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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主 改题再板本2013/1/21 20:14:00
题目源于明代瞿佑的《剪灯新话》,内容胡扯不曾考证,请一笑了之。
凉知为主,酱油一堆。
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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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辆牛车缓行在朱雀大道上。
有岡大贵打着瞌睡,手中捻动佛珠。他正要往五条坊门小路探访阴阳师山田凉介。
孟春近夏的时节,落起雨来依旧泛着凉意。夜色深沉,不见半点星光,连月也失了踪影,只有车轮发出苍老的咯吱声。
寂寥如常。
到山田宅已然过了酉时。
这是一座唐风庭院,围墙雕有花纹,顶上覆了山檐式片瓦,间或有藤蔓攀结其上。还未走到院前,刻有五芒星纹痕的木门便开了,一条碎石小径弯弯曲曲通向内院,满是齐腰高的杂生草木,没有打理的痕迹。
「来的真慢。」
山田凉介坐在窄廊下,歪靠着木梁。身上一件月白狩衣,随着手中酒盏的起落,露出藤莲色单衣袖边。
「还不都是因为你再三叮嘱,要我务必沿着卐字形驱车,才白白浪费了这许多时间!」
有岡本想说这样的话,可突然记起这所宅子的主人早在先月末便早早跑来告知自己须避方位的好心,便怎么也开不了口。最后只好悻悻笑了,月兑掉靴子踩上游廊,在对面坐下。
穿着新桥色瑾琨纹唐衣的侍女不知从何处钻出,上前替他倒了酒。有岡一时手足无措,慌忙间弄湿衣摆,惹得山凉大笑起来。他笑的模样甚是好看,不过二十岁的年纪,戴着立乌帽,女孩儿一般明秀。
对于友人这般失礼的举动,有岡不好发作,最后只能狠狠瞪了几眼。一旁的桃花瓷轮花钵中盛着腌渍白鱼,发出清淡酒香,一看便知是宍道湖的旬物。
「啧啧,这又是哪家大人的谢礼?」
有岡盘了腿也靠上廊柱,将自己带来的樱饼推过去。
「嘛…是谢礼不假,不过倒不是京城的大人们——」
山凉不急不缓,喝光手中酒水,却半天不见下句。有岡也不追问,只是低头将悬盘中的果子拣了一块。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如何知道我回来了?难不成日日守在这里,见点了灯就——」
话未说完,山凉自己倒先笑起来。他放了酒盏,便有侍女从后厢端了煎茶上来。有岡只将脸撇向一边,不再多看。这座宅子原是先代阴阳头堂本光一的邸宅,仙逝后便留给了嫡传弟子山凉。此间多有豢养式神之说,而如今这些侍从衣着华丽且神出鬼没,想必便是那些幽物。有岡虽与山凉熟识,但心下到底多少有些避忌,只能强做无睹之状。
喝完半杯煎茶,有岡终究按捺不住,正坐起来,神情严肃。
「又出怪事了。」
山凉轻轻叹气,露出早已熟知的神情,抬眼看他。
「听说了么?元兴寺中又起了古怪!」
有岡瞪大了眼睛,作出惊恐的样子,「钟楼藏了恶鬼,每夜必寻了寺中僧人捉去,或吃或咬,第二日便只剩下残躯——惨不忍睹。」
「那不过是狸猫做的障眼法,所谓被吃的僧人大略是被掠去了山中,不出几日便会自己回来。」
不以为然地放下茶盏,山凉从怀中摸出一把桧扇,打开是千鸟的纹样。
「不不,这都是先前的把戏。可近日却不同,那些僧人当真是被吃了,血禸模糊,并不是狸猫幻术。再者——」
「再者?」
「再者初八便是灌佛会,圣驾不免要前往唐招提寺祭祀,元兴寺离那儿不过半程路途,若是——」
「若是如此,那也确实是个麻烦。」
山田依旧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遮了扇子探头朝院内望去。本已停了的雨不知何时又落起来,势头渐大,打得枝叶噼啪作响。
「喂喂,你好歹回句话呀!」
有岡见他并不在意,不免有些着急。伸手从怀中摸了折扇出来去敲山凉的手。
「我不是说了很麻烦了嘛」山田将茶盏放回悬盘上,「倘若你当真担心,不如去请阴阳头薮宏太。他的方术技艺远在我之上,有他去保驾自然是万无一失的。」
早在山凉尚为阴阳生之时,阴阳寮便以「天文道」与「阴阳道」之学分为两派。天文道以堂本光一为首,主演算天历五行;阴阳道以堂本刚为首,主推算人事祸福。两派虽同出自堂本流,却互相制肘,相生相克。先代天皇青睐天文道,直到堂本光一去世,阴阳道一流才占了上风。而山凉口中的薮宏太便正是堂本刚的嫡系亲传,如今阴阳寮的主事。
「我知道你与薮宏太素有隔阂,但…」
「且慢。」山凉手中的扇子不偏不倚正打在有岡手腕上,「我何时与薮大人有过什么隔阂?若是那些坊间传闻,大可不必去听。有岡君还是慎言的好。」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反正…反正…」
有岡立起身,正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见窄廊尽头传来细碎的步子。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素布白衣,手中捧着一件沙罗色水干匆匆跑来。
「雨势渐大,还请大人们移步室内。」
他跪在山凉身旁,将水干披到他身上。半伏着身体,看不清眉眼,未梳发髻,长发只草草束在身后。
「七生,你去替有岡大人准备厢房,这雨今夜是停不下了,他要留宿在这儿。」
被唤作七生的孩子很快便领命离去,悄无声息。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有岡被一打岔,倒将自己要说的话忘了干净。急得直踱步子。
「元兴寺!」
山凉好心提醒他,一边起身往厢屋内去。有岡跟在他身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打断。
「不必多言了,你在这里留宿一夜,明日我陪你去便是了——」
果如山凉所言,大雨彻夜未歇。直到东方既白才渐渐收了声势。
次日早起,庭院中的草木比昨日更显青翠欲滴,一旁浅水洼边几株菖蒲早早抽了花芽。有岡站着玩赏了一会儿,便有侍从过来请他去用朝食。
至前室,便见山凉早已候在那里,依旧是月白狩衣。身旁是那被唤作七生的少年,穿着银鼠色露芝纹水干,正往悬盘上摆碟盏,见到他进来,低头退去一旁。很快便有侍女鱼贯而人将朝食尽数端上。
「又换了?」有岡大大咧咧地坐下,瞧了瞧那一众女孩,又看向山凉。「每回来你这儿,都是不同的面孔,到底是你养的多,还是他们变的勤快呢?」
「嘛——谁知道呢——」
山凉并未回答,只是笑着支吾过去。侍女们很快退了出去,只留下七生一人侍奉在侧。有岡这才盯着那孩子的脸仔细探看。雌雄莫辩的眉眼,显得格外机灵,即便沉静不语,也因那上翘的嘴角显出几分俏皮。他侍奉山凉格外尽心,小心翼翼剔去碗中的鱼刺,温顺地仿佛一只猫。
「我看你这日子过的倒是比天皇陛下还要惬意——」
「不如我送几个给你?」
「啊啦啊啦,只是说说而已,阴阳师大人还是放过我吧——」
两人饶舌几句便动了筷箸。朝食是普通米饭,配上五六种小菜和味噌汤,全都盛在极为精巧的食器里。有岡曾笑好友将阴阳师的微薄俸禄全花在了附庸风雅之上,山凉却也只是笑而不语,并不辩解。
天色却依旧阴沉,用完朝食,两人便启程打算前往元兴寺一探究竟。因为雨水的缘故,湿气弥漫。衣服沾染了雾露变得沉重起来。有岡不得不提起下摆,走在庭院的杂草之间,很快连鞋子都一并弄湿了。反观山凉,却仍是一身清爽,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精巧的闲八角食笼,七生低眉顺眼地跟在他身后。
出了门早有牛车候在门口,有岡认得是那是山凉常用的,大小只容得下两人,颇为朴素老旧。藤木纹样的帘布半掩着,飞角上是五芒星的刻印。
「不如坐我的吧——」
有岡指着停在另一旁自己的牛车,显然比这一辆要贵重气派了许多。可山凉却只摇头,踏了上去。有岡熟知友人脾性,不好再坚持便跟了上去。待两人坐好,七生才轻轻关上木门。
进了车内才发觉,内里并不似外观所显那样窄小。相反竟比他那辆牛车更宽敞出几倍。不仅一色铺了鹅羽软垫,就连书橱、矮几、香炉、茶具都一应俱全。有岡在心中暗暗称奇。
从京内往元兴寺去,慢则整夜,快则半日。七生将那牛车赶得极稳,一丝颠簸也觉察不出。有岡与山凉在车内下棋,不出半局便胜负已分。
「总觉得有什麽不对——」
有岡一脸狐疑只盯着棋盘,却又看不出个究竟。山凉在一旁拿了白巾擦手。
「你是不是又使了什么诈?」
「天地良心,我可从不用方术下棋。」
「可是——」
两人争辩之际,却听见轻扣木门之声。
「元兴寺已到,请大人们下车。」
尚未变声的童音透进来,伴着车辕停泊的响动。香炉里的香仅仅才焚了半截。
「这也是方术么?」
有岡先一步下了车,立在外面看那牛车仍旧是窄小的模样,探头向内望去,也不过是容下两三人的大小,可那些摆设放置其间竟觉不出一丝不妥。
「大概吧——」
山凉半晌才回了这句话,提了食盒与有岡一同进去。
「你的童子呢?」
有岡不见七生跟进来便开口问道。山凉虽豢养式神,但鲜少带出门,七生一路跟随而来,想必是人,但有岡心下依旧狐疑。山凉看出他的心思,却并不多做解释,只最后加了句,「总要有人看着牛车嘛。」
说话间有沙弥进去通报,很快便见一抹沙罗色身影迎了出来。
「二位来得倒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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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
与
不
坑
这
是
个
问
题
15 LZ2013/1/31 22:40:00
02
来人与山凉年纪相仿,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纯色素绢袍子外罩着点嵌琉璃珠的五条纹袈裟,显出他颇为尊贵的身份,细长眉眼间满是笑意。
「怎么敢劳烦僧正大人!」
山凉上前行了礼,将手中食盒递上。三人一同让进寺内。
被称作僧正大人的人俗名岡本圭人,原是吉忠亲王的次子,只因天质体弱,幼年便拜人药师寺空觉大师门下,后继承先师衣钵,年纪轻轻便位居僧正。每月在比壑山药师寺开坛讲经,颇具名望。
而山凉与他的渊源大率可追溯至十余年前,彼时堂本光一任阴阳头,为退治早良皇子怨魂而在药师寺设坛祈祭,山凉随同前往,与还是沙弥的岡本结下约莫两月的情谊,自此便常有往来。
「主持大人一早被中纳言大人叫去,怕是要过了晌午才能回来。担心怠慢远客便交代我在这里等着。还说你们要人了夜才到,幸而我早早叫人备下了饭食——」
「一早听有岡大人说起,我便知道是旧人相托。元兴寺主持与僧正大人同出一门,这其中关窍也不难猜出一二。」
山凉与岡本说得熟络,倒将有岡冷落一旁。他与元兴寺主持是忘年好友,原是受托请赖山凉,却不想僧正大人却又横揷一手,反叫他落了人情。不过好在有岡天性乐善,倒也未放在心上。只抱怀立在一旁听他二人续完旧,一同进了窄廊。
「山田大人近日可是有治退什么妖物?」
岡本退至一旁,轻声问山凉。
「僧正大人何出此言?」
「贵体一股妖气,只怕是沾染了什么——」
这话山凉尚不及解释,倒被有岡听了去,他急急将这一并归于山凉宅中所养式神头上,惹得岡本也不禁笑起来。
待人了内堂,早有小沙弥奉了青白瓷彩釉茶具,并大纹高丽缘坐垫出来。有岡是常客,先一步进了和室,山凉却被岡本拉住。
「这气息颇像当年玉藻前之流,你还是多多小心为是。」
「多谢大人,凉介自当留意。」
山凉回了礼,不作多余解释,只一前一后跟了有岡进去。
室内素简如常,一盏矮几置于屋中,几上一盏九钩吊环玉鼎正焚香溢烟,屋右角供着空海和尚的真迹墨宝。
「这是什么香?好奇异的味道!」
有岡不由要伸手去揭那鼎炉盖子,却被僧正大人一个扇子打在腕上。一旁山凉正座喝茶,并未看见。
「烧的明火,仔细烫手。我这里的香如何能与有岡大人宅上相比。快休要玩笑了罢。」
说话间,侍童送了柚香里和果子来,盛在青釉菊花盏里,甚是好看。岡本将手中折扇横放在面前案上,指为屏风,意在让客人稍等。一边清泡茶具,一边将风炉点开。
「僧正大人说笑了,您见多识广,什么稀奇物没有?也讲来给我们开开眼——」
「这是星合香,与平日里点的伽罗香稍有不同,说到底也不过是一般寻常物件。」
「啧啧,莫不是哪个相好女人送的?」
一直未发话的山凉突然开了口。有岡冷不防笑倒,将他袖摆压住。山凉今日穿了件海老茶色秋草木暗纹的狩衣,依旧是立乌帽,衬得越发白净。
「是位故人。」
也不恼,岡本只低头将玉露茶尖倒人茶桶中,一边又盒中的绿釉急须壶拿出来,擦拭洗泡。有岡还想说什么,却瞥见山凉打开折扇掩嘴窃笑,两人四目交换一个眼神,便都心知肚明不再多问。
「莫要想歪了,是个友人!」
早已熟知他们所想的岡本又无奈解释了两句,反倒显得欲盖弥彰。他将茶水人锈绘水仙纹钵中递到两人面前。
「僧正大人的茶技越来越好了。不如等到红叶狩,开番茶会如何?」
山凉喝了茶,又挑了果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要唤侍童进来。
「我已经嘱咐人带你的童子下去休息吃点心了,就安心坐着吧。」岡本出声笑道,一边又从怀中掏出个布包,打开是一柄茶夹,「茶也喝了,话也说了,不如现在来讲讲正事吧。」
闻言,有岡与山凉不免正襟危坐,听他道来。
元兴寺原名法兴寺,是推古天皇时造的古刹,后随着迁都平成京,从飞鸟移来此处。早先也有过狸猫幻化,捉弄寺中僧人的事,但多属玩笑,并不曾有人放在心上。可约莫一月前,晚间在极乐堂中念禅打坐的僧人却突然失了踪影,过了一日,竟在钟楼里发现其被吃得残破不堪的躯体,血禸模糊。从此寺中便生出夜夜有僧人失踪,隔日清晨只剩残躯在钟楼上的怪事。引得众人惊慌不已,不少寺众纷纷外逃。寺中主持曾请过下鸭神社的神官前来验看,却都无功而返,束手无策。
听他说完,山凉只笑而不语,磨蹭了半晌才将杯中茶喝完。
「看僧正大人如此气定神闲,怕是早就看出其中端倪,又何必邀我走这一遭呢?」
「佛门清规,有些事还是不得不劳烦大人您——」
既听得对方这样说,山凉便也不好再多推拒。他扶了矮桌起身,将手中的绘扇收进怀中。
「既然如此,倒不如先去极乐堂一探究竟如何?」
孩
子
太
多
容
易
忘
只
挖
一
个
好
22 LZ2013/4/14 16:10:00
一座方正木质单层寺殿便是极乐堂。顶上盖着行基茸顶的屋檐瓦片,典型的唐风净土宗样式。
因为近来持续的怪异,原本住在此处的僧侣已然迁至别地。空空荡荡的禅室本堂内,一尊如来坐像端严镇静,一旁壁上是彩绘绢纸圣德太子像。
山凉和有岡随着岡本进来,一一查看了几间禅室,并不见任何异样,只有真贺那香的味道缭绕鼻息之间。
「每年地藏会之际,这里便会点燃万灯,很是壮观。」
岡本尽心做着讲解,一边走上前将朝南的妻户障子掀开。
「所以为了驱除石蜡的味道,而特意选了相对浓重的真贺那香么?」
「正是,山田大人果然好眼力。」
「只怕这不是眼力,是鼻子吧!」
两人大笑起来,一旁的有岡却未加人。他颇有些紧张地皱着眉,一只手扯住山凉的袖摆,轻声问。
「可看出什么名堂?」
阴阳师却不做答,径自往画像走去,前后赏看比对了一阵,才开口道。
「这里原本放的是什么?」
「原本是一阖智光曼佗罗图绘架,可是自从这里出了古怪后,大概便移去了存库。」
「想必那存库里还有不少别的宝贝——」
「这是自然,光是那五重小塔便是智光上人所留的珍贵之物。存库所在只有寺院主僧才知道,就连我也不曾踏足,恐怕要等主僧大人回来才好相问。」
闻言,山凉不再发问,拉着有岡装模作样四处巡查了一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后,便婉拒留饭告了辞。
临走前,他再三嘱咐岡本,记得告诉主僧去查看那存放珍宝的存库。尽管有岡对好友的此番举动甚为不解,但猜想其中必有玄机,也不好揷嘴,只看着他二人交代完事宜,才重又坐了牛车返回。
「为何不等主僧大人回来,你自己跟他说呢?」
终究还是忍不住,有岡开口问道。月光渗过和纸帘透进车内,隐约可以看见赶车小仆纤瘦的轮廓。
「佛曰,不可说——」
山凉故作玄虚地摇了桧木扇,眼睛却瞥向别处,显然不肯多透露半个字。有岡深知友人脾性,知道无论如何也再问不出个所以然,便索性闭上眼,一路小憩到自宅。
「想必明日朝上陛下会问及此事,你还是想着该如何作答为好!」
有岡下车前,嘱咐下这句话。他生性仁义,终还是为友人担心。
「不过据实以禀罢了——」
山凉却并未放在心上,用扇子撩了竹帘,与有岡一说一答。天边血月高悬。
「今夜百鬼夜行,我还是先告辞一步。」
随着那竹帘垂落,一直静静驾车的小仆向有岡行了礼,调转缰绳折身而去。
「为何僧正大人会嗅出我身上的味道呢?」
牛车驶至六条坊门小路时,一直沉默的山凉突然开了口。他伸出一只手,穿过竹帘,用桧木扇在小仆腰际轻轻滑了一圈。
「大人是想提醒七生,适才是担心元兴寺的主僧大人识破我真身,所以才匆匆告辞的么?」
自称七生的小仆危坐不动,眼眉间却流转了极为绰约的笑意。与白日有岡所见那清秀少年模样迥然不同。
「我只不过是觉得元兴寺的斋饭太过难吃——」
桧木扇一路顺着腰际滑至小仆正坐的腿侧,绕过膝头最后落在相叠的足底。阴阳师俯上身,隔着帘子凑近对方耳边。
「或许是加诸于你身上的封印日渐消弱,不如——」
话未说完,不远处一团白气渐渐凝结,直奔牛车而来,行至近处才看清是各式奇形怪状的妖物。
山凉心知还是躲不过,遇上了百鬼夜行。不免放下桧木扇,两手结印,让七生将牛车赶至道路一旁。可未想到那少年竟不退反进,加抽一鞭,冲了过去。
「这又是何必?无故杀生——」
山凉心中略叹一声,瞬时耳边阴风大作,夹杂着虎啸龙喑似的惨叫嘶鸣,不住暗暗念几句罪过。
「不知明日朝上众人是议论你直闯百鬼夜行,还是议论元兴寺之案呢?」
牛车转眼已到宅邸,七生收了缰绳,翻身跳下来。山凉单手扶了立乌帽钻出来,反手弹了那孩子的额头一记。
「分明是你故意去欺负那些幽物,还说得如此轻巧。看来当初封印你之时还是太过心慈手软。」
「谁让他们挡我知念大人的驾!」
「咦?是谁刚才自称小仆七生的?」
两人拌起嘴来,一前一后进了宅院。名为知念或七生的少年用穿着草屐的脚踹了阴阳师一脚,下一刻又没人半人高的繁茂草丛,没了踪影。
次日殿上,元兴寺主僧上奏,存库中的五重小塔不翼而飞。
选
择
性
失
忆
25 LZ2013/4/16 22:50:00
下了朝,有岡大贵赶上一步拦住山凉,不由分说便拽着他便直奔朱雀门而去。一路不时有人遮遮掩掩交头接耳,多半是在说昨夜直闯百鬼阵的事。
山凉此刻顾不上这些。有岡跑得飞快,他跟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得一手拎着衣摆,勉强不让自己绊倒,样子颇为滑稽。
直到被塞进牛车,驶出罗城门,气喘未定的阴阳师方才记起,自己尚未向等候下朝的侍童交代一声。
「有纸么?」
嘴里虽发了问,不待主人回答,山凉就已从矮几上和歌簿里撕了一张。
「那可是陛下御赐的唐纸!」
对友人的抱怨置若罔闻,山凉极为灵巧地折了只纸鹤,放在手上轻念咒语,那折纸便如注了生气一般,展翅飞出窗外,看得有岡目瞪口呆。
「有岡君是打算一路这样呆若木鸡下去?或是跟我说说那遗失的五重小塔?」
山凉掏出怀中的桧木扇拍了友人手背,又好整以暇地笑起来。
最后一次看见五重小塔是十日前的佛祭。
主僧因为收起智光曼陀罗图,而打开存库,小塔覆着黄绢,端放在紫檀木托架上。之后寺中便遣散僧侣,封闭极乐堂,无人踏足。
若非主僧监守自盗,那必定是被妖物窃去,可这又与寺里僧众残吃一事有何关系?倒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存库所在只有主僧大人一人知晓,倘若换做有岡君想私下找寻此地,又该如何?」
对于友人的再三询问,山凉并未直接解答,只是怀抱双臂,顺着禅室外的窄廊走了一圈。
「自然是声东击西!」
突如其来的声音是岡本。他身后跟着寺院主僧,两人俱是寻常素色五条袈裟,从本堂绕廊而来。
「所以残杀僧侣其实是为了让主僧收起曼陀罗图,进而得知存库的所在?」
「可若是如此,为何佛祭之后仍有僧侣被杀?」
有岡与主僧一同开了口,不免赶紧互相回礼告了恼。岡本望着山凉,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却只字不言。
几人静默立于廊下,一语不发,偶有院中白鹿的蹄踏声响。
「这杀人的用处嘛——吃禸也罢,流血也好,总归是不会白白费了力气。既然佛祭之前是为了投石问路,那佛祭之后便自然是为了掩盖——」
话只说到一半。有纸鹤飞来,落在山凉掌心,拆开默念了其中字迹,阴阳师露出颇有些为难的神色。
「莫非是大江山的——」主僧恍然大悟,「若当真如此,可倒要如何是好?五重小塔不得不请回,可大江山却又——」
「正如大人所想——」山凉不等对方说完,便下了决断,「此事虽难,不过既然受了有岡君之托,在下不才,倒愿意走上这一遭——」
实名知念,却被唤作七生的小仆抱膝歪靠在牛车架旁,他等了约莫两个时辰,诸臣俱已下朝返宅,却唯独不见那人的身影。
「这不是山凉家的小家伙?」
刻有葵草纹样的牛车停下来,阴阳头薮宏太伸着竹扇,半露出脸。
「原来是薮大人。」
知念跳下车,赶忙行了礼。他虽平日里胡闹,可如今山凉不在,失了庇荫,不免装出乖巧样子。
薮宏太也不回答,只上下打量他,脸上仍是不明神色。知念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躬身不敢起来,只心中暗自嘀咕,。
「刚刚倒是看有岡君急匆匆拖着他走了,你只怕要白等。」阴阳头让侍童将车帘收起,「你小小一人如何认得回去的路?倒不如我送你一程?」
知念只疑惑看着他,并不动作,找了几个婉拒的理由,对方却仍坚持己见地撩着帘子等他。
「不如七生驱车跟在大人车后。这牛倔得很,只怕别人使不动它。」
到底找了如此天衣无缝的借口,也算是给彼此一个台阶。薮宏太笑起来,终不再勉强,放下帘子算作默许。
知念赶着牛车落在对方几步远的后方,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路煎熬,晌午十分,牛车终于停在五条坊门小路街口。知念总算松了口气,慌忙道谢告辞,连薮宏太的脸都不及见,便匆匆赶车回宅,紧闭大门。
「大人,这未免也太失礼!」
同是赶车的侍童抱怨,现任阴阳头却并不在意,只轻展竹扇,让他调转车头,缓行而去。
「山凉倒捡了个好东西——羡哉羡哉——」
31 生贺2013/11/30 18:30:00
祝贺知念君20岁生日!成人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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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箪山有狐。
听到传闻时,山田凉介正半躺在窄廊下,心满意足地摸着略鼓起的肚腹。一旁空了的三足大盆里,还残留着两条香鱼脊骨。
这是神无月中难得的晴日。
更衣时节刚过,厢屋里被换上红挂空色的幛子与墨染水鸟纹的壁代,颇显出仲秋的味道。庭院中,嵯峨菊与胡麻菜开得正盛,期间夹杂着珊瑚树绯色的小粒果实,煞是可爱。彼时,堂本光一尚健在,时任阴阳博士,主管阴阳寮事物。十六岁的山凉作为阴阳生寄宿老师府邸,那所位于五条坊门小路的唐式宅院。
「呐,堂本大人进宫做秋祓,少则三日,不如你我趁着日光正好去...」
「不行!」
好友有冈大贵的话尚未讲完,就被山凉打断。阴阳生坐起身,很快就有穿着青黛色贝纹唐衣的侍女出来,收走食具。
「虽然老师不在家,可另一位堂本大人却说不定会...」
「堂本刚才不会来呢!你见过猫去没老有鼠的地方吗?」
有冈将扇子遮住脸,嘴里却说着颇为失礼的话。堂本刚与堂本光一同属阴阳寮,却各属派系,坊间常有此二人交恶的传言。山凉闻言,低头不语。
「走啦走啦!如果堂本大人问起,就说你去收妖狐好了!」
身为静庭内亲王的独子,有冈大贵似乎总有些任意妄为。他一边催促着好友,一边不忘让家仆回去报信。
「告诉母亲,我今夜不回去了!」
有冈扯着山凉上了牛车。心下盘算着该去哪里逍遥。可阴阳生却显然还沉浸在刚才那句戏言里。
「猫和老鼠吗...真是有趣啊...」
山凉将手中最后一口椿饼_Tun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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