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gift2012/6/25 0:30:00
端午就这样过了,过了TAT
?
?
比赛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天下起了雨。雨势逐渐变大,密集的雨点落到场上,没进青青的草里。
?
裁判没有吹哨,比赛还在继续。因为下雨,围观的人散去了好些,还留在场边的也纷纷用手边仅有的衣物、帽子、书包、甚至课本遮雨。
相叶两手空空。除了塞在库袋里的手机和钱包,他什么都没带就从办公室赶了过来。
“喏,这个给你。”旁边一个女中学生好心地递过来一张报纸。
“啊……谢谢,不过,不用了。”相叶笑着摆手婉拒,视线又回到球场上。
?
翔君的刘海被雨水粘在额头上,沾湿的球衣变成青灰色,贴住他薄薄的身体。可雨水并没浇熄他的斗志和活力,翔君冲破场上对手和漫天雨幕的双重阻力,带球来到门前,起脚身寸门。对方守门员防御不及,球进了。
?
相叶耳边传来盖过隆隆雷雨声的巨大欢呼。是谁啊,扯着嗓子,声音还那么难听。
然后他才发现这声音源于他自己。他跟身边素不相识的女中学生们抱成一团,因为他们共同的“好帅、好厉害的樱井前辈”深感与有荣焉,激动不已,。
?
他透过女中学生们水手服和马尾辫的空隙,看到翔君望向自己的方向,笑弯了腰。
他们,一个在场上,一个在场下,隔着形形色色的人,密不透风的雨,找到对方的眼睛,相视而笑。
在队友的簇拥中,翔君浑身湿透,鞋上都是泥,但他大大的眼睛弯成两道甜蜜的小月牙,张大嘴巴笑得没心没肺。
对,没心没肺。既不感怀过去,也不恐惧未来,只是享受当下。
?
相叶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
?
?
比赛结束,雨还在下,湿漉漉的相叶领着湿漉漉的翔君往家的方向跑。
“跑那么快干嘛!?”身后传来翔君不满的声音,“反正已经湿透了,而且,前面也是雨啊……”
“我说你……”相叶回过头,看着身后鼓着腮帮不情不愿的翔君,“刚才冲劲哪里去了,人生哪里都是赛场哦……”
“哪个年代的多拉马啊……慢一点,我跑不动了啦……”
在翔君皱着眉头抗议的同时,身前原本狂奔着的人突然停了下来,走近翔君,一下子把他拦腰抱起。
?
“好在你还挺轻的,”相叶咧着嘴笑,“我抱孩子蛮有经验的哦,裕介小时候我常抱的嘞。”
感到翔君在他怀里挣扎,“谁是孩子……我说你……放我下来!”
?
“到了就放你下来,谁叫我们都没带伞,跑快点少淋点雨嘛……”相叶手臂加了把劲儿,把翔君往上托了托,“翔君不是说跑不动了吗……”
?
感到怀里的身体在微微_chan抖。相叶低下头,发现翔君正盯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是他看不明白的情绪。这家伙的小脑筋又在想什么?看着翔君在雨水浸透下,白得接近透明的小脸,相叶的怜惜之情突然汹涌地无以复加。
?
“翔君……放心……你累了的时候,跑不动了的时候……”相叶边说边喘,抱着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负重跑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
翔君在他的臂弯间,随着他跑动的步伐颠簸,手臂慢慢搭上他的肩膀。
翔君的手,和他的身体一样,是暖的。哪怕周遭电闪雷鸣,凄风苦雨,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翔君是暖暖的,跳动的,温存的,太阳一样的。
这样的翔君,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相叶觉得自己必须无所不能。
?
相叶搂紧翔君,嘴唇安慰性质地落在他漆黑的发顶上,轻轻地,只一下,跟雨滴的重量差不多吧。他猜翔君可能没发现,因为他本来也没打算让翔君发现。
“放心,有我在呢。”
相叶说。
?
翔君蜷在相叶怀中,没有动,仿佛睡着了。
?
?
?
足球比赛第二天一早,相叶发现翔君脸红得异常,一量体温,果然发烧了。赶忙先打电话到学校帮翔君请假,再打电话到公司说有事儿晚点过去,然后把翔君塞进被子里。
?
“可能是淋了雨的缘故吧,”相叶苦着脸坐在翔君被子旁边,犹如一只丧家之犬,“对不起哦翔君,都是我……”
?
打了个电话回家向美千代讨教照顾生病孩子的方法,被骂得狗血淋头:
“你以为小孩子身体都给你一样好啊,没事儿淋什么雨啊!”
美千代的正义之声震耳欲聋,相叶忍不住把话筒拿远。
回头看被子拉到下巴的翔君,正瞅着他,抿着嘴笑。
?
相叶手掌轻轻抚过翔君的额头,“你这家伙,幸灾乐祸。”
翔君眼皮半阖,脸颊红扑扑的,大概是发烧的缘故。
?
相叶手忙脚乱煮了鸡蛋粥。扶着翔君坐起,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一勺勺喂他。生病的翔君乖顺得很,也不挑剔食物的口味,饭来张口,乖乖吃下。
?
喂饱饱了再拿来退烧药,看着翔君合着水把白色小药片_Tun下,再度把他塞进被窝。
相叶用毛巾擦掉翔君额上的汗珠,帮他敷上冰袋。
“翔君,我得上班去了。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快走到玄关了,身后却传来翔君的声音:
“我想吃苹果。”
脸红得像苹果一样的翔君说。
?
相叶只好磨了苹果泥,一半冰冰箱,一半端到翔君面前,再一勺勺喂他吃下。
翔君虽然在发烧,精神好像还不错,吃得津津有味。
?
苹果泥吃完了。
“翔君,我得去上班,我只请了一个小时的假……”相叶边穿外套边说。
“中午饭呢?”额头覆着冰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翔君说。
?
相叶回到翔君床边,看着他,
“我中午会回来的,给你做饭。”说话间他将翔君一缕发丝从脸颊上拨开。
?
翔君很轻地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乖乖睡觉。”相叶说,帮翔君把被角掖好。
?
也许翔君的耳朵已经关上了,没再吭声,或者是已经睡着了。
相叶走出公寓,轻轻把门关上。
他突然想到,如果是以前,翔君一定会说:“不用担心我,相叶君的工作要紧。”
可是今天,翔君什么也没说。
相叶的心情莫名其妙地愉快了起来。
?
?
发烧的时候,时间的概念不同于平常。翔君睡着了,还做了好多好多梦,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
?
听到门锁啪嗒的响声。
相叶君回来了,这么说,才是中午?翔君迷迷糊糊地想。
?
有人进了房间,塑料袋窸窸窣窣响,脚步声越来越近。翔君艰难地睁开眼睛。
?
映人眼帘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女人?
翔君瞪大眼睛,他想叫,可是喉咙发不出声音。
?
对方看到自己,也是一脸慌张,
“啊,翔君,别害怕,我不是坏人……那个,是相叶君给我房间的钥匙的……”
?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甚至有房间的钥匙,还是相叶给的?
翔君的表情更惊讶了。
?
“那个,还没有自我介绍……”那个女人跪坐下来,
“我叫山内由理子,是相叶的朋友。他中午因为事情太多回不来,就让我过来照顾你。我直到晚上他回来之前会一直在翔君身边哦。翔君放心,我做的料理,绝对比他的好吃多了。”
这个叫山内的女人笑得很和善。
?
然后她站起身来,开始在屋内走动。
翔君躺着,耳边传来冰箱开闭的声音,水龙头哗哗的水声,菜刀撞击砧板的响声,伴随着女人几分埋怨几分疼惜的自言自语,“这家伙还是老样子,自己都照顾不好,照顾孩子真是够呛啊……”
?
翔君皱起了眉头,胃壁开始抽搐,伴随着高烧的晕眩感再度袭来。
?
?
遗
?
物155 gift2012/11/3 21:39:00
这天的相叶和往常一样,在完成自己的份内工作和其他人出于各种原因塞给他的份外杂事后,在规定下班时间的一个半小时之后离开办公室,挤上电车,和其他同样被工作和城市生活折磨得身心俱疲的上班族一样,面无表情地拉着拉环,直到电车到站。
?
在公寓楼下的便利店里,他买了点水果,提着上了楼。
推开公寓门的那一瞬间,眼前的情形让他差点以为走错了门。
?
窄窄的客厅被收拾得焕然一新,看上去比原来大了许多。小小的饭桌上摆着做好的晚餐,烤鱼的香气扑鼻,沙拉碗里的番茄新鲜欲滴,居然还有充满家庭气息的味增汤。
坐在餐桌边的山内冲相叶笑:“你回来啦。”
?
相叶愣在玄关,连鞋都忘了月兑,山内迎了过来,很自然地接过相叶手中的塑胶袋,相叶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洋葱味道,也许是做饭时不小心沾上的。
?
“啊,蜜瓜……好棒哦,待会儿饭后我们就吃这个吧。”山内把蜜瓜捧在脸边,黑框眼镜后的眼睛笑眯眯的。
?
相叶的心微微一动。他看着山内一蹦一跳地把蜜瓜放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啤酒,探出头来叫他洗手,帮他盛饭的时候还会用勺子把碗里的米饭先压一压。
?
有点像妈妈。
看着山内女主人般忙进忙出时,相叶这么想着。
相处这么久了,第一次觉得,山内是个女人。
?
“翔君怎么样了?”相叶一边说一边往卧室走。
“我给他做了鸡蛋粥和苹果泥,他吃完已经睡下了。”山内压低声音说。
?
借着客厅的灯光,相叶走进卧室。
黑暗中,翔君躺在棉被里,床垫上突起小小一块,仿佛蚕宝宝安睡在蛹里。
?
相叶在床垫边坐下,伸出手,探了探翔君额角的温度。怕弄醒他,相叶的手脚尽量放轻。
似乎已经退烧了,相叶大大松了口气,缩回手。
翔君还是阖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像暗夜中的两簇小小森林。
?
相叶扭过头,发现山内靠在卧室门边,朝里张望。
“退……烧……了。”相叶无声地作出口型。
山内在胸前晃动着小小拳头,兴高采烈,跟她平时兴奋的时候一样,只是也没发出声音。
像看无声电影一样,相叶忍不住噗嗤笑了。反应过来赶紧掩住嘴,再看了一眼翔君。
?
没有醒,看来睡得挺沉。
相叶起身走出了卧室,把门关上。
?
一边闲聊一边吃完了晚饭。山内开始切蜜瓜,相叶在旁边帮忙。
“这些留给翔君,放到冰箱里把。”山内把一大半蜜瓜用保鲜膜包好,递给相叶。
相叶打开冰箱,凉凉的白雾扑在脸上,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
有点像女孩子们从小喜欢玩的过家家。
不过,模拟家庭生活的感觉……还真不坏。
相叶对着冰箱里的一罐牛奶露出了笑容,差点冻到牙齿。
?
?
?
山内离开的时候,相叶一直把他送到了电车站。再晚,最后一班电车就赶不上了,况且明天还要上班。
?
“今天,真是谢谢,辛苦你了。”相叶说,“不过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会做饭……”
“你那种语气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想到……”山内皱了皱鼻子,表示不满,“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句末语调变得又轻又软,说完低头笑了笑。
?
?
山内乘坐的电车已经呼啸而去,她刚才那个笑容的弧度却还印刻在相叶的脑海里。
相叶捧着那颗已经变成一块甜蜜喧软蜂巢蛋糕的心脏,乘着夏夜的凉风飘回家里。
?
回到家里,打开冰箱,看着被保鲜膜包裹着的蜜瓜,相叶忍不住喃喃自语,“不会吧……难道说……明明是每天都见的人……该不会……”
是喜欢上山内了吧。
一边挠头一边纠结着是不是要结束和上个女友分手后长达三年的空窗,相叶突然感到如芒在背。
?
一扭头,翔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
白白的脸上一对深黑的大眼睛,简直像个幽灵。
?
“呜哇!”相叶吓了一跳。
?
翔君直勾勾地望着他。又是那种感觉,仿佛能望穿他的灵魂,对他进行末日审判。相叶任何一丝微小的念头在翔君如炬的目光下都无处藏身。
?
“翔君你起来了啊……什么时候醒的?感觉好一点没有,啊,对了……要表吃蜜瓜?”
相叶一脸近乎讨好的笑容,把蜜瓜递了过去。
?
翔君接过了蜜瓜。
?
“这个蜜瓜很好吃哦,冰了以后肯定更好吃……刚才山内阿姨……啊不,姐姐专门给你留的。烧退了应该可以吃这个吧……喂,喂……你干嘛……”
?
来不及阻止,相叶眼睁睁看着翔君把大半颗蜜瓜扔进了垃圾桶。
?
“你不吃也不能扔啊!不爱吃蜜瓜说一声不就行了!你不吃我还要吃啊……”相叶扑向垃圾桶,“洗一洗应该还能吃吧……”抢救出蜜瓜后,再扭过头朝翔君嚷,“浪费食物是犯罪你知不知道!快过来跟蜜瓜说对不起……喂……你……翔君你给我回来!”
?
翔君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
发烧刚好,中二病又犯了吗?
相叶目瞪口呆。
?
?
?
好在翔君烧退之后,又恢复了正常,没再做出什么出格举动。相叶猜测翔君那晚突然的脾气大发可能是身体不适加上讨厌蜜瓜所致,从此留了个心,再不往家里买蜜瓜,饮料点心什么的也会避开蜜瓜口味。
?
另一方面,经过那晚,相叶和山内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再把她当成个男人称兄道弟也不太合适。两人相处反倒拘束,连午饭都好几天没在一起吃。山内出外勤不在办公室的日子,相叶还觉得比较轻松自在。
?
这是怎么回事?算是恋爱吗?除了那天晚上特定情境下瞬间的怦然心动,并没有之前每段恋情开端那种几欲冲昏头脑的幸福感,可是,又和从前单纯的朋友关系有所不同。
?
由于课长出差,难得准时下班的相叶反复咀嚼着这几天平添的一份新愁。
?
快到公寓楼下时,看到翔君出现在了路的那一头。
翔君已经换上了夏季制服,雪白短袖衬衫更衬出他的一头乌发,漆黑眸子里一片清凉水光,小巧可爱的下巴曲线和微微嘟着的红润嘴唇甚至有些像个女孩。
?
相叶看得呆了,他发现,翔君比他们初次遇到的时候,又长大了一点。
14岁的翔君,已经好看得像一幅画。
?
刚想打招呼,才发现翔君的身边还有一个女孩。
这个年龄的女孩总是比男孩更高,乌黑的长发盈满了空气般在肩膀附近跳动,藏蓝色的百褶裙下露出纤细修长的褪。
他们手拉着手,大大方方,毫不避人。
?
他们停在了楼下。翔君对女孩说了句什么,女孩靠近了翔君。
他们维持着拉手的姿势,嘴唇碰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轻快又甜蜜的口勿。就像十四岁时候的每一个晴天,那样的简单愉悦。
?
?
但是,相叶十四岁的时候,身边可没有这样一个能随时接口勿的女朋友。
相叶张大嘴,实实在在地接受着眼前的震撼教育。
?
?
遗
?
物
?
160 gift2012/11/4 22:23:00
一个炎热的下午,恰逢办公室空调故障,等待修理的过程中,许多同事借口出外勤跑到其他楼宇避暑,课长又在开会,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小猫三两只。相叶作为其中一只,卷起袖子,松掉领带,一边做着报价单一边挥汗如雨。
?
这个时候,他接到了桐子继母的电话。
?
“诶?翔君的事情,你们已经安排好了?”
相叶的声音响彻办公区。
?
“是啊,这事情协调起来还真不容易……桐子的一个姑姑前一阵子刚离婚了搬回老家,现在是一个人住,据说儿子在美国留学……她愿意收留翔君……”
?
听到“收留”这个词,相叶皱了皱眉头,但他没有打断对方的话。
?
“所以我们这边的亲戚商量以后,打算这个学期结束以后,就让翔君回老家,在这边的中学继续念书……毕竟,一直叨扰相叶先生也不是办法。”
?
“我这边倒不是问题……”相叶说,“只是,你们有没有问过翔君……”
“嗯?”对方有些诧异,“问他什么?”
“就是……他愿不愿意回去。”
“啊……这种事情,也不在于他愿不愿意吧。说起来,我为了他的事情,也算是尽了最大努力,也是念着这孩子无父无母……当然,父什么的就算在也只能当没有了……你知道我是多辛苦才找到愿意收留他的人吗?”对方的语气激动起来。
?
相叶一迭连声道歉,赶忙申明自己充分理解对方的劳苦功高:
“只是,那位愿意和翔君共同生活的女士……”他实在不想用“收留”这个词,“她的具体情况是……”
?
桐子的继母对于这个问题相当不耐烦,
“这些事情就请相叶先生放心吧。毕竟是翔君的亲人,”她强调那两个字,“大家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再不济,能坏到哪里去呢?”
她话锋一转,
“不回去,他能怎么办?总不能一直麻烦相叶先生。你年纪轻轻一个男人,又要拼事业,又要交女朋友,留着一个半大孩子在身边,很不方便吧……”
?
相叶语塞。
确实如此。一开始,就说好了翔君只在他这里待到学期末,他还担心那些不负责任的亲戚会一拖再拖。如今,提前帮翔君找到了“下家”,他怎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
“那个……有些失礼,翔君接下来的生活费是……”相叶想了想,还是问了这个关键问题。
话筒那边静默了几秒,
“这个……相叶先生不用担心,之前,每个月的生活费给的不多,在东京生活确实有些够呛,但在我们乡下地方,就好办得多……实在不行,就早一点工作,自给自足,那就不用寄人篱下,看谁的脸色了嘛……”
桐子继母的语气还是那么冷静。
?
?
电话挂断时,相叶的心情莫名沉重。
回到乡下,住在几乎陌生的亲戚家里,经济来源也有随时断掉的可能。这对于从小在东京长大的翔君来说,意味着什么。比起母亲去世那种突如其来的巨大悲痛,随之而来的漫长折磨,也许会更难以承受。
那种生活,也许会完完全全改变一个人。
?
可是,那是在相叶控制之外的事情。
?
小时候,相叶也曾满脑子梦想,跟其他每个孩子一样。
觉得自己的命运会和平凡的父母不同。他会开公司,当社长,住别墅,乘豪车,有很漂亮的太太,有一个棒球队的可爱小孩。
?
现在,他已经30出头,却还在一个小公司当小职员,没车,没房,住在离市中心近一个小时车程的老旧公寓里,最关心的事情是房租和物价上涨,和上一个女朋友分手已经三年,暂时看不到结婚的希望。
?
他已经明确知道这辈子不可能赚到大钱,也不会成为什么成功人士。他能做的,只有努力抓住自己力所能及的幸福。比如,职位再升个几级,娶个和他一样平凡的太太,在经济许可的范围内生几个小孩。
?
他喜欢小孩,真的。
自从翔君来到家里,他深深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滋味。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翔君成了他生活的重心,每天考虑最多的事情是翔君的三餐,最开心的瞬间是看到翔君露出笑颜,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翔君饿了,累了,病了,被欺负了,心情不好了。
他开始明白,世界上原来真有那么一个人能让自己如此牵肠挂肚。
?
可是,他也明白,翔君不会永远是一个孩子。
他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负担翔君的未来。
?
这个发现让相叶的情绪低落得无以复加,可还得在翔君面前装得若无其事。毕竟,他是个大人,总得有点大人的样子吧。奇怪的是,他的拙劣表演居然没被翔君识破,也许是因为最近翔君的心思都放在恋爱上,根本无暇顾及他。可一想到翔君回到乡下,就得和小女朋友分手,相叶心里就更加难受。
?
什么时候跟翔君提这件事,相叶一直在犹豫。
这一犹豫,就犹豫到了学期末。
?
?
今天,翔君最后一门科目的考试结束,回到家中,却发现相叶已经在屋里等着。
“诶?今天回来这么早……”翔君在玄关月兑鞋。
“嗯。”相叶笑着点头。
“肚子好饿……今天晚上吃什么?咖喱还是意大利面?”翔君换上月兑鞋,往屋里走。
?
“今天,为了庆祝翔君考试结束,我们到外面吃吧!”
用故作夸张的语气把话说完,相叶张开双臂,期待翔君像往常一样,听到外食消息后飞扑过来,树熊一样黏在自己身上。
?
翔君停下了解制服纽扣的动作,盯着相叶。
难道,他看出了什么?相叶咽了口口水,嘴唇不易察觉地_chan抖。
?
翔君眨了眨眼睛。
“去哪里呢?”
?
相叶报出了餐厅的名字。那是一间坐落于大厦顶层,可以看到东京塔的餐厅。
?
“听起来是很不错的地方,”翔君边说,边把解开的扣子一颗颗扣上,
“相叶君,你不可以丢脸,要打扮得帅一点哦。”
他抿着嘴唇笑了。
?
?
为了不给翔君丢脸,相叶遵照指示,穿上迄今为止最贵的一套西装,头发gel得整整齐齐,以参加公司年会的规格隆重赴宴。
?
出租车上,相叶整了整颈间的领带,以防窒息。
坐在身边的翔君轻轻笑了,凑了过来,帮相叶把领带拉松,
“打扮过度啊,像个牛郎一样。”他嘟起嘴。
?
“不能给翔君丢脸嘛。”相叶笑,从库子口袋里掏出手帕来擦汗。
?
听到这话,趴在相叶胸前调整领带的翔君抬起脸,一绺刘海被空调的冷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翔君笑了。
?
相叶从上往下望过去,看到翔君的下巴是一个小小三角,绽放笑意的薄薄嘴唇也形成一个小小三角。两个甜蜜的小三角上面,好看的眉眼弯成柔和的弧线。
?
“开玩笑的,”翔君说,
“相叶君最帅了。”
?
?
也许只有你觉得我帅。
但是,只要你觉得我帅就够了。
?
相叶不知怎的鼻子一酸,胸口一阵热流涌过,他伸手把翔君的小脑袋揽进怀里,照着他的头发一阵乱揉,
“你这家伙,就知道让我打扮,自己还穿着制服!”
?
他不是故意扯着嗓子喊,也不是成心要顾左右而言他,而是因为,他再不做点什么,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
?
“我还是小孩子嘛,怎么都没关系的。”
?
翔君的脸埋在相叶的胸口,带着鼻音的话语似乎不经空气,直接渗人肌肤,透过胸腔,直达相叶的心脏。
?
?
然后相叶发现,不争气的自己已经无声地哭了。
?
?
?
遗
?
物
168 gift2012/11/11 1:26:00
相叶和翔君走进了那间位于摩天大楼顶层,又美丽,又优雅,还在缓缓旋转着的餐厅。
?
侍者将他们带到相叶在一周以前已经订好的那张桌前。靠着玻璃幕墙,他们被东京华丽璀璨的夜景环绕,犹如置身珠宝盒里。
?
翔君侧着身子朝玻璃幕墙外看,灯光和星光映人他的眼中,闪闪发亮。
“好漂亮啊……”翔君张大嘴巴感叹。
?
虽然在这吃一顿饭要花掉相叶半个月的工资,但在这一刻,相叶觉得值了。
?
东京的夜幕天天降临,点点华灯晚晚闪烁。他生活在这个城市里,日复一日,却视若无睹。
就像一幅静态的画,直到有翔君参与,才能化腐朽为神奇,变枯燥为鲜活,成为印刻脑中的一场流动盛宴。
?
如果可以,我想要每天带你去不同的地方,看不一样的风景。看你的眼睛被各种新奇的景致点亮。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在这个充满告别和纪念意味的夜晚。
?
?
相叶和翔君一起商量着决定了菜单,为了庆祝,点了红酒,也点了果汁。因为翔君还未成年。
?
果汁最先上桌。草莓,奇异果,芒果,在杯中分成三层,明快缤纷。相叶将杯子推到翔君面前,翔君含住吸管,鼓起腮帮,小动物一般吮吸果汁。
?
“好喝吗?”相叶忍不住托着下巴看着对面的翔君,笑眯眯。
嘴巴被占用,翔君抬起眼睛,长长的睫毛眨动,点了点头。
?
“相叶君要试试吗?”翔君把果汁推了过来。
相叶学着翔君的样子低头吸果汁。
?
翔君侧过身去,看窗外的景色,
“东京有那么多灯,星星都看不到了……如果是乡下的话,应该可以看到很多星星吧……”
停顿了一下,
?“相叶君,明天陪我去学校办理转学手续吧。”
?
刚吸上来的草莓汁凝固在了吸管中。
?
?
?
点的菜依次上桌。相叶将自己点的鳕鱼排分了一半给翔君,摆在翔君的主菜牛小排旁边。
?
“他们已经跟你说了?”
“你是指什么?”
“这学期结束就回乡下……住在……”
“住在我妈妈的姑姑家里……他们跟我说了……”
?
原来翔君都知道了啊……相叶挠头……说不定比自己还早知道。因为桐子的母亲没有提,翔君也没透露半个字,加上家里的气氛一如往常,给自己造成了翔君还不知情的错觉。
?
翔君既然那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安排,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如释重负的同时,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安和失落。
?
相叶得找点话题,
“学校的同学、朋友什么的得分开一阵子了呢……刚开始肯定会有点孤单寂寞,不过,交到新朋友就好了……”
?
“嗯,适应环境就好了吧。”翔君边切割盘中的鳕鱼一边说。
?
“对啦,那个,女朋友,怎么办?”相叶问。
?
“女朋友?”翔君抬头看着相叶,一边鼓着腮帮子咀嚼。
?
“那个,我不是故意要看到的啊……就是有一次,我在楼下看到你和一个女孩子……关系好像不错。”因为不想显得过于八卦,相叶之前还没在翔君面前谈过这个话题。
?
“啊……她啊。”翔君恍然大悟的样子,“没有关系的啦,现在通讯手段那么发达,随时可以保持联系的啊。”
?
“不过远距离恋爱什么的,很辛苦的哦。”相叶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他可以教导翔君的机会。
?
“诶?相叶君试过?”翔君保持咀嚼的动作,“是和妈妈吗?”
?
相叶刚喝下去的水差点要喷出来,“是谁告诉你的?”
?
“那些亲戚啊……”翔君说。
?
“他们还跟你说这种事儿?”相叶痛心疾首。想到那群三姑六婆围着翔君嚼舌根,随意歪曲自己的高大形象,给翔君心灵留下阴影,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我的,反正不是事实,我和你妈妈的事他们不可能知道!我们当年是相当纯洁的恋爱,虽然没有维持多久……不过不能算远距离,因为桐子转学之前已经不大理我了,我当年也比较傻,不知道主动争取……”回忆起那段青春岁月,相叶不禁感慨万千。
?
“我妈妈,是什么样的女生?”翔君突然说。
?
“诶?”相叶愣了一下。
眼前的翔君停止了手上和嘴里的动作,盯着相叶。
?
什么样的女生?
相叶想起了同学会上桐子甜美的笑容,翔君生日时的淡绿色卡片,还有,被百合花环绕着的,安静、美丽、仿佛熟睡中的面孔。
?
“像我这样,像我妈妈这样的弱者,根本不配活在这世界上。”
翔君说这话时,眼睛被泪水淹没的情景。
?
?
“你的妈妈啊,”相叶握住翔君的手,“是最棒的女生。”
“是那种,哪怕被她甩了,也会为和她交往过感到荣幸的女生。”
“在我心里,她是最棒的女生,这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别人的看法不能,哪怕死亡也不能。”
?
相叶已经不想避开那个词了。那是一样从古至今,无可避免地横亘在所有人未来或近或远处的东西。人的活法分三六九等,可惜死法也分。相叶人微言轻、势单力薄,做不到扭转世人的成见,但他想要竭尽全力地守护好一块地方,那一块桐子曾经尽心尽力守护的地方。
?
他要让翔君相信,他是被上天眷顾的那一个,最该有的他都有,不能缺的他没缺,他是握着最珍贵的东西来到这世界上的。
?
?
听到这话的翔君,眼睛睁大,仿佛看到前所未有的壮丽风景;胸膛起伏,似乎在尽力克制激动的情绪;眼眸明亮,像是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他脸上。源源不断的能量在他体内生成,勃勃的生气在他周身流淌。
?
活着那么不容易,他们都是弱小的普通人,怎么能不互相帮忙,给彼此胸腔里那颗辛苦跳动的心脏留一个挡风遮雨的地方。
?
?
遗
?
物
169 gift2012/11/11 1:27:00
在桐子的帮助下,席间的气氛变得欢乐和振奋起来,翔君对于相叶面前的红酒也显出跃跃欲试的样子。
?
“可是,你还不能喝酒。”相叶把红酒杯往自己面前移了一些。看到翔君露出失望的表情,又有些不忍,
“好吧,好吧,就一口。”
相叶常常坚持不住原则,不管在工作中,还是在生活中。
?
他拿起红酒杯,凑到翔君脸旁。大大的红酒杯几乎和翔君的脸一样大小。
手腕稍微用力,杯子倾斜,深红的Ye_Ti滑向翔君薄薄的唇边。翔君垂下眼睛,小口啜饮,杯中的红酒一点点减少。
?
“嗯……差不多了……你看你,还喝还喝……”相叶喃喃道,但翔君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相叶也不敢贸然把杯子抽走。
翔君像只小猫似的探着脖子,喝着杯中的红酒,发出细小的咕噜声。
他小心翼翼控制手上的力度,以免喂得太快,呛着翔君。
?
吃饭喝水,穿衣睡觉,天天都看,原本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却看不够似的。
因为过几天,就看不着了。
等翔君走了,他得把床垫收起来。饭也不用做了。因为翔君不在的时候,自己也不用考虑膳食营养和搭配,都随便吃。
?
眼前翔君的轮廓一点一点变得模糊,墨色的头发和眼仁,粉色的脸孔,雪白的衬衣,色块晕染交叠,像水墨画一般。
相叶胸口的酸胀感觉却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
最开始谈不上有什么感情的,就觉得你有中二病。
只是你妈妈曾经那么疼你,不对你好,于心不忍。
可这日子一久,不就处出感情来了吗。
?
你在这世界上,没什么亲人了。我是指真正亲你的亲人。
你那什么姑妈,什么远方亲戚,会对你好吗?
这么大的孩子了,还会有人像我这样,给你喂水喝,喂东西吃吗?
我挺没用,但也是全心全意地在照顾你。
?
舍不得你。
舍不得你。
舍不得你。
你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我舍不得你。
你走了,我就又是一个人了。
你也是一个人了。
到了乡下,赶紧交女朋友吧,现在这个离那么远,看不见摸不着的。有个女朋友陪着,起码没那么孤单。你足球踢得那么好,长得又可爱,会很受女孩子欢迎的吧……
?
不知不觉间,相叶已经眼泪汪汪。
?
意识到杯中的红酒已经快被翔君喝光,相叶慌忙放下酒杯。
白白的东西近在眼前,柔软的,上面有花朵暗纹,还有淡雅的香气,是餐巾。
?
“还没怎么吃呢,就开始哭了。”翔君拿着餐巾帮他擦眼泪。
相叶的眼泪就更加汹涌了,鼻涕也滑了出来。
?
让翔君用餐巾帮忙揩了鼻涕以后,相叶拍拍脸颊。
振作起来!他命令自己。
他挺起胸脯,眼睛鼻头红通通,却迎上翔君有些担心的目光,咧出一个元气满满的笑。
作为一个大人,不能丢脸,不能给翔君丢脸。
?
?
翔君开始交代各种生活琐事,简直像回娘家探亲之前的太太在叮嘱家事两眼一抹黑的先生。
?
“租的录影带我已经还了。”
“哈?你还啦已经?我还没看完啊……”
“你看过的我已经还了,没看过的我帮你续借啦,到时候看完记得还哦……”
“唔唔。”
?
“还有之前啊,我在网上买的东西,因为一些发货问题,可能要在我回乡下以后才能送到,你先帮我签收,然后寄给我吧。”
“啊,好好好……喂,你买的什么东西?”
?
“我种的那些豌豆,就是写观察日记用的那些,你带到办公室去吧,记得浇水哦……你老是不在家,放在家它们肯定都死了。”
“嗯行行行……诶,那个是豌豆啊……那以后能不能吃啊……”
?
相叶拿出个小记事本,一件一件记下翔君说的事情。
好奇怪,好像翔君才是一个大人,那么妥善地打理这些事情,游刃有余。刚才的担心看来实在多余。倒是自己,这段时间,除了给翔君铺了张床,做了点饭,也没发挥更多的作用。
?
?
“相叶君……”翔君叫了他一声,语气很郑重。
相叶停下笔,抬起头。
?
“加油哦。”翔君的表情很认真,
“工作上,事情做不完的时候就表做了,要懂得拒绝别人。你告诉他们,你累了,你要回家。他们也会理解的吧,因为他们也会累,也要回家。”
?
相叶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这一刻,他深深觉得,坐在对面的这个有着圆圆脸孔和大大眼睛,怎么看都还是个儿童的十四岁少年的体内,有着和他等量齐观的灵魂。他们在进行男人之间的谈话。
?
“我也会加油的,我以后要回东京来上大学。”
“诶?”
“我会考上东京的大学的!”翔君的语气很坚定,表情是孩子脸上罕见的严肃。
?
“所以,相叶君,我们做一个约定,四年后再见吧。”
?
翔君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但那笑容丝毫没有减弱话语的说服力,反倒是更加显得说话者自信满满,踌躇满志,具有点石成金的魔力。这个曾怀疑自己生存权利的男孩就跟一棵植物一样,向阳背阴的时候都在茁壮成长。相叶已经在他身上看到一呼百应,颠倒众生的未来。
?
“你不相信吗?”翔君有些着急,因为相叶没有答话。
?
?
不相信吗?
是很想相信的。刚才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相叶很想相信口气跟大人一样的翔君。
可是,相叶的孩子气还是不够彻底。
大人的理智和经验告诉他,孩子们口中的再见意味着后会有期。而大人们一说再见,往往真实地意味着一段关系的改变,一个时代的终结。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哪怕再相逢,一些情感和愿望也难以延续,剩下的叫做时过境迁。
?
他视若珍宝的,就是不断在眼下消逝的,他们在一起的每个今天。
至于未来。
他相信翔君会考上东京的大学,他相信他们会再次相见。
可是,他做不到像更年轻一些的时候那样,发自内心地相信,只要珍惜,哪怕只是一粒沙,也可以紧紧握在手里,风雨不改,矢志不渝地走下去,走下去。
?
那个时候,他们不会再像现在,一个房间睡觉,一个饭桌吃饭,不顾年龄和身高差,哪怕只有绵薄之力,也要小心翼翼地呵护和善待同样脆弱的对方。
?
虽然,未来会有新的好时光。
?
最终,相叶还是握住了翔君的手,
“好,我们约定,让我们一起变强,四年后再见。”
?
?
遗
?
?
物
170 gift2012/11/11 1:30:00
明天翔君就要回乡下了。
转学手续已经办好。桐子的继母也过来了,今天一早她就带着翔君去百货公司给乡下亲戚们买手信,估计要转上一天。晚上还有翔君几个好朋友给他办的欢送会,相叶也获邀参加。
?
“你们去KTV啊,我还是不去了吧,我在你们玩得不开心。”
“有什么关系,没人在在意你干什么的啦……”
“……那我去干嘛,就是吃饭加买单啊?”
“练习嘛,学点新歌啊,你也希望更受欢迎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新歌?我很潮的我告诉你,Arashi的歌我都会唱……”
?
?
各种杂事稀释了离别的感伤,相叶一如往常按时上班,早高峰的电车上就觉得头昏沉沉的,午休时候,挺不住趴在了桌上。
?
“你怎么了?”山内走过来,轻轻碰到他的手,
“好热!你发烧了!”
?
相叶跟老板请了一下午的假,在山内的陪同下回到了公寓。
吃了退烧药,相叶睡下。山内帮他掖好被角。
?
“好好休息,我先回公司了,晚上过来给你做饭吃。”山内柔声说。
?
相叶想说谢谢,可是没有力气,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门锁咯噔轻响,山内离开了房间。
相叶高烧的昏聩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等烧退了,就约山内出来吃饭。
跟她说,请她做自己的女朋友。
?
相叶昏昏沉沉地睡着,出了一身汗,做了几个梦。中途手机好像响了几次,但都没让他从粘稠的睡眠中月兑身。
?
敲门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会是谁?相叶勉强睁开眼睛。
很想去开门,可惜身体不停使唤。
敲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粗瀑。相叶仿佛看到敲门的人在外面拳打脚踢。
手机与敲门声齐鸣,震得相叶脑袋嗡嗡作响。
?
是地下钱庄上门讨债了吗?可自己没有借过高利贷啊。
相叶的意识和沉重的身体拉锯了一阵之后,终于取得了暂时胜利,刚刚撑起身子,门就被撞开了。
?
风声、雷声、雨声同时侵人房间,相叶不知道外面原来下着这么大的雨。
随着一串惶急的脚步,一个重量挟着冷飕飕的空气压在了相叶身上。
?
下一秒,被子就被掀开,相叶被人拽着领子整个儿揪了起来。
艰难地睁开眼睛,相叶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水,很多水,沿着那人的头发,睫毛,脸颊,下巴,领口,袖口,库脚,往下滴。
?
“翔……君?”相叶声音烧得嘶哑。
?
“你吃了什么药,吃了什么药?吐出来!快点吐出来!”眼前的人拽着相叶的领子用力摇晃。
?
相叶歪了下脑袋,看着已经被扫到床下的药瓶和撒了一地的药片,那是他刚才吃的退烧药。山内为了他取用方便放在了床头。
?
没有足够的体力和脑力理解眼前的情景,相叶任由翔君拉扯,头脑更加晕眩,一片混沌之中,他听到翔君哭喊,
“不许死!不许死!”
?
迎上翔君的目光,那个像从水里捞出的人眼里不断涌出新的Ye_Ti,死死盯着相叶,可又像是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了另外的人物和景象。
?
桐子是吃安眠药结束自己生命的。不知那天是否也有那么大的雷雨。
?
相叶顷刻明白了翔君的悲伤和愤怒,高热中,他心脏一阵阵抽搐地疼痛。
“不是的,翔君,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我只是发烧了,吃药了,在睡觉……”
他想这么说,他的嘴巴也一张一合,可他不知道他说出来没有,翔君听到了没有。
?
眼前的翔君似乎被攫取了心智,混乱而狂瀑,犹如火山爆发。一些深藏地壳下的物质带着惊人的能量,化作红炽的岩浆喷薄而出。
?
“不许离开我!不许离开我!”
?
“不许说再见,不许说再见!谁都有说再见的时候,但是你不许和我说再见!必须要一直在我身边,在我身边!”
?
“跟你约好了的!东京见,四年后东京见!你不是答应了吗!?就不能遵守诺言吗?那么难吗!?”
?
“不能等吗?就不能等吗!?非要那么着急,就不能等我长大吗!?”
?
翔君声嘶力竭的话语在房间里回荡。
?
?
?
?
屋外,电闪雷鸣,瀑雨倾盆。
室内,一场不可思议的瀑动也在进行。
?
相叶无法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状况。
?
翔君湿漉漉的手扯开相叶的睡衣,冰凉的巴掌印上相叶滚烫而赤果的胸膛,水汽蒸腾,滋滋作响。
翔君按住相叶,嘴唇狠狠压上,粗鲁又凶瀑的口勿。
?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不许离开我,永远不许离开我!”
相叶听到翔君在自己耳边,咬牙切齿地说。
?
“你要干什么?”
相叶陷人了巨大的恐惧之中,翔君眼中的火焰把他肺内的氧气全部烧光,他觉得呼吸困难,在翔君和高烧的双重压制下,动弹不得。
?
“想过这一天吗?没想过吧。可我想过。”
“我练习了很久,我要你永远记住我。”
“就算说再见,也永远记住我。”
?
高烧的眩晕中,翔君近似撕咬的口勿沿着肩膀滑下。
相叶的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体内不剩一丝水分。
他在等理智回来,帮他解释眼前发生的事情意味着什么,然后他该怎么做。
隐约之中,他有预感,习惯了这么多年的平凡生活将一去不复返。
?
?
- END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