒这件事实，宣布开放新移民进人副本星球，并且再次暗中进行秘密计划──”他伸出摊开的手掌，要猎人别揷嘴。“二次移民计划曾经忽然暂停，因为新的移民者带来了母星上的病原体，而那些病原体只对副本星人起作用。这是大规模移民时经常会发生的事，并不足为奇。”
“你是说，星际Zheng__Fu隐瞒了大规模流行疾病事件？”
生田斗真摇摇头。“没有疾病，也没有大规模流行。因为星际Zheng__Fu立刻研发出疫苗，紧急派送到各副本星。”
“噢，特洛伊木马。原来阴谋不是病原体，而是疫苗。”
虽说是野蛮人，不过头脑似乎还不坏。“使人类胚胎存活率下降的基因医学疫苗，加上鼓励与二次移民通婚的政策，”生田少校扳动两根手指，“副本星球的人种优势几乎完全被抹除了，就连一开始筛选基因的秘密实验都给埋藏了起来。”
“几乎。”猎人捉住了关键字，“不是全部。至少有两个例外坐在这里，看起来跟别的人没有两样，还能吃鸡蛋。”
和其他人大概还是不太一样的。因为他们同时转头望向半掩的羽板窗，窗外远远传来“月神之鹰”出动的声音。
“今天没有多少只，”山下智久起身关上窗板。“大概是例行巡逻。”
斗真顿了一下，才明白那个数量词指的是螺旋桨直升机。他用拿杯子的动作掩饰脸上的笑意。
午后的例行空中巡逻，这点倒值得记下来。
“你的故事很有趣。”猎人把已经浓得过份的温红茶倒进客人的杯子里，递过糖罐。“无意冒犯。可是我很好奇，知道这些事的你，真的是地质研究员吗？”
“我会知道这些说法，那是因为我是‘他们’的一份子。”生田少校平静地说。
山下智久察觉到了，这人不喜欢用“神选者”这个词汇。他跟着啜饮有点苦涩的红茶，面带微笑。“那‘他们’存在的理由是什么。既然辛辛苦苦地寻找幸存的成员，却又任凭你在大学担任一个地质研究员？对于秘密组织来说，这种方针简直不知所谓。”
“担任地质研究员有什么不好？”生田少校极投人地反驳。“我不就因此而找到你了吗？”
话说出口，他才觉得有点尴尬，血液有往颈部以上集中的趋势。
猎人视若无睹地走到他身边，“与其说是你找到我，还不如说你被不知道哪个无法无天的猎户捉住了吧。是我找到你才对。”
生田斗真看着野蛮人蹲下去，正准备好好强词夺理一番，却被对方轻轻握住了脚踝，像被握住弱点的阿基里斯一样动弹不得。山下智久把他的脚放在自己膝上，慎重地拆开绷带。“让我看看伤口，外面那位的脚已经好了。”大概说的是鹿。
斗真没试过被人那样仔细而轻柔地抚摸小腿，也许一般来说感觉就是这么……古怪而舒服……令人呼吸为之滞重。
听觉跟他一样灵敏的人也察觉了。
山下智久抬起头看他，他迅速别开脸。
然而山下接着问：“你是同性恋？”问得那么直接而真诚。
生田斗真想踩他的膝盖，如果此刻右脚能有力气，而且他不是握着自己的阿基里斯腱的话。“……你从哪里学来这么过时的生僻字？”不知几百个纪元以前，母星社会便已不再使用固定的性取向为人类个体贴标签了。当代的正确观念是：欲望取向是流动的，没有好坏优劣正异常之分。
说是生僻字，他自己还不是清楚得很吗？“人类史辞典上学来的，在‘歧视用语’那个分类。我想你应该很熟悉……噢，我说的是‘歧视用语’，不是‘同性恋’。”
又不是野蛮人，生田少校当然不会使用歧视语。“……我还没有上过男人的床。”
山下智久没有反驳，他只是转过头，望着小屋里那张睡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