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SINK2013/1/8 21:19:00
成濑仰着头不动声色的看着樱井翔的表情，虽然是如此无礼强势的动作，却反而不如这个人彬彬有礼时那般令人心悸。
原本无懈可击的态度因为突然的动作产生变化，仿佛坚固的围墙展开细小的裂隙，却只是一瞬而已。
那个混杂着愤懑和哀伤的表情如同成濑的错觉，因为下一秒传来樱井翔清楚的哼笑声。
居高临下的人松开了手。又在收回手时，手腕动着在自己的胸口前比划一下，像是整理衣领，又像是习惯性地想从领边的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
却又被有意识的控制住了。
樱井向后退了一步，转过身推开拉门清了清嗓子，然后对小跑着迅速赶到的下人吩咐了几句。
对方连声应着退下去，几秒钟的功夫，走廊就再次响起脚步声。
“你在外面候着。”
似乎来人是捧了和服准备按樱井的意思帮成濑穿上的。
樱井翔关上拉门回过头看了看依旧保持跪坐的姿势没有动的成濑，手里捧着个精致的木质盒子。
上面印着纹理复杂漂亮，家纹般的图样。
材质细腻的木盒被放在成濑的膝头，樱井探身打开它。
里面是一副面具。
和能面的“狐”极其相近，只是底色为黑，双目的边缘绘着深紅色上挑的线条。
成濑定定的盯着看了许久，不明其意却又被它的妖娆气吸引着挪不开视线。
“樱井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他望着那狐面轻声询问。
对方喉间发出低沉的笑声，伸手拿起面具。
成濑被迫移开了视线，注意到面具两边系着红黑缠拧起来的绳子，顶端缀有流苏。
樱井站起身绕到他身后跪坐下来，高度和他持平。
成濑想转过头，被制止住。
“别动。”
声音游离在耳后极近的地方，悠悠然带着寒气。
樱井拿着面具的手绕到他眼前，狐面的内里也精细的描着他不认识的那个图案复杂的家纹。
然后冰冷的面具覆到了他脸上，一瞬如同真的被狐狸憑依一般。
身后的人动作温柔镇定，细致的将面具系好扣紧。
狐面并不算沉重，却有着金属一样冰冷细腻的质感，樱井抓住他的肩膀让他回身，端详一番后眯起眼满意的笑笑。
“果真很合适。”
下一瞬他迅速收住笑容，表情冷下来
“我不想让别人看到你的脸。
所以和我在一起，你就必须带着面具。”
成濑忍不住为这种荒唐的要求惹得锁起眉，他知道此刻的樱井翔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可对方似乎感觉得到面具背后情绪的流动一般，再次意味深长的笑起来，伸出手去将成濑略略垂下的前发拨高。
露出狐面尖尖的深红色耳朵。
记住，不论是谁，对你说了什么，都表回答。
你只需要在我身边就好
..................
即便是小型聚会，对于大家族来说数得上名分的人也不在少数，去年年底表亲家添了新丁，某种意义上倒也算救了不擅长这种场合的二宫。
长桌左右的人都围绕着新出生的孩子谈得热烈，二宫垂着头，像是打发时间一样，用筷子把盘子里装饰用的山茶花瓣弄得凌乱再摆整齐，相葉坐得离他很远，因为是席间唯一和这个大家族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二宫偶尔用余光瞄一眼相葉，发现对方始终面带微笑。
他皱皱眉别过头
太拼命了
何必这么认真的伪装。
他左手边坐着的松本润穿的是西装，明摆着故意格格不人。
但弟弟自小时候就是这种脾性，二宫知道也没人敢指责他。
樱井翔还没有出现，作为外人，虽然年年都会被叫来参加聚会，却都基本只会在饭后走出来问候。
这个分寸樱井掌握的相当好，既不会因为自己外人的身份出席引来尴尬。又不会因为不出席而显得贸然无理。
“这么说来，和也啊。”
坐在最中位置的人突然转了兴趣一样对二宫说。
老爷子发话，周围再没有人继续刚才的话题，短暂却又能扼死人的沉默
“这一年过了大半，关西那边一直不消停，过一阵子，我准备让少当家去关西收理收理，你就留在东京吧，这边你比较熟悉，我也放心...”
相葉来这里有二十年，老爷子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即便是就在眼前，他也只会和二宫说。
“我们这样的人，他嫌晦气吧。”
这事情樱井知道之后笑笑说。
“才不是....”
当时二宫想解释，拦住他的是相葉。
“这样想....确实也没错...”
相葉犹犹豫豫的看看二宫的表情又看看樱井的，似乎担心他们闹僵一样。
【你真的太认命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却从来没有说出来过
本来就已经很残酷的现状，这样说出口对于他们两个人都等同于雪上加霜。
而且，
不认，又能怎么样呢。
二宫放了手下的筷子
“他不能去关西，小时候去过一次不是还生病了么，少当家不习惯那里的气候。”
二宫是全家上下唯一一个敢和老爷子顶嘴说不的人，就连松本润都比他差出很多，这不只因为他是长子的孩子
而是因为，他是长子和老爷子认为合适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
不管那两个人本身多么不情不愿，自己的出生就是老爷子最称心如意的结果。
席间所有人都屏住了气，这个空间像是突然坠人了真空。
老人露出个慈爱的笑，二宫直视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丝毫感受不到那笑容中有任何宠溺怜爱
“那就过两天人秋先去待一段吧，多派些人伺候着，抽得了空就常回来也行。”
对方做了相当大的让步，再任性下去绝不可能有好结果，二宫在和服袖子里捏紧拳，老人侧身和管家说些什么的空档，他扭头看了一眼席尾的相葉。
对方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睛睁得大大的，皱眉，动作很轻的摇头。
示意他表再继续下去。
“润。”
老人甚至没抬眼看松本，慢悠悠说
“最近还好？”
松本也放下手里的筷子，二宫明显地感觉到对方身体僵住了。
“嗯。”
“那就好，乖一点，你从小就淘气得很。”
沙哑苍老的声音中似乎没有任何嗔怪的成分，却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松本润当然听得出，这是一个隐晦的警告。
“打扰了。”
老人没有再说下去，樱井翔的声音隔着拉门响起。
“进来。”
拉门被左右的下人推开。
樱井翔按照樱井家的习惯，还是西洋式的礼服，在走进房内之后，众人才都注意到他身后跟着的另一个人
深黑色的和服，带着精致的狐面。
动作轻的几乎听不到踩踏地板发出的声音，
简直让人错觉他原本真的是狐狸
樱井脸上带着笑，俯下身行过礼，说着些客套话。
直到最后礼毕，那黑衣人都如同雕塑般跪坐在他身边，令人生畏。
“樱井少爷身边这位，去年还没见过啊。”
老人终于说，饶有兴致的望着黑色和服的人。
“是照料我起居的贴身管家。”
樱井翔表情平静自然。
短暂的骚动，二宫望了一眼樱井，毫不掩饰的苦笑一下
谁都知道樱井翔自从小时候那次失语之后，平日的生活从不让别人近他半步，贴身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
简直像是调侃
“哦？”
老人似乎也来了兴致。
“那这位贴身管家也真是相当了得了，怎么称呼？”
明明是对着黑衣人发问，樱井却向前挪一步鞠了一躬
“万分失礼，他不会说话。
原本已经将兴趣转回盘中装饰的二宫听到樱井这句话，突然觉得心里_chan动了一下
有一种没来由的似曾相识。
“他的名字是大野智。”
跪坐的黑衣人尽力克制着，肩头却仍旧不易被察觉的微微抖动，脑后深紅的流苏_chan起来。幸而对于餐席来说后背正是死角。
然后，似乎是为了稳住身体，黑衣人应着樱井的落下的话音，沉默的手扶住地面，深深俯下身行礼
狐面在满屋烛光中闪着诡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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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紅
228 SINK2013/1/20 1:06:00
可是樱井翔似乎并没有强硬的控制住成濑的意思.
宴席散了,樱井很平淡的说我这就回公司去了,和我一起回去么?
二宫送松本回警署,房间里剩了他们三个人.
相葉坐在窗边,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拊开袖子看看胳膊,而从成濑坐着的角度只能辨认对方并不是在看表
因为他手腕上并没有带着表.
至于在看什么,成濑也不清楚.樱井的这句话他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斟酌了一下试探着说
“我,事务所还有些案子要处理.”
这个时候,擅自说想回去......恐怕不可能被允许吧
可是樱井听了却只微微一笑.
“好啊.”
胸有成竹的模样,
跟踪了那么久,想必他料定成濑逃不掉的.
“大概几点处理完?我去接你.”
樱井抻平西服的袖口,眼睛没在成濑.
“大概....十点左右。”
或许是成濑的错觉,但这个人似乎没有办法像在看普通人一样看自己.
凝视,或是有意避开视线.
“雅纪,别再盯着你那道疤看了.”
樱井视线落在窗边的人身上。声音有些突兀的提高了一些.
相葉原本出着神，肩膀抖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到樱井皱着眉,急急地笑笑
“啊.....嗯，天冷了，有点痒。”
明显搪塞的语气，手腕垂下去的一瞬，离开了逆光的范围。成濑看清那个人手臂上一道明显的疤痕和若有若无的刺青，
像...鸟的翅膀。
成濑一瞬不明来由的觉得心慌。
甚至呼吸困难.....身体突然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意志开始游离。
这种灵魂其实并不属于这副躯体的恐惧感，
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他猛地站起身。
相葉还在笑着和樱井说些有的没的，见成濑突然站起身，急忙也站了起来。
“既然先生要回事务所，那我开车送你吧，不过.....可能送不到事务所楼下，到时还请您步行一段距离。”
相葉和他说话，用的是最规矩的敬语。
可这一场宴席他在一旁听下来，自然也清楚了这几个人的角色关系。
明治末期以来势力最大的极道组织朽鹤组的少当家，
应该就是这个叫做相葉雅纪的人。
成濑从没和极道的人打过交道，相葉又一副正直模样一直对他用着敬语。反而不好应对。只能点点头。
他在离开房间前最后看了一眼樱井翔。
对方端正的坐着，捧着茶碗。姿势标志。
睫毛下垂，专注的品茶。
连着院子的纸拉门开了一半，流水声，鸟鸣声，连同微微红了边角的红叶，都混合着气味特殊的熏香一道飘进来。
那一瞬似曾相识。
然而门在眼前慢慢的关上，成濑转过身决定不再去想。
.........................
本来就戴着假面的人生，再多带一层假面，也不碍的。
在委托人面前，法庭上，事务所里的那个被称作“天使律师”的成濑领，从被戴上狐面的那一刻，就注定要作为大野智不离樱井翔左右。
他不该有异议，这人生本就应该是大野智的。
所以只能服从。
但已经很好，对方没有夺取自己所有的生活，他还是可以和平常一样回到事务所里工作。
不过..........
“明天，去收拾东西搬过来吧。”
樱井翔靠着沙发，鼻梁上架着眼镜。
换了家居服，气质温和了许多。却还是掩不住戾气。
成濑处理完了事务所的工作，正好樱井翔开车来接他。
因为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所以没派任何人，是对方亲自来接。
“雅纪要准备去关西，二宫也会忙起来。这件事情松本君并不知道。”
樱井对副驾驶席上坐着的成濑解释。
看来，他是有意让所有人认为成濑领同他身边带着狐面，被称为“贴身管家”的大野智并不是同一个人。
樱井家在相当远离市街的地方，独立式的住宅。
在成濑看来条件优越，不过从樱井的家世考虑，这恐怕并算不上什么。
“怎么，有什么不合适的？”
樱井抬眼看了看成濑，低头翻动书页。
“要我....搬来和樱井先生一起住么？”
成濑安静的反问。
“我不是都和人说了，你是我的贴身管家。”
“我不会照顾人.....更何况是您这种...”
“我一直一个人。”
樱井打断他。
“你恐怕以为我和雅纪他们一样身边一直乱哄哄跟着成群结队的下人吧。”
他摘了眼镜，第一次以普通的视线看向成濑。
“我从十岁起就一个人住，下人会趁我不在收拾房间，但是我在家的时候，绝不会有任何人出现在我眼前。”
樱井说完。短暂的沉默
然后他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日历，突然换了话题
声音不紧不慢，却又令人感到恐惧。
“成濑先生,你的生日是？”
成濑觉得心里一沉，手指不由自主的蜷紧，微微向后瑟缩。
“我....不知道。”
“嗯，我想你也不知道。你的生日是11月26日。”
樱井翔笑起来，带着邪气的笑容。看的成濑愈发觉得内心沉重恐惧。然后对方像想起什么一般，扬着嘴角合上书本。
“啊，确切的说，那是大野智的生日。
...虽然还有不到两个月。
不过总算被我赶上了。
这后两句话，是用低到几乎喃喃自语般的音量讲出来的。
樱井翔说完站起身，把手上的书放到一边。一步一步走到成濑领眼前。
伸出左手去，指尖轻轻的碰触成濑耳边微长的黑发，身体靠近，鼻尖凑到耳际
成濑以为他要对自己说什么话
可对方却只是缓慢的深吸了一口气。
似乎只是单纯的去闻他身上的味道。
成濑知道那是什么
从他有记忆起，这种味道从来没有消失过。
他试图掩盖，总以失败告终
他猜想，那应该是大野智。
是他身体里的，已经死掉的大野智味道。
幽然馥郁，
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
百合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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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